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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兰帝国统治西海岸长达五百余年，远远望去其城堡大部分隐没在斯弥森林之后，只有塔尖悠悠指向碧空彰显着存在。

  *if线祭品凪x巨龙玲

  *私设如山

  *可能ooc预警

　　斯弥森林隔断了奥兰主城镇与西海岸的连接，这使横行霸道的怪盗无法登陆西海岸。而斯弥森林里的恶龙深渊，哪怕是最古老的书籍都少有记载，唯一与其有关的记录里写道深渊里不仅有灭绝千年的龙，更有龙种中最古老最强大的血脉——诅咒巨龙。

　　奥兰城堡内，国王佩里斯刚下令搜刮全国的财宝。在他王座之下站立三位高挑的男子，其中两位长得极为相似，金色短发在斜射进来的光下熠熠生辉。这是佩里斯的双胞胎儿子，诺伊和诺萨。他们是奥兰帝国有名的美男子。

　　而旁边更为高壮的白发男子，却有张比兄弟二人更为精致的面容。他身着黑白紧身贵爵服饰，骑士长靴裹住小腿，身披同色披风佩剑独站一旁，全程沉默着。

　　“尽可能收集更多的珍稀珠宝。”佩里斯坐在王座上说道。“龙会宽待我们。”

　　奥兰帝国的昌盛全都依靠着恶龙深渊，这是属于奥兰帝国王室的秘密。历代奥兰国王都会为深渊中的龙族们献上丰厚珍宝与美人以求庇佑。而每到这时都是百姓的灾日，士兵会强入家中，翻找出一切珠宝。

　　“凪。”佩里斯点到白发的男人，“就由你负责清点珠宝。”

　　明明身负重任，这位名叫凪诚士郎的人却仍然反应平平没给出回应。反倒是身后的双胞胎对视一眼，负责清点财宝，能从这上面捞到的油水可不少。只可惜这好处落到那个白毛身上了。

　　国王已经年迈，听不进反对的意见，凪诚士郎知道即使说出拒绝的话，这份麻烦的苦差事最终也会落在自己身上。

　　佩里斯身体从未好过，近些年更是小病不断，没说多久便咳嗽不停，下令让三人退下。凪诚士郎正欲离宫，却被身后的人喊住。

　　“凪诚士郎。”诺伊身高足有一米八多却仍是矮上凪诚士郎不少，这让他嚣张的气势显得弱了不少，“别以为你凭借什么不可见人的手段得到了父王的认可就能压我们一头，奥兰帝国不会允许你这种血统的人上位。”

　　是的，凪诚士郎是佩里斯的私生子，有着很肮脏的血脉。因为其生母不祥，凡是记住她的人最后都重病缠身，直至死亡。佩里斯的病就是从那时开始，这么多年靠着无数医者吊命存活。

　　相传凪诚士郎的生母是位极其貌美的女子，也生着一头白发。佩里斯第一次见到那女子时，正是皇家狩猎。她在林间起舞，天地间雪落纷纷。而奥兰常年无雪，有人说这是巫女，劝佩里斯处死她。

　　但最终年轻的国王到底见色起意，悄悄留女子在宫中。直到凪诚士郎出生，异象频发。先是当初要处死她的人，暴毙在家中，其次接二连三见过她的人都一病不起，最后波及到佩里斯本人。

　　佩里斯害怕了，连夜派人烧死女子。他同时下令除掉她的孩子以绝后患，但当时执行的人心软，顺着河流悄悄放走了这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儿。

　　谁也不知道凪诚士郎到底如何活下来的，总之十几年过后，他再一次出现在奥兰帝国。出巡的国王早已另娶妻子，王后是大公的幼女，不仅稳固了他的王位，更是为他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子。除去身体病弱以外，已经将当年的艳情抛之脑后。

　　仅仅是道旁匆匆一瞥，标志性的白发，与相似的眉眼。让佩里斯一瞬就想起那个噩梦般的女人。

　　这是她的孩子，绝对不会有错！

　　回宫后，佩里斯寝食难安，闭上眼就是女子在林间跳舞的场景，白发随之飘舞。忽然间她转过身来，与佩里斯对视，一遍遍对他说别杀掉他们的孩子，只要不杀掉孩子，他就不会死亡。

　　佩里斯思考几天后决定将凪诚士郎安置到城外，不过是一个没成年的小孩，不会掀起什么风浪。

　　就这样安稳度过五年后，又是一年皇家狩猎，在靠近斯弥森林，皇家狩猎地区的边缘，国王受伤守卫队被抛在身后，在他独自面对着头虎时。凪诚士郎了出现，一箭射死那只猛虎。佩里斯与它距离之近，让这只虎死亡之际溅出的血迹喷洒在脸侧。

　　他的儿子救了他，佩里斯意识到。尽管自己扔下他不管不顾，却仍长成了极为优秀的模样。哪怕此时身着布衣，手握木弓，浑身气质与他的处境格格不入。

　　那天佩里斯得知他叫凪诚士郎，他并不在意是谁给对方起的名字，只是连夸着好好。

　　佩里斯回宫不久后便派人来城外接凪诚士郎回宫。王后对此并未多说什么，细心安排了凪诚士郎的住处和侍从，只是被凪诚士郎拒绝了。凪诚士郎自己挑选了一个离主殿最遥远的房间，旁边几米处就是宫殿佣人们的住处。佩里斯对其表示不解，但最后还是依着凪诚士郎所做。

　　倒是两位王子对这个新搬到宫殿里的白毛极其针对。哪怕佩里斯并没有对外公布凪诚士郎的身份，但有心人都能看出来佩里斯对他的态度并不一般。私生子对于平民百姓尚且常见，对于一国之君来说更是无足轻重。

　　所以诺伊与诺萨对待凪诚士郎的态度可谓恶劣。佩里斯安排凪诚士郎与他们一同学习。因为凪诚士郎从未接触过系统的学习，起初便让诺伊与诺萨好不容易抓到嘲笑的机会。宫廷的礼仪极其繁琐复杂。

　　谁知三天过后，凪诚士郎的学识却已经超过从小学到大的二人不少。

　　“这次恶龙的祭祀…”诺伊望向凪诚士郎，看见他波澜不惊的神情，内心感到愤怒。从来都是这样，看人如同蝼蚁般的眼神，让人不由得忏悔自己。

　　但一想到他们接下来的计划，一切又都烟消云散。马上他们就可以永远摆脱他了，哪怕诺伊不愿意承认，但凪诚士郎的存在还是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即使民间不允许流传那段故事，但由于他们祖父正是经历过的人。所以诺伊与诺萨早早就知道，曾经有过那么一个人的出现，而凪诚士郎正是那个人的孩子。

　　起初他们所有人都不在意，但之后的凪诚士郎处处远超过他们的表现，让国王佩里斯越来越重视凪诚士郎。即使是出身不祥的私生子，在这样出色的表现下，真的不会对他们造成威胁吗？

　　他们并不敢赌，所以在一切都未成定数之前，要想尽办法把他除掉。

　　“这次的恶龙祭祀，你可要好好准备，万万不可出现半分差错。”诺伊说道，“要知道，龙的怒气，谁也无法承受。”

　　凪诚士郎看了诺伊一眼，最后什么也没说，擦身离开。诺伊却待在原地，那一眼仿佛能把一切看穿。那又如何诺伊想着。这是最万无一失的办法。佩里斯是个迷信的人，只有这样才能彻底铲除他。

　　“哥哥。”远处的诺萨走上前拉住他的手腕，眼里似乎在担心着什么，“他怎么说？这次的计划真的可以吗？我们…”

　　“放心，诺萨。”诺伊摸摸诺萨的头，“不必害怕他。有关恶龙的事情，父王只有一个选择。”

　　诺萨点点头，收起脸上担忧的神色。

　　三天后，全国上下搜刮到的珠宝装了满满八箱，外加上国库的部分凑足了十箱祭品。美人更是有数十位之多，个个拥有曼妙的轮廓仿佛雕刻出最完美的塑像。她们晶莹剔透的肌肤，深邃的眼眸映着万千，浅色柔发垂在腰间，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丝毫不逊于满城的珠宝。

　　可就在祭品准备启程的一周前，城中涌出大量传言，说龙族常年接受祭品，而最强大的龙曾经有个最喜爱的祭品逃出了恶龙深渊。那个祭品是位女子，她最善舞蹈，有着一头让人难以忘记的白发，女子受到了龙的庇佑，因而长生不老。传言愈演愈烈，甚至传到了佩里斯的耳中。

　　奥兰帝国的百姓并不知晓斯弥森林的存在，只是龙这种危险而又迷人的存在，在遥远的地方甚至有屠龙者的存在。有关于它们一切的东西，对任何人来说其吸引力都是巨大的。

　　对于百姓来说只是听一乐的事情，对于佩里斯来说却不同。条条所指的人，他都再熟悉不过。所以初见她时才会在斯弥森林附近，所以初见她时才会给奥兰带来雪，所以所有见过并记住她的人最后都会死亡，这是龙的惩罚。一定是这样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她还有个孩子，凪诚士郎不能留了！佩里斯想着。按理说人不应该轻易相信谣言，特别是一国之君。可佩里斯深受她的折磨那么多年，寻找无数邪术最后才堪堪把噩梦忘记了。但噩梦之所以能称之为噩梦，就是因为一旦再次遇见，很容易就会摧毁一个人的理智。

　　这天夜里佩里斯来到王后梵妮的寝宫，在层层纱幔之下，佩里斯绷紧的神经才得到片刻放松。梵妮不仅身份尊贵，善解人意，并且十分聪慧，所以最后才会立梵妮为王后。每每佩里斯遇到难以解决的难题都会来找梵妮，而她给出的建议通常十分有用，这次也不例外。

　　“梵妮，我想我需要向你坦白，凪诚士郎是我的孩子。”佩里斯是第一次承认凪诚士郎的身份，“他的生母已经死了，但出于各种原因，我似乎不能将他继续留在王宫中。我应该向我的罪行忏悔，但我又不知道如何做。”

　　“嗯，解决罪恶的方法只有解决它的源头。”梵妮并没有惊讶地反应，似乎早就预料到凪诚士郎的真实身份，“凪诚士郎是个好孩子，既然你不想让他继续留在王宫，无论他去哪里，我想很多人都会喜欢他的。”

　　烛火照耀下，梵妮水蓝色的眼睛闪着亮光，为佩里斯剥开心头的迷雾。凪诚士郎是龙祭品的儿子，生来就应该成为龙的祭品，更何况他与他的母亲如此相似。

　　梵妮不过片刻佩里斯便解决了围绕在心头的难题，接下来的长夜他睡了这几天唯一一个好觉。

　　诺伊与诺萨是第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父王已经准备下令将凪诚士郎选为祭品。诺萨第一时间拉住诺伊，他说道。

　　“哥哥，我想你真应该在那个白毛临死前去看看那个他。他平日里总是看不上你，这下好了。他自己的死期马上就要到了，可惜的是他见证不了哥哥的登基礼了。”

　　“你说得对，诺萨。”

　　诺伊听信了诺萨的话，第二天便找上凪诚士郎，狠狠嘲讽了对方一番。

　　凪诚士郎真的不想理会这些无聊的人，但又实在无法忍受他们一次又一次上前挑衅。他知道诺伊是最蠢的，只是没想到他蠢到这种地步。

　　“你真该回到出生之前，看看你脑子是不是全长在你弟弟身上了。”

　　

　　就这样三天后，佩里斯下令选凪诚士郎位最后一位祭品。这个决策让整个奥兰帝国震惊，他们虽不知道祭品会献祭给谁，但至少知道祭品都不会生还。

　　所有人都以为这位曾经的皇家守卫队队长会反抗，但凪诚士郎只是平静地换好服饰，没有半分不甘。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进入斯弥森林深处。

　　路程需要不歇不停走上十天，一路上只能有凪诚士郎带路。手中的地图上标着恶龙深渊的地点，即使凪诚士郎不看也能清晰地找到路。

　　其余作为祭品而来到的女子，多数日日夜夜泣不成声。她们有的是被家中长辈卖来的，换取一点钱财。有的是被军队强抢来的。在一切尚未开始的年纪，却要迎来生命的尽头。

　　来自深渊的龙息，越靠近就越觉得恐惧，这是人类对于未知生物的特有感觉。

　　时间流逝得太快，转眼间路程已经将近尾声。甚至夜间休息时，有人似乎已经能听到微微龙吟。

　　那是恶龙深渊，只存在于王宫古籍里的恶龙深渊。凪诚士郎并没有恐惧的心理，自凪诚士郎从那个秘境中清醒过来，拥有意识起， 他就生长在斯弥森林附近。

　　凪诚士郎并不是不知道那里有龙的存在。他并不害怕龙，甚至他是有些喜欢龙的。除了有那个沉睡秘境中的主要原因外。偶尔深夜里，会有龙们的咆哮声响彻整个森林。那时候林中百兽往往被吓到伏在地上，这样凪诚士郎就能轻易解决自己的吃食。

　　况且，如果当他独自面对一只龙时，可以肯定的凪诚士郎并不是注定的败者。他可以借此机会在恶龙深渊寻找当年的秘境。

　　凪诚士郎十岁之前都存活在一个秘境中，说是存活，倒不如说是沉睡。他能意识到时间的流逝。许是秘境的特殊性，让凪诚士郎从幼童长大。在秘境里的最后一年，凪诚士郎终于醒了过来。

　　一切都是荒芜，他独坐在那，不会饥饿。在秘境中生理上的痛苦并不会体现在身上，反而是精神上的孤独日夜折磨自己。起初是这样的，但当他带了三个月又或者更久，就早已经麻木了。

　　但他最后在那里遇见了一只龙，一只很小的幼龙。龙只是受伤了才变成幼龙。龙会人语，龙告诉凪诚士郎，他来自斯弥森林里的恶龙深渊。

　　凪诚士郎能来当龙的祭品，并不是只因为这些，另一方面是他觉得在奥兰帝国的生活太过于无趣。自大的国王，恶毒的王后，愚蠢与狡猾的双胞胎。他们自以为所做出来那些极其隐秘的事情，都让凪诚士郎看得一清二楚。

　　终于行至恶龙深渊之口时，所有人的眼前都被蒙上一层黑雾，没有反应过来的人，已经错过了有关世界最后的光影。直到被献祭给深渊之种——整个深渊的力量来源。

　　被关进笼子里的感觉并不好受，特别是笼上布满荆棘。凪诚士郎潜意识觉得自己要找的，就会出现在深渊之种祭祀的当天。

　　等来了祭祀这天，依旧黑雾蒙着眼睛，但对于凪诚士郎来说却是徒劳。他能看清一切，为了不引起怀疑还是缓慢地跟着牵引行走。

　　十箱财宝有七箱搬进了索塔尔的住处。深渊没有定下的龙王，但却有公认的最强的龙——索塔尔大人。

　　索塔尔有两个孩子，完美继承了索塔尔的基因。尤其是长子蒙迪尼迦，凶狠好战。而其幼子自出生便深受索塔尔的宠爱，并且他在恶龙深渊人气极高。

　　前面还有三个祭品就轮到凪诚士郎了。就在这时索塔尔领着两个孩子步入祭祀场地，所有龙对着他们俯首。

　　索塔尔正要带他们去往指定位置入席，却看见幼子走向深渊之种，走向祭品的地方。

　　凪诚士郎看得清楚对方的长相。与记忆里一模一样的紫色眼睛，紫色的长发绑成辫子挽在左边，头戴暗黑磷冠隐隐闪光。银丝在黑色面料上勾勒出妖冶的花纹，肩披着暗红色的斗篷。和所有金眸嗜血龙种残暴的感觉都不同，他非常高贵与大气。

　　“深渊之种不会介意少一个的祭品，这个宝物是我的了。”对方说罢，环顾四方的龙。即使所有龙都对索塔尔怀有敬畏，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一样惧怕索塔尔的孩子。

　　活人祭品献祭给深渊之种后，深渊之种会滋养每一只龙。而当对方这种抢祭品的行为，有害自己的利益时，自然有龙站出来反对。龙是强大而又自私的，决斗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

　　反对的龙站了出来，咆哮着冲向他。他很强，这是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尤其是距离最近的凪诚士郎。自己能清楚地看到那展开的双翼占据半边天，遮住顶壁正燃烧着的龙焰，投下大片阴影。

　　胜负只在瞬息间揭晓，实力的悬殊让所有人都不敢再反抗。

　　“接下来没有人再有意见了，对吗？”

　　紧接着对方转过身来，面对凪诚士郎。拿他那双能够摄人心魄的眼睛望向自己。

　　战斗过后败者的血迹溅在他半张脸上。

　　凪诚士郎除了听见自己久违的心跳，还有心中高贵的紫眸龙缓缓对他说道。

　　“我叫御影玲王。现在属于我的宝物——你的名字呢？”

*又名御影玲王让凪诚士郎养胃的三次发言

 

信仰的基础起源于绝望。——《旷野呼告》

 

半梦半醒间，玲王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就睁开眼。凪坐在床头，对玲王说自己要走了，问玲王要不要送他。

玲王不知道对方要去哪，心里有点困惑。窗外的天色很昏黄，像酝酿着一场大雪。

凪的脸色看上去比平时更苍白。他说天气预报要下雪。玲王答应一声起身，简单洗漱过后，去玄关换鞋。凪穿着长羽绒服站在门口等着。玲王终于想起问对方去哪，可凪没有回答。

楼下花圃的花枯了一半，看上去很萎靡。街上没有人，天空飘起零星的雪花。凪把羽绒服脱下来递给玲王。

玲王看见凪里面穿的是蓝色监狱的那套运动装，脚上还踩着拖鞋。他感觉自己有点迟钝，大概是刚醒的缘故。各种知觉都慢了慢拍。比如明知会下雪但还是忘了穿外套，以及担心凪会冷却还是将对方的衣服穿到身上。

他跟在凪身后走了几步，才发现落在对方身上的雪花不会融化。玲王刚想问为什么，凪就先开口：“玲王喜欢雪吗？”

这不是凪第一次问玲王这个问题。

 

大约是两年前，当时他们都十八岁，效力于国青队。有一年冬天，球队去圣彼得堡集训。

冬天去这种地方集训，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但鉴于球队中的大部分人都没见过像样的雪，好奇心很快打消疑虑。

玲王对下雪这事提不起兴趣，但本质上挺好相处的他还是会在下训后和队友们一起跑到雪地里大闹特闹。

不合群的是凪。他每次都瘫坐在屋檐下玩手机。虽然最后还是会被拖进人群，砸个一头雪。

玲王通常远远看着，把凪拖进人群的人不是他。因为当时他们还在冷战，没人记得为什么。毕竟凪和玲王隔三差五就会冷战。

虽然在冷战，但凪和玲王的冷战总是很奇怪。按千切和洁的话说就是：很有选择性，而且居然能达成某种默契。

比如对战U20的那场比赛结束后，明明休息日都不会互通有无，玲王却会在比赛刚结束所有人都在庆祝胜利时，一个人发现并拉起摔在地上的凪。后者也会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接过玲王伸出的手。

玲王看着不远处被雪覆盖的凪，叹口气走过去，拍掉对方的一脑门雪，任凭那双灰黑色的眼睛朝自己看过来。

凪咕哝一句好冷。

玲王说你可以回去洗个澡。

“玲王呢？”凪眨眼，雪花从睫毛上脱落。

玲王摊手：“我又没在打雪仗中落败。”

凪一个人回去，路过的千切问你们这是和好了？玲王说没有我们还在冷战。

晚上，玲王洗完澡，正在吹头发，忽然听到有人在叫他。声音从窗外来，夹在雪声中，有些模糊。

玲王拉开窗帘，看到凪站在雪地里伸直了胳膊，朝自己挥手。头发还没完全干的样子。

玲王心想这孩子不会是白天被砸傻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鹅毛大雪击打窗棂的声音太响，凪的声音听上去居然有种软绵绵的味道：“玲王，玲王……”

路过的洁看到这一幕，果断地表示自己今晚要去蜂乐那屋睡。玲王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门就在他身后关上。玲王看一眼雪地里仍朝自己挥手的安哥拉长毛米菲兔，叹口气，下了楼。

“你在干什——”玲王走近，停下来，看到凪的脚下有一颗被踩出来的心。

他沉默一下：“凪，你这个桃子画得有点歪。”

凪的眼睛本来在发光，听到这话暗了下去。他垂下眼眸，嘀咕一句：“玲王是笨蛋。”

玲王对着天空翻个白眼，感觉有雪花掉了进去。

“想吵架也可以。但是你的头发湿着，明天肯定会感冒。”玲王说着拽过凪，拖着对方往楼门走，“为什么不吹干头发？”

“马狼又不帮我。”凪闷闷地说。

不帮你才是正常的，多少学会独立生存吧。玲王在心里这么想，瞟到凪身后被雪遮了三成的心。他于是在心里叹口气：“好啦，我帮你吹干。”

回到房间，玲王发现凪身上还有泥点，不知道是不是又在哪里平地摔倒了。他想了想，干脆将人丢进浴缸。

浴缸里的水还是热的，先前玲王用来泡澡。他补了一句：“我冲过澡才进去的。”言下之意是水很干净。

凪坐在浴缸里，任由玲王往他的头上抹洗发水，说了句我又没嫌弃玲王。

花洒的声音不小，玲王大声问你说什么？凪说我没说什么。

然后过了一阵，凪忽然问：“玲王喜欢雪吗？”

玲王一愣，手里动作没停，继续用花洒冲凪的头发：“无所谓喜不喜欢，自然现象而已。”对于去过南极和喜马拉雅山的玲王来说，极圈以外雪线以下的雪基本提不起他的兴趣。

凪沉默一下：“那玲王喜欢我吗？”

玲王第一个想到的是，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吗？但是问题已经抛来了，来不及思考太多。

玲王说那当然是喜欢的。

他说完这句话，感觉凪的肩膀放松了一点。玲王不懂对方在紧张什么，凪回过头，问出了今晚的第三个问题：“那玲王要不要和我谈恋爱？”

玲王关上水龙头，在一阵沉默中看向说话的人，半晌吐出一句：“凪，你是想和我和好吗？”

凪也愣住了，但他还没说话，没冲掉的泡沫就掉进他的眼睛。凪眼睛一红，伸手去揉。玲王赶紧打开花洒，说你不要揉，然后用最小的水流去细细地冲洗。

好不容易冲干净，凪的眼睛还是有点红，像哭过一样。他说我不是想和玲王和好，我想和玲王谈恋爱。

玲王问他，凪真的知道什么是谈恋爱吗？

“关系变得很亲密之类的？”

“太抽象了吧。”

玲王将花洒放回原处，说你果然是想和我和好，倒也不必如此——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摁住后脑勺朝一个方向拉过去。凪的舌头在玲王的口腔里逡巡了一圈，然后离开。整个时长大约三秒。

凪坐在浴缸里看着目瞪口呆的玲王，语气很认真：“我喜欢玲王，所以想和玲王谈恋爱。”

“哈？”活了十八年第一次被同性亲，甚至还让对方用上了舌头的玲王感觉大脑有在宕机。

凪说玲王的回答呢？

 

玲王拽了拽走在前面的凪：“所以凪那天是不是直接在浴缸里就——”

“差一点，但忍住了。”凪慢吞吞地说，“多亏了玲王的回答，直接痿掉了。”

玲王大为震惊，众所周知（其实只有玲王）让凪痿掉，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说什么了？”玲王问。

凪将手放在侧颈上，语气中倒没太多情绪：“玲王对我说，谢谢你。”

“……啊。”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玲王逐渐想了起来，此刻也觉得自己的回应未免不大对劲。

但那时候，他的确也想不出其他能说的话。他说不出“我也喜欢你”，倒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别的原因。所以在那种情况下，感谢既是他的真实想法，也是最安全稳妥的答案。

这些话玲王没对凪说过。因为再亲密的关系，也无法确保彼此总能完全理解。

“大概是因为凪说得太突然了。应激反应而已。”玲王随便找借口。

凪看一眼玲王，又沿路走了一阵。雪下得更大了，他才轻声说了句：“只有玲王觉得突然。”

对话到此告一段落，他们继续往前走。前面出现了一座车站。昭和风格的木质结构，车站前有橘红色的汽灯。

玲王跟着凪走进车站，里面没人。雪声被隔在外面，室内很安静。空气里的尘埃缓慢地飘浮。

站台边的长椅上有个包裹，玲王一眼看到，捡起发现收件人写的是自己。

他拆开发现是一盒水果糖。用古早的铁皮盒装着。包装的底色是鲜黄，上面有五颜六色的动物。中间是只紫色的海獭，看起来憨态可掬。

玲王知道这是什么。

事实上，他家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还放着许多同样包装的糖，有些过期了，有些没有，但玲王一盒都没扔。因为是凪买的，给偶尔会低血糖症发作的玲王。在他们还在一起时。

玲王看着那盒糖，保质期那一栏不知为何被抹去了，不知道过没过期。他忽然不想看凪的眼睛。

耳边响起火车运作的声音。白茫茫的雾不知是雪还是喷薄的蒸汽。凪望着窗外，像个安静等车的人。

玲王问他，所以凪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如果要问玲王和凪谁更会谈恋爱，答案必定是玲王。因为玲王谈过恋爱，甚至可以说经验不少。对他来说，谈恋爱这事说白了就是千层套路的排列组合。

虽然他的回答是“谢谢你”，但两人还是发展成了恋爱关系。出于个人习惯，玲王理所当然地把用在前女友身上的全部套路用在了凪身上，包括但不限于情人节送花，生日送蛋糕，一起过圣诞节。

凪对此的反应倒是不大，不如说这个人在球场之外的任何地方都很少兴奋。

玲王有时甚至觉得自己才是那个主动表白的人。不过这也没什么所谓。

有人问他为什么喜欢凪。玲王的回答是喜欢凪需要什么理由吗？

这个回答让凪听到了。对一切都反应不大的凪，这句话却意外的受用。以至于玲王第二天直接没下来床，以腹痛为由旷了一天的训练。虽然严格来说，这理由也不算谎话。

不训练时，他们会窝在宿舍里聊天。玲王以前都不知道，凪居然可以坚持这么久不看手机，也不知道对方其实还挺能说话。

随便在Netflix上找到的电视剧正在播放关于分手的情节。玲王想起什么似的，说可惜凪不是女生。如果是的话，就可以跟自己的父母说被搞大了肚子，肯定能要到一笔巨款。

凪摆出米菲兔的表情，说玲王的三观好歪。

“我的三观歪？”玲王笑着回身，去扯对方的头发，动作很轻。凪从后面抱着玲王，两人顺势交换了一个很长的吻。直到下巴变得湿漉漉，玲王才勉强拉开和对方的距离，声音柔软到模糊，“那么某些人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说了什么，还记得吗？”

“唔，给我钱。”

玲王挑了挑眉：“你还记得啊？”

“那时候的确觉得钱最重要嘛。”凪将脸埋进玲王的颈窝。

“现在呢？”玲王感觉脖子被蹭得发痒，就往旁边躲，嗤笑着问，“我最重要？”

凪没答话，吻落在后颈。

玲王忽然感到有点晕，身体自然地脱力。凪的一只手绕到前面，手指伸到玲王口中。甜味迅速充盈其中。

大雨滂沱，天花板在颠簸，玲王转头看到桌上的铁皮盒倒着，糖果在激烈的双人运动中散落一地。

凪说我爱玲王。

现在想来，那大概就是分手的开端。

因为当时的玲王起身，在凪的嘴角落下一吻，说我也喜欢凪。

“哈……为什么？”

“喜欢自己的男朋友，需要任何理由吗？”玲王的语气很平淡，像在陈述某个寻常道理，“凪不是我的男朋友吗？”

凪的吻冷却下来，玲王不是没有感知。他迅速就明白了为什么。

因为凪以为玲王的喜欢或爱是没有理由的。

但其实不是。玲王喜欢的是有“男朋友”这层身份的凪。因为在玲王那常理堆砌的理性世界中，喜欢男朋友才是一件不需要任何理由的事。喜欢一个人不是。

玲王的感情指向了是凪也好不是凪也罢的“御影玲王的男朋友”，而凪的爱没有理由，指向的是，有身份也好没有身份也罢的玲王。以为玲王和自己一样的凪，在这一刻意识到了玲王和自己的不同。

这一点玲王其实也知道。可是就像他之前说不出“我喜欢你”，此刻也说不出“我爱你”——原因还是一样。

“这样的感情，对凪来说不够吧？”玲王隔天在训练场找到了凪。

后者靠在球场边喝水，听到这话平静地点头：“不够。”

玲王在长椅上坐下，望着站台下方黑青色的铁轨。凪的羽绒服上有一股淡淡的草莓味。玲王摇着糖盒，说我一直觉得设计这个盒子的人肯定很讨厌指甲长得漂亮的人。

凪露出有点无语的表情，伸手拿过糖盒，打开，递给玲王。

玲王低下头，糖果上裹满了糖粉，仿佛这个世界也下过一场无人知晓的雪。

 

分手后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了一阵。那时他们仍会正常说话，配合也算默契。毕竟冷战也没个冷战的样子，分手还能有什么气氛？

后来他们去了不同国家的俱乐部。好长一段时间，玲王的生活被训练和比赛塞得很满，忙起来挤不出半点时间想凪。

玲王生日那天，参加完球队的庆生，借着酒劲给很久没碰的号码拨了个电话。

和很多被甩的人不一样，玲王很清楚自己被甩的原因。无非是自己迟钝、错位并且世俗的感情，无法与凪放任自我的理想主义世界兼容。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改变是另一回事。

这世上很少有什么能伤害到玲王。他也少有畏惧的东西。但过去那么多的经验告诉他，自己最害怕的无非是全部自信被凪轻易地打碎所带来的失望。这其中包括但不限于不被选择，被说麻烦，和无数次希望被拾起又破碎。

所以说是应激反应其实没错。

就像说出“我想一个人奋斗”时，那个攥紧包带不愿去回应凪注视的玲王，也只是在通过这种方式保护自己。擅长变换色泽来适应环境的变色龙，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有害怕的东西。

所以才要慢一拍，等确认前路是稳妥的，再往前走出一步。从“谢谢你”到“我喜欢你”，全都在确保安全的基础上，一点一点往前挪动的结果。可就是这样的自我保护，让总是走在前面的凪得不到满足。

我有什么办法呢？玲王想。人活着首先还是要保护自己不被伤害吧。如果我像以前一样，和凪一起无所畏惧地前进，分手时凪不会怎么样，死得很惨的大概还是我。

毕竟在他们两个的关系中，无论是起初的搭档还是之后的恋人，每次受挫被迫害的总是他御影玲王。

他正在胡思乱想，电话被人接起。玲王脱口而出：“凪，你还是不要等我了。”

因为我大概，永远也无法追上你。

回应玲王的是一阵沉默，呼吸声让人联想起雪幕下无边无际的大海，绵延起伏。

凪说：“我知道了。”

人生第一次，玲王认输了。他可以接受球场上的惨败，可以接受天赋上的差距，这些都不是板上钉钉的输。可是肉体凡胎的普通人和金刚不坏的神明谈恋爱，本就是一场注定的败局。

 

外面的雪变大了，门被吹得簌簌作响。雪花飘进来，落上地板，没融化。

玲王望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忽然想起他们刚分手时还做过一次。

当时更衣室里只有他们两个，刚训练完的确比较兴奋，但本来玲王也只是习惯性地往对方头上扔了条毛巾，不知道为什么就被凪摁在墙上扒了裤子。

凪从自己的衣柜里拿出一瓶还剩一半的液体。玲王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凪是怎么在那么乱的一坨中精准定位的。

他也很想问对方，都分手了你还留这种东西做什么？你自己又用不上。

玲王看着那个小瓶子，没来由地感到亲切。他仍记得第一次有多疼。凪的一根指头就让玲王疼得丧失了灵魂。多角度尝试未果后，玲王咬牙切齿地翻着网上找来的小漫画，不明白这种行为到底舒服在哪里。

“真的有那么疼吗？”凪坐在床头，表情像只无辜的米菲兔，多少能看出一点担心。

玲王有点心软，去揉对方的脑袋，但还是实话实说：“感觉像在不麻醉的情况下做痔疮切除手术——当然我没有切过。”

说出这话的玲王后来有时也会恍惚，自己是怎么变成之后那样的呢？

有次他们在浴室，玲王不小心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那个表情真的就和看过的小漫画没什么区别。满脸都写着无法被满足的欲念。

“喂，凪……太危险了……”更衣室的门没锁，随便一阵风就能吹动。玲王一方面紧张地关注着门的动静，另一方面因为凪的动作而身心发颤。

就在这时，门外真的响起了脚步声。玲王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要社死了，结果下一秒就被抱着钻进旁边的储物柜。凪和他面对面站着，距离不足毫厘。

不这样也没办法，空间就这么大，还要保持身体相连的姿势。两人都不是娇小的体型，玲王只好趴在凪的肩上，让对方托着自己。

玲王还在纠结会不会被发现，凪却忽然发力。玲王一不留神，被刺激得流出眼泪。他偏过头，看到那双灰黑色的眼睛。更衣室的灯光透过柜门的缝隙，落在凪的脸上，像野生动物的抓痕。

玲王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摇头：“我知道你想让我说什么。但我说不出口。”

如果说了“我爱你”，结果又很糟的话，我一定会坏掉的。玲王告诉自己。

他在一阵令人疯狂的颠簸中，看到了凪被光照得近乎透明的瞳孔。在神眼里，凡人的害怕是不是都不值一提？可是啊——

“凪，我不想坏掉。”

 

火车进站了。玲王一愣，总觉得这个世界里，不该存在除他和凪外会动的东西。他盯着那辆只有在童话故事里才会出现的红黑相间的蒸汽火车，想起了别的事。

他的耳边忽然响起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十几小时不眠不休听到的飞机引擎声，还有急救室外嘈杂的脚步声。

玲王低下头看地板，尘埃朝一个方向滚动，逐渐加快。彩绘吊顶在震动，不断有碎片凋落。玻璃窗上的圣母像在落泪。他睁大眼，感觉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掉了出来，划过脸颊，留下温热的轨迹，最后落入凪的掌心。

玲王看到屈膝的凪用一种近乎天真的眼神望着自己：“玲王也会在床以外的地方掉眼泪呢。”

玲王说你疯了吗？都什么时候了你还——

火车停了下来，喷吐着白色的蒸汽。凪没等玲王说完，起身说我要走了。玲王也该离开了。

“玲王也知道吧。我马上就要——”凪的后半句被一阵汽笛声淹没。他转身走进一节车厢，身形迅速被阴影吞噬。

玲王感觉脑内刮起一阵飓风，忽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由他一手缔造的错位，简直荒谬到了可笑的地步。

谢谢你。你马上就要死了？

我喜欢你。谢谢你。

我爱你。我喜欢你。

我马上就要死了。我——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同形式的分手，因为恨，或是爱。可是凪和玲王的分手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因为“追不上”，或是害怕，或是更多扭曲到难以解释的情感而分手，就像是建筑因为自以为是咎由自取的缘故而倒塌。每一块掉落的瓦砾都在提醒着它的缔造者：你应该很不甘心吧？

车门颤动，准备关闭。玲王忽然起身。他的动作太急，凪的羽绒服掉在地上。玲王没去捡。

他的身体比想法更早做出行动。车门在他的身后静静地关闭。车厢内没有灯光，狭长幽深。玲王低下头，在黑暗中捕捉到了凪那双灰黑色的眼睛。

那双眼先是惊讶，然后平静下来，透出一种怪异的餍足。他身后的空气隐约幻化成骷髅的形态。

玲王没说话，他不需要说话，行动已经说明了一切。

凪缓慢地起身，伸出手臂将玲王拥入怀中，然后用一个漫长的吻覆盖了他的嘴唇。火车载着他们跃过海洋般冗长的隧道，车厢内的宁静像死亡的蒸汽，上升到他们中间。

玲王闭上眼，在或许存在的终点到来之前，抱住了凪。

 

玲王醒来时，周遭安静得出奇。吊瓶内的液体滴落，声音像日式庭院的惊鹿。他四肢酸痛地起身，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凪。

抛开那个诡异而迷幻的梦不提，现实其实很简单。凪在一天前出了车祸，接到电话的玲王从另一个国家坐红眼航班赶了过来。医生说凪头部受伤，不知道还能不能醒来。

玲王去拉凪的手。忽然感觉其中的一根手指在轻轻地颤动，像晨雾中的蝴蝶在振翅。

玲王一惊，正要去叫医生，却被躺着的人反手拉住手腕。

凪低声说了句什么，玲王听见他说的是“胆小鬼”。

“玲王，还害怕吗？”凪用很轻的声音问。

玲王沉默一下，点点头。

“我知道了。”凪说，“但玲王很爱我吧。不然不会想和我一起死。”

“一个梦而已。”玲王的声音中有种极度疲惫的沙哑，“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凪却答非所问：“那么下次，玲王再害怕的话，就杀掉我，再杀掉自己好了。梦中的殉情都能让玲王无所畏惧的话，用现实中的凪的死来作为玲王的保护伞，你就不会再害怕了吧？”

凪还很虚弱，但却紧抓着玲王的手腕，将人拉至近前。他说出的话碰到呼吸罩，化作一团团柔软的白雾。

“所以对我说出那句我想听到的话吧，玲王。”

凪的声音软绵绵的，一时让玲王想起圣彼得堡的雪中朝自己招手的那个人。

“我怎么会杀掉你呢？”这算是什么又中二又狡猾的台词，玲王感觉自己像一条喘不上气的鱼，心脏里挤满了酸胀的水泡。

还是会害怕吗？当然会害怕，比怕自己死掉更严重。这么浓重的情绪简直避无可避，大概一辈子都会如此。

可是我有什么选择呢？玲王绝望地想。所有的害怕从一开始就是有原因的啊。

“我爱你啊，凪。”

奥古斯丁带着知识与生存的分裂之苦，在深渊中向神祷告；玲王咬住舌尖，血气扩散。他将额头抵上凪的胸口。

梦中的火车带他们行过的那条黑暗的隧道化作一片片雪，剥落后，漫天飞舞；玲王感到自己的保护壳被光芒冲开，一点一点，支离破碎。

他听到对方的声音，随着胸腔的共振和世界的崩塌，传入耳中。

“等到玲王了。”凪轻声说，“终于。”

 

End.

虽然很短，但勉强赶上了……

1

凪诚士郎捧着手机趴在课桌上打游戏，因为一个麻烦的家伙每天缠着他踢球，导致他游戏的攻略进度都落后了，他不得不牺牲平常睡觉的时间追赶。

“那个……”

啊，又死掉了。

凪抬起头，面前是一个他毫无印象的女生。

“有事吗？”

“啊，这个——”女生犹豫地瞥向身后，凪微微歪头，看见远处两个女生冲着她做了个打气的手势。

她结结巴巴半天也没说出话，还时不时看他几眼又脸红着低头。

好麻烦啊。

凪又开了一局游戏：“我要打游戏，没事的话不要打扰我。”

女生深吸口气：“今天不和玲王大人一起吗？”

“哈？”

“哈？”

没什么感情的是凪发出来的声音，另外一声充满震惊和疑惑，是远处偷听的两位发出的。

凪看过去，她们连忙背过身假装看天。

“和你有关系吗？”

凪很认真地问，他不认识面前的人，而他最近天天和玲王待在一起，和玲王如此亲近的自己都不记得她，那就意味着这个人对玲王并不熟悉。

为什么要问一个不认识的人这种问题呢？

女生有些手足无措，讷讷地说：“因为你们总在一起，但是今天却没见到玲王大人……啊啊啊对不起！”她没说话完就捂着脸落荒而逃了。

凪的耳朵很好，隐隐约约还能听见那几个女生的对话。

“不是要警告他离玲王大人远点吗？你在问什么呀！”

“我不好意思嘛！而且仔细一看，他长得不是很可爱吗！”

“喂！你要叛变吗？玲王大人才是世界的珍宝！”

“诶，我没有要和玲王大人比啊，再说了，你们怎么不去问他！”

“我不敢……他站起来好高，我害怕。”

“那还让我去，太过分了！”

凪回过神低头看屏幕，无人操作的界面被硕大的“game over”宣告了失败。

他有些郁闷，这都是玲王的错。

如果没有玲王，就不会有人来打扰他。

如果没有玲王，他就不会被女生们注意到。

如果没有玲王，他也不用每天那么辛苦练球。

如果没有玲王——

凪收起手机，平常这个时候玲王都会拽着他到天台吃午餐。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会向他展示自家厨师无处安放的创作欲，会在他觉得咀嚼好累的时候哄他吃饭，会和他分享自己那广泛的好友圈里发生的趣事。

御影玲王是这学校，或者说世界的中心。

他长得漂亮，成绩优秀，有良好的教养，无论男女都喜欢他。

凪诚士郎感到无聊。

这一切都是因为御影玲王自顾自地闯进他的生活，把他的人生搅得一团糟，却偏偏此时此刻不在他的身边。

2

放学的钟声响起，凪慢吞吞地收拾东西，几个女生还自以为无人发现地对他指指点点。

麻烦死了，赶紧回家吧。反正今天玲王不在，正是翘掉训练的好机会。

他没能注意女生细碎的说话声消失了，在他准备提起书包的那一刻，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盖在他的手背上。温热的触感从相贴的肌肤传来，不用抬眼凪也知道是谁。

“哼哼~”玲王带着笑意的声音闯进他的耳朵：“发现一个想要偷懒的坏小孩~”

明明玲王是那个害他卷入世界风暴波中心的人，自己却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太过分了。

“玲王不也偷懒了吗？”凪想了想补充道：“一整天。”

玲王用那双漂亮的、猫儿一般的紫色眼睛看着他。

“因为我不在，所以凪感到寂寞了吗？”

“我没有那样说。”

“对不起啊，我这边也有各种不得已的情况，你看我这不是一结束就来找你了吗！”

凪这才注意到玲王穿的并不是白宝高中的校服，而是一身看上去就很昂贵充斥着“精英阶层”味道的西装。

不愧是小少爷啊。

“有必要那么辛苦吗？休息一天也没关系吧？”

“可是——”玲王拖着尾音像在撒娇：“我很期待和凪一起踢球啊。”

好麻烦，明明已经想好了今天一定要把游戏进度赶上的。

“那今天要早点结束——”

“OK！”

3

脚好痛，腿也好痛，脑袋也晕乎乎的。

“玲王~我好像要死掉了。”

凪摊开手脚躺在绿茵地上，好累，浑身都是汗，好难受。

左腿被抬了起来，凪努力睁开被汗水刺痛的双眼，玲王将他的腿架在自己的膝盖上：“这里痛吗。”

“还要下面一点。”

身家千亿的小少爷在为自己捏腿，迟钝如凪都不禁觉得自己是否太过奢侈。

“今晚一起吃饭吧，我订了很好的餐厅哦。”

凪微微昂起头：“为什么？好突然。”

“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当然要好好庆祝一下了！”

凪掏出手机看了眼日期：“啊，真的，我都忘记了。”

“怎么能连自己的生日都忘记呢。”凪听见玲王有些埋怨的语气，忘记生日的是他自己，为什么玲王要生气呢？

凪想不通这些，只觉得好累，他只想休息。

“好麻烦啊，不去不行吗？”

玲王按摩的手停了下来，那让凪招架不住的笑容消失在玲王的脸上，“如果凪不想去的话，不去也没关系。”

凪撑起身子，将被玲王悉心照顾的左腿收回来，小腿内侧还残留着玲王的温度。他敏锐地意识到玲王不高兴了，但对于玲王为什么不高兴这件事，凪诚士郎毫无头绪。

头顶的夕阳是红的，手下的草地是绿的，面前的玲王有着一双美丽的紫色眼睛。

凪的世界很简单，每样事物，每个人，每件事，都可以用简单的词语去概括。

为什么面对玲王的时候不行呢？

凪诚士郎毫无铺垫地开始陈述自己的一天。

“今天有个女生找上我。”

“哦？”玲王强打起精神，努力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没想到凪还挺受欢迎的。”

凪摇摇头：“她问我今天为什么没有和玲王在一起。”

“啊，因为我们总是在一起，突然没看到我感到好奇了吧。”玲王点头：“她还挺关注你的。”

凪想说是，却又说不出口。

被关注的不是名为“凪诚士郎”的个体，而是“总是出现在玲王身边的那个人”。除了玲王，这个奇怪的小少爷，没有人会在意凪诚士郎的存在。

如果说御影玲王是世界的中心，那么凪诚士郎只是这个世界上最随处可见的石头。

所以为什么玲王要对忘记生日的自己生气呢？为什么明明打算回家玩游戏却还是答应一起训练呢？为什么玲王不在就会感到寂寞呢？

“不想去餐厅。”凪一如既往没有表情地说道。

“刚刚不还在说其他的事吗？”玲王有些慌乱：“不想去就不去吧，倒也不用再拒绝我一次——”

“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就够了吧。”

“嗯？”

“只要和玲王一起的话，在哪里都可以。”

玲王引以为傲的聪明大脑努力工作着，那个凪熟悉的笑容又出现在他的脸上：“真是的，那蛋糕怎么办？”

“不买也没关系，咀嚼也很累。”

4

娇小的切角蛋糕，顶部缀着几颗不太新鲜的蓝莓，在蜡烛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寒酸。

“真的没关系吗？”玲王的表情很是精彩。

蛋糕是凪被玲王硬拽着去便利店买的，玲王隔着玻璃柜对几百日元的价格皱眉，于是凪敲板，随手指了一块蓝莓蛋糕。

“吃了不会拉肚子吧。”

虽然能毫不介意躺倒在全是泥土的场地上，却对饮食格外注意，就是这种地方特别像“小少爷”才会做的事啊。

凪给蜡烛点上火：“没关系，我的肠胃很好哦。”

“重点不是这个吧。”

凪吸气，呼气——

嘴巴被玲王捂住了。

“等一下！还没唱歌，还没许愿呢！”

凪垂下肩膀，拉开玲王的手：“不做也没关系吧，好麻烦啊。”

“那怎么行，生日一年只有一次。

每天都只有一次啊，凪没有说出来，他有预感如果说出这句话玲王一定会生气。

“咳咳，就由我来给凪唱生日歌吧，我卡拉OK唱的很好哦！”

“嗯。”凪盯着瘦弱的蜡烛：“再不快点蜡烛就要烧完了。”

摇晃的火苗照进凪漆黑的眼眸，在闭眼许愿的前一秒，凪打断玲王的歌声：“为什么要给我过生日呢？”

“事到如今你说什么呢？”玲王盯着即将烧完的蜡烛，紫色的眼睛带着盈盈的光：“因为凪是我发现的宝物啊！”

于是凪闭上眼，在蜡烛即将寿终正寝前吹灭了那脆弱的火光。

“许了什么愿？”

“我希望世界绕着我转。”

上次看到个很有趣的，说金城给的人物原案其实很难，比如马狼又要有大猩猩感🦍还要是帅哥

野村老师：大猩猩但是帅哥？（确认）

金城老师：对

结果野村老师真的画出来了

然后看到玲王的人物原案，感觉金城一开始就想到后面的世界战规模，想要有个有钱人角色，很有干劲（和无气力nagi互补），能力是复制（变色龙）

变色龙日语カメレオンkamereon

谐音出来的名字御影玲王mikagereo

这三个元素应该是他原本的基础设想，原案里面玲王的形象其实有点虫系帅哥（这是可以说的吗hhh）

毕竟nagi是他溺爱的亲儿子，nagi必须是帅的

但是玲王可能他没多想

结果！！！

没想到野村老师画出了一个超可爱的玲王

麻吕眉，小揪揪，不对称刘海，明朗笑容健气美人

金城一看，这这这

脑内突然出现了不得的东西hhhh

话说我之前看金城脚本的僕たちがやりました

男女主也是很扭，刚出场就知道他们两情相悦，结果各种原因导致不能在一起，误会层出

感觉那种扭的关系就是金城的性癖

一看到reo可爱的脸他就开始

“啊想看他扭曲的表情”

“沉重的约定……”

“想看他和nagi相思相爱但是就届不到”

所以才有了现在白紫这种关系

如果野村老师不那么会画也许就没事了hhhhh

谢谢野村老师！！

你想好了吗？关于离开凪诚士郎这件事。

 

-1-

“御影，签字吧。”桌对面的男人用指尖轻轻磕了磕桌子，企图唤回御影玲王的注意力。

 

此时正值初夏，装潢极简的会议室有扇窗半开着，窗外盛放的不知名花朵随着风轻轻摇晃，零星花瓣飘落在窗台上。玲王出神地望着，好像完全没在意到自己即将郑重地签下为期多年的卖身契这件事。

 

己方律师动作几不可见地碰了碰自家小少爷的胳膊，提醒他别再神游，顺便回应了对方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没问题吗？”玲王神色恹恹地转了转手中的笔，再次和身边的律师确认道，“没问题的话我就签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玲王迟疑了一秒，旋即熟练地在一页页标记着“ARS” 标志水印的合同纸上签下了大名。

 

御影小少爷耐着最后的性子完成了场面上必要的寒暄，会议室外阳光和青草气息的空气让他长舒了一口气。他摆了摆手让律师跟着司机先回去，自己难得懒散双手插兜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U20夺冠后的热潮仍未消退，偶尔也能听到擦肩而过的行人在兴奋讨论着凪诚士郎拿下的最后一粒决胜进球，不过作为决胜助攻的御影玲王倒是几乎无人提及。外行人大多只会铭记进球一瞬，好在不少资深玩家被玲王关键的喂球所吸引递来橄榄枝，以御影玲王看来都极为不错的价格拿到赫赫有名的老牌足球俱乐部入场券这件事确实能让人满足一瞬，但更多关于未来的焦虑和茫然很快便像潮水一般奔涌而来。

 

“你想好了吗？关于离开凪诚士郎这件事。”在玲王拒绝满城的邀请之后，阿吉曾专程打电话来追问，“虽说我并不支持你们俩一直以这种扭曲的互生关系继续踢球，但我确实没想到是你先提出来的。”

 

玲王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在毫不犹豫地将球踢向凪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我的极限。”

 

传球给凪，几乎成为了刻在玲王骨血里的本能，这从不需要思考。但当他用尽全力将那颗球送到凪的脚边后重重滑摔在绿茵场上，眼看着凪如同疾风般完美射门时，他在场灯刺眼的光芒和全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感到了一阵深入骨髓的绝望与不寒而栗。

 

在某些时刻，人能够隐约感受到自己触摸到了自身潜能的极限。

 

一瞬间百分之百的专注和爆发将会抽走你的所有力量，在无所不能的愉悦与触摸巅峰的狂喜之后，会顿觉滑落深渊，似乎从此再也无法突破极限复刻那玄妙的几秒钟。凪的背影近在咫尺，却好像又很遥远。玲王比以往更加清晰地触摸到了那层透明的天花板，他突然意识到：能和凪共同进步的道路，好像极限也就止步于此了。

 

持续崩坏。

 

其实是从更早的时候开始的。

 

两人缠绕交织不可独行的依存关系让他们一路摇摇晃晃地攀顶，却又在距离顶端最近的阴翳之下支离破碎。

 

凪席卷着一阵炽热气息紧紧将玲王抱入怀中，他被凪坚实的手臂高高托举起来，眼前的一切都在不真实地扭曲摇晃着，脱力的疲惫和浑身的热汗让他很想呕吐。玲王下意识地攥紧了凪濡湿的领口，他太清楚凪的潜能不止如此，那源源不断的创造力躁动地在凪的体内奔涌寻求出口，而在“凪的同伴”的立场而言，他只能站在当下的台阶上看着凪离他越来越远。

 

我们终将分离。

 

在万众瞩目的决胜一刻，玲王的世界里只剩下了这一句话。

 

“凪知道你已经决定不来满城了吗？”阿吉似乎听懂了玲王这句没头没尾又极其意识流的话，理解般地叹了口气，“希望凪在签约过程中不要有什么差池。”

 

“啊，我没告诉他。”玲王苦笑了一声，“他似乎笃定我会来满城，等他签完再说吧。”

 

赛后嘈杂的更衣室里，玲王听千切豹马问过凪类似的问题。去拿保湿水折返的路上正好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墙角便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偷听场所。

 

——那你计划直接签满城的话，玲王会一起吗？

——当然啊，玲王又不会离开我。

 

谁告诉你我不会离开你的啊。玲王呆愣在原地。

 

作为眼光如同度量尺一般精准挑剔的绝对天生利己主义者，玲王从不愿意做亏本买卖，但好像在关于凪的交易上，他有点太过于利他主义。虽说凪是他一手挖掘出来的宝物，种子轮投资就投到超级独角兽的爽感自是不言而喻，但投资人自己彻底搭进去似乎又有些不太对劲。

 

“总得来说，就是我想我和凪分开发展可能会更好。”玲王似乎是说服自己一般地解释着，“凪的才能远远不止于此，我不能绊住他，也不能被他困住。”

 

“你能想通这很好。”阿吉在电话那端点了点头，“或许见识过更广阔的天地之后，你们能够以全新的方式再次成为同伴。”

 

说起来好像挺容易。但实际上玲王因为害怕见到凪会理智松动，已经连续很多天刻意回避和凪接触。万一凪又说出类似“我需要你”这种话，当场变卦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总之就这么挨到了正式签定ARS。

 

现在就算是凪当场出现也晚了。玲王下意识地踢踏着脚下的花瓣碎片，心中迷茫又轻松。

 

漫无目的地逛了没多久，凪专属的电话铃声就追了过来。玲王看着屏幕上跃动的小外星人头像，心中无端想起凪常玩的游戏中的一句台词——

 

“面对疾风吧！”

 

他没忍住扯起嘴角笑了笑，最终还是按下了通话按键。

 

“玲王。”凪的声音听起来罕见地严肃。

 

还没等凪开口，玲王便抢了话头：“凪，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签了ARS喔。”

 

似乎没想到他语气如此理直气壮，凪一时语塞，好一阵没说话。玲王隔着手机都能想到凪那副郁闷的米菲兔表情，于是又补了一句：“反正都在英国，离得倒不算太远，哈哈。”

 

“诶——犯规。我以为你会来满城。”凪声线平直，听不出过多的情绪，“现在我们的配合很完美，不是说好要一起吗。”

 

玲王垂下眼睛，地上的植物残片已经被他碾成了泥土的颜色：“凪，我想看看自己还有没有新的可能性。”

 

凪又沉默了好一阵，突然问出了完全不相干的一句话：“要去兜风么？”

 

 

-2-

 

玲王并没有等太久。

 

当一辆周身涂装荧光绿流线的亮黑色机车停在眼前的时候，玲王并没有意识到车的主人就是凪。

 

凪包裹在一身墨黑之中以脚撑地稳稳控车停驻在玲王面前。他的背脊松弛地微微弓着，显得身段修长又力量感十足，透过头盔的透明挡风能隐约看到那双熟悉的银灰色眼睛，在渐暗的天光下浮动着一丝近似颓靡的随意。

“玲王，上车。”

 

玲王怔愣接过凪抛过来的白色头盔，脑海中莫名蹦出了Belstaff经典款机车皮衣，习惯性想着回家记得下单，应该和凪很搭。他动作生涩地套上头盔，抬起头让凪帮忙调整，嘴上不放心地追问：“你或许是有驾照的吧？”

 

“有啊。”凪用指尖轻点外套侧袋示意，“前段时间和千切一起考的。”

 

“哦。”玲王的声音从头盔里传出来听起来闷闷的，他生疏地爬上车，便再无言语。

 

和千切关系这么好了？

 

什么时候有新爱好的？

 

又是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去考试还买了新车？

 

不知道是第一次乘坐以前绝对禁止的危险载具的原因，还是因为第一次遇见关于凪出乎意料之外的事，玲王的心情变得非常糟糕，甚至开始怀疑拒绝加入满城或许是个错误的决定。

 

“我们——去哪里——”玲王的声音被风声割裂得断断续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穿到凪的耳边。

 

“奥多摩——”凪的声音更是藏在风里隐隐约约。

 

城市逐渐褪去了一层层繁华的外皮，喧嚣被远远甩在身后被折叠成凌乱碎片从眼底一晃而过。玲王和凪的身量极高，两人同乘一辆机车难免要收敛气势曲腿拘腰，却丝毫不妨碍荧光绿色的流线在街道间灵活穿梭，闪出一道道残影，追逐着太阳落下的方向而去。

 

上山之后路灯已经烁烁亮起，凪轰了轰油门飞驰在几乎无人的山间公路间，速度陡然上升。过弯的一瞬间身体无限接近地面有种几乎要被甩出去的错觉，玲王几乎忘记眨眼，只感到眼前光晕错杂，魂魄都要飞离躯壳。他本能地抱紧了凪，风呼啸的声音、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嘶鸣、机车狂热的油门轰响悉数灌入耳道，但不知是错觉还是其他，他和凪贴近而交叠的迷乱心跳在纷杂的噪声中格外清晰可见。

 

他能想象到凪此刻专注目视前方毫无表情的姿态。

 

陷入全神贯注境界的凪如同在静待捕猎的野兽，拥有着极度精准的直觉和与生俱来的顶级技巧，那双看似天然无辜的银灰色瞳仁深处晕染着冷凝的阴翳，不需要多余的神情虚张声势，便自带盛势逼人的威压。

 

玲王默然扣紧手指。他从第一眼看见凪就知道他是无比珍贵而未曾开蒙的原石，他曾怀着私心将宝物私藏，但这块看似温润沉寂的黑色宝石实际上滚烫又炽热，无意识的利己主义、偏执甚至是疯狂能送他站在世界之巅，同时也会将靠近他的事物尽数湮灭。

 

终究无法将他继续安稳握在手心。

 

初夏的天色渐渐黑沉，到达山顶已是月色朦胧。凪撑着玲王的手臂把他架下了车，慢半拍反应过来的玲王反手狠狠给了凪胸口一拳。

 

“你是不是疯了，凪诚士郎！”玲王怒极，自小被作为御影家族继承人培养的玲王极度厌恶危险，规避不必要的风险是毋庸置疑的本能，在山间飙车这种事更是从来都和御影玲王四个字没有半分钱关系，“你就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吗！”

 

凪没说话，垂下浅色的眼睫注视着他，倏然间拉住他的手腕扯入了暗黑色阴影之中——

 

凪低头亲吻了他的唇角。

 

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咬。凪的呼吸滚烫，卷在玲王被山风浸得冰凉的皮肤上有种会被灼伤的幻觉。这样的极致亲密却毫无浪漫可言，玲王的嘴角被凪的犬齿磕破，铁锈味弥散在唇齿之间，两人之间不知是愤怒还是羞耻的气氛让温度不断上升，近乎恶狠狠地彼此较劲拉扯。

 

玲王被嘴角的疼痛刺激出了几滴生理性的泪水，透过模糊水光，只看到山顶的圆月明亮到刺眼。

 

或许只有一瞬间，亦或是度过了漫长的时间，两人终于放过彼此。凪的唇畔沾着玲王的血，月光在他的银白短发边缘映出一圈朦胧微光，看起来像一只毫无情感的吸血鬼。

 

这只吸血鬼用拇指粗糙地摩挲了玲王的下唇，血迹顺着手指动作晕染开来，他低声说道：“我有点生气，玲王。”

 

“啊，看出来了。”玲王碰了碰伤口，疼得嘶地一声。

 

“我不打算道歉。”凪有些不满地紧了眉头，对玲王强调着。

 

你生气什么。

 

这到底算什么。

 

我嘴角破了，很疼。

 

这是我的初吻。

 

什么破初吻。

 

“唔，随你。”这一整天信息量实在太大，各种纷繁杂乱的声音在玲王脑子里冲撞尖叫。他不想再去琢磨凪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只是随口敷衍了一声，懒得再对刚袭击过他的大号野兽发表任何意见。

 

随着玲王的沉默，凪也难得乖顺没有再开口，两人以一种莫名诡异的默契一同靠在机车上，看着山下零星灯火与远处一团一团浓重的黑暗发呆。

 

“我还是会按照计划签满城。”许久之后凪再度开口。

 

“本来就该这样。”玲王只觉得眼睛盯着一处盯久了很痛，他眨了眨眼，取了头盔戴上，毫不客气地示意凪来调整，“天晚了，下山吧。我要开始准备去伦敦的行李了。”

 

一切似乎没有发生。

 

下山时凪的车速温和了许多，残忍而疯狂的凪似乎只是昙花一现，饕足的野兽收起獠牙又变回了平日里温和无害的模样。

 

玲王看似平静地靠在凪的背上，强忍着按捺住心底狂躁扭动的情绪。

 

他迟钝地发现他对于凪那不可遏制的利他情怀和掌控欲，不仅仅只是投资成功的珍视而已。是如同樱花暴然绽开般悄无声息却又难以抵挡的爱意。

 

——玲王喜欢凪。

 

但也就仅限于意识到而已了。

 

成功的投资人总会期待找准项目估值最高的时候完美退出获得最高收益，不贪心才能赢得更多。

 

再进一步，或许便是跌进谷底满盘皆输。

 

玲王悄悄环紧拥抱凪的手，短暂而清醒地沉溺在晚风中飞驰。

 

-3-

 

伦敦总是雾蒙蒙的。

 

清晨7点，天光尚暗。玲王照常完成简短的晨训，一饮而尽一大杯温水，边用毛巾擦着额角的汗，边推开了阳台的花窗。

 

楼下的路灯还柔和地亮着，街上行人极少，层缕薄雾在灯光照映下缓缓地移动。

 

并不是什么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玲王撇了撇嘴，任由冰冷的晨风带着湿润的水汽卷进温暖宽敞的客厅，光脚站在长绒地毯上给凪发信息。

 

“起来了吗？”

 

“在被子里……”过了好一会儿，凪的信息才回了过来，还附赠了一个外星人挣扎着哭哭的小表情。

 

玲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将手机扣在了一边。在他极度自律地完成了一系列自我管理的同时，天才还瘫睡在被子里，更可气的是这位懒散的天才仅用极短的时间便一跃成为联赛中耀眼的一颗新星。

 

高度专业的商业化俱乐部在短短时间内就将这些初来乍到的原石们进行了快速的切割与打磨。或许是凭借着在Blue Lock里非同寻常的训练与磋磨，大部分曾经的队友都顺利通过了适应的阵痛期进一步脱胎换骨，这阵蓝色旋风席卷全球，成为了各大联赛中不可忽视的亮点。

 

而凪哪怕是在竞争力极强的同期之间，都是顶级强悍的存在。

 

至于玲王对自己的评价，大概是——我和凪就差这么一点点（手指比划出极窄的一条缝）。

 

时值圣诞前夕，多数欧洲联赛陆续进入休赛期，英超赛程接近过半，仍旧在节奏紧密地进行中。同为英超劲旅，ARS与满城难免交锋，上一场ARS以1-3的比分输给满城让玲王非常气恼，即使他承认凪精湛的左脚停球紧接右脚捅射远角的画面十分精彩，但仍旧没能改变他一周没搭理凪的幼稚报复性举动。

 

就算这次是自己亲手安排的与凪分离，从近在迟尺的距离眼睁睁看着凪与新的队友怒吼庆祝还是让玲王感到内心折磨。再加上现在对凪更多了一层说不清的情愫，输球的愤怒、逐渐疏离的心酸与不可遏制的嫉妒糅合在一起，让玲王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萎靡的低谷。

 

“圣诞节要一起过吗？”见玲王迟迟未回复，凪追了条信息来，“有三天的休假来着。”

 

“不了，节后有比赛。我要上场，约了加强训练。”玲王翻了翻手机日历上满满当当的安排，叹了口气，“过段时间再说吧。”

 

看着凪发来的外星人郁闷表情，玲王忍不住补充了一句：“给你寄了最近新出的游戏，注意查收。”

 

凪秒回了一条欢呼表情，玲王了然露出了我就知道的表情，收起手机准备出门去俱乐部。

 

真要说起来，他和凪的相处与过往相比好似没什么不同。

 

曼彻斯特到伦敦距离并不算太远，两人闲暇时也会见面，大部分时间会窝在玲王伦敦公寓里打游戏、约着一起做健身特训，偶尔和Blue Lock众人也会在休赛期找个中间地方喝酒聚会。只是不知从何时起，越来越多的空白占据了对话框中的位置。

 

一些新的餐厅、新的风景、新的经历和新的朋友填充进日常，旧日的零件被时间悄悄拆解，并非无话可说，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凪并非分享欲望强烈的类型，再加上玲王因为对凪的“邪念”而刻意逃避，两人逐渐成为了彼此又亲密又陌生的存在。在某些瞬间，玲王还是会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想对凪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归于沉默。

 

这样也好。他这么想着。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玲王都在魔鬼训练中度过。除了个别英国本地队友选择回家度过短暂的圣诞假期，由于魔鬼赛程压力，多数人还是选择留在伦敦。

 

圣诞夜街边气氛格外浓重，天气很合时宜地下了点小雪，老街上的高级餐馆灯火通明，落地玻璃窗上点缀着各色挂饰与彩绘，门口的迎客铃叮叮碰撞出清脆的声音。原本玲王专程约教练加训了半日，或许是过节的原因，两人都有些兴致缺缺不在状态，索性便放过彼此提前结束。

 

其实也并不是圣诞节假期挤不出一点休息时间，只是一个与家人或恋人共同庆祝的节日听起来太过于暧昧，凪一幅不解风情什么都懵懵懂懂的样子自然也很难和他解释，找借口跳过是玲王当下的最佳选择。至于凪，给他一堆游戏就能玩到地老天荒，倒很是好糊弄。

 

玲王预料到今日交通状况糟糕没有开车，心不在焉地走在路上，深紫色的发丝与睫毛上挂着零星雪片都浑然不觉。

 

空气里若隐若现的烤鸡香气让玲王感到饥饿，盘算着冰箱冷冻层还存着几块状态极佳的和牛牛排，回去快速煎了也能算作不错的一餐。早前婉拒了队友盛情邀请的单身派对，他近期身心俱疲，只想早点回家扑在柔软的床上把自己埋起来。

 

“今天你在家吗？（外星人挥手.jpg）”玲王掏出震动的手机，凪熟悉的表情包再度上线。

 

抄条近道就到家了，玲王抬头望了望前方不远处熟悉的大楼，按着键盘回复道：“在家，今天加训了，累瘫倒。”

 

刚想补充一句“等我一下，FaceTime聊”，暗巷里猝不及防地斜蹿出一个穿着脏兮兮牛仔外套的男人，一把夺过了玲王的手机，转身就要跑。

 

变故来得太突然，玲王在原地愣了一秒，旋即连带着近日诸事不顺的怒火一同涌上心头，疾速向男人逃窜的方向追了上去。街头混混各方面的力量都与职业运动员差距甚远，很快便被玲王揪住衣领狠狠揍了一拳，踉跄着靠墙倒下落了下风。

 

玲王止住了动作，时值圣诞总归是个好日子，他并不打算横生枝节。他警告般地瞪了对方一眼，弯下腰伸手去拿手机，垂眼的瞬间一道白色的弧光狠戾划过，旋即便被对方仓皇推开夺路而逃。

 

脸侧伴着刺痛涌出了一道热流。玲王大脑一片空白，他站在原地没有再去追。指尖无意识地触碰到脸颊豁开的濡湿伤口，他低头看向自己白色的风衣，大朵的红色痕迹落在上面浸染开来。

 

好像是处于一个很糟糕的境地。

 

但不知为何，他此刻最挂记的事情却是——

 

我还有信息没给凪发完。

 

 

-4-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玲王坐在医院的看诊椅上，一手拿着纱布捂在脸上止血，和匆匆赶来的队友解释道。

 

说来好笑，玲王在很早以前的某个训练间隙和队友聊起自己从小记数字能力很强，被队友起哄着现场展示背电话号码这项无用技艺，没想到在很久以后的今日派上了用场。在医院简单处理过伤口，玲王借电话打给了关系要好的队友阿尔贝说明了情况，于是在单身派对上玩得正开心的阿尔贝立马领着一群在场队友轰轰烈烈到了医院，小小的房间瞬时被一群壮汉挤得水泄不通。

 

玲王被一群人吵得不仅伤口疼，头也很疼：“倒也不必那么多人一起来，医生说伤口很浅，就是出血看着吓人，很快就能恢复。”

 

“漂亮脸蛋也是商业价值的一部分。”阿尔贝拿了个冰袋塞到玲王手上，示意他隔着纱布冰敷，“圣诞夜一个人受伤听起来很可怜，还是要多一些队友爱嘛。”

 

不得不说人多有人多的好处，接下来的拿药、报警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的流程都被队友们全力包办。被帮忙到这个份上多少还是有些感动，于是再次被阿尔贝拉着要求续摊单身派对的时候，玲王虽然心系着未回复给凪的信息，但想到这家伙通常沉迷游戏不会太在意，终究没有开口拒绝。

 

“玲——王——”并没有沉迷于游戏的凪发出了今晚第8条消息。

 

送出的消息石沉大海，全部显示未读。

 

冬日伦敦的夜晚很冷，凪靠在玲王公寓楼下冰冷的大理石墙上悠悠吐出一口白气。从曼彻斯特到伦敦的路途不算遥远，并不是规划缜密的行程，只是突然想见玲王所以来了。训练很累，赛程紧张压力很大，在比赛之外的时间只想瘫在沙发上犯懒，堆在桌上的崭新游戏碟也无暇去拆。假期里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都让凪觉得麻烦又厌倦，唯独“去见玲王”这个选项让他心生期待。

 

上一次私下见面还是半年前，休赛期回国前两人一同在伦敦度过了一段短暂又悠闲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在白宝上学时放课后窝在小小的学生公寓里一同看电影打游戏的时光。

 

而那个仓促又意外的亲吻似乎在两人之间从未存在过。其实有很多话想对玲王说，但玲王看向他的眼神似是藏着重重的心事，连笑意都带着几分微不可见的忧虑，于是话到嘴边最终凝成了一句“没事”。

 

游戏机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没电，路灯下的雪花看起来很大块，摇摇晃晃松软地落在石板地上。电话不接信息不回这种事对于玲王而言实数罕见，上一秒简讯说在家，下一秒仰头望向楼上还是一片漆黑，凪不明白为什么玲王会欺瞒自己，正如同当时沉默地放弃自己转签ARS一样。

 

或许我对于玲王而言不再是他的宝物了。

 

这个念头对于曾经的凪而言从未有过。

 

他没想过两人会面对真正的分离，好像只要他不断地变强，拥有足够的能量去完成他们共同的梦想，玲王的眼光就会永远聚焦于他身上。

 

他的世界里只有足球和玲王，但属于玲王的位置却不知道从何时起变得空旷起来。

 

雪在地面上逐渐积起薄薄一层，远处圣诞赞歌的乐曲声早已停息。又过了许久，一阵喧闹声打破了雪夜的宁静。凪动了动冰冷的手指，他回头望去，看到玲王的瞬间本想上前却又迟缓停住脚步。

 

玲王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一群看起来有些醉意的ARS队员簇拥着玲王，正笑闹着说些什么。玲王不紧不慢地走在中间，卫衣的兜帽戴在头上有些看不清表情，侧着脸和身旁身材壮实的金发队友说话。

 

ARS后卫阿尔贝。凪一眼认出，他曾在球场上被阿尔贝强势地截断过。

 

“Reo，你还是得多来参加我们的单身派对。”阿尔贝中气十足地揽着玲王的肩，声音对于不远处的凪而言太过刺耳，“这不是很受欢迎嘛，太害羞可找不到女朋友。”

 

“知道了知道了——”玲王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语调，尾音轻微上扬，无意识地透露出一丝独属于御影的骄矜。

 

凪双手插兜站在阴影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他静静看着玲王和他们挥手告别，掏出卡片刷了门禁，随后便被光洁如镜的自动门吞噬了身影。

 

他很清楚玲王不回复信息总归会有这样或那样的充分缘由，但看见玲王背影的当刻一股难以言喻的失重感攫住了他。这种情绪和第一次输给洁世一的感受极为相似，却还要更加酸涩绵长。

 

他想问玲王，我们曾经许下的约定还作数吗？你还会为我而停留吗？但在无力阻止渐行渐远的现实面前，这样苍白的质问也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凪缓慢地眨了眨被寒风刺得生疼的眼睛，泛起的水汽碎裂在迷蒙的飞雪中。他最后看了眼玲王窗口亮起的灯光，转身没入了寂静的雪夜，没再回头。

 

 

-5-

 

遵循生物钟6点醒来的玲王感到头痛欲裂。

 

昨晚因为伤口原因并未喝酒，只是经历了一系列混乱加上实在睡得太少导致今日状态糟上加糟。

 

玲王潦草将半长的深紫发尾拢着扎起来，半梦半醒便翻下床找睡前充上电的备用手机。登录到社交软件便看到多条未读往外乱蹦，划过各种乱七八糟的圣诞祝福和亲友信息，被置顶的小外星人头上顶着8条未读。

 

赛程紧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事情已经基本解决，没有必要让凪担心。

 

玲王犹豫了片刻，手指缓缓在屏幕上敲击：“抱歉凪！昨晚手机掉到水里坏掉了，没有看到你的信息。”

 

本以为现在的时间凪还在梦里，紧接着一个视频电话窗口就弹了过来。玲王正在换脸侧的纱布，被铃声吓得差点把药翻倒在地上，慌手慌脚地直接挂断，想了想又回拨了一个语音电话回去。

 

“凪，你怎么假期起这么早？”接通后玲王若无其事地抢先发言。

 

电话那头的凪鼻音很重，情绪听起来并不太好：“唔……因为睡不着。” 

 

玲王本想问问凪怎么了，他张了张嘴，扯得伤口一疼，于是最后也只是轻声说：“再睡会儿吧。”

 

轻缓的呼吸声在听筒中微微浮动，电话那头沉默许久才问道：“玲王，你昨晚不在家吗。”

 

凪的语气让玲王隐约感到不安，却也只能半开玩笑地问：“为什么这么说？你莫非来过？”

 

“嗯，来了喔。”凪声音很低，几乎难以听见。

 

“诶？”玲王的呼吸窒了一秒，他来不及处理被药水涂得狰狞的脸颊，下意识光着脚就往门边走，“你在哪？我去接你。”

 

凪却又没了声音，过了会儿似乎笑了：“开玩笑，骗你的，我在曼彻斯特。”

 

“哈，这样。”手握在门把上触感冰冷，玲王松开手慢慢靠在墙上，“别开这种玩笑啊。”

 

两人再度陷入了难捱的沉默。

 

“你节后的比赛上场？”凪突然开口，“我会看的。”

 

“嗯，应该是。”无暇考虑太多，玲王揉了揉突突跳着疼的太阳穴，语气尽量温和地哄着，“睡吧，凪。”

 

这次凪好像真的睡着了，听筒那端只剩下空白的寂静。

 

玲王垂眼看着晨光一寸寸在地板上移动，终究还是挂断了通话。

 

然而三天后ARS主场对战LIV的比赛，玲王没有出场。

 

凪默默关掉了直播界面。这三天他并没有主动和玲王联系，玲王也没有再给他发信息。本来下意识地想摸起手机问玲王这场为什么没有上，却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在生气。

 

回曼彻斯特之后，凪得了一场重感冒。向球队请了假在整整在床上躺了三天，期间十分潦草地靠着面包片和一箱瓶装水活着。高热的体温和低落的情绪一起倾轧上来让他昏沉又惫懒，在梦与醒的边界总会隐约想到，要是玲王在就好了。

 

在白宝上学时期他也病过一次。那时玲王担心不已直接翘了课来家里陪他，叼着温度计光脚坐在地上打游戏的时候玲王会一把把他从地上拽到床上，细致地帮他拢好被角。床头的茶水是恰到好处的温度，御影小少爷也会顶着寒风亲自去街角那家他很喜爱的猪排饭专营店打包买回来。醒来的片刻看见玲王坐靠在自己床边睡得正熟，骨节分明而白皙的手压在他的被角上，于是他悄悄地勾住玲王的小指又安稳睡去，似乎做了一个幼稚而郑重的约定。

 

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凪蜷进被子深处，却仍旧觉得冷。

 

如果玲王主动找我，我们就和好吧。

 

他迷迷糊糊这么想着。

 

可是其他人的消息接收了好多，在置顶静静躺着的对话框却悄无声息。

 

玲王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里，一片黑暗之中只有电视里的赛事回放跳跃着色块分明的光斑。

 

“因为脸上伤口并未痊愈，为了不过度流汗刺激伤口，圣诞后的第一场比赛他并未上场”——这只是一个说服自己的冠冕堂皇的借口。

 

实际上是因为最近他的状态实在低迷。

 

被撤下首发这件事对玲王打击很大。很想拼命争取说“我可以”，自己却深切知道是再次遇到了瓶颈。来到ARS之后，他确实在顶级专业的训练之中变得更成熟稳定，真正开启了自己的职业球员生涯，但对于“极限”的畏惧仍旧刻在心底。那层透明的天花板仍旧牢牢封锁在原地，他偶尔也能获得“不错”、“稳定”之类的评价，可这显然离实现梦想还有一段漫长的距离——能够站在世界之巅的从来不是仅仅被称为“不错”而已的球员。

 

前面还会有路吗？

 

我能实现梦想吗？

 

又或者说，我的梦想，还存在吗？

 

我是为了什么想捧起W杯的？

 

一开始本来是想证明“我”的存在来着，但好像在追逐凪的道路上逐渐忘记自己的存在了。

 

我感到痛苦，凪诚士郎。

 

离开你也是，靠近你也是。

 

 

-6-

 

夏窗期即将到来。

 

玲王毫无波澜地度过了不好不坏的半年时间。

 

他逐渐习惯与偶尔袭来的崩溃和痛苦和平共处，御影家族一贯不服输的心态支撑着他抖擞精神、撑起一张看似处变不惊的外皮，向着远方的含糊目标艰难前行。他持续以近乎严苛的自我管理方式不间断地刻苦训练，作为一个头脑清醒冷静的中场，玲王的盘带能力、突破加速能力虽然仍旧称不上顶尖，但优秀的传球技术以及均衡的综合能力仍旧可圈可点。在赛季接近后半段的时间里，在战术重心调整之后再次获得了上场机会，也算是贡献了一些被外界称赞的瞬间。

 

而在那通平淡仓促的电话之后，他和凪便没有了联系。其实期间也有想要和凪说些什么的冲动， 或许是在逃避痛苦而纠结的思绪，又或许是心里憋着一口“我一个人也可以”的闷气，最后看着屏幕里沉默的头像便丧失了话语。

 

在收拾行李正准备回国休假的时候，玲王却接到了令人意外的合约——

 

来自满城为期一整个赛季的租借邀请。

 

想到满城人才济济的中场阵容，玲王不禁有些心惊，怕去了也是冷板凳坐穿的命运。

 

“所以，为什么是我？”玲王忍不住发出疑问。

 

“凪诚士郎是不可多得的世界级射手。”对面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提起了凪，“但上个赛季他还没有发挥出我们所期待的水平。”

 

听到凪的名字，玲王冷下脸来：“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和他之间的配合很有化学反应。”经理人耐心解释着，“我们认为比U20时期能力进一步进阶的你与凪诚士郎如果再度配合，或许会有出乎意料的效果。更何况你们本身所长期建立的默契本身就能够提升不少磨合效率。”

 

“我和凪就是因为无法一起更进一步才分开，老实说对于走上过去的老路我并没有太大的兴趣。”玲王平静地将合同草稿推还对方，“恐怕我不能接受这份邀请。”

 

“御影玲王，你或许自己也意识到按照现在的打法走下去永远到不了世界顶尖的水平吧。”对面并没有理会玲王的拒绝，温和语气未能掩盖言辞的犀利，“ARS并未对这次租借有太多异议，相信他们也认为是时候让你多锻炼锻炼。直接了当地说，我们也不能肯定你和凪诚士郎亦或是满城是否能有新的火花产生，租借你来也只是对于激发才能的一种尝试。光有天赋是远远不够的，恰到好处的机遇与运气、科学的培养方式、成熟的商业化运作是孕育一个世界顶级球员必备的条件。太多的天才半路夭折，这一点也不稀奇。想成为顶尖球员，凪诚士郎也好、你也好，都要向世界不断证明自己的价值，竞技场永远不缺乏平稳的庸才。”

 

“现在的你和凪诚士郎相比U20时期都有很大不同，尚未挖掘的可塑性是我们持续关注你们的理由。当然，你们的组合从BlueLock时期开始就很受欢迎，在商业价值上也有一定的吸引力。”经理人再次把合同推向玲王，“不想试试么，与你们之前的合作截然不同，这是一条全新的路。不过我也说过，这是我们的实验性尝试，对你们而言，说不定是点石成金，当然也有可能是死路一条。你可以有一段时间好好考虑。”

 

凪诚士郎绝对是御影玲王人生里绕不开的劫数。

 

在下定决心放手独立行走，经历过漫长的戒断期终于能平静对待这个姓名有关的一切事物时，一个与其密切相关的机遇咣当砸在了玲王头上。

 

这份合约就放在玲王的背包内侧。

 

经过了自家律师又一次审慎的修改，只要他签上大名，就会再度拐进名为凪诚士郎的命运港湾里。

 

冰凝的水滴缓缓从玻璃杯壁上滑落，玲王心事重重地晃着搅拌勺看冰块在深棕色的美式咖啡里上下浮游，碰撞出叮当轻响。

 

“唷，玲王，好久不见。”面前的椅子被拉开，千切摘下墨镜，笑着和玲王打了个招呼，“呼——东京夏天好热，要被烤化了。”

 

玲王看了看咖啡店落地玻璃窗外，远处停着一辆造型张扬的红色机车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心中微哂，无端想起了那个疯狂飞驰的夜晚。

 

“KAWASAKI NINJA H2，帅吧。”留意到玲王在关注自己的爱车，千切得意地扬了扬头，“我的新玩具。”

 

上次见千切还是BlueLock在伦敦的小型聚会，许久未见千切变得更为凌厉，依旧是标志性的红色长发高高束起，脸颊边微微的婴儿肥已然褪去，显得眉眼舒展而惊艳。

 

“让我猜猜，你找我应该是为了凪吧。”千切喝了一大口冰水，满足地喟叹一声，“听说你们俩都大半年没说过话了，还不打算和好吗？”

 

“凪最近还好吗？”玲王试探地问。

 

“我哪知道。”千切无奈地叹了口气，右手撑腮盯着玲王，“我也是很偶尔才给他发消息，啊……好像大部分也只是聊聊机车什么的。他看起来就是老样子，自闭游戏狂魔，除了训练、比赛之外好像不怎么出门。所以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也没怎么回事，突然在某个节点彼此像商量好一样没有再联系过了。”玲王垂眸盯着咖啡边沿的泡沫，“我没找他，他也不再找我，就这样。”

 

千切有点头痛，听起来很像是幼稚的小学生情侣赌气，但好像玲王和凪又不是那种关系：“那么现在你突然想知道凪的消息又是为什么？”

 

“满城要租借我。”玲王掏出那份烫手的合约，丢给了千切，“说是让我和凪互相激发试试，听上去像是把我拎去当个便宜的小白鼠。”

 

千切哑然，皱着眉翻看了一会儿，又抬头看玲王：“你怎么打算的呢？”

 

“又想去，又不想去。”玲王苦笑了一声，“想和凪一起踢球，又不想变得只会和凪踢球。”

 

“玲王，你在害怕和凪踢球这件事。”千切认真地看向玲王的眼睛，虽然玲王说得简单又含糊，但他敏锐抓住了玲王语气中的踟蹰与退却，“玲王，你可以传给任何其他有可能性的人，也可以传球给凪，赛场上只有进球时第一要义。我好像没有和你聊过我之前腿受伤的事情？困住我让我无法奔跑的不是早已愈合的伤痛，而是害怕伤痛的恐惧心。用洁总是挂在嘴边的‘拼图’来描述的话，如果你一直避开凪，那他就永远是你拼图里残缺的那一块。”

 

不得不说搬出洁的拼图理论确实很洗脑。

 

“千切，谢谢。”玲王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轻声说，“我再想想吧。”

 

摘下残缺的拼图必然是突破的唯一路径。

 

可是千切，在绿茵场之外，我还有一块无法摘下的拼图。

 

只要凪看向我，我就无法不回望他。

 

这是无法对任何人言说的秘密。

 

 

-7-

 

曼彻斯特的夏天并不算太炎热。刚下了一阵小雨，天空的颜色还有些阴郁，潮湿的空气贴在皮肤上让人有种懒洋洋的困意。

 

最终还是决定来到这里。

 

玲王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他站在满城的休息室内，耳边是经理人热情地在向大家介绍，虽然多数在赛场上打过照面，但初来乍到总会让人感到并不自在。

 

玲王目视前方，余光却不可控制地锁定了不远处角落里的白毛。

 

凪坐在椅子上微微弓着背低头看手机，显然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这边。玲王确认凪没有在看他，才缓缓将视线大胆移了过去。

 

凪的表情看上去很平淡，屏幕的微光映在银灰色的眼底模糊了他的神色。他自然能听到经理人嘴里不断蹦出来的“Reo”这个名字，不远的距离自然也无可忽视玲王的存在，但他似乎并不惊讶，也欠奉情绪，比无关的路人更加冷漠。

 

玲王抿了抿嘴，刻意忽略了凪的存在，完美地扮演着一个热情而友好的新人角色。好在令人头疼的新人社交没有持续太久，训练并不会因为刚刚结束休假而松懈些许，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到强度极大的魔鬼节奏中。

 

后面的几天时间玲王很忙碌。刚搬来新的城市有很多琐事需要处理，再加上赛季将至，队内安排了对抗训练赛，规模上升不到正式比赛那么严肃，但在满城的第一场比赛仍旧让玲王叠加了一层焦虑，全身心地投入在训练上。于是玲王每天都疲惫到沾床就能睡着，倒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处理关于凪的庞杂情绪。

 

训练赛当天，虽说玲王早就想到自己绝对会被和凪分在一队，但真的看到自己和凪穿着同样的黄色马甲站在场上的时候还是有点绝望。

 

凪就站在他的斜前方，看上去仍旧是一副松弛而懒散的模样，冷白色的发梢被风吹得纷乱向后翘起。直到哨声响起的瞬间，庞大的白色野兽突然苏醒，以惊人的速度霎时暴起，每一处肌肉都勃发着强烈的力量感。

 

再次从队友的视角评估凪的状态，只能用不可同日而语来形容。

 

球场上的凪褪去了平日恹恹的表情。曾经仅凭直觉的天才已经告别了漫无边际野蛮生长的时期，顶级职业球队的磨砺剥夺了他依存的惯性，作为满城中锋的凪足够成熟，能够熟练地同时驾驭恐怖的爆发力以及细腻柔软的细节操作，进入专注捕食状态的饥饿巨兽压迫感呈几何数上涨。

 

当时的分开确实是个不坏的决定，玲王留意着凪的身影，下意识地这么想着。

 

凭借自身力量与柔韧并存的优势，玲王灵动地在场上闪回过人，眼神焦距紧锁在快速移动的球上，同时用旁余视角快速排除着障碍。经年累积的实战经验以及反复训练模仿让玲王运用“变色龙”技巧更加炉火纯青，每一次动作似乎都有无形的影子紧跟在他的身后，争夺撕扯着进入他的身体，众多灵魂矛盾而和谐地在一副躯壳上共存。

 

玲王今日状态尚佳，身体的每一寸骨骼及血肉都以融洽而流畅的方式彼此全力配合，灼烧的血液灌冲全身，让他兴奋到牙关战栗。玲王以近似妖鬼一般的盘带与传球，随心所欲地将球送到任何他锁定的队友脚下。

 

然而或许是由于与队友仍待磨合的关系，整场实际进球的效率并不高。甚至是玲王长传到队友脚下的最后决胜一球，落点太正仍旧被对面守门员直接抱死。

 

直到再一次的哨声响起，玲王力竭地望向天空大口喘气，不甘心地将手套拽下甩在地上。

 

实在恼火。

 

这不太对，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最后一球，为什么不传球给我。”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低沉的声线蕴含着跑动后的燥热与恼怒，“玲王。”

 

玲王瞳孔收紧，仓促回头却正好对上凪好似跳动着火焰的银灰色眼眸——这是他来满城之后和凪正式发生的第一次对话。

 

是了，我没有传球给凪。

 

哪怕传给凪是唯一合理的球路，我仍旧没有传给凪。

 

玲王手攥成拳，没能反驳些什么。

 

当回避已经成为习惯，远离“凪”这个选项便成为了本能的条件反射。

 

“Reo，你的技巧令人赞叹，但是你的传球策略有问题。”教练走了过来，对待第一次参与比赛的新队员语气还算委婉，“这样的状态是没有办法正式上场比赛的，你还需要与队伍更多的磨合。不过最好别让满城等太久，留给你的时间并不算多。”

 

教练说完没多停留，转向和其他队员沟通。

 

凪没有离开，只是垂眼看着玲王，耐心等待一个答案。

 

“像以前一样传给我，很难做到吗。”凪平静地问。

 

玲王正视向凪，远处的阳光刺得眼睛发痛，他近似戏谑地笑了一声：“对啊，很难做到。”

 

凪的眼神突然暗淡下来。

 

他没再看向玲王，只是把玲王丢在地上的手套捡了起来，塞在玲王手中丢下句“随你”，便转身离去。

 

 

-8-

 

满城全队都能看出凪诚士郎和御影玲王的气氛僵持。

 

虽说训练时两人都十分专注全情投入，一旦配合起来仍旧不复当年那种神随心动的灵性状态。

 

“沟通，你们要充分沟通啊。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从蓝锁时期就熟知凪和玲王特性的阿吉痛心疾首，“凪已经摆脱依存建立了创造力，玲王传球技术炉火纯青，按理来说现在的你们加在一起应该能迸发出远大于二的效果。但如果你们都不长嘴，连训练的时候都不知道对方的球要传向哪里、是假动作还是预备射门，你们上了赛场结局只有被配合更好的对手碾碎。”

 

“实话说让玲王来满城的主意是我向俱乐部提出来的。但这个方案提前也有和你们都沟通过，凪也好、玲王也好，你们都是自己主动接受的。”阿吉看起来很是生气，“可现在我觉得好像是做了错误的决定。再这么丧气下去，大家都会逐渐失去对你们的兴趣。”

 

在休息室被阿吉一顿痛批的二人都表情蔫蔫，只有在说到“凪主动接受”这件事时，玲王忍不住露出了讶异的神色：“凪……知道我会来？”

 

“你这是什么傻问题，你们事先没有联系过么？”阿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如果这个方案凪不同意，我们才不会轻易向ARS费力气租借你。俱乐部是要花钱的诶，怎么可能做慈善买个礼物搞惊喜突击。”

 

是了，凪怎么可能事先不知道。

 

资本家·御影玲王慢半拍地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玲王僵硬地转头看向凪，发现凪用一种类似小动物的眼神看着他，微垂的眼角看起来很是无辜，竟一时无言。

 

“如果按照从前的路径走不通，你们不妨从零开始，想想新的配合思路。现在这样的状态队里甚至没法安排战术给你们。”阿吉拿了条毛巾，走前又补充道，“拜托打起精神来，毕竟你们和从前也大有不同。”

 

“要……再试试么。”玲王不自在地开口。

 

“唔。”凪重新系紧鞋带，再度看向玲王，“走吧，去训练。”

 

如何将过往清零、重新开始？

 

玲王出神地进行着颠球练习，球稳稳当当地在他的控制之中，汗沁了几缕发丝贴在脸颊边有些刺痒。在被阿吉“教育”后的几天里，他和凪作出了诸多尝试，在额外的时间里两人约了好几次特殊训练，期间凪倒是一反平日的懒散状态罕见地认真，训练强度让玲王这种自律狂魔都感到吃力。两人在高强度压力下找回了旧日的些许默契，可是如果要追求突破在顶尖职业联赛中达到所谓“绝杀”的程度，似乎总是差一段距离。

 

直到新的赛季开启，玲王和凪仍旧困在练习和复盘的无限循环中找不到头绪。

 

满城的第一场比赛，玲王没有进入首发名单。

 

凪上场前特意回头看了玲王一眼，玲王只是直视着前方开阔的绿茵球场，表面并无太大波澜。

 

就算内心惶惑不安又如何呢，路已经走到这里，如同当时满城经理人跟他说的那样，非生即死。除了耐心等待与寻求突破之外，玲王没有其他选择。

 

满城的第一场赢得很轻松，对面并不是传统强队，算是不太有悬念的结果。

 

与自己完全无关的喧嚣逐渐散去，玲王正准备离开球场，身后的凪叫住了他：“玲王，晚上要练一会儿么？”

 

“你疯了？刚比完赛还有力气？”玲王瞪大了眼睛。

 

“啊，不是日常那种训练。”凪洗完还半干的发丝微微晃了晃，“我们还在白宝时的那种，来几局，怎么样？”

 

真是犯规。玲王哑然。

 

还在白宝的时候他经常拽着凪放课后一起踢球。比起BlueLock时期和往后的职业生涯，那时可以说是毫无章法幼稚得可笑，但这并不妨碍那段时间成为玲王最怀念的过往。

 

两个人在空旷的球场互相游戏般地以各种刁钻的方式传球，直到对方接不住便算赢。凪虽然嘴上说着“麻烦”，到他接球的时候却每次都意外地较真，时常就这么谁也不服地“练”到晚星升起，最后玲王总会被大号米菲兔叫着“累死了”赖上背他回家。

 

“走咯。”凪没给玲王太多思考的机会，单手推着他的背径直向前走。

 

刚结束一场比赛后练习场空旷无人。已近黄昏，远处沉沉的乌云被夕阳勾勒出一圈柔和的金边，看上去有种颓丧的美丽。

 

“玲王——”凪新换了运动服，站在练习场边的高台上认真看了会儿玲王热身的背影，用一贯懒散的语调唤道。

 

玲王闻声转过头，他站在暮色将落的最后一缕阳光之中，深紫色的瞳仁被浸染成半透明的金色，好像是曾经的少年立于充满微尘的旧时光里。

 

时间突兀地慢行一秒。

 

凪站于背光的高处，声音听起来比平日更为柔软：“玲王，生日快乐。”

 

玲王愣了几秒，旋即笑了出来：“啊，什么啊……我自己都忘了。”

 

每年玲王的生日都过得隆重，或许是今年太过动荡压力极大，他完全把生日忘在了脑后。

 

“喏，蛋糕。”凪轻巧地跳下高台，递给玲王一个小盒子。

 

玲王默然看着手中印着烫金花体字的白色纸盒，里面方方正正摆着一块小而精致的歌剧院蛋糕，那是他最喜欢的一款。考究的歌剧院蛋糕层次均匀而分明，味型丰富交错，每一层都如同掀开古典华丽的歌剧一幕。

 

是连自己都没太留意强调过的小小偏好，偏偏凪还记得。

 

“赛期我饮食管理比较严格，所以只能吃一口。”玲王强行按下内心奔涌翻覆的情绪，哽了一下才尽量平和地说，“我们分着吃吧。”

 

于是两人坐在高台上，在昏暗晚光中分食了那块蛋糕，微苦且甜的味道留在唇齿间经久不散。

 

路灯逐渐亮起，凪囫囵咽下了最后一口蛋糕含混地说：“来吧，试试现在胜负如何。”

 

两个拥有顶尖技术的职业球员再度玩起少年时青涩的足球游戏便直接上升到了对抗性极强的比拼。一开始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松互传，到了后面两人逐渐认真了起来。

 

凪的风格直接而凌厉，凭借着超凡控球天赋和直觉敏锐的捕猎本能发起进攻，而玲王头脑更加灵活，球风狡黠而多变，迂回避开凪的锋芒的同时精准刺杀。

 

酣畅淋漓。

 

玲王久违地体会到了全力发泄的爽快感。

 

不必再忧虑是否要传球给凪，是否会湮没在他宽大羽翼的阴影之下。

 

争夺、拉扯、厮杀。

 

玲王截球的瞬间近距离看向凪的瞳仁深处，阴翳之中映照出他狰狞而兴奋的脸。他毫无保留地向凪亮出利爪和獠牙，生来孤高而逐利的本性一览无遗。

 

不知何时开始落下的大雨将两人浇到透湿，玲王粗暴地将额前刘海捋到后面，甩起了串串水珠。他大口地喘着气，脱力地直接坐在地上，心中升腾起轻松而解脱的快意。

 

凪慢步走到离玲王极近的位置，他双手撑着膝盖弯下腰，居高临下地看着玲王意味不明地笑了。赛时冷酷的气质仍未消散，雨滴顺着他的睫毛大颗滑落，银灰色的眼睛中水雾肆布。

 

“如果注定无法配合的话，那么尝试着吞噬我吧，玲王。”

 

玲王的瞳孔微微震动。

 

吞噬凪。

 

这个全新的概念一旦生成，如同魔匣开启一般再也无法收回。

 

利己主义者无法拒绝“征服”的诱惑。

 

脱开配合的枷锁，全情投入注视并吞噬他的宝物，只是想想都感觉全身的血液激动到沸腾燃烧。

 

“你真是胡来啊……凪。”玲王笑出了声，单手撑地站了起来，“BlueLcok那套野蛮的思路用在满城真的合适么？全员利己主义可不是满城的风格。”

 

“不是要找突破？”凪抬起下颌，神情肃穆地答道，“前提是你真的能够吞噬我。”

 

被轻视让玲王十分不快，手握成拳轻击了一下凪的肩膀，转身向外走去——

 

“那你可要好好看着我。”

 

 

-9-

 

御影玲王的进攻性变得极强。

 

摆脱了初来乍到的短暂磨合期，玲王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强行嵌入了满城的团队配合之中。

 

不知道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玲王的球风发生了微妙的转变，撕破了“求稳”的外衣蜕变得更为犀利尖锐起来。除了原本自身擅长的手术刀般精准的传球之外，玲王更多地展现出了令人意外的大步频高速盘带能力，能直接以更为凶悍直接的突击方式撕开对手防线。

 

至于和凪，倒是陷入了一种介于配合与较劲之间的微妙平衡关系。

 

这个结果并不是满城期待看到的，但玲王所展现的全新可能性也勉强算是一份不错的答卷。

 

“不行哦，玲王。”练习赛后，凪走向玲王，“还不够。”

 

真让人火大。玲王长呼了一口气。

 

“用不着你说。”玲王拎了场边的水瓶，暴躁扯下发尾的皮筋转身就走。

 

凪是世界级的天才。想要吞噬凪说起来让人热血沸腾，实际上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不同于BlueLock时期近乎斗兽场一般的生存争夺赛，职业球队更加看重整体团队的战术与配合，个人英雄主义固然极为加分，但如果团队内部角色间突发地发生争夺与冲突，会让整个球队在场上陷入一种失控的迷乱状态。

 

所以所谓的“吞噬”，并不意味着击溃作为队友的凪，而是“征服”。

 

绝佳的配合绝不仅仅是单方面的迎合与阅读对方的球路，而是真正展现出势均力敌的实力以获得平等的凝视，在互相争夺主导权的极限拉扯之间迸发出更为明亮的创造力火花。

 

已经很努力了，但还是差一点。

 

在这段时间里，玲王静下心来对自己的技能和身体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整。在各方面实力极为均衡没有明显短板再辅助以极强的模仿能力的基础上，他明显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状态更加的自如和强势。然而瞬时的模仿是有局限性的，场上局势瞬息万变，99%的模仿但凡出现1%的意外就能直接翻转球权顺逆。

 

而凪经常处于1%的意外里。

 

如果瞬时的模仿无法进行吞噬，那么彻底成为另外一个人呢？

 

玲王脑海里闪电般地划过一个影子。

 

巴斯塔·慕尼黑全能新星，洁世一。

 

作为球队“大脑”，洁拥有极具领导力的高维度视野、炉火纯青的盘带与禁区内迅猛的得分能力，接球稳、传球准，预言家般神出鬼没的走位在场上如入无人之境。作为玲王过于熟悉且始终无法被凪吞噬的强劲存在，对于玲王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拷贝对象。

 

如果洁是我……我是洁……

 

玲王靠在休息室的墙上，陷入沉思。

 

时间不知觉中又近圣诞，英超迎来了极为紧密的魔鬼赛程。

 

在几次替补之后，玲王终于在平安夜前夕迎来了在满城的第一场首发，满城主场对阵CHE。

 

虽迟但到。玲王细致戴好手套，拢起微长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扎起。

 

前方凪的背影挺拔，冷风曳起他的衣角，勾勒出精炼流畅的肌肉线条。似乎感应到了玲王的视线，凪回头看了过来。

 

看着我。玲王用口型无声地说道。

 

凪没有多余的表情，微微颔首便转了回去。

 

哨声响起后满城的进攻犀利，开场不到5分钟，边锋沙卡便率先插入禁区冲顶进球。

 

这一球给了满城全队极大的信心，主场优势下场边观众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好景并没有持续太久。比赛第26分钟，凪急停球后在禁区边缘远射一记，由于角度太正被CHE门将直接扑救。

 

此后便陷入了长时的胶着。

 

期间满城边锋沙卡因伤被换下，替补登场之后颓势仍旧没能改变，CHE逆风突进一球将比分拉至1-1，满城持续低迷到上半场草草收尾。

 

必须抱有取得成果的觉悟，我是怀揣着绝对的不屈之心走到这里的。

 

凌冽的风让玲王感到一阵寒意，他看向绿茵球场，心中有团火在燃烧。

 

简单调整过战术，下半场一开场满城便重燃了火热的攻势。玲王瞳孔放得极大，俯身快速带球灵巧过掉对手，背后仿佛有一对庞大的深蓝色眼睛从高空中俯瞰着整个球场——

 

如果我是洁世一，我会怎么做？

 

所有人的行动都被装在玲王脑海之中，化作一个个圆点如同萤火般飞速移动变幻。

 

头痛欲裂。

 

玲王兴奋地咧开嘴角，配合队友精准进行了几次快传，如同幽灵般直越过对方的中场防线，视线闪回穿梭在人群之中，锁定最合适的人选送上了一份极具威胁性的圣诞礼物。

 

凪！玲王在心中呐喊一声。

 

如同心灵感应一般，白色巨兽直转路径逐弧线迅猛疾冲，灵敏地用左脚勾住了球，重心轻巧地斜偏调整一瞬径直右脚射门。

 

第66分钟，暴力入网。

 

“我收下了。”凪望向不远处的玲王，用口型无声地回应，神色中满是抑制不住的野心与欲望。

 

玲王扯动了一下嘴角，回敬了一个极具挑衅意味的微笑。

 

可惜了，如果有机会，这个球应该是留给我自己的。玲王轻轻甩了甩头，再次跑动起来。

 

满城的重振旗鼓显然给了CHE极大的危机感，第78分钟，CHE全队以极佳配合托举前锋厄尔斯完成了一枚漂亮的香蕉球。

 

比分来到2-2。

 

比赛即将到达终点。即使是耐力好如玲王，仍旧面临着体能大幅滑落的危机。

 

我要证明我的存在。

 

我就是洁世一。

 

玲王咬牙向目标奔驰而去，在这一瞬间名为“御影玲王”的外皮刹那破碎灰飞烟灭，他彻底焚尽自己去迎接另一个强大灵魂的全身心附魔。

 

吞噬凪，吞噬凪！

 

玲王全身滚烫，如一把利剑般高速盘带撕裂防线。对面后卫试图抢断，却被玲王预知般灵性闪避，被重绊之后仍旧继续踉跄前冲。

 

“图济！”玲王大声呼唤斜前方队友的名字，队友旋即心领神会，将球直收脚下。

 

深蓝色的眼睛自高处覆盖了整个球场，旋涡般的瞳孔似乎在期待着将一切尽数吞没。

 

凪强势冲撞拦截了企图抢球的对方球员，他余光留意着玲王变得极为激进的行动，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

 

拿凪做了个幌子，玲王侧身晃过，队友又一记长传，球稳稳回到了玲王的脚下：“Reo！接住！”

 

进球气味浓郁。

 

玲王脑海中飞速连接了几条折线，传给已如鬣狗一般在刁角盘旋的图济看起来很稳。

 

真有意思。玲王舔了舔干燥的唇，他余光扫过视线贪婪锁在他脚下的图济，恶劣地吐了吐舌头。

 

他假意将球向图济带了带，对面经验充沛的铁血门将脚随眼动向着预判的方向防去。

 

对，就是这样，笨蛋。

 

玲王没有错过对方这一个瞬间的微妙错判，果断向反方向趟球，旋即毫不犹豫地抽射破门。

 

望着球飞出去的瞬间，玲王脑海里突然闪现年少时曾和父亲一起打过的高尔夫。

 

当你挥杆足够准确，在击中球的那刻会出现极其爽脆的“砰”地一声，球就能飞得又直又远，人们常称这个微妙的击球状态为“甜点（Sweet Point）”。他曾经十分迷恋，无数次在练习场挥杆只为听到这个让人欲罢不能的声音。

 

砰——黑白相间的球完美落入网袋之中。

 

这就是我的甜点。

 

第86分钟，御影玲王拿下一球，比分来到3-2。

 

玲王望向天空，巨大的深蓝色眼睛凝视着他，蕴藏着深不见底的恶意。

 

他不以为意地笑了，恶狠狠地回望。

 

我想起来了，我最初的梦想……是捧起W杯啊！

 

跟谁一起无所谓，只要是我、只能是我！

 

震耳欲聋的各种声音如潮水一般向他袭来，引发了一阵又一阵的战栗。御影玲王生来好战向赢，极强的胜负欲和想要站在顶端的本能让他哪怕被逼到死路上仍旧能够高昂着头颅负隅顽抗到最后一刻。

 

永远寻找最短路径触及最佳目标，如果自己不能抵达世界之巅，那就踩着他人羽翼登向高峰。

 

这就是御影玲王的利己主义。

 

比赛结束。

 

玲王已经被各式各样横冲直撞的信息撑到要爆裂，他记不清自己是以什么方式退场的，只隐约记得眼前的深蓝色眼睛消失的最后一刻，凪出现在他面前，神情严肃地接住了向下坠落的他——

 

“玲王，你在发烧。”

 

 

-10-

 

眼前是一片柔和的黑暗，眼球再往下方转动隐约能看到模糊闪烁的亮光。

 

玲王眨了眨干涩的眼，慢慢坐了起来，感觉自己身上处处燥热。

 

“啊，你醒了。”听到身后的响动，靠坐在床边地毯上的凪按下了游戏暂停键，回过头来，“要喝水么？你烧挺高的。”

 

玲王张开嘴，这才发现喉咙里一片干涸。他只好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微微点头。

 

凪看懂了意思，懒散起身取了边几上的玻璃杯，从保温水壶里倒了温水，又用手背试了试杯壁的温度：“喏，都喝掉。”

 

居然还有照顾人的能力，真是刮目相看。玲王惊异接过，顺从地把水一口气全数喝完，又把杯子递还给了凪。

 

“什么时间了。”玲王这才开口涩然问道。

 

“玲王睡了好久。”凪拉开了窗帘，清晨的阳光照了进来，“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今天早上，今天是平安夜了哦。”

 

“我在哪？”玲王环顾完全不熟悉的环境，极简黑白配色的小小房间一眼就能看到底，地上散着一些游戏碟的盒子，衣架上随意堆挂着颜色单调的各种衣物，和他的住所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我家。”凪盘腿坐回玲王床边的地毯上，拆了温度计塞在玲王嘴里，“比完赛你刚到休息室就昏倒了，不知道你住哪，我就直接把你打包带回来了。”

 

“靴靴。”温度计在嘴里说话只能含含糊糊的，玲王四处好奇打量，温度计像个指针，转到哪里都指向明确。

 

窗外隐约传来了大街上叮咚奏响的圣诞歌曲，两人短暂无言了一会儿，恍惚间才惊觉又是一年。

 

“玲王是在拷贝洁吗。”过了一阵子，凪看看墙上的钟，伸手扯了玲王嘴边的温度计歪着头读数顺口问道，语气自然到似乎这两件事完全能混为一谈，“37.5℃，快退烧了。”

 

“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被凪一语戳中，玲王有些恼怒，“我进了决胜一球，我吞噬你了，凪。”

 

凪坐在床边仰头看着玲王皱着眉头的样子，心平气和地说：“玲王，吞噬我的人是洁世一而不是御影玲王，你让我看着你，可是这样下去我快看不到你了。”

 

我快看不到你了。

 

玲王怔住，脑海里又浮现了那双庞大的、充满恶意的眼睛。

 

“只要洁还在不断进化，哪怕你能完美拷贝，你仍旧会永远落他一步。”凪继续说道，“他是他，你是你，你不必成为他。”

 

“哈，什么啊……”隔了很久，玲王才冷笑了一声，语气戏谑地问，“凪诚士郎，如果我做的一切都是错误的，如果我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无法被你看在眼里，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呢？”

 

他俯身揪住了凪的领口，盖在身上的羽绒被随着激烈的动作滑落到地上：“一直做你的喂球机器直到彻底被毁灭掉自我的存在吗？只要你说‘凪需要玲王’这种轻描淡写的话我就要永远臣服在你的身边吗？你永远来去自由，一边说着‘一起实现梦想’，却自己一个人大步向前走根本没意识要看向我。你的未来还会需要我吗？我到底要费多大的力气才能追上你？”

 

“玲王，我想要和你一起实现梦想，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凪攥住玲王的手臂，颜色浅淡的眼中罕见地浮着一层清晰的怒意，“我在不择手段地努力变强，哪怕这件事又麻烦又辛苦。可是玲王你却开始回避我，甚至到现在连基本的配合都在抗拒。那么玲王你，你的眼睛还看向我吗？你的梦想里还有我吗？”

 

“混蛋……”玲王咬牙松开了手，双眼通红地偏过头去，“我的梦想为什么一定要和你一起实现？一开始就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东西。”

 

“可是我想和玲王在一起。”凪扣住了玲王的手指，反身逼近追问道，“我还是玲王的宝物吗？”

 

玲王默然，最终还是轻声开口：“凪……是全世界的宝物。”

 

这个答案凪似乎并不喜欢。

 

他蹙眉盯了玲王一会儿，玲王垂着眼看似一副不愿再沟通的样子。

 

光线缓缓在地板上滑过，房间里除了远处传来的欢快乐曲，就只剩下钟表秒针哒哒地轻微响声。

 

“玲王。”凪仍旧是那副慢吞吞的懒散音调，却抛下一个非常离经叛道的邀请，“我们逃跑吧。”

 

“啊？”还沉浸在前序对话中的玲王茫然抬头，完全没有理解凪在说什么。

 

“我们逃跑吧。”凪又严肃地重复了一句。

 

 

-11-

 

所以说凪诚士郎是一个极度自我的利己主义者。

 

与其说是征询意见，不如说是强硬的通知。

 

被裹成一个松软大福的玲王坐在凪的机车后座上无力地腹诽着。带着一个还在发烧的病人来一场说走就走的落跑，实在是荒唐至极的离谱决定。

 

凪的外套穿在玲王身上还是稍显宽大，玲王一手紧紧环抱着凪的腰怕自己被甩飞出去，艰难地空出另一只手拢紧了前襟，冰冷的风裹挟着零星雨滴在他们的身旁呼啸而去，欢快歌曲的声音在耳边拉扯成蜿蜒扭曲的音线，很快也被抛在了身后。

 

这家伙又在莫名的生气。

 

该生气的难道不是我吗？

 

似曾相识的场面再度重现，玲王内心长叹了一口气，非常识时务地懒得再追问要去哪里。

 

直到玲王晕晕乎乎下车，才发现两人已经到了机场。

 

很好，发疯程度升级。

 

玲王揉了揉疼痛的额角，在被拽上飞机之前不忘用最后的理智给俱乐部经理人打了电话报备这场已知信息量接近于零的外出。

 

小飞机的经济舱乘坐体验自然不会太好。

 

由于是极其临时的买票，飞机上余下的座位选择实在有限。有生之年第一次坐在人群熙攘的经济舱，玲王被凪拉着蜷进飞机最后一排，生无可恋地放弃了挣扎。他默默拉起兜帽罩住自己的面容，又恶狠狠地把凪的脑袋摁低，以一种极为别扭的姿势将他的脸遮掩起来：“好歹算是公众人物，下次倒是记得戴个帽子出来啊！”

 

稍微撒了些气的凪像一只白色大狗一般乖乖任由玲王摆布，甚至得寸进尺地顺势靠在了玲王身上，偏过脸贴在玲王的衣襟的边沿，温热的鼻息堪堪蹭过他的脖颈。

 

玲王后知后觉发现两人此刻贴得很近。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妥协地以一种相对舒服的姿势将凪圈在怀里，姿势熟稔得就如同曾经的无数次一样。

 

在噪声极大的飞机轰鸣声中，玲王昏沉地用下巴轻轻抵住凪柔软的发丝，做了一个重回白宝时期的梦。

 

梦的场景模糊而混乱无序，他好像是靠在凪窄窄的床边，似乎有人悄悄勾住了他的小指，只有熟悉声音格外清晰的在梦境中回响——

 

“凪和玲王会一直在一起。”

 

飞机落地时的重重震颤让玲王从梦里惊醒，和凪靠在一起热得额角都沁出了汗，他迷糊回忆起刚刚短暂的梦有些疑惑，印象里似乎凪从未说过这句话。

 

同样睡眼惺忪的凪从玲王怀中直起身来，睡得腰酸背痛呆毛纷飞的两人彼此对视一眼，都把上飞机前还在彼此生气这件事忘得精光，忍不住噗地笑出声。

 

伸展了咔吧作响的关节，凪随手搭在玲王额头上探了探：“啊，退烧了。”

 

玲王没好气地把他的手拍了下来，拽着凪悄悄跟在人群的末尾下了飞机。

 

康沃尔的冬天看上去很是清冷。这个坐落在英国最西南端的小城像是一根触须一般漂浮在海上，壮美的海岸线绵延向远方，似是有种走到天地尽头的错觉。

 

两张亚洲面孔在此处显得无比突兀，趁着凪租车的空档，玲王顺手在加油站的小商店里买了一顶看起来品味尤其糟糕的鸭舌帽扣在了凪的头上。

 

“你来过这里么？”玲王拉上安全带，好奇地侧头问向看似对这里很熟悉的凪。

 

“嗯，之前来过。”凪没有过多解释，转动方向盘将车倒出来，向远方驶去。

 

一路无话。

 

玲王慵懒地缩在座位上，沿途灰蒙的天空、黑绿色的植物、料峭的山壁、隐约闪烁的海在眼前交错闪过，或许是车的年岁有些大，暖风发出嗡嗡的响声，让人睡意昏昏。

 

“ I don’t need no light to see you shine，it’s your golden hour. 

You slow down time, in your golden hour.”

 

电台里呓语般地唱着歌，一瞬让玲王恍惚间不知是仍旧陷在梦里还是处于现实。

等玲王再度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停在了公路尽头的靠边处。

 

凪正单手撑腮透过车窗玻璃看海，见玲王醒了，再次伸手确认玲王彻底退烧后顺手帮他解了安全带，示意他下车。

 

“这是哪里？”玲王被冰冷潮湿的海风吹得眯起眼睛，他跟着凪绕着小路朝峭壁上方走去。

 

“Land’s end, 陆地的尽头。”凪头也不回地答道，“再走一会儿就能到Sennen Cove。”

 

沿海岸线一路景色壮丽。

 

绕过有名的打卡点之后的路逐渐看不到行人，在陆地的尽头，似乎只剩下了玲王与凪两人在行走。

 

冬季海浪更为凌冽，冲破礁石与高耸的悬崖，掀起极为庞大的层层激浪。此时已近黄昏，两人随意坐在高处的草地上，向着远处朦胧的落日眺望。

 

“所以为什么来这里？”玲王终于忍不住问出声来。

 

“在心情很糟糕的时候，我会来这里。”凪半垂着眼睛，“只要走得够远就能忘记很多烦恼。”

 

“唔……”玲王看着夕阳一点点被海平面吞噬，“这么折腾的事情，不太像你的风格。”

 

“上一次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玲王想了一会儿，还是追问了一句。

 

凪似乎笑了笑：“上一次是去年的圣诞之后。”

 

玲王有些意外，他隐约记得他们的最后一通电话，当时凪还说是在曼彻斯特，在那之后两人就十分默契地断了联系。

 

“因为我？”玲王试探地猜。

 

一个三言两语就能解释的错过与误会，却兜转了一年时间才被揭秘。

 

凪目不转睛地盯着玲王脸上几不可见的一道浅白痕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以为玲王不再需要我。”

 

玲王噎住，原本听上去极为暧昧的话语被凪说出来倒是有些清风霁月的单纯坦率，让心怀别样心思的他感到无所适从。

 

“玲王，我并不想做全世界的宝物。”凪慢慢地说，“我只想成为玲王的宝物。”

 

“凪，你到底想表达什么。”玲王尽力克制住乱蹦的心跳，他隐隐感到有些不可名状的东西即将失控，将他带入未知的轨道，“别总是说些让人困扰听不懂的话啊。”

 

凪似乎在认真思考着措辞，短暂沉默一瞬，转身揪了地上一根又长又韧的野草，抓起玲王的手在他的小指上绑了一个笨拙的蝴蝶结：“我以为玲王那么聪明从一开始就能明白，但好像玲王比我想象中要笨蛋很多……那么这么说玲王能不能懂？我想见玲王，想拥抱玲王，想亲吻玲王，想和玲王共同完成梦想。”

 

“玲王是我唯一的Partner。”凪顺势勾住了玲王的小指，如同在那个真实而混沌的梦境中一般，“我们约定好了，要一直在一起。”

 

玲王目瞪口呆地看着手上那枚此生全身上下出现过的最廉价野草戒指，动作轻缓地动了动手指，小心翼翼怕把草环挣开。

 

即将坠入海平面的夕阳悉数装进了凪银灰色的瞳仁，迷蒙而绚丽的霞光逐渐蒙住了玲王的视线。凪生涩地碰了碰他的嘴角，微咸的泪水温暖而湿润地在唇齿间交融。

 

“玲王，别哭。”凪用指腹擦去玲王颊边坠下的泪水，轻声低语。

 

“混蛋。”玲王叹息了一声，任由凪将他紧紧拥抱，“这种重要的话倒是早点告诉我啊。”

 

夕照的最后一丝辉光即将散去，玲王伸出手将它握拢在手心，仿佛是抓住了最后一块隐秘的拼图。

 

他笑了起来，温柔地回抱住他的宝物——

 

“毕竟我也喜欢你。”

 

 

-12-

 

满城掀起了紫色风暴。

 

自从短暂的圣诞间歇过后，御影玲王的上升势头十分迅猛。接连以极为出色的表现拿下首发，灵动多变的打法逆转过多次局势，吸引了所有人的瞩目。

 

玲王与凪的配合也随着春日的到来快速萌芽生长渐入臻境，在宛如彼此凶残争夺的伪装之下强势锁住球权，浑然一体地在绿茵场上华丽共舞。

 

——玲王，做你自己就好，你是自由的。

 

玲王回旋过掉一人，向右路飞驰而去。他内心专注而宁静，只有凪对他说过的这句话浮现在脑海。

 

本赛季终战，满城对阵QPR下半场赛中。

 

这是他在满城效力的最后一场比赛，也是和凪的最后一次配合。

 

来满城试炼一趟的这场豪赌他显然收获颇丰。缺失的最后两块拼图尽数收入囊中，他摆脱了内心的枷锁在球场上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谁说不是点石成金呢。

 

前方路段被对方防守球员虎视眈眈地围堵切断。玲王咧嘴一笑，余光迅速选定队友轻巧一记挑传，球轻盈地以一道极高的弧线稳稳落入己方足下。

 

当下满城仍处于逆风重压境地。全场70分钟，满城仍以1-2落后QPR，剩余时间告急，翻盘机会实属不多。

 

“凪，别让我失望。”玲王绛紫色的眼眸在场灯照耀下熠熠发光，越是到绝望境地肾上腺素越是飙升，他接过队友的短促回传，牢牢将球控住带到合适位置后斜长传向凪的方位，两人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便迅速地达成了共识。

 

要被利用了。凪极为冷静地判断出了玲王充满野心的眼神的用意，闪身截断后立刻左脚将球扣至右脚准备射门。

 

对方门将凝神预判了射门方位，精准将球向反方向扑出。

 

“Nice！”对手球员手握成拳嘶吼出声。

 

然而话音未落，已在反方向悄然出现的玲王径直截住弹射而出的球疾速远射突破了球门左上角。

 

玲王奔向凪利落地击掌庆贺，回头吐舌反击道：“这才叫做Nice。” 

 

“坏心眼。”凪慢吞吞地在背后评价。

 

第81分钟，比分终于拉回2-2，比赛来到了关键时刻。

 

对方杀红了眼，防守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突破难度激增。

 

玲王被三人包夹彻底封堵传球路线，时间来到第85分钟。

 

不妙不妙。

 

玲王的视野游走全场，身体对抗三人也太吃力了些，他以巧劲卸掉对方凶猛的冲撞，竭尽全力拖延被夺去球权的时间。

 

没有路线。玲王咬牙飞速思考着，视野中白色的流光闪过点亮了他的视线。

 

白色巨兽静默地潜伏在他的前方，银灰色的眼眸紧盯着他，只要他一声号令就能暴冲发起攻击——

玲王，我在这里。

 

真乖。

 

灵肉合一的配合让玲王感到极度舒适，这一幕似曾相识，他的血液再次沸腾起来。

 

“起飞吧，我的宝物！”

 

球在空中掠过一道微弯的S型弧线，利落干脆地飞向凪。

 

凪跳跃起身准备接球，却在半路被对方重坦型后卫截断了动作。

 

“此路不通。”对方阴沉地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第87分钟。

 

就是那招，凪！玲王克制不住地向他奔去。

 

“噢，谢啦。”被冲撞到短暂失去平衡背对球门的凪睁大了眼睛，随即嘴角扯出一个向上的弧度：“明明……这条路……”

 

“很通畅啊。”

 

如同在白宝时代的练习赛历史重现，凪用脚跟轻轻一勾，以更为纯熟细腻的技巧再现了蝎子摆尾精准停球，紧接着以不可思议的柔软姿势凌厉而暴力地回身抽射将球大力撞入网中——

 

第88分钟，比分逆转至3-2 。

 

终哨吹响，QPR终究未能挽回败局，满城迎来了最后一场胜利，总积分位列排行榜第一。

 

玲王欢呼着飞跳撑上凪的肩膀，在漫天的彩金纸屑之中紧紧与他拥抱。

 

“这一球，献给玲王大人。”凪温热的脸颊贴在玲王的脖颈旁，隐秘又似无意地用嘴唇蹭了蹭他的皮肤。

 

玲王笑出声来，纵容般地揉乱了凪的头发：“我收下了，凪。”

 

万众高呼和光影闪烁逐渐消弭。

 

玲王闭上眼睛，熏然的微风卷起他额边的碎发，青草与阳光的气息轻盈掠过身侧，属于他与凪的夏天终于到来。

 

“玲王——”人潮退去，身高190cm的超大号米菲兔理所应当地慵懒趴在玲王的背上轻松前进，懒洋洋地开口，“你回伦敦之后不能不理我。”

 

“你怎么这么笃定我会回去。”玲王有些好笑地停下脚步调整姿势，“夏窗期快到了，满城有和我透露过想签我转会的事哦。凪不想我留下吗？”

 

“嗯……”凪将下巴抵在玲王的肩头，毛绒绒的白色短发蹭在玲王颈后轻微发痒，“玲王想回ARS的吧。”

 

“还有很多新的可能性在前方。”被凪猜中心思，玲王莫名感到高兴，“对凪和我都是。”

 

“我走了之后呢，你不要再偷吃泡面和披萨，碳水过多不利于身体管理。新发售的游戏给你买好了，放在你房间柜子第二层游戏碟抽屉里。”接近分离，玲王难免不舍，忍不住地嘱咐着，“下一季的衣服给你买了几件，已经收在柜子里了，随时可以穿。还有骑机车的时候不要过快，安全第一。”

 

“以及——”玲王装作不经意地补充道，“我伦敦公寓的门卡放在你床头柜抽屉里，你别弄丢了。”

凪的瞳孔微微缩小，不自觉地用舌尖轻轻碰了碰犬齿，环抱住玲王的手臂收紧了一些：“这样说的话，有点不太想放玲王走。”

“那你可要抓紧了。”玲王笑出声来，眼里盛着细碎的微光，“我们回家吧，凪。”

 

周而复始。

 

玲王眯起眼望向初夏的艳阳，恍惚又回到了与凪初识的某个瞬间。

 

白宝校园空旷的球场边，他兴奋地诱哄背上的懒散天才要更有干劲的练习才行，凪没精打采瘫软在他的肩上，嘴里嘟囔着“麻烦麻烦”却还是答应了明天再加一场。

 

曾经的他们走向灿烂而炽烈的光里，玲王嘴角的笑意更深，他轻轻开口，声线与无忧无虑的少年重合——

 

“我们要一起捧起W杯才行。”

 

“Yes, boss.”

 

从白宝懵懂出发，几经波折与分离，最终回到了梦开始的原点。

 

天地广阔，我们终将在顶峰携手相聚。

 

没有什么能让我们分离。

 

-end-

*《Golden Touch》同人本收录全文重修版，2023/10/15

前文：（一）

（二）

以后更新都发到现在这个合集里，请大家如果觉得需要就收藏一下，因为我平时不太用APP，无法保证踢到。一毛广告位：请大家持续喜爱我圈 @PistachioEclair_golden touch（别名金摸）。(文前赘述越来越长真是逼死强迫症)

例行预警：

*另类带球跑文学，比较沙雕

*没有南南生子，后面会有揭秘

*凪玲全程唯爱彼此，只有误会，无渣无屑

*有对双方家庭的一些暗黑描写，但不涉及凪玲，凪玲只有纯爱

*国千作为背景板经常闪现

*大概是短期连载

——以上都 OK，欢迎观看❤️

（三）

“——我哪知道什么真相啊。我只知道九年前玲王和我同时签了ASN，我早他一个月来伦敦，然后他来的时候就带着你，说你是他儿子。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再多的只要玲王那家伙不想说，你再怎么问也不可能知道。”

“那你干嘛给我发那个视频？”

“因为他们俩还互相喜欢对方啊。我只是希望他们别在这样耗下去，但我没说过从生理学角度上讲凪是你爸。”

千切正在开车，似乎是遭遇了交通拥堵，看上去有点不耐烦。

他把墨镜拉下来架着鼻梁，用那双大眼睛打量屏幕中的我：“你确实长得像凪，这我发现了。见过你的人都发现了。但那又能说明什么呢？就像玲王说的，男人和男人不能生孩子……你顶多也只可能是和凪有血缘关系。简单来讲，你爸要是玲王，你爸就不可能是凪。”

“……你好像说了句很有道理的废话，千切。”

千切是我知道的人里和我爸关系最近的。不夸张的说，我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被他带大的，剩下三分之二我爸和保姆阿姨们一半一半。所以如果千切不知道，可能真就除了我爸没人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来头了。

我叹口气，说了句“thank you baby”。

千切翻了个白眼，将墨镜推回去：“谁是你的baby？老子的便宜也敢占。还有秋，现在是上课时间吧，你不好好学习联系我做什么？还净问些奇怪的问题，是凪跟你说了什么吗？”

“那倒没有，而且今天是家长会，我才没有不好好学习！”我蹲在人声鼎沸的走廊里大声反驳，“我爸和凪在给我开家长会。”

“啊，对哦，是有这么一回事。”千切听到“凪”的名字，露出饶有兴味的表情，然后说，“变灯了，我有事先挂了。对了，有什么关于你爸和凪的情况随时更新给我。”

我说怎么连千切你也这么八卦？千切一笑，没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我对着电话无语了几秒，心想大概全天下的美人其实都很八卦。

罗莎蹲在我旁边，在她新买的平板上写写画画。也不知道这丫头家里是做什么的，总有钱给她买最新款的平板。

我瞅了一眼屏幕，发现她在画一张看上去很是复杂的关系网络图。没错，就是你在警匪片能经常看到的那种。

“好吧，让我们来整理一下。”她将笔卡在耳朵上，表情严肃，“A喜欢B，B也喜欢A。B有一个小孩，不是A的。”

“但和A长得一模一样。”我补充。

“很好，那我们简称这个小孩为小王八。”

……大姐，你与我何仇何恨？

我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罗莎看我一眼，理直气壮地说：“所有阻碍别人谈恋爱的人都应该爬，这个小孩目前来看就是一只应该爬的小王八。”

“……行吧！”迫于我对接下来她要说的事情的求知欲，我按下发硬的拳头，“王八就王八。那么我们现在有什么发现？”

“答案显而易见，小王八是B和A的兄弟生的。A被他的哥哥或者弟弟给绿了。A的哥哥或者弟弟真不是东西！”罗莎说完，得意地在屏幕上画了个红叉，“Case closed。”

“Case opened。”我点了一下撤回键，在罗莎愤怒的注视下取消了那个红叉，“首先，A的哥哥或者弟弟的确不是东西，因为A压根是个独生子。其次，B不能生。”

罗莎皱眉：“为什么B不能生？”

“因为B是男的。”

罗莎陷入了沉默，她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抬头看我：“秋，你确定这是你在看的文学作品？”

我说是啊，心里想总不能说这是A是凪，B是我爸，小王八是我吧。

罗莎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眼神看了我很久，然后沉痛地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一日同担终身为友，无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我都会支持你的。”

我：“……我叫你来不是让你说这些废话。”

罗莎说好吧好吧，那我们接着分析。

“A和B都是男的，彼此相爱，但是B有个长得很像A但不是A的孩子。那这个孩子是B的吗？”

我谨慎地思索了一下：“可以确定有血缘关系，并且B很爱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也很爱B。”

“那个孩子也很爱B？”

“嗯，只要是为了B，那个孩子什么都可以做。”我认真地说。

“呜哇，要不是那个孩子跟我们一样大，我都要以为他跟B有一腿是A的情敌了。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小说嘛还不许人二次创作一下？”

“求你别。”我说完问她，“说真的，你有什么想法？”

之所以找罗莎，是因为不得不承认，这丫头的脑袋的确好使。她天天跟我一起鬼混，上课戴着耳机看球，结果次次考试门门都是全年级第一，导致我爸每次开完家长会都要用一种“我当时是不是抱错了孩子”的眼神看我。

对此我一直很佛，反正我菜。但是眼下的情况容不得我菜，于是我对罗莎说：“罗莎，把你的才能借给我吧！”

罗莎刚开始的反应是：你脑子被足球踢坏了吧。但经过我一番解释，她也对如此曲折离奇的狗血剧情产生了兴趣。

“既然如此，我觉得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

“这小孩是个人造人。”

“……你再这样我走了。”

“好吧。第二种可能，这个小孩是B和A家的女性生的。你刚才说A是独生子，但像表姐妹什么的应该还是有的吧。”

“呃，这我倒是不知道。”我认识凪也才一天，除了知道他是独生子以外也不知道其他关于他家的信息。

不过不得不说，这个猜想听起来终于有点靠谱了。

我陷入沉思，此时响起一阵铃声，大波家长从教室里涌出。

我老远看到我爸和凪。他们俩都穿着正装。不用说，我爸还是一如既往的帅。

他穿着一件紫灰色的衬衫，赭色的西装外套被他搭在手上，整个人看上去得体又优雅。这里面的人他认识一大半，对方都会主动去找我爸打招呼，我爸也会微笑着回应，一路走来左右逢源。

他正在跟昨天才见过面的生物老师说话。凪站在一边，虽然没怎么样，但我仍然为我的生物老师捏一把汗。

凪也穿了一套西装，还是今天早上买的。他本来打算穿和昨天差不多的卫衣和滑板裤去，结果上来就被我爸驳回了。我爸亲自把凪的行李箱翻了个底掉，愣是没发现一件正装。我爸于是痛心疾首地说：“上车。”

凪问上车做什么。当时他光着上身，腰上围了一条毛巾，一副洗完澡的样子。虽然他说他刚睡醒，但我严重怀疑他在色诱我爸。

我爸看了一眼凪的胸肌腹肌肱二头肌，挑了一下眉，然后后退一小步，把我拉到他前面挡在中间。

凪垂眸看一眼我，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我感觉自己无辜极了。

“当然是去买衣服。”我爸说，“你总不能穿的那么不正式去参加秋的家长会。”

于是大清早的我爸就驱车载着我和凪去了市中心。他一进阿玛尼的店就拽过凪跟店员说，麻烦给这个人找一套能穿的衣服。

导购小姐显然不看球，看到凪也只是露出了“这人真高”的表情。

她微笑着问：“请问您要参加什么活动呢？婚礼，公司年会，还是——”

“小孩的家长会。”我爸说完指了指我，“就是这个小孩。”

我国不愧是腐国，导购小姐显然产生了不必要的误会，看一眼面前的两位男士又看一眼我，点了点头说：“好的，你稍等。”

她说完去找衣服，我正好也去上厕所，结果路过他们的仓库，我听见导购小姐对另一位说：“外面来了一对，攻身材巨好，长得也很可爱，受的脸超小，超好看，整个人特别有气质，像模特一样。”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真想看他爆炒他。”

我：“……”

其实我爸也有一米八五呢，要不是凪这家伙是个犯规的一米九，爆炒也该是我爸爆炒别人而不是我爸被爆炒。

但是这话我不能说，说了可能会被扭送到小儿变态科。

导购小姐拿了几套衣服出来，凪直呼麻烦，然而我爸丝毫不领情，说你今天不试也得试。凪很不情愿地说那我就试一件，不合适的话——

凪的话没说完，被我爸打断了。然而我本来以为我爸会说“不合适的话就接着试”之类的。

结果我爸说：“凪穿什么都合适。”

……很好，一大早就被我爸塞了一嘴狗粮的我感到很快乐。

凪说既然玲王这么说——

我说你赶紧进去吧，再磨蹭咱们就要迟到了。

凪看了一眼我，我立刻躲到了我爸的身后。

凪没再说什么，转身进去换衣服。过了一会儿他走出来，我爸像验货一样上下扫一眼，然后从裤兜里取出一张黑卡递给导购小姐：“全套买了。我们直接穿走，麻烦帮他剪一下标签。谢谢。”

不得不说，那一刻的我爸看起来就像个包养小白脸的富婆，整个人都散发着金主的光芒。

于是凪就穿着这一套衣服立在我爸旁边，脸上透着三分口渴四分饥饿五分想睡觉，就差趴我爸背上了。虽然凪看上去犹如行尸走肉，和足球场上的他大相径庭，但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身材真的不错，腿真的很长。

我正想这不愧是我爸看上的男人，罗莎就问我：“怎么生物老师跟玲王聊这么久？”

她听着不太高兴，我含糊其辞：“我爸受欢迎呗，跟谁都聊得来。话说你怎么不问我凪诚士郎的事？”

“我知道他和玲王很熟啊。他们两个都出身于蓝色监狱，十几年前就是搭档了。”罗莎看我一眼，淡定地说，“我看你不知道，想了想就没跟你说。这种事要说也该是玲王跟你说。”

我听了有点感动，刚想说句谢谢，罗莎就起身朝我爸的方向走去。

她走到我爸面前，我爸知道罗莎，就说：“你好呀罗莎，这次又考了全年级第一，真厉害。谢谢你不嫌弃秋，还跟他玩。”

……爸，我真的会谢。

凪听到罗莎这个名字，远远地看我一眼。我羞愧地低下头，听见罗莎说：“就算是我也不会嫌弃自己的儿子，你放心吧，玲王。”

我猛地抬头，看到我爸听到这话一脸懵逼。我心想完蛋了，我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就见罗莎朝凪伸出一只手：“诚士郎，我仰慕你很久了，不愧是玲王的老搭档。不知道能否给我签个名？”

等等，这种语气不像是小粉丝面对偶像吧？

凪伸出手跟她握了握：“……可以啊。”他接过罗莎递去的本子，“用写给谁吗？”

“就写给御影玲王的妻子就行了。”罗莎挺起胸脯，骄傲地准备叉会儿腰。

那一瞬间我感觉走廊的空气都变了。又开始跟生物老师聊天的我爸警觉地回头，看到凪面无表情地撅断了手中的笔。

没错，就像我暗恋千切，罗莎暗恋我爸，并且自认是我后妈的候补首席。

而凪这个心理年龄三岁的小气鬼并不像国神一样有着海一般的胸怀。

 

事实就是，罗莎这个墙头草还没把凪捂热，就已经喜欢上别人了。这一次她喜欢上的是来自拜仁慕尼黑的蓝色玫瑰，米歇尔凯撒。我看了一眼他的进球集锦，感觉确实挺帅。我正站在墙头心猿意马，凪就拎起我的后脖领子把我拎回了车上。

我爸简单跟我说了一下学业的事。其实我这次成绩还行，属于中等偏上，至少不给我爸丢脸。

而且我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在我看来，凪这家伙成天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也不怎么上进，四肢还很发达，所以大脑多半不怎么健全，成绩肯定也不怎么样。有他给我做陪衬，我爸肯定会觉得我还可以。

“凪的成绩很好啊。高中时期是全校第二，顺便一提我是全校第一。怎么了吗？”

“什……什么？”我大惊失色，我爸是全校第一很正常，但是……我回头看瘫在车后座上的凪，“莫非他曾经是个刻苦的人，却因为一些变故……”

“哈哈，哪里有什么变故。凪以前也是这样。”我爸望着前方的道路，嘴角上扬，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不怎么听讲，上课不是在吃就是在睡，但是考试还是很厉害。我当时就觉得，凪就算不踢足球，大概也能在其他领域做到顶尖的程度吧。”

“不会的。”凪忽然说，“是因为玲王说要和我一起踢足球，我才能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爸打方向盘转了个弯，有点无奈地笑笑：“又说这种不像你的话。”

凪说：“我是认真的。仅仅是天才，不管在哪里都是不够用的。”他看向窗外，语气平和，“任何领域都存在洁和凛或是马狼那个混蛋国王这样的人，真正让人到达顶峰的不是天赋，而是极致的欲望。在遇到玲王之前，我并没有这样的欲望。是‘一直和玲王一起踢最厉害最有趣的足球’这件事赋予了我这份欲望，才让我能在足球的领域达到你所说的顶尖程度。这并非因为凪诚士郎是天才……”

凪的这句话没有继续说下去，或许是他自己打算说到一半。因为我知道他的后半句应该是：而是因为凪诚士郎拥有御影玲王。

我看到我爸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指关节微微发白。他用尽可能轻快的语调说：“不管怎样，凪现在一个人也已经可以很好了。”

凪转过头，我在后视镜中看到了他那双灰黑色的眼睛。虽说我也长着一只相似的眼睛，但那双眼中所透露的情绪从来都难以解读，以至于我也不知道那一刻的凪在想什么。

“玲王觉得……我现在很好吗？”凪说。

我爸没回答。气氛一时间很沉闷，雨点适时地砸下来。我爸和凪双双陷入沉默。

我见形式不好，赶紧没话找话：“爸，不是说因为我这次表现不错，所以去吃好吃的吗？咱们去哪？凪去吗？”

我爸还没说话，凪就先开口：“我约了人。”

我爸不动声色地说：“要送你过去吗？”

凪说：“好。”说完报了一个地址，我爸把车停在路边导航，那个地方离得不远，是一家画廊。

我爸跟我一样纳闷，问：“你去画廊做什么？等等……”他点开全名，惊讶地念了出来，“Bachira Art?”

凪点头：“嗯，蜂乐妈妈的新画廊。继东京店和马德里店后的第三家店，伦敦分店。”

“这样啊。那我过几天送花过去。”

“嗯，现在还在装修，蜂乐说等装修好再告诉大家。”

“所以你去做什么？”我爸好奇地问。

“我妈留下来的一幅作品，蜂乐妈妈很喜欢，问我能不能放到她的画廊，我说可以。”

“原来你早上放到后备箱里的是这个。”我爸点点头，看不出在想什么，“你母亲的作品，大概价值很高吧。”

“我也不是很懂艺术，但大概是这样吧。”凪平淡地说，“毕竟都说人死后作品才会值钱，因为画不出更好的了。”

 

那是一幅一米乘一米的油画。整体基调以暗色为主。龟裂的大地寸草不生，鲜红的岩浆在涌动。一棵枯萎的白色巨树拔地而起，光秃秃的树枝像鸟的爪子一样抱拢。爪子中间一团漆黑，像在孕育什么怪兽，又像是全食的太阳。

题目叫《复仇》。

我虽然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显然我爸也是。他凝视着那副画，眼中有一瞬间燃起苍白的火焰，但很快那火焰就熄灭了，宛如冰冷的焦土。我爸的手向来很暖，此刻却很凉。他紧紧地拉着我的手，比以往更用力，就好像在担心他一松手我就会跑远。

“爸……？”

我爸低头看我一眼，眼睛下面好像多出了一点疲惫的青黑色。

“没事。”

他说完看向正在附近和那个漂亮的阿姨说话的凪，脸色却没有一点好转。

他们管她叫蜂乐姨。这位阿姨一看就是个搞艺术的，整个人特别有气质，眼睛是黄色的，像蜂蜜一样，非常漂亮。我爸和凪之所以认识她，是因为她是蜂乐回的妈妈。

这位球星和我爸还有凪不太一样，很多不看球的人也知道他。因为蜂乐除了踢球以外还开了个人频道，经常搞些艺术创作，比如涂鸦墙和改装汽车什么的。他那辆自改的geek squad甲壳虫就因为造型太过卓越而出圈，屡次登上各大艺术杂志和网页，也得到了专业人士的肯定。

我很早以前就关注了蜂乐的个人频道。他这人特别可爱，视频也相当有趣，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球也踢得巨好（毕竟是皇家马德里的皇家左边锋）。总之就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宝藏。

蜂乐姨给我们泡了好喝的茶，还拿出了她自己烤的点心。她对凪说：“——我真的非常喜欢这幅画。你放心，阿姨的预算很充足，再高的价钱也OK。所以诚士郎君可以好好想一下。”

凪摇了摇头：“我妈已经不在了，我对这方面的事情也不太懂。既然阿姨很喜欢，就当开业礼物送给您吧。”

蜂乐姨皱了皱眉：“那可不行。这么昂贵的礼物我可不能收，改天你送花来就好。”她琢磨了一下，“好吧，那我这边定个价，到时候发到你邮箱。如果没问题的话我们就按照这个价走正常的购买程序。”

凪欲言又止，一方面是因为蜂乐姨的态度很强硬，多半是因为艺术家对待自己的本行会格外认真，另一方面大概是因为他嫌麻烦所以懒得继续说。

“那好吧，谢谢您。”凪说，“开业的时候我会送花来。”

“这就对了。”蜂乐姨满意地说，“其实你和玲王两个人送一份花就好了，反正在我看来你们两个小孩基本就跟被绑在一起没差多少。”

我爸已经从刚才那个糟糕的状态基本恢复，不过还是拒绝观看那幅奇诡的画作。

“还是差很多啊，阿姨。”他趴在桌上，扶着脸仰头去看对方，脸上挂着有点像在撒娇的笑容，“您还当我们是小孩子。”

这个笑容不怎么常见。我想是因为我没怎么见过我爸和信任的长辈相处的样子，所以见到他的这个模式也觉得很新鲜。

“你们对我来说当然是小孩子。”蜂乐姨理直气壮地说，伸手过来胡乱揉了一把我爸精心打理的发型，似乎完全没把对方当成一个一米八五的二十九岁成年男士，而是一个十六七岁在球场里撒欢奔跑的二逼少年。她叹了口气，没来由地补充一句，“阿姨我是真心希望你们这些小孩都能过得很幸福。”

“我很幸福啊，阿姨。”我爸笑着说。

蜂乐姨没说话，偏过头去看他，蜂蜜色的双眼中藏着我无法解读的意味。我不知道她那艺术家的直觉帮助她从我爸的身上洞察到了什么。

我的余光注意到凪也在看着我爸，灰黑色的瞳孔中心有一个发白的光点。他也什么都没说。

我爸在与蜂乐姨的对视中落败，先行移开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此时他不是一个人，是被喜欢他的人所环绕着的。我还是觉得他很寂寞。就像在另一个没有人看到的黑夜里，一朵本该在万众瞩目之下盛开的花兀自绽放，又兀自凋零。然后大雪纷纷下，掩埋了一切证据。

我不知道蜂乐姨和凪看到的是什么，是不是和我一样的景象。

过了许久，蜂乐姨将一只手放在我爸的肩头，用力按了按，说：“阿姨最近一直都会在伦敦。玲王愿意的话，随时都能来喝茶吃点心。凪也一起来，也带上小秋秋。”

小秋秋……这位阿姨真的很喜欢给别人起外号。总感觉这个习惯好像和某个人很像……

我一边这样想，一边积极地接茬：“要来要来！阿姨烤的马卡龙好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我尤其喜欢这个柠檬味的。”

我说着要去拿，结果发现柠檬味的已经没了，抬头一看凪正拿着最后一块正要塞进嘴里。他仿佛没听见我的话一样，毫不迟疑地咬了一大口，然后在我幽怨的眼神中，没有感情地说了句“啊？”。

我说打扰了，您吃您的。

我爸终于笑出了声，一把勾住我的脖子说你也太贪吃了吧秋，好像我平时都在让你挨饿一样。

“我没这么说啊。”我抓住我的胳膊，因为脖子有点痒而咯咯笑起来，“但是爸，咱们有一说一，你烤的马卡龙真的不如好丽友派。”

凪的目光扫过来：“玲王，我想吃。”

“我看你是活腻了，秋。”我爸大力揉乱我的头发，然后对凪说，“你不能吃，不好吃。你吃蜂乐姨做的。”

“这不公平！爸，你也太双标了。我不是你的宝贝了吗？”

“我才是玲王的宝物。”凪盯着我，“‘玲王的宝物’是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我：“……”请问你的名字是叫汤姆里德尔吗？

我爸被我们俩搞得很无语，他有点气恼地看了一眼凪，对方却丢给他一个理所当然的眼神。我看到我爸的耳朵红了一下。

蜂乐姨用一种“都懂”的眼神看着我们三个，然后说：“好了，厨房里还有，我去给你们拿。”

那天到最后我们没去吃大餐，在蜂乐姨的画廊里叫了外卖。为了配合我爸和凪两个快要踢欧冠决赛的足球选手，我被迫跟着吃了水煮鸡胸肉沙拉配羽衣甘蓝。说实话，这个味道就足以让我这辈子都拒绝跻身体育行业。

但是那仍是我吃过的最棒的一餐之一。

 

把凪送回去之后，我们也回了家。我洗完澡出来，我爸给我吹完头发就也去洗澡了。

我正在床上打游戏，忽然手机响起铃声，是千切打来的FaceTime。我接起打招呼：“千切，我跟你说，我们今天去了——”

我刚想跟他讲我今天的快乐经历，千切就打断我说：“好了好了，玲王跟我说了，你们去了蜂乐姨的画廊。我给你打电话不是为了说这个，还记得白天你问我的问题吗？”

我心头一紧：“怎么？”

“我说我知道的真相就是那么多了，那的确是实话。不过我回到家后，和国神提了一下，他好像……算了让他跟你说。”

屏幕一晃，国神的脸出现在屏幕里：“秋？”

“国神哥！”看到我的变形金刚兄弟，我感到非常愉快，“千切说你要跟我说——”

“对。我觉得你大概对自己的出身挺好奇的，不过可惜我知道的还没千切多。但是有一个人可能知道的比我俩都多。”

“谁？”

“你们下周开始放暑假对吧，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去德国呆几天？”千切凑过来问。

“哈？”不是要跟我说谁知道的更多吗？怎么又蹦到德国去了。虽然这个提议听上去的确很诱人……我打算之后问问我爸。可是——“这跟前面说的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国神认真地说，“多特蒙德的前锋，洁世一你知道的吧，他人在德国。所以我们当然要去德国了。”

 

Tbc.

 

*悄声补充一句，连载时其实比短篇更愿意看到大家的想法（虽然都愿意），一方面有共鸣很快乐，一方面很开拓思路也会让我想起更多有趣的支线❤️（PS但是请万万不要有任何压力，有想说的就说，没有就不说，开心看文才最为关键🌹）

作者：サイハ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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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喜欢的人的凪和迟钝的玲王

你对恋爱一点兴趣都没有吧？午休时间在屋顶闲聊的时候我问道。“当然没兴趣”不出所料凪会这样回答，于是我笑着说“喂，你还是正值青春的高中生啊！”

······但话题完全没有按照我预想的方向展开。

“没那回事”

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否认，我吓了一跳然后就着急了。

啊！？竟然对恋爱有兴趣？凪！？

真的假的。在进蓝色监狱之前······在我还只是把他当作搭档的时候，就算问他这种问题他也只会像个士兵一样说“没兴趣”。我，这是失恋了吧！

虽然有一瞬间这么想，但现在绝望还为时过早。你要冷静御影玲王，好好用理性考虑这件事。详细地问就能发现希望了吧。比如这只是随口说说其实完全无所谓之类的。

我假装无事发生。

“你竟然会对这种事感兴趣！长大了呢。那，你喜欢什么类型？果然还是喜欢和自己相似的那种吗？”

“跟那种人在一起也很无聊吧。······最好是个元气满满的家伙。我就是因为自己是这样的性格，才会被开朗的人吸引吧。”

没想到凪居然会举这样的例子，真意外。

“和这样的孩子在一起不会累吗？”

“只要是喜欢的对象就不会累吧。”

糟糕，他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在、在一起能放松的对象比较好吧？”

“放松？”

“而且······而且啊！性格开朗的孩子，休息日的时候也会带着你到处跑的······！？你讨厌那样吧······！？”

啊，确实啊，果然恋爱还是好麻烦啊······我期待着凪会这么说。但事实并非如此。

“没关系啊，我一个人的话会一直宅在家里，果然还是找个能带我出门的人比较好。”

“真的假的······”

的确，凪是那种即使我带他去各种地方，他会一边跟我出门玩一边说着“真麻烦—”的家伙。我一直以为那是因为是我，原来除我之外的人也可以吗。

我很震惊。

“可是······可是这样的孩子，肯定会经常发line哦。在家打游戏的时候被频繁打扰也没关系吗？”

“如果是喜欢的人只会感到高兴吧。不会觉得被打扰，因为比起游戏还是和他在一起更开心”

  这家伙真的是凪诚士郎吗。

“虽然这么说了，不如说对方一直给我发line比较好吧。因为我想不出聊天的话题，也不喜欢主动联络别人。”

······真厉害，真让人讨厌。

凪虽然这么说自己，但我发line也意外的会秒回。这种事情也会发生在别的女生身上吗。

话说。

凪说的这些，从刚才开始，竟然这么具体吗······？这家伙讨厌假设，如果只是随口说说的话是不会回答这么多句的。只会怕麻烦的用“无所谓，真麻烦”来结束话题。

然而现在的凪简直就像在脑海中浮现了某个人的样子——

“你······该不会······有喜欢人了吧·······？”

我害怕的问了。但是，我不该问的。

“嗯。”

我点了点头。

结束了。

凪······明明都没有和特别的女人说话。被谁搭话都会觉得很麻烦。

到底是什么时候？是谁？虽然超级在意，但如果知道了的话，会对对方做出什么连我自己都想不到呢。

所以我没有问名字。但忍不住的想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聊天继续，我只有脸上装出了平静的样子。

“这、这样啊。哇、我都不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了······。呃······那个人，是什么样的······？”

“就像刚刚说的那样。性格开朗，会带我出去玩，总是频频发line的家伙。还有······对了，还非常努力。”

凪······你已经和那个人约会过了吗。这不是已经差不多在交往了吗······。

我完全不知道。原本以为这家伙行程基本都被我塞满了，没想到竟然会和除我之外的人出去。line也是，还有其他的人像我这样连环轰炸的找他聊天吗。

而且还是“非常努力的人”。跟我这种什么都能轻松做到的类型正好相反呢。

在说起那家伙的时候凪的眼神异常温柔。我不想看到这样表情的他。尽管如此，我却无法移开视线，心里只能更加难受。

“如果你们两个单独出去好几次的话······对方应该也是喜欢你的吧。至少也应该注意到你喜欢她了”

虽然不想他们的关系有进展，但现在真的很想知道凪和那家伙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就继续聊了。

“完全没发现。真迟钝啊，我喜欢的那个人。”

嗯······。那个孩子是对你不感兴趣吧？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不会被凪喜欢却没有发现，绝对不会。

为什么凪会喜欢这样的人呢。令我作呕，令我沮丧，令我厌烦。

“而且总是遇到危险，所以我觉得我必须保护那个人”

凪终于主动地开始说了。什么啊，竟然会说保护。原来你是会说这种话的人啊······。你······真的很喜欢她呢。

真的很辛苦啊，听这些。

对方，一定是相当纤弱、可爱吧。能让怕麻烦的凪这么想保护她。

不像我，只会一直注视着凪。嘛，因为是搭档，所以凪有时候也会关注我······。特别是在bl的时候好像被他救了好几次。就算是这样，也绝对是我保护凪的次数更多啊！

“还有，比较敏感，不是很坦率，比任何人都相信着我，接受所有真实的我”

举的每一个例子都会让我更沮丧。虽然自夸不太好，但就算被打击到也会顽强地站起来的我与纤弱无缘，也会很坦率地直视自己的感受和欲望。而且，之前还不相信凪一直在坚持和我的梦想，强迫那么怕麻烦的凪开始踢足球。总的来说和我完全相反。

我已经不想听下去了。凪有个喜欢的女人已经够糟糕的了，竟然还和我差别那么多。

啊啊，我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知为何凪也在旁边叹了口气。

“玲王······真的很迟钝呢。”

我都受伤了你还骂我。话说回来不懂你说我迟钝是什么意思。已经什么都不想思考了，放弃了。

“我觉得差不多该告诉那家伙了。”

“别说了，别说了。会被甩的。”

我有些不耐烦了，一下子说了心里话。

“是吗？我觉得还挺行的。不过算了，现在的关系也挺有意思。”

这样不怕麻烦的凪让我感受到了他的真心。我无药可救的希望凪的单相思永远不要成功。

＊

······从那以后，凪就时不时的和我聊起“喜欢的女生”。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觉得是因为凪找不到除我之外的倾述对象。如果不是和我说而是直接跟本人说的话，这不就等于是告白吗，那他不就会交到女朋友吗。

最初不停询问的我也有责任，而且也对凪喜欢的人十分在意，所以在那之后凪的少男心话题我也听了不少。

凪喜欢的人似乎是个相当厉害的女生。从他说话的语气中能听出凪打心底觉得那孩子很可爱，所以每次都听得很痛苦。

“今天本来想多睡一会儿的，但被喜欢的人发来的line吵醒了。”

“哈？这不是妨碍睡眠吗？”

“如果是这种妨害的话我倒是很欢迎。”

看，就像这样。

这可是凪！“最喜欢睡觉了——，午睡是必须的——，啊—想再睡一会儿——”······这样的凪，居然说可以打扰他睡觉！

话说，今天早上我也给凪发line了。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发了一句“今天我也想吃面包！等一下给我推荐”。本以为还不到他起床的时间，但发过去后马上显示已读，回我“了解”表情后又回了一句“见面之后直接说不就行了”。

“因为我现在才想到！”

发给他后得到了一个“好吧好吧”的表情。明明以为我第一时间独占了早上的凪——在我之前，凪喜欢的人就已经给他发line了吗。我是第二个吗······。

凪和那个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交流，因为喜欢，不管那家伙说什么做什么凪都会全盘接受。想到他们来回发信息的样子真的很难受。

“对方发line说什么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见面时说一声就可以的。”

啊啊，这样啊······。那么你给我的回复其实是想对那个人说的话吧。“虽然这么说了但凪肯定很喜欢跟我聊天嘛”早上高兴的自己好像傻瓜。

“这么无聊的line给你添麻烦了吧？”

“很高兴哦。这不是也能感觉到对方喜欢我吗？”

这样啊，这样啊。

凪和那家伙似乎完全是两情相悦的，凪好像是在刻意维持着还没成为恋人之前酸甜的暧昧期······。我每天都在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突然告诉我“所以说我们开始交往了呢。”好没出息啊我······。

 而且凪喜欢的那个孩子，听起来相当任性，也很强硬，很麻烦的家伙。

“周末我们也约好了要见面。”

“啊？去哪里？”

“不知道，要看当天的心情。那家伙总是心血来潮。”

什么啊，太过分了。你连去哪里都不说就带着这么怕麻烦的凪出门。凪也是不和那种人出门就好了！

在这一点上，我是完美的。这周六我也要和凪出门，星期天因为有别的事，凪那天大概会和女生见面吧······。

总之，我事先仔细考虑了几个可行的目的地，在此基础上计划在当天作出决定。因为我跟凪说了说走就走是最有意思的，这样子就连惊喜要素都十分完美。和那个一时起兴不知道要带凪去什么神秘地方的女孩子完全不同。

“不知道去哪里的话为什么不拒绝她？”

“这样也很好，我也不是不愿意去。再说，就算我说了不想去对方也不会听的。”

这样的人有什么好的啊，凪······。那家伙怎么想都是地雷女吧。

从凪的话来判断，对方长得相当不错。周围的人都十分关注她，看到她的笑容就什么都能原谅——类似的话凪经常说。虽然凪没有承认但这不就是！可爱就是正义！就算是凪对可爱的女孩子也没有抵抗力吗······。

不用从头看了，我跟“可爱”这个类型差的也太远了。不如说根本就没有这种要素，如果有人说我可爱，我只会问他哪只眼睛看出来的啊蠢货。身高优秀，经常被人说像王子，狂妄自大这样的评价也很不赖。重点是谁都会憧憬的“帅气”类型。

我并不讨厌这样的自己——不过，每当凪用有点害羞的语气轻轻说起自己喜欢的人时，我就会讨厌自己和那个人的差距。

“有一次正在悠闲地泡澡时没办法立刻回他信息，这期间发来了十几条line。什么’无视我？’，’厌倦我了吗？’之类的，被刷屏了。真可爱啊。”

呜哇······。真的很糟糕啊那家伙。就不能考虑一下凪的情况吗？完全不考虑啊。

凪喜欢的人有些地方和我正相反，有些地方和我一样。比如像现在，在凪泡澡的时候发送line这种事，我也有做过。但是我发的信息可不是那么沉重哦，因为知道凪在泡澡所以开玩笑的。而且凪的回复也很普通。

“好像没什么事，可以已读不回吗？”

就算这样我也很喜欢凪的回复。但今天听到了凪喜欢的人做了和我一样的事，凪还觉得那家伙很可爱，真是痛苦得不得了。

那个人性格和我不同很自私，但采取的行动和时机却非常相似。因此我就不停的拿自己和她比较。

那个孩子似乎和凪关系相当近，我想应该是同班同学吧，于是我一个一个的调查了凪班上的女生。最初还觉得不要把人找出来比较好，现在已经完全坐不住了。

然而我的调查陷入僵局。话说回来，首先就找不到凪和同班女生有好好相处的迹象。我试着问了一下周围的人凪和谁关系比较好，他们都说，诶···凪不跟玲王之外的人联系吧。

这是说······凪不想让任何人发现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不如什么都不问呢。在凪和那个人交往后才知道她的存在，惊讶的问他“你有喜欢的人了吗！”像这样一下子失恋会更好。

这样的话我就不能再带凪出去玩、也不能再发line了。因为就在我以为我们很开心的第二天，凪会跟我讲一堆恋爱话题。

原来如此，凪会在和我见面之前或之后和那个孩子见面，而且还会觉得和那个人在一起更开心······。真的很喜欢那个人啊······。

虽然很想说不甘心，但如果坦率地承认的话我不就太可悲了吗。

赢不了。

我不知所措的在心里重复这句话。

默默地看着凪和那个人在一起我是绝对——不愿意的······。但凪真的很喜欢“她”，听了这些事情也感觉到“她”对凪也是认真的······。

没有任何缝隙能让我进入，我只不过是个碍事的人罢了。

＊    

  

就这样闷闷不乐的时候，有一天在天台上午休时，凪说到。

“最近喜欢的人都不怎么给我发line了。”

我一听就火冒三丈，怎么回事啊被凪喜欢的那个人！我因为你都不怎么给凪发line了！怎么在同一时间你也变得谦虚了？竟然能让凪都产生不满。

要夺走凪就夺走好了！

“因为忙吧？”

我控制着语气说道。

“感觉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啊—”

“你怎么知道？”

“我们在学校每天都见面”

“那就不用在家里也发line了吧？”

但如果是我的话，就算每天都能在学校见到凪回家后还是会想联系他。

嗯—，凪面无表情的沉思着。

“玲王怎么想的？我喜欢的那个人，在想什么呢？”

“哈···？我怎么知道。问本人去吧。”

我想说，让我来吧。如果是我的话可以配合凪，不会做让凪失落的事——但是我不行啊。一想到这个就沮丧。

“嗯，所以我才问玲王。”

“不懂你的意思。我又不是占卜师也不是免费咨询处。”

“······玲王真是太迟钝了。”

这句话好像之前说过，又被他教训了。

“真是抱歉啊。那就别跟这么迟钝的我商量了。关于你喜欢的人我也不想再听了。”

每当我听到凪谈论起她的时候我就感到痛苦。我深切地意识到我是不行的，我嫉妒那个被凪思念的孩子。

“别这么说，我只能对玲王说这些话。”

因为这点撒娇我就被软化了，不忍心推辞凪的事了。

“······你啊。你到底喜欢那个人什么地方啊？听你说的这些那家伙完全不行啊。”

“不要这样说我喜欢的人。”

“那就不要告诉我。”

“最开始不是玲王问我的吗？”

“因为我没想到你会有这么强的恋爱脑。”

“恋爱脑啊—······”

凪歪着头重复着这个词。不是为了表达反对，而是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的姿态。

“算了。那我再说一遍，我喜欢的那个人精力充沛、十分开朗。”

没错，我就是从哪里开始感到惊讶的。到现在还记得那种冲击感。

“和那个人在一起不会觉得麻烦，而且还带我出门玩，我只会在那个人邀请的时候好好准备。”

······诶，我也是会带着凪到处玩的啊？又不是只有那个孩子才会带凪出门的。

而且还说什么“不麻烦”，我还以为这句话只会对我说呢。连这份特别都要被夺走吗······。

“会发很多line给我。我的line几乎只是为了他存在的。”

真的假的。这方面也被夺走了吗······。

诶？

刚刚的话题还可以解释为忘记了也跟我出门玩了很多次。但是——line是会留下记录的，我发了那么多信息，就算凪再怎么眼睛里只有那个孩子也不能说“只是为了她存在”的吧？

“在我泡澡的时候给我发了十几条line，我说’可以已读不回吗’，他回信说’不行！’的时候很可爱。接着又回我’再说当你给我发这条信息的时候已经不是已读不回了哦！’意识到这一点的他也很可爱。最后，他还是称赞了我’有好好回复真是了不起啊！’，这样的他真是太棒了。”

······凪刚刚在说什么来着？那个，你现在在说的是我发的line吧？不是要说你喜欢的女生吗？

······诶，话说，他说了可爱对吧？他说我发的line可爱。

“在bl的时候也不断的努力所以觉得他很帅气，但是偶尔也会遇到危险，在关键的地方总是很迟钝。但包括这全部我都很喜欢。”

等等，那个，呃？从刚刚开始你说的很明显是我吧？哈？你那张觉得我“真可爱”的脸是怎么回事啊？不过，这点表情变化好像只有我能读懂。

“然后，最近他都不怎么发line了······虽然很寂寞，但他现在就在我的身边，这就是我喜欢的人。”

一直望着别处的凪，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看向了我。现在这个地方只有我们，所以凪身边的人就是我——用不着思考，凪就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玲王，耳朵红了。”

吵死了。我只能在心里反驳道。

*有私设病症，但很好理解。

早上六点开始下起淅沥沥的雨，千切踏入东伦敦的一所公寓时，街上还没什么人。

他坐电梯到顶层，用备用钥匙开门。窗帘紧闭，地上散落着空瓶，衣服被丢在角落。花瓶倒在桌上，花束掉了出来，水晕开下面的杂志封面。照片中的白发青年骑着黑色机车路过街角，后座上坐着个人。虽然看不到脸，但能看出是个女性。

浴室门打开，玲王走出来，脸色很差。千切心觉不妙：“看来你喝了不少。”

玲王摇头：“我没喝酒。那些是无酒精饮料。”他取出两瓶水，一瓶递给千切，“我有两件事想说。”

千切摊手：“你说。”

玲王在他对面坐下：“第一件事，我好像得了不治之症。”

“哈？”

玲王拉开浴袍，胸口上多出一片浅灰色的瘢痕。千切眯起眼睛：“这是什么皮肤病？”

“不是皮肤病。”玲王神色恹恹，“是一朵花。”

“花？”千切又看一眼，这次看出那片瘢痕的确有着花的形状，“你确定这不是你喝醉了以后弄的纹身？”

玲王说我脑子有问题吗？

“都说了是无酒精饮料。算了，不重要。”玲王说，“第二件事，我有一个喜欢的人。”

千切一愣：“这两者有关吗？”

“有关。”玲王说，“我之所以会长这种东西，就是因为喜欢上了一个人。准确来讲，一个没可能的人。”

接下来的话玲王说得很快，千切也听得一知半解。简单来讲，玲王胸口的花是因为喜欢上了一个不太可能喜欢他的人。最直接的解药就是去找那个人告白，并且得到对方的肯定答复。不然这朵花就会一直在这里。

“一直在这里会怎样？”

“会疼。放着不管大概会死。”玲王喝了口水，“你先别急，又不是立刻。”

“那你打算怎么做？”千切问。因为是没可能的人，他猜测可能是哪位已婚妇女。毕竟玲王向来喜欢成熟系，脑子一热喜欢上哪个致命主妇也不无可能，“听你的意思，告白大概会死？”

“对。不告白还能活一段时间，告白失败会猝死。总之是个诡异的病，总共也没几个人得过。资料来自御影财团的数据库。”玲王起身去开咖啡机，“现在打算试试用催眠的方法忘掉我喜欢对方的这件事。可能会花一段时间，所以我才找你。毕竟咱俩效力于同一支球队，我除了你也没有别人……”

“你说的好像喜欢的是我。”千切搓了搓胳膊，警惕地看对方，“不是我吧？”

玲王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一眼千切，然后目光短暂地掠过桌上的杂志，在封面照片上停一秒。

千切说不是吧。

“我说你怎么会有这种八卦周刊。”

玲王沉痛地点头。

“我以为你当他是事业提携伙伴。”

“我也以为。”

“所以怎么喜欢上的。”

玲王将咖啡胶囊塞进机器，目光有那么一刻很迷茫：“就是喜欢上了。”

 

“所以我的工作就是稳住俱乐部。你确定没有其他我能做的？”千切走出电梯问对方。

玲王说大概没有：“光是这个工作就够你受的，你也知道老板有多难缠。”

千切想想觉得很对。他拉开车门坐进去，对玲王说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

“可别真死了啊。”大小姐说完开着他的红色法拉利扬长而去。

玲王小声说了句我尽量，去开自己的车门。有件事他没和千切说，那就是他还有二十四个小时能活，也就是到明天早上。按照千切那个脾气，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大概能直接飞到法国摁住凪诚士郎的头让他接受自己的告白。

如果不是告白失败可能猝死，玲王觉得也不是不能试试。被拒绝在死亡面前算得了什么。他认为自己对这种情啊爱啊向来不执着，更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病会找上自己。把爱情看得比天高的大有人在，这其中绝对不包括御影玲王。

他坐进车里，忽然觉得哪里不对。身后身来一只手盖住他的眼睛。空气中多出一股草莓味。

玲王心头一沉，拿开对方的手，回头对上那双灰黑色的眼睛：“你怎么在这里？”明明昨天才被拍到在巴黎街头骑车带人。

“家附近全是媒体，好麻烦。干脆就飞过来了。”凪往后靠，“我想问很久了，为什么玲王不喜欢开我送的车？”

“没不喜欢。只是在这里开超跑还是太招摇了。”也不怎么环保，玲王心里想，“所以你来是为了躲避记者，既然如此不如干脆公开女友？”

“什么女友？”

“昨天被拍到的。”玲王补充一句，“千切今早告诉我的。”

“我没有女友。”凪沉默一下，似乎在考虑是否有解释的必要，“那是队友的朋友，我也不想送。但拒绝起来更麻烦。总之我没有女友。我都不知道她叫什么。”

玲王一愣：“呃，好吧。不过很可惜我今天也不能陪你。我要去机场接人，然后可能去趟医院。你打算呆几天？”

“不知道。我买的是单程票。”凪看上去有点困，将手机丢到一旁，“我跟着玲王去就好。反正我也没地方可以去。我不可以一起去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再拒绝未免刻意，玲王说那你系好安全带，这可不是机车。

凪答应一声，听上去似乎高兴了点。他说我刚才听大小姐和你说什么喜欢，玲王有喜欢的人了？

玲王一个急刹车：“为什么你会觉得是我有喜欢的人？”

凪揉着头说猜的：“我猜对了？”

玲王没说话，凪的目光从后视镜反射过来看着他。玲王对这个目光很熟悉。每次对方用这个目光看自己，就代表自己在某种程度上被他看穿了。过去譬如3v3和德英战时，玲王都经历过这个目光。

他于是斟酌地说：“我的确有喜欢的人。”

“男的女的？”

“男的。”

“哈。”

“你那个哈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没想到而已。”凪的神色看上去有点怪，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是谁？”

“呃。”

“不想说算了。”

“闹什么别扭。”遭遇堵车的玲王也感到有些烦，干脆信口开河，“你也认识，在ASN踢了一年就被德国人骗去了拜塔的——”

“洁？”凪难得提高音量，“玲王喜欢的人是洁？”

“你别那么大声。”玲王腾出一只手摁太阳穴，“差不多吧。”

大家平时都很忙，要训练还要踢联赛，喜欢谁不喜欢谁这种事谁会在乎。玲王是这么想的。但以防某只米菲兔做出什么出格举止，他决定还是给自己上一层保险。如果最后事情发展到凪发现他本人才是被自己喜欢的人就糟了。毕竟玲王还不想英年早逝。

“不过我现在已经完全放下了。平时能在电视里看一眼就很满足。对方不知道对我来说是最好的。”言下之意是你别去联系洁。

凪没说话，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雨下大了，天色昏沉。接下来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只有雨刷铆足了劲头工作。

 

玲王来机场是接医生的。对方将负责对他进行催眠。机场不算繁忙，玲王在VIP室等了五分钟，被告知由于天气缘故私人飞机迫降在中途，并且因为机体损坏三日内无法飞行。中间联系人说现在只能对您进行远程催眠，说完递给他一副耳麦。

玲王大为无语地接过耳麦，隐约感到一丝绝望。难道他真的只能再活一天？

走出来时凪递给他一杯冰美式，自己端着一杯柠檬茶：“怎么了？”

“没什么。”玲王打起精神，“我好像没有安排了。凪有什么想做的事，看电影吗？”

“我都——”

“那就看电影吧。”玲王说完拽起对方回到车上，直奔一家私人电影院。

玲王是这么想的，电影院里很黑，凪的夜视能力向来不好，多半注意不到自己的动作。既然甩不开对方，不如趁此机会直接开始催眠。毕竟给他的时间实在不多。

私人影院的小房间里环境不错，沙发很舒服。玲王翻着列表问对方想看什么：“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

“……玲王又不喜欢这个类型，不用配合我。”凪坐在沙发上，拄着下巴看玲王挑电影。

玲王笑着说我本来也想看点治愈的。他说完点了播放，屋里暗下来。凪被喜欢的电影吸引了注意力，玲王趁机戴上耳麦，说可以开始了。

耳机里响起一个平缓的女声，英音很好听。

“请您回忆一下自己是如何喜欢上对方的。”

“你看过我给你发的资料了吧，对方是我的搭档。我们一起踢足球。但怎么喜欢上的，具体什么时候我也想不起来。”

“那么换句话说，第一次您只是因为凪诚士郎而难过，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说只是——”

如果是因为凪而难过，多半是他选洁而不是自己做队友时。但这更多关于足球，玲王觉得自己该想起的大概是其他事。因为对方说只是，那大概应该只和人有关。

然而他们的交集似乎总与足球有关。十六岁相识，进入蓝色监狱，进国家队，拿下世界杯——全和足球有关。甚至拿下世界杯后，疏远联络，也是因为那个与足球有关的梦想已经完成。

玲王很清楚，人际关系对凪来说是可以但没必要的存在。没了梦想的捆绑，没什么比仅由习惯和回忆维系的关系更令人乏味。那时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心意。虽然没打算告白，但也不想将这段关系变成乏味的东西。所以他选择成为了那个主动疏远联络的人。

玲王看一眼凪，对方没注意到他的动作。他于是闭眼开始回忆。

 

“看路。”是千切的声音。玲王还在奇怪对方怎么在，睁眼便看到了两年前的东京。

那年他们刚刚拿下世界杯。

玲王一个急刹车，离人行道只差零点零一公分。坐在后面的洁摸着脑门刚想问对方在搞什么，抬头却看见街角有个熟悉的人。白发，一米九，在他们这个世界观下这样的只有一个人。

于是千切坐在副驾驶座上问玲王：“凪有女朋友了？”

这么想没什么问题。凪身旁的女生长得漂亮，看着还莫名有点眼熟。她手里拎着个纸袋，袋子上有个硕大的LOGO。没人会给非亲非故的人买珠宝。

玲王于是说我不知道。他心里有点难过，但此时沉默很奇怪，于是他装作没事地说：“毕竟凪是天才前锋，很受欢迎，有个女朋友很奇怪吗？”

洁说你要这么说倒没有很奇怪，说着看一眼玲王，欲言又止。

蜂乐感觉气氛有点微妙，就问玲王晚上有什么安排。

玲王隐约想起那天晚上是自己的生日，请了球队的所有人来开派对。也包括凪。可是凪并没有来。

虽然没来，礼物却到了。

那辆紫色的阿尔法罗密欧2600 Spider裹着巨大的缎带被一辆卡车拉到家门口时，玲王感到一阵绝望。他不知道这件礼物和凪的品味这两件事哪个更令他绝望。然后他意识到其实最令自己绝望的是总说麻烦但从没缺席过自己生日的凪只有那天没出现。

玲王将车钥匙交给家里新来的管家请对方帮自己泊车，对方大概没开过这种马力十足的跑车，上来就往前一震。玲王这时收到凪回复他“怎么没来”的信息。

对方问开过车了吗？

玲王于是招手让管家出来，自己钻进去回复说正准备。

那晚上他开着车跑了一圈。如果看不到外型，这辆车本身还是不错的。

凪一直到最后都没回复。第二天两人在球场遇见，玲王问他为什么不回复。凪看他一眼，脸上永远没有太多表情。他似乎想说什么，看着玲王的脸还是托着下巴，欲言又止。

玲王于是开玩笑地说：“你不会是被甩了吧？”

对方淡淡地看他一眼，过了很久，玲王听见对方轻声说了句：“嗯，被甩了。”

玲王说节哀顺变。

他这么说，其实该节哀顺变的是他自己。

玲王一度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很热烈地喜欢上一个人。和人品无关，只是性格决定的。因为爱情和那些实际存在的东西不一样，实在难以衡量分量，也永远不适用于等价交换。光这一点就无法与玲王的世界观和解。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阿芙罗狄忒看不惯玲王那张理性至上的商人嘴脸，就派出了凪诚士郎。从那天开始，玲王就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单恋。直到胸口生出花来，才敢正视这点。

玲王感觉有人叫他，只好中断催眠，睁眼回到现实。电影已经放完，凪在旁边看着他。

“玲王睡着了？就说不要配合我看这种电影了。”

“没有。”玲王说，“太治愈了。简直治好了我的失眠症。”

凪用一种你在骗谁的眼神看他。玲王假装没看到，将耳麦藏了起来。

“玲王不饿吗？”

“你这么说是有点。几点了？”

“晚上八点。”

“……”

很好他大概只有几个小时能活了。玲王起身说：“那先去吃点东西吧。我不是很饿，凪你来决定——”

“好麻烦。玲王来决定嘛。”

“老大不小了能别总跟我撒娇吗？”玲王的语气忽然转冷，纵观两人的过去，他也几乎没用这种语气和对方说过话，对死的恐惧难免让他产生了些变化，“我是你的什么人，保姆吗？”

凪一愣，目光一下变了：“玲王才是，把我当成你的什么人呢，没有感情的宠物狗？”

“我什么时候把你当成过没有感情的宠物狗？”

“那玲王又凭什么觉得我把你当成了保姆。我从两年前开始就——”

胸口忽然传来一阵疼痛，玲王皱眉。不得不说这种病和网上那些同样匪夷所思的爱情相关病症不同。除了最后会死以外，过程其实没那么疼，以至于有时玲王会忘记自己是个将死之人。讽刺的是这倒更像爱情了，不到最后永远不会让当事人意识到自己有多喜欢对方。

凪看到玲王脸色一白，欲言又止。半小时后玲王的车停在一个加油站。大雨滂沱，巨大的黄色灯牌在湿漉漉的街上映出一个M。

凪一声不吭地啃手里的汉堡。玲王递给他一根薯条，凪也不说话。玲王没好气地想爱吃不吃，刚想收回手，对方却说没有番茄酱。

都什么时候了我居然还要给你沾番茄酱。虽然这么想，玲王还是将沾了番茄酱的薯条喂到凪嘴边。对方一口咬住，嚼两下吞进肚子。

“凪，我明天就不在了。”

“玲王要去旅行吗？”

“可以这么说。”

凪抬起头，目光看进窗外的雨中。半晌说：“这样啊，玲王总是这样呢。自顾自地来，又自顾自地走。”

玲王看他一眼说自顾自地来的人不是你吗？我又没让你来。

凪吃掉汉堡，用手背擦掉嘴角的酱料，把手在湿纸巾上擦干净：“所以我自顾自地来，玲王会生气吗？”

他看上去很困，大概是因为坐红眼航班来的，一天也没怎么休息。玲王叹口气：“我什么时候生过凪的气。”

“是吗？”凪垂眸，一吃饱就会抑制不住困意的习惯和十六七岁完全一样，“但是玲王可以对我生气，只要别抛下我。”

对方的声音变得很小，被噼里啪啦的雨声盖住。玲王一愣，看见对方已经闭上了眼。睫毛像结了层霜，盖住那双灰黑色的眼睛，呼吸也变得绵长，接下来的话都成了梦中的呓语。

“拒绝我也好……别抛下我。”

什么拒绝？什么意思？把我当成别人了？

玲王没明白凪的意思。他将剩下的薯条扔进纸袋，启动车子往公寓开。

凪睡得很沉，玲王于是没叫醒他，而是将人背出来，回了公寓。他将对方放在床上，一个人回到客厅。

大雨将窗外的夜变得一片漆黑。玲王没开灯。他将耳麦翻出来，刚准备带上，忽然感觉哪里不对。

活下去当然也很重要，但总觉得这时不想明白哪里不对，就会有什么更糟糕的事发生。

两年前。凪和不认识但有点眼熟的女生。东京。首饰店。

你不会是被甩了吧？被甩了。

我想问很久了，为什么玲王不喜欢开我送的车？

车。

那辆紫色的跑车被空运到伦敦，玲王一次没开过，也没做过保养。原因包括不限于，嫌车太丑，他是个环保主义者，这辆车会提醒他二十岁的生日是场大型失恋惨剧。

玲王猛地起身，胸口一疼，膝盖还磕上茶几，疼得他一翻白眼。屋里只有空气净化器的声音，凪还在睡。玲王于是拿钥匙出家门。走得很急甚至忘了带催眠耳麦。

凌晨两点路上没人。玲王轻车熟路地开到一处租赁仓库，在其中一个卷帘门前停下。他开门进去，将灯打开，扯下巨大的防尘罩。两年前的礼物呈现在眼前，颜色仍鲜艳得像刚摘下的茄子。

玲王顾不上嫌弃颜色，他决定从后备箱开始检查。很久不用的车子已经没电，充上电才能开车门。玲王忽然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不至少做保养。

他将电源接上，坐立不安地等了大概一个小时，终于可以打开车门。跑车的空间其实不大，但沟沟壑壑却很多。玲王戴上手套开始一点点地查看，看上去就像个资深技工。

然而加上充电时间总共过去三个小时，玲王仍没有任何收获。表盘上的时针一刻不停地走，现在已经对准数字五。也就是说，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御影玲王就要撒手人寰。

卷帘门外，天上泛着熹微的光，风拉载着云朝一个方向去。雨势渐小，有停的意思。玲王望着后视镜中的这一切，只觉得胸口的疼痛在加重。

他将座位往后调，却感觉车座向后滑到一半被什么卡住。座位下方他刚才看了，没有异样。那这又是什么东西？

玲王伸手去摸索，摸了半天碰到一个角，像是个盒子。但角度过于刁钻压根取不出来。玲王于是开车门下车，干脆将整只胳膊伸了进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抠了出来。

玲王将东西拿在手心，发现是个很小的浅蓝色盒子，白色的缎带上沾了很多灰尘。

玲王将盒子打开，里面出现一张纸条。他拿起纸条刚想看写了什么，一只手忽然从后面伸来拿走纸条。

凪举起纸条，以五厘米的身高优势与对方拉开差距，而玲王灰头土脸地拿着个破旧的盒子，盒盖敞开里面是一枚银白钻石的戒指。

这一幕不免有些荒谬。于是玲王说：“解释一下？”

“为什么不是玲王解释一下。”凪说。

“这东西可是从你送的车里找到的。”玲王举起手里的盒子，上面的LOGO看着很眼熟。他眯眼看向对方，犹豫一下说出一个自己原本不奢望的猜想，“难不成是送给我的？”

“不然呢。”

“可是两年前，那个和你走在一起的女生是谁？”

“玲王连自己的后援会会长都不认识吗。”

“我倒想知道你为什么认识。”

“因为我也是玲王后援会的。”

“等等。”玲王扶住额头，“那我过生日你怎么——”

“我把这个戒指放在送玲王的车里，放了纸条让玲王去海边找我。前提是如果你愿意帮我戴上这枚戒指。我也买好了准备给玲王戴的戒指。”

所以是新来的管家的那一下刹车。

“……这是你的主意？”

“会长的主意。话也是她教我说的。但她说不保证会成功。最后果然没成功。”

“所以你之所以没来是因为……”玲王按住太阳穴，“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后来明明有那么多机会……”

凪垂眸：“可我以为玲王不喜欢我。”

“只是因为我没去赴约吗？”

“不只是这样。在拿下世界杯之后，玲王再也没有主动来找过我。”凪轻声说，“两年来一次都没有。”

“这让你以为，我是因为你踢足球踢得好才对你好？”

凪抬头看他一眼，灰黑色的眼中仿佛残留着昨夜的雨水：“还会因为什么？明明答应过我要一直在一起直到最后，中途还是自顾自地离开。”

我是——胸口再次一阵疼痛，玲王深吸一口气：“我不想……束缚着你。我不想让和你的关系沦为仅由习惯和记忆维系的无聊的产物。我——”

“喜欢你。”

玲王猛地抬起头，听凪继续说：“一直以来我都喜欢着玲王。所以才会来这里，想着直到最后也要在一起。就算死掉也无所谓。”

“你说……最后？”玲王皱眉，而后瞪大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两步上前，扯开对方的领口。那里有朵紫色的花，颜色已经很深，鲜艳欲滴。

“玲王有时好像忘了，我被叫天才不只是因为我很会踢足球。”凪垂下手，纸条掉在地上，低头看对方，“所以玲王的花是什么颜色呢？蓝色还是绿色，反正都能代表洁。可惜我不是玲王的解药。”

“明明都知道了，故意说这些话吗？”玲王扯紧对方的领口，一缕阳光穿过雨水落在他眼中。他盯着凪的脸，轻声吐出一句笨蛋，然后一口咬住对方的嘴唇。血腥味在口中晕开，胸口传来剧烈的疼痛，带来奇妙的快感。

“我喜欢凪。”玲王拉开一点距离，手仍放在凪的领口，“我喜欢你，你觉得那会是什么颜色？”

他将领口扯开一点，胸口的花从浅灰色变成灰黑色。

御影玲王的确不在乎爱情，这是在他爱上凪诚士郎之前的事。有些人原本就不能放在天平的两侧称重。所以爱神微笑着举杯，预言精明的商人注定会输得一败涂地。

甚至说输都不那么准确，因为玲王的行动和他的爱完全成反比。在这个故事里他既不勇敢也不聪明，好像自己的爱是什么不好的东西，不敢展露又不愿割舍，怀揣在心里很多年，最后和痛苦一起滋生成花。

凪可能比自己勇敢一点，可本质上他们都是只会偷偷闹别扭的胆小鬼。

凪睁大眼睛，伸手揽住玲王的腰，上身前倾，俯首将吻印在那朵颜色像他眼睛的花上。数年来的爱意全部倾注进去，如涨潮将玲王吞没。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肆意地洒落。

 

隔天千切在酒吧里看到玲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不是治病去了吗？”

“啊，治好了。”

“这么快？”

“毕竟用药比较猛。”玲王心想老子现在腰和屁股还在疼。

千切眯起眼：“所以是你飞过去还是凪飞过来呢？”

玲王沉默一下，说后者。

千切叹口气，摆手说好吧没事就好，那约我来干什么？

玲王说我今天还想旷工，你能不能帮我稳住经理。

“有一些租房合同要签。同居真的好麻烦，你和国神当时也这么麻烦吗？”

“你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还有你能解释一下你手指头上那是什么吗？”

玲王看一眼无名指上的紫色宝石的戒指，刚想解释，外面传来一阵引擎轰鸣。凪摘下头盔从黑色机车上下来，甩了甩头发，走进酒吧。

不得不说这个出场方式有点炫酷，千切琢磨着自己要不要也买一台机车。

凪走到桌边往玲王身旁挤了挤，很自然地喝了一口对方的饮料。

千切看到他的无名指上带着同款的银白钻石的戒指，开玩笑地问好吧你们什么时候结的婚？

凪看一眼千切，又看一眼玲王，露出米菲兔一样的表情：“玲王没有告诉大小姐吗？”

玲王说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就闪亮登场了。

凪说好吧，然后转头对千切说：“昨天。”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