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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女孩子在他腰腹间趴了很久，久到孩子好像都安静的睡着了，才眼眶红红的撑起了身子。

江城看着她红了一片的眼角，心软的一塌糊涂，他抬起手，大拇指轻轻从那上面擦了过去，转而戳了戳她削减了的脸庞：“这又怎么了？”

褚望晴歪着头，侧脸放进了他的手掌里，还柔柔的蹭了两下：“……突然就，”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全是她的眼眸，“我……”

她哽住了，不知道能说什么，明明觉得自己有千言万语万语千言，却在这个瞬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的心里有着无法平息的惊涛骇浪，她只想抱住他。

“考试如何？”他还是懒洋洋的样子，眉梢处不经意流露出的熟稔和慵懒让她的心跳不听使唤。她放下了他的手，又把被子拉高盖住那人已经显怀的肚子，才回答：“还行。”

“你是……六月高考？”江城今天没洗头，头发被扎了个倒大不小的丸子，露出他饱满白皙的额头，和耳骨上没来得及取下来的耳钉，褚望晴曲着一只腿，和他对坐着，面上平淡，眼神却很柔和，他看着女孩子点点头，又接着说，“我早就……想说了，这样两边跑，不会影响你？前段时间我住院……”

“不会，”她很快的打断他，还十分欲盖弥彰的伸出手摆了摆，“我这次月考考的很好。”

江城挑起了一边的唇角，是个礼貌而不失怀疑的微笑：“刚刚不是说的还行吗？”

褚望晴第一反应是‘天啊他这么笑着好好看’，第二反应才是支支吾吾的反驳：“……还行是因为，这次的题很简单，拉不开差距……考再好也没用。”

江城脸上笑意变深，褚望晴躲闪的样子说不出的可爱：“所以褚小姐的还行是……？”

“我考了第一，”说到成绩的褚望晴总是很有底气，她沉着下来，直视他，对自己有些邀功讨赏般的语气毫无知觉，“……我还在考虑要不要走读。”

他的笑容愣住，然后淡了下来：“……走读是因为……我？”

她点头，理所当然的模样似滚烫的液体唰的烫在他的心里：“……可……”

“我……我想照顾你，”她说着，虽说不是第一次这样直白的剖明心迹，却仍旧感到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实在是在仗着他眼里的温度得寸进尺，“……也想离你近一些。”

江城在褚望晴要离开的时候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哑着嗓子问了一句：“要走了吗？”

她刚刚轻手轻脚的收拾好书包，关掉了熬汤的火，在就着昏黄的光线给他写便利条，听到声音就立刻放下了手上的事，几步走到了他床前蹲下来：“嗯，怎么醒了？”

他睡得很熟，骤然醒过来脑子沉的像是被浆糊搅了五六十次，江城伸出手摸着褚望晴头发的时候愣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好像有声音，就醒了。”

凉凉的夜色掩住了她所有的神情，江城只感觉到她握住自己的手，似乎还有个软软的物事从他的手背上一触而过，待他回神，手已经被那人放进了捂暖了的被子里：“快睡，明天又要上班，我走了，”她的声音不大，他总觉得是怕把他的瞌睡虫给惊走了，“我明天和你发短信。”

他的眼睛闭上了，女孩子的声音和气味总是让他安心让他放松，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答她，就再次睡了过去。

是难得无梦的一晚。

他昨天去找了罗无衣，趁着褚望晴忙于考试。

真有些讽刺，像是他在背着她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辗转多次，他才在一处农贸市场里找到了罗无衣给他的那个小区名字，杂乱、嘈杂，又肮脏，发臭发霉的垃圾在楼道随处可见。他顺着楼梯上到三楼，敲了好几次门才有人应声。

周围不断的有刺鼻难闻的味道，他捂住嘴干呕了几声，觉得这几天已经开始有所好转的孕吐又有卷土重来的架势，揣在夹克兜里的手不着痕迹的护着他的腹部，他等在门外，脑子里罕见的少了平时那些繁杂的思绪。

等罗无衣从门里探出头来喊了他一声之后，江城才回过神来，对着还不到三十岁就已经老态尽显的女人笑了笑：“姐。”

少了几分柔软，多了几分戒备。

可惜罗无衣没心思，她转过头，有些局促的把江城迎了进来：“才搬过来，都还没收拾……”

江城环顾了罗无衣的住处，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心里坠着的石头越来越沉，带着小腹都开始浅浅的抽着疼：“……我姐夫呢？”

“他，他出去了，”说到丈夫，罗无衣顿时更加局促不安了，手指绞的很紧，用力到关节发白，“过一会儿就回来。”

那就又是去赌了，江城心说，说不定如果不是他要来，罗无衣也会跟着他一起去，想着想着，就觉得有些累，身体的不适让他的心肠也硬了起来：“姐，那天我借你的钱……”看着罗无衣不可置信的表情，眼中极快的掠过一丝不忍，还是说了下去，“可以还一部分给我吗？”

这么多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走到她面前，提起还钱这两个字。

潘少意说的当然是对的，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孩子打算打算。

只靠……只靠着褚望晴，住院的钱已经是那人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了，怎么还能让她一个高考生来操心这些有的没的。

原来归根到底，他也只是个自私的人。

觉得无私只是因为，没到自私的时候罢了。

可罗无衣半晌也没回答他，他看着她，只能看到从女人无神空洞眼神里滚落出的大滴大滴的眼泪，她的嘴唇剧烈颤抖着，往前走了几步，想要拉住他的衣角，又最终放弃了。

“小，小城……”她嗫嚅着，很小声的说，“……姐姐现在，现在……”

她的眼泪越来越多，顺着她瘦削青白的脸颊落下来，哭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江城不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心里也无比明白上次给她的钱应该是又输光了，这个此时在他面前哭的声泪俱下的女人可能上午还在赌桌边大声的叫喊着，把自己的钱毫不犹豫的拍给荷官。

可他还是心软了，就像某种设定好了的程序一般，他注定做不到对着个干瘪卑微的女人死死相逼。

小腹处的抽痛变得清晰起来，他深吸几口气才开口：“……那你，至少把我的卡还我，好吗？”他所有银行卡的密码都是罗无衣的生日，上次去医院的时候走的太急，身上根本没有现金，那时又烧的昏昏沉沉，看着罗无衣只觉得头针扎一样的疼，便干脆把卡一并给她了。

“好好好。”罗无衣如蒙大赦，她几下擦干了脸上的眼泪，快步走进卧室里，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他那张蓝色的卡片。江城没有问她卡上还剩多少钱，他只沉默的接了过来，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姐，那我走了。”两人站着，安静了几秒后江城开口，“我最近……有点事，手上一时可能也没有……没什么钱，你就……”

他还没说完，罗无衣就忙不迭的点起头：“好好，我知道了，姐……姐不找你了，好不好？”她对着江城笑了笑，讨好而谦卑，明明还是从前那个温暖了他童年岁月的人，怎么就像换了一张脸似的，他只觉得她越来越陌生。

她关上门的那一刹那江城就往墙壁倒了倒，肩膀抵住了自己的身体，疼得弓下身。

你看，至始至终，罗无衣连一句病好了吗，也没问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