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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惩罚 (16 泼酸)

  台上的三人各自沉默,金朵朵背靠黑板,双手抱拳。成秀智也许是认命了,毕竟坐在了杨小英旁边。明子恩则面色不善的盯着她。看来没有什么好等的了,高恩星想。

  

  “两位不准备为自己拉票吗。”高恩星顺口提了一句,讨了个没趣,“那么请大家在纸条上写上名字,开始投票,杨小英你上来记票。”

  

  高恩星整理着收上来的纸条,“那么投票正式开始,第一张。”

  

  “成秀智一票。”

  

  “成秀智一票。”

  

  “金朵朵一票。”

  

  ... 

  

  金朵朵安下心,成秀智已经得了五票,“喂,固定F,你的成绩好像还行,明年你还能上大学吗。”

  

  明......

  台上的三人各自沉默,金朵朵背靠黑板,双手抱拳。成秀智也许是认命了,毕竟坐在了杨小英旁边。明子恩则面色不善的盯着她。看来没有什么好等的了,高恩星想。

  

  “两位不准备为自己拉票吗。”高恩星顺口提了一句,讨了个没趣,“那么请大家在纸条上写上名字,开始投票,杨小英你上来记票。”

  

  高恩星整理着收上来的纸条,“那么投票正式开始,第一张。”

  

  “成秀智一票。”

  

  “成秀智一票。”

  

  “金朵朵一票。”

  

  ... 

  

  金朵朵安下心,成秀智已经得了五票,“喂,固定F,你的成绩好像还行,明年你还能上大学吗。”

  

  明子恩看着黑板上的正字,又看向了白夏琳。高恩星一票又一票,念着成秀智的名字,台下这些若无其事的脸,她现在感受不到多少愤怒,却也攥紧了拳头。

  

  一定要这样做吗,小恩。

  

  

  成秀智则更像一个旁观者,看着班上的同学,金朵朵还在耳边嘲讽。从她坐到了杨小英位置,就知道了一切无法改变,所有找过她的D级,都躲着她的眼神。但至少可以当个证据,她看向紧张不安的沈杰林,没有来得及用上摄像头,至少有这段完整的录音。

  

  “成秀智一票。”

  

  她没有对白夏琳抱有任何期待,上台前一刻,宋彩星传了纸条。明子恩也是,原先还希望能在她们最后,最不起眼的位置尝试录像,现在那里坐着白夏琳。

  

  “成秀智一票。”

  

  “金朵朵一票。”

  

  “成。”

  

  明子恩抓住了高恩星的手。

  

  “够了。”她夺过了票。

  

  “这不公平。”明子恩扫视着班上的人,“你们知道秀智是对的,这个游戏是。”她看了一眼白夏琳,语气瞬间变弱,“不是选一个无辜的人当一整年的F。”

  

  “无辜的人?”成秀智开了口。“选你就可以了吗,子恩。当时不是为了推翻金字塔,你决定才加入游戏。”

  

  “你相信她的话,又为什么要阻止呢,子恩。”

  

  “这是,不应该的。”明子恩看向了白夏琳,“我只是觉得这个过程,我忍耐不了。我好想砸烂这里。”她摸着口袋里的药瓶。

  

  “结果不坏,被一票票投成F如果是你,我只会更恶心。”成秀智看向了白夏琳,“你是这个班唯一无辜的人,白夏。”

  

  “秀智。”明子恩拉住了她的手。“对不起,我不是,我会告诉你的,你误会夏琳。”明子恩小声道歉。

  

  “你们可以下台表现。”高恩星无语地看着两人拉拉扯扯。“现在的票数是成秀智七票,金朵朵两票。票拿出来。”

  

  “不要。”明子恩说。

  

  好想揍她,但是白夏琳。金朵朵完全忘了自己打不过,她试着抢票,但是掰不开明子恩攥着票的手。

  

  “喂,你,妈的自己不会当固定F就这么敢。”金朵朵骂道。

  

  “没事朵朵。”高恩星拉开了金朵朵,面对着底下同学,大声说到,“那么现在,由于明子恩故意破坏,统计中断,为了班级秩序,也为了明年大家能够专心准备考试,我们开始实名投票,从唯一两位得票人中选出固定F,现在金朵朵获得的票数为2,请投金朵朵请举手。”

  

  高恩星刚刚说完,任依琳就举了手,沈静恩跟着举手,接着是沈杰林,宋彩星。

  

  金朵朵眼神像是要杀人,“你们别忘了,我可是集团的继承人,你们要是举手,我会记下你们,你们的爸妈都是一群打工的,哪一天谈到了我家的业务,不过是开除几个员工而已。”

  

  安全了,金朵朵想。她盯着那几个投票的人。记在心里,尤其是她威胁完后举手的罗源源。

  

  “你们真的是很勇,等破产上不起大学了,饭都。”明子恩拉住了她。

  

  “妈的,放手。别以为有白,”金朵朵咽下了白夏琳名字,她压低了声音,“你以为你是谁,穷鬼,玩玩而已,真觉得自己是根葱了,白夏琳不过暂时对你好一点,狗仗人势的废物,你以为她会对你好几天。”

  

  “那么固定F的人选就没有争议了,但是公平起见,大家还是举个手。”高恩星主持着这场已经毫无争议的投票。

  

  明子恩一拳打在金朵朵的腹部。

  

  金朵朵捂着嘴往后倒,撞在了门口。

  

  在一片混乱中,白夏琳站了起来,嘈杂声音从角落开始消失,而后彻底安静。白夏琳走到在讲台旁,成秀冷冷地看着她。

     

  明子恩马上挡在高恩星跟白夏琳之间,威胁道,“你动一下,我就给你一拳。”

  

  高恩星看着白夏琳,她眼睛微红,声音颤抖着。“我希望这个游戏可以结束,我不会再协助你了,恩星。”

  

  高恩星脸色变得很差。

  

  白夏琳看向了台下的观众,调整了几次呼吸。

  “我向大家道歉,是我提议了最开始的人气投票,不用值日,优先取餐。后来加入了更多的特权,我开始不安,但一直没有发生过身体上的欺凌,直到你,恩星,就算会被施虐,你也要增加一个F级,班级在那时后,才渐渐习惯了暴力。”

  

  “我不知道为什么恩星你想要看大家相互欺凌,又认为这才是人最真实的一面。”

  

  “我当时私下去找你了,希望能够结束游戏,结果被你留下了录音,又威胁我,是我最先提议了人气投票,我又是班上唯一的A级,我无法脱离这个金字塔,我害怕对事情暴露之后,所有人都认为我是。”

  

  “喂。”成秀智拽住了白夏琳衣领,“你要完全把自己。”

  

  白夏琳顺势让成秀智把自己抵在了讲台,积蓄着的泪水终于因冲撞而流出。

  

  白夏琳她背对着同学,表情不再是悲伤愧疚,嘴角微微上扬,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打断了成秀智的逼问,“对不起,秀智,因为我的懦弱,让你受到。”

  

  成秀智却突然看向她的身后,白夏琳也意识到了不对,她还未回头,就看见一旁的明子恩冲了上来,而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有液体被泼出。

  

  明子恩张开了双臂,把人护在了自己身下,紧紧咬牙,脸不自觉地抽动着,在忍耐着什么剧痛。

  

  “玩脱了呢,白夏琳。你听到滋啦滋啦的声音了吗。”有谁在身后笑着。

  

  “喂,明子恩。”成秀智反应过来。

  

  “你身上是。闭眼,明子恩,不要动,谁有水吗。”成秀智向同学们大喊。

  

  她背上的伤。白夏琳动了起来,她手忙脚乱地脱掉明子恩的外套,已经被腐蚀除了几个洞,还有里面的衬衣,手指也碰了一些酸液。

  

  好痛,白夏琳没有发现自己在哭,她不知道是因为疼痛,或者惊慌,手颤抖着,久久没能解开纽扣。明子恩紧紧闭着眼,跪在了地上,克制不住地痛呼。

  

  成秀智拿着水,放到了地上,她解得很快,小心脱掉了明子恩的衬衣。

  

  成秀智说了脏话。

  

  水倒在了明子恩的身上,“不要睁眼,明子恩。”

  

  剩余的一些水淋在她的手上。“处理一下你的手。”

  

  成秀智接过了别人递来的水。

  

  

  

  

  

  金朵朵贴在在了门口,她好不容易忍下了不适没有吐在地上,想冲上打人,又被白夏琳的话打得不知所措。她最先看到了方友梅,表情诡异,走到晃晃悠悠。明明快忘掉有这一个人。金朵朵马上后退,还是被吓得不轻。

  

  而背后门突然被大力敲打,把她吓得一激灵,跳了起来。

  

  后门也传来了吵闹,有人开了门,老师们涌入教室。

  

  白夏琳对此浑然不觉,她被挤到了后面,透过混乱的人影间隙,看着明子恩。成秀智,徐度雅,宋彩星...而一个人突然离开了人群,推了她一把。

  

  “你这个。”那人嘴里骂着什么,她没有听清。

  

  白夏琳倒在了地上,仍旧看被人围着的明子恩。

  

  更多的老师还有校医赶来,窗外响起了救护车的声音,乌压压的人挡住了所有,离开时,连同明子恩一起消失。

  

  

  

  

  “你们刚刚看到了吗,明子恩背上的东西。”留在班里的同学讨论着。

  

  “是她自己划的吗。”

  

  “她有病,不是,她怎么下的了手。”

  

  “是别人弄的吧,但是连顾雪都压不住她。”

  

  “你们有照片吗,我刚刚不敢看。”

  

  “谁想得到拍啊。”

  

  “真别看,好大一片,好恶心啊,我想忘都忘不掉,不是那个意思,但,想不到别的词形容了。”

  

  ...

  

  “你的手。”

  

  徐度雅目送明子恩上了救护车,她回到了教室,同学们安慰着坐在地上的白夏琳。

  

  “站得起来吗。”徐度雅挤入人群,看起见了白夏琳泛红脱皮的指尖,扶起了她,“水已经用完了,要去洗手间。”

  

  水流冲刷着白夏琳的手,“你需要去药店。”徐都雅说道。

  

  “伤口怎么样了。”

  

  “处理比较及时,但水不够多,没能把浓度稀释得很低,背部大部分都有轻度烧伤,伤口处没有皮肤保护,需要医院鉴伤。脖子和后脑也有部分溅射到酸液。没有伤到眼睛。”徐度雅皱着眉。

    

  那些伤,跟你有关吗。徐度雅没有问出口。

  

  她第一次见到白夏琳魂不守舍,自己刚刚说的叮嘱也完全没有听。徐度雅去校医院拿了药膏,交给了白夏琳,嘱托则转述给了白家的司机。

  

     只做了能做的事,而今天的事情与自己有多少联系,徐度雅不得而知,唯一一件确定的事金字塔游戏再也无法进行。

  

  

  

  

  

  有人会拍,无奖竞答。

      回看漫画的时候才发现顾雪也在啊,我以为她还在比赛。本文里她是不在的,金朵朵才合理被打。

  回礼只是叭叭一下站位,看不看没事,明子恩其实同时拽了两个人,她宽阔的双肩好像那双开门冰箱(没有。

  )

  

THE-海盐焦糖(停止营业版)

月亮花田

欣风雪雨


——如果想要找到幸福的话,那就种一朵月亮花吧。


/

孔雪儿是一条一百八十岁,刚刚学会化成人形的小龙。


对于一条至少能活上千年的火龙来说,一百八十岁只是她们生命中很短的一部分,按照人类的年龄来算,孔雪儿还是一条妙龄少龙。


只是她在同伴之间并不怎么受欢迎,因为她在灰突突的龙群中偏偏长出一身惹眼的红色鳞片,化成人形后乖张的红发也十分突兀不合群。


人类总是会排斥异类的,龙也是这样。


正因为如此,孔雪儿并没有什么朋友。她也不出去玩,怕被别的小龙排挤孤立,大多数时候都宅在长隆山南麓的家里,闭门不出,穿着自己最爱的一件淡紫色T恤和白色月...



欣风雪雨


——如果想要找到幸福的话,那就种一朵月亮花吧。






/

孔雪儿是一条一百八十岁,刚刚学会化成人形的小龙。


对于一条至少能活上千年的火龙来说,一百八十岁只是她们生命中很短的一部分,按照人类的年龄来算,孔雪儿还是一条妙龄少龙。


只是她在同伴之间并不怎么受欢迎,因为她在灰突突的龙群中偏偏长出一身惹眼的红色鳞片,化成人形后乖张的红发也十分突兀不合群。


人类总是会排斥异类的,龙也是这样。


正因为如此,孔雪儿并没有什么朋友。她也不出去玩,怕被别的小龙排挤孤立,大多数时候都宅在长隆山南麓的家里,闭门不出,穿着自己最爱的一件淡紫色T恤和白色月牙图案的黑色睡裤研究女团舞。




孔雪儿讨厌阳光。


太阳总会让她明明漂亮的红鳞暴露在众人面前饱受争议,白天也代表着她不敢随意外出。然而夜晚她可以去无人的空地,柔和的月光总会给她镀上一层耀眼的银白。


相比之下,孔雪儿喜欢月亮。







作为一条龙,孔雪儿的领地意识非常弱。


她原本也有着一大片山林,但居住在她附近的龙总是趁她不备慢慢地侵占她的所有地。孔雪儿心软又害怕冲突,人家软硬皆施地跟她说一通歪理,她就软软地点头同意。


以至于到现在她丢失了自己周遭所有的土地,只留下一个小山洞可以栖身。


说好听点她是不斤斤计较,说直白点就是胆怯。







孔雪儿曾经也是有野心的。


她想成为这一代最厉害的龙,叱咤风云。却因为曾经对别的龙说过的“弱就是弱”,到现在依旧被喷得体无完肤。


当龙先学德这个词条也总是跟她绑定在一起,据说是因为她曾经还没学会化形的时候,骂了她的化形课老师。


料的真假不重要,反正私底下看不顺眼孔雪儿的早就把这当成了实锤。












/

虞书欣是一位十八岁,刚从法术学校毕业的小女巫。


她成绩并不拔尖,空余的时间都用来研究了各种各样的稀有花花草草。在毕业旅行的时候,她从一位摸水晶球的吉普赛老奶奶手里买回了一把奇特的花种,等种在地里悉心栽培了几个月之后,长出来许多漂亮的银色小花。


饶虞书欣这名植物小天才印象中也没在书中看到过这类花,还是重返学校,假借看老师的名义到禁书库溜达了一圈才发现。


干,是月亮花,捡到宝了。





虽然不知道这本植物学的书会被日常锁在禁书库里,不过此刻虞书欣心中的喜悦让她想嗨唱白月光。


月亮花,顾名思义,就是种吸收月光才能生长的花朵,因为种植条件苛刻,开花之后不能长时间曝晒在阳光下,所以这种植物成年后的存活率很低。


只花一袋金币就买到了稀有植物,虞书欣看着面前这一片小小的月亮花田,目光慈爱得像看着刚出生的孩子的母亲,一边想着如何让这些小花吸收更多的月光成长得更加茁壮,一边已经开始幻想面前这一正片田地不久的将来种满月亮花的盛景。





说起来,虞书欣在女巫中属于很有私有物以及领地意识的一位。


对于女巫来说,到处串门借药材,借坩埚,借完忘了还是件非常普通又平常的事,毕竟满脑子装着各种咒语已经够烦人的,记性不好也能谅解。


但虞书欣有些小小的恋旧和收藏癖好,总觉得就算到时候就算买了个新的也没有原来的好用,所以虞书欣很喜欢在自己的私人物品上做标记。


她的所有书籍内页,坩埚,药材盒,收纳袋,扫帚,甚至大门上和花田的篱笆上都被她工工整整地画下或是刻下了小小的女巫帽,帽子中央还有一条小小的鱼。







/

虞书欣每天白天都勤勤恳恳地拉上自己亲手搭建的遮阳棚,在凉爽的阴影下给花朵浇水施肥,晚上把棚顶拉开,不仅让小花们吸收饱了月光,还连吃带拿的用小瓶子收集月光储存。


看着满满一墙装着月光的玻璃瓶,虞书欣又一次感受到了收集癖的快乐。


这么一墙月光,本来虞书欣嘴上说着是“以备不时之需”,事实上天天晚上的月光已经远远超过需求,瓶子的观赏作用大于实际效果。


但是虞书欣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一天,这些月光会派上用场。





虞书欣今天很生气很生气。


她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太阳下山之后,当她满心欢喜拉开遮阳顶棚的时候,太阳又从东边无缝对接地升起来了。


她本来以为是自己突然患了眼疾,但是晒在身上真实的灼热温度和几朵花肉眼可见地开始枯萎让她觉得大事不妙。


她连忙打电话给巫师界消息最灵通的报童小赵,花了一个金币获得了这样一个消息。




住在长隆大山南麓洞穴里的一条红色巨龙。


把月亮给偷走了。








字面意义上的偷月亮。







“赵棠,你玩儿我呢?”


虞书欣听到这个消息,先是表示一万个不相信,并扬言报童小赵涉嫌诈 | 骗,要报 | 警卡她,赵棠着急忙慌地翻出手边的龙族历史,引经据典地告诉她这个消息非常真实,历史上有很多名龙都摘过月亮玩。





其实偷月亮这件事吧,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虽说太阳每天东边升起,西边落下,下一秒又从东边升起也蛮令人膈应的,最直接的受害者就是太阳本人,再也没人和他两班倒,如果月亮不回来,他退休之前都得被迫全年无休。


对于普通人来说,最难受的其实也就是晚上到了该睡觉的时间了,屋外还阳光明媚。


所以偷月亮这件事的直接受益人就是全球各地的窗帘商,自从月亮被偷走之后,每一家店的高档遮光窗帘都卖得脱销,没排上队的人也会买三层普通窗帘把家里挡得严严实实,好睡觉。


这种事情吧,将就将就也就过去了,毕竟这些龙的脾性就是见一个爱一个,对什么东西都是三分钟热度,估计那条偷月亮的红龙也只不过是因为那天突然觉得,天上亮闪闪的白球怪好玩的,摘下来盘两天,过一阵子玩腻了,也就还回去了。


赵棠语重心长地念了一段微信公众号上关于偷月亮的吐槽:“要是有空翻翻历史书,上面绝对记载了不下十次大龙偷月亮的史实,头两次人们还当回事,次数多了,大家都没那闲心去嘴,忍个十天半个月的,等龙把月亮还回去就好了。”




但好巧不巧,我们的月亮花田小花农虞书欣同学,一天都将就不了。





就在月亮被偷走的第一天晚上,她的花花没有月光的滋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耷拉脑袋,她用了整整一墙的贮存月光也没能把花救回来。


这大概就是辛辛苦苦几十年,一下回到解放前。





“我的花!我的花啊!”



当晚,虞书欣的哀嚎穿透了整座森林,吓跑了一窝又一窝的小鸟。








她又花了一个金币,从报童小赵那里买到了红龙的住址。


大概是看虞书欣给的钱多,赵小棠附赠了一条小道消息,据不知名线人称,这条红龙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显原型,相比较龙形,她更喜欢自己人类的外貌。


“据说她人形也能一拳捶死一个小朋友,你去的时候记得戴个头盔。”


……真是一条有用的消息。







临走时虞书欣发了一条消息给她的好朋友喻言:“芋圆子,展信安。我要去打龙为我的花报仇了,经此一去路途凶险,家中其他小花恐无人照顾,特此将孩儿们托付给你,望莫要辱没特种兵称号,照顾好我的小花。”


尽管虞书欣收到的回信只有五个字:“你神经病啊!”


她相信,口嫌体正直的芋圆子会替她照顾好她的小花。


听说喻言养了只老虎,口味蛮重的,还起了个娘里娘气的名字叫谢雪,也不知道从哪本言情小说里看来的。不过如果喻言带着这只老虎来看门,家里的财产安全一定能有保障。







/

跋山涉水到了目的地的时候,虞书欣不太确定地检查了三遍赵小棠给她的,写着住址的纸条。


“一个黑咕隆咚的阴森洞穴,四周寸草不生。”


面前这个三层小别墅,和门口一看就是精心修剪布置过的庭院,和这个描述,就是说,差别削微有些大。





虞书欣咬牙切齿地暗自发誓,回去之后一定要向消费者协会举报她。





虞书欣小心翼翼地上去按响了门铃。


“叮咚,叮咚”清脆的两声响。

大概过了不过十几秒,虞书欣面前的门就被风风火火地打开了。






“哇哦!”


虞书欣看着面前这个一脸疑惑看着自己的红发女孩,有点不矜持地发出了感叹。


干,有点好看。






“你好?是送外卖的吗?我点了油泼面和酸汤水饺。”


虞书欣看这个陌生女子一直在瞄自己的手,局促地把手上装着工地头盔的环保袋往身后藏了藏。


“不是……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找谁?”


“呃……一条叫做孔雪儿的红龙。”






面前的女生抬头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走到虞书欣身后的空地,在虞书欣面前稳稳降落,虞书欣不太容易辨别这个龙头的表情,但是耷拉着脑袋,总归是情绪不高的。


“红龙是我,骂吧,骂完赶紧走,别在门口点蜡烛,挺浪费的,照明效果也不太行。我今天要赶工作,时间挺紧的。”


说完她咳嗽一声吐出一簇转瞬即逝的小火苗,乖乖蹲着甩了两下尾巴把自己圈起来。




说实在的,虞书欣第一次见这种有好几个自己高的生物,尽管孔雪儿甚至算得上龙里体型比较斯文的品种。


本来虞书欣还被吓得倒退了两步,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不吐骨头地吞掉了,结果看了面前这条龙的表现,满脑子就剩两个想法。


红鳞!好帅!


甩尾巴!好可爱!








/

也不知道孔雪儿这个平时一天都不爱说一句话的人,是怎么和虞书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的,虞书欣这么个陌生人,就大摇大摆地走进她家里。


虞书欣手里捧着一个孔雪儿刚刚拿给自己的小玻璃罐,里面装着一个表面坑坑洼洼的灰白色球体。


她左看看右看看,也一时间没能接受这是缩小之后的月亮,还不如一个皮球大。







孔雪儿虽然很多时候佯装成熟,但是从偷月亮这件事就能看出来,其实还是个内心幼稚的小孩子,她把月亮摘走的时候还暗暗地想,只要第一天有一个人来找自己,对自己摆摆道理讲讲事实劝自己把月亮还回去,而不是开口就diss的话,她一定二话不说就把月亮拿出来。


谁料一等等了三天,来的人见着自己就劈头盖脸一顿批评,还骂骂咧咧的,她有点点委屈。






“不是,你这样一声不吭地拿走月亮,大家都在气头上,哪有闲心好言好语劝你呀。”


“但是这样的话,只要有人讲道理我就还回去,不是显得我很懂礼貌很尊重人吗?”


虞书欣语重心长地教育了这条比自己多活了一百六十二年心智还像三岁的芋圆子一样不成熟的小龙,却得到了一个更加奇怪的答案。


“唉……你长得这么漂亮,怎么脑子就是转不过来呢?”





孔雪儿不化作龙的时候,身上软乎乎的,虞书欣坐在她旁边,老是思绪跑偏,时不时装作不经意地碰到孔雪儿的手,又时不时在想,龙也喜欢用香水吗,怎么孔雪儿离自己这么远还有好闻的香味。






虞书欣就这么轻易地拿到了月亮,还得到了孔雪儿“一到天黑的时间就立刻还回去”的保证,觉得轻松地不可思议。







……可是人家的花花还是回不来了啦。


虞书欣不开心的时候表情会一清二楚地写在脸上,孔雪儿坐在旁边看着虞书欣这张圆鼓鼓的包子脸,对自己拿了月亮害了她的花的事感到十分愧疚。




“欣欣,对不起呀……你的花被我不小心弄死了,为了补偿你,我晚上带你飞一圈送你回家吧。”


“诶?”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孔雪儿你慢一点,慢一点!我要掉下去了!”


虞书欣瑟瑟发抖地揪着孔雪儿脖子上的两块鳞片,滑溜溜的手感让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从这三万英尺的高空掉下去。


前一秒,她刚刚平稳地按照孔雪儿的指示把月亮安回了天上,就像安灯泡似的,还挺好玩,往天上一抛,拧巴两下就完事了。


孔雪儿本来飞的很平稳,结果突然扑棱一下翅膀就开始加速,夜里风大,虞书欣的脸前面无遮无挡,被风吹散的头发糊了她一整脸。结果孔雪儿这个没良心的还耸了两下肩膀,大概是本来在憋笑,还是没忍住。


亏我下午还觉得她是个不大聪明的老实人!


捉弄人起来一套一套的。






不过不得不说骑龙这样的船新体验还是蛮新奇的,用全新的视野从这么高的夜空俯视自己曾经走过很多次的地方,莫名有种时空错乱感。


作为不需要收费的滴滴司机,孔雪儿很大方地驮着虞书欣绕路飞了一大圈,想让虞书欣欣赏一下普通女巫看不到的美景,结果虞书欣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扯着她的鳞片说:“雪儿放我下去吧,我的脸要吹面瘫了。”





唉,女巫都是这么没情趣的吗?









虞书欣到家的时候,芋圆子已经带着她的老虎双双入眠了,虞书欣不知道家里有客房她为什么不睡,穿着背心大裤衩就抱着老虎睡在花园的躺椅上,比她想象中还像个看门老大爷。


虞书欣抬头望望黑黢黢的天空,又看了看面前化作人形的孔雪儿,大半夜的,小女龙独自飞回家是不是不打安全啊。


“那什么……雪儿,你要不要今晚在我家将就一下,明天再回去?”


“这太麻烦了吧。”


“你你你别误会,就是在我们女巫界夜里骑扫帚容易出交通事故,万一你飞夜路碰上什么危险呢,毕竟你是送我回来的,就……”


“我懂我懂,哎呀欣欣,谢谢你。本来我还犹豫以什么由头把这个给你比较好,”孔雪儿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小纸包递给虞书欣,“补偿你的,新的月亮花种子,我也不太会种花,正好还有一些,就当你收留我一晚的谢礼好了!”






虞书欣捏着纸包,削微有些局促。







/

晚上,虞书欣一直没睡着,蹑手蹑脚地走出自己房间,确认孔雪儿已经睡熟了之后,拿着工具箱走向花田。


在久违,呃,其实也并没有多久违的月光下,虞书欣对着花园篱笆上挂着的小牌子一阵捣鼓。









虞书欣是一个领地意识很强的小女巫,有些小小的恋旧和收藏癖好,所以很喜欢在自己的私人物品上做独特的标记。


独属于她的标记是一个中央有条小鱼的女巫帽。


花园外挂的牌子并不算大,现在小小的女巫帽旁边,多了一个小小的龙爪印,和帽子亲密地挨在一起。


刻完再看,虞书欣自己都有点脸红。


不管了不管了,刻都刻了,我虞书欣的优良品质就是言出必行。






明天用教她种花的理由,再把她留下来好了。




【END】











说转行写童话故事就写童话故事,如果再pb,那我就只能卸载这个绝版软件了。


好困好困,大家晚安。

希望大家天天开心。

夏凉儿-

《渡客》

*群像all雪,主欣风雪雨

*预警,文会比较长。

♪我的神明——温野  


1


我叫孔雪儿,被安排来了地府做摆渡人。

说得好听些,也勉强算个神仙。

况且上头的调派,哪轮的上咱说三道四,拣选职位。


“婆婆,我不懂这地府规矩,我怕我做不好。”


“没有关系的,不管在哪里,你总是可以做得很好的。”


不知为何,冥府的人好像比我本人都要多出十倍自信来,无条件地相信我。想来定是因这副好皮囊占了优势。

当然,也轮不上自卖自夸,婆婆就告诉了我缘由。

我以前是雪山上的神,因为怜悯河底被霜冻住千年的鱼儿,...

*群像all雪,主欣风雪雨

*预警,文会比较长。

♪我的神明——温野  


1

 

 

我叫孔雪儿,被安排来了地府做摆渡人。

说得好听些,也勉强算个神仙。

况且上头的调派,哪轮的上咱说三道四,拣选职位。

 

“婆婆,我不懂这地府规矩,我怕我做不好。”


“没有关系的,不管在哪里,你总是可以做得很好的。”

 

不知为何,冥府的人好像比我本人都要多出十倍自信来,无条件地相信我。想来定是因这副好皮囊占了优势。

当然,也轮不上自卖自夸,婆婆就告诉了我缘由。

我以前是雪山上的神,因为怜悯河底被霜冻住千年的鱼儿,给冰川解了封,酿下大错,便被打来了冥府渡人间痴客,积攒善缘,将功折罪。

 

至于婆婆是谁,你们都知道的,她的汤在三界赫赫有名,初来之时我去尝过,的确甘甜。

后来听人说,孟婆汤会让人忘却前尘。所以我因一时贪嘴,竟然把自己千年记性丢了个光。

 

活该,脑子笨。

 

 

2

 

 

第一天上任的时候,彼岸的曼陀罗花都开了。

“雪儿,她们在欢迎你。”

婆婆佝偻着身,提起拐杖指指点点。

可是为什么要欢迎一个罪人呢?

孔雪儿不太明白。

只觉得冥界的生灵也都纯善,倒是平日里看的话本子误人不浅:孟婆一点儿也不凶神恶煞,牛头马面也不粗鄙丑陋,万事万物也不死气沉沉。

她开始喜欢这个地方了。

 

往日看惯了白色的孔雪儿,适得其反地钟情极了这大片大片的紫,还和孟婆说,等哪天功德圆满回雪山了,偷偷摘几株带走,养起来。

可她忘了,这花,除了在这里,哪里都养不活的。

 

 

3

 

 

眼前这条河,叫川河。

我怀疑是不是大家都把前面一个字给忘了,最后还是欣然接受了这同传说中不太一样的称呼。

 

川河迎来了它的第一位观光者,我也迎来了我的第一位渡客。

 

她说她叫虞书欣。

我瞧她穿着漂亮衣裳,呆头呆脑地戳着手指,身上还淌着人间的热气。

两眼发光直直盯着我看了很久,许是我乃这方圆几里唯一活物的原因。

 

“鬼原来都这么漂亮啊。”

 

我不是鬼。

算了,也没差,不和凡人计较。

 

“也不是都像我这么漂亮的。”

我朝她投去一个明媚和善的笑容以谢夸赞。

 

 

4

 

 

那是婆婆第一次告诉我,我这摆渡人到底是要做什么。

——我要渡她们完整的人格,将残缺的部分都补齐咯,然后她们才能轮回转世去。

“我还以为是把她们从这条川河里,渡到对岸就行了呢。”

“可哪是字面这般轻松的差事。”

 

忿忿地拔下一株彼岸花,将花瓣一片片扯下来。

骗子,都是骗子,这些个神仙都是骗子,孔雪儿开始为她做回雪山高岭之花的大计犯愁了。

 

被天降的麻烦事摆了一道,关在房里郁闷了好一阵子。孟婆美其名曰过来探望,孔雪儿一把用被子将自己蒙罩了起来。

“几百岁的人了,怎么还使小姑娘脾性。你可知道,你只有四十九天的时日渡她们走,过了时间,便是又要受罚了。”

 

怎不早说,还有这种规矩。

孔雪儿立马冲去房门去找那个叫虞书欣的姑娘。

 

没踏出两步,又折返了回来。

 

“所以,她缺的是什么呢?”

 

“虞书欣得到的太多了,你要渡给她的是——爱而不得。”

 

“我不大明白。”

 

“没事,你还有月余时间来弄明白。”

 

 

5

 

 

我不是个很会瞻前顾后的人,总归是走一步看一步。先做了再说,不然也不会犯了天规,放走当初那条小鱼。

 

过去的时候,虞书欣在院里和成精草木碎碎叨叨。

胆儿倒是大的很,也不怕生,不像我呆了小半月,才看习惯这些奇形怪异的生灵。

 

“孔雪儿,你们地府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啊?”

“我不记得我有告诉过你我的姓名。”

“哦,方才那狗尾巴草告诉我的。”

抚了抚额,看来是我哑巴惯了,竟也不知这些精怪能说人话。

行吧。

 

“好玩的地方?......”

我也是半吊子冥间人,我怎晓得。

毕竟我做这鬼差的日子,都还没你做人的日子来的长呢。

但在凡人面前不好露出无知的一面来,怪丢人的,便轻咳了两下。

“我喜静,不曾去哪儿转悠,明日我托小鬼去打听打听再来告诉你。”

倒也是实话实说,算不得撒谎。

 

“要不,也别打听了。咱自个儿出去走走瞧瞧不就行了。”

“不行,哪儿都不去,我今天是来找你聊天的。”

聊天,恩,是这么说的吧,总不好第一次就和人熟络地用谈心这种词语。

不错,学习凡人说话的艺术,有点进步。

新官上任三把火,总想快些完成任务,心里洋洋得意,脸色却是佯装着严肃。

 

“诶哟,聊天什么时候不可以啦。逛街的时候也可以嘛,你陪人家去嘛去嘛.....”

见我仍旧杵在那一动不动,不给应答。虞书欣眼轱辘一转,突然凑上来,两手搭在我肩上,贴近耳朵轻声道:

“我听说,你前几天把孟婆的琉璃盏打碎啦。”

“.......又是狗尾巴草泄的密?”

虞书欣狡黠地眯了眯眼,“嘿嘿,你要是不陪我出去溜达。我就去告诉孟婆,那可是要受罚的哦。”

得,就当吃一堑长一智,领教了凡人的狡猾算计。

 

临出门的时候,孔雪儿施了小法术,给那株狗尾巴草去了毛,剩光溜溜一杆子在那飘摇着,当是罚它多了嘴。神仙虽然悲悯,可又不是没有脾气。

 

后来孔雪儿再回想起来,才发觉原来这从虞书欣身上沾染来的刁蛮任性,一早便有迹可循。

 

 

6

 

 

“孔雪儿你看,那只鹿头上长着四个角哎。”

“那是鹿神夫诸,婆婆的座下宠物。”

“你说谁是宠物呢。”

白鹿摇身一变,化作小生模样,抬手给了她一个爆栗。

“耳朵这么尖?这都能听到,怪不得耳朵越长越长。”这一回,孔雪儿只敢小声吐槽着。

 

“哇哦,你能变成人啊。”

“哟,我说地府怎么这两天都香香甜甜的,原是来了这么个漂亮大姑娘啊”,出于显摆地啪啪两下打开折扇又收拢,“鹿神夫诸只是个传说称呼,我也是有俗名的,我叫孙强。”

孙强?虞书欣没忍住笑出声来。

“是挺俗名的。”

“这不得接地气嘛,当然你叫我三哥哥也行。”说着抬起手去挑人下巴。

 

孔雪儿素来知道孙强嗜吃,此乃怪物天性,此刻见他两眼放了光,便知事态不对。

“不能吃她”,一个箭步挡在虞书欣面前,打掉他轻佻的手,结结巴巴地说着解释,“她是我的.....大客户。”

怕虞书欣听了难过会多想,下意识弱了弱大客户这三字。

没曾想过虞书欣听到“她是我的”这四个字会有多诧异的反应。顾虑不了这么多了。

 

气氛僵在那里好一会儿,孙强拿着折扇在手中敲打了几下,看着孔雪儿眼底透着的蛮横劲儿,勾了勾嘴角。

“诶我也不是啥都吃的吧,漂亮妹妹当然是看着更舒心啦。是吧,书欣。”

习惯了她往日讲话的大碴子味儿,现在这软绵绵的语气听了,真是有些欠揍。

 

孙强见孔雪儿还挺胸抬背,一言不发执拗地立在她眼前。作势摆了摆手,“一点都不经玩儿,无聊。算了算了,这样也好,给我们雪山大美女寻点事儿做,俺走喽。”

玩味地看了眼孔雪儿,说完就咻地消失在了原地。

 

“哇哦,好酷啊,就这样突然没了哎。”

“嘁,我也会....”孔雪儿翻了个白眼与她。没见过世面,这有什么好崇拜的。

可惜虞书欣好像没有听到她低声咕哝的好胜心,牵起身边人的手,径直往前走着。

 

 

7

 

 

凡人真是麻烦。

孔雪儿在心里无数次这样想到。

 

虞书欣路过什么小摊小铺都要上去张望两眼,现又拿着引魂铃,甩得沙沙作响。

“你不怕把厉鬼招来,就继续摇吧。”

和缓的吓唬语气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起不了效用。

 

“我看你在冥界也有头有脸的,有你在身边,自然就什么都不怕啦。”

 

孔雪儿没听说过有种东西叫拍马屁,只是单纯觉得有些话听了舒服。

便由着虞书欣摆弄些会喷火的符文、发光的小石子、能看见前世今生的万花筒.....

 

“孔雪儿,原来人死了这么好玩啊,早知道我死早一点了。”

 

生老病死,凡人不是一向避讳极了嘛。

虞书欣时不时的语出惊人,让人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如就,转个话题。

 

“话说,你这年纪轻轻就没了命数,也怪惨的。”

“还不是因为逃婚,一失足可真就把自己整死了。”

 

“逃婚?为什么要逃?这很严重吗?”

心想 这听起来像是和我犯了天规一样,是头等的大错。

 

“不喜欢的人怎么可以在一起呢,当然要逃了。”

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绝不会做妥协,确是大小姐气性。

 

只是唯独孔雪儿理解不了。

从一个不近凡尘的仙子到现在成为喝了孟婆汤的摆渡人,一直未有接触七情六欲的人,自然琢磨不透。

喜欢?是什么?和孟婆说的爱而不得这样的任务,有什么内在联系呢?

 

“那,我关了你两日也没见你逃走啊,难不成,你喜欢我啊?”说完挠了挠头。

对于这一方面,孔雪儿就像是一张白纸,等着某一个谁来上面泼墨作画。

 

“孔雪儿,你是不是脑子不灵光啊。我都死了,我能跑哪里去啊。”

“哦,也是哦,所以不是因为喜欢我才不逃走的是吗?”

“也不是啦,你长得是好看.....也没有不喜欢......诶哟,这可怎么说嘛,你们神仙怎么直脑筋?”

虞书欣有些语无伦次,说着说着面色羞赧起来,气呼呼地鼓起了嘴,“蠢死了。”

转身不再理睬孔雪儿。

 

 

8

 

这一路赌气竞走,竟然也就走到了川河边。

星河万里接连成一片,夜里的地府最不缺这静寂之美。

孔雪儿本亦步亦趋跟在虞书欣身后,可是见她往河边走去,出于渡河人的习惯,还是上前挽住了虞书欣的臂弯,防止她掉下去。

“小心摔到河里去,这回要真淹死,可就七魂六魄散尽了。”

不再置气,虞书欣一屁股坐了下来,双脚垂在河堤上悠悠晃荡着。

“孔雪儿,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啊?”边说边攥紧了方才逛街孔雪儿给她买下来的万花筒。

“无缘无故的,怎么会问这个?”

“看你面善,随便问问。”

这个随便,听起来就不是很随便的样子,可惜我没有什么揣度人心的癖好,我也回答不了她的问题。

我只能告诉她,我不太记得了。

 

“那你看看这个万花筒。”满怀期待地塞进孔雪儿怀里。

“这个只对凡人有用,于我们没有效果的,傻子。我们无生无死的,活这一辈子望不到头,哪来和凡人一样的前世今生啊。”

她好像有些失望。

我不知道她在万花筒里看到了什么,又是执意地想听我说什么答案。

 

我只知道虞书欣会受法术所限制,她看见的前世景象,只能够埋在心里。

哪怕嘴巴张的再大,有再多的表达欲,都不可能脱出嘴边来泄露天机。

我都懂的。

便也消磨掉了所有的好奇心。

所幸,她也就放弃了,抿紧了唇,不再挣扎。

 

9

 

冥界太安静了。

一旦停住讲话,就连空气延绵流动的丝丝稠迭感都能被觉察到。

也不知道是不是孔雪儿听力太好的缘故。

心里暗自祈祷,虞书欣你说说话吧,比起这在耳边放大百倍的流萤扑腾声响,还是想听你说话来得多一些。

想不通在虞书欣没来之前,是如何习惯得了这么寂寥的地府的。

无解。

 

 

“好多萤火虫啊,好美啊。”

虞书欣咧着嘴,笑得很灿烂,冥界没有太阳,可是孔雪儿却好像在她身上看到了太阳。

怔神凝视了她很久,又在人发现之前,赶紧扭过头来,“对啊,是很美。”

 

点点的萤火微光闪烁,的确漂亮。

 

虞书欣灵活地抓住了面前那一只落单的萤火虫,眨巴眨巴眼睛,卖弄着可爱,孔雪儿自以为知晓她的想法,变出来一个透明瓶罐递给她。

没想到虞书欣没有接过,反而托了托腮,嘟起嘴皱紧眉犹豫了许久,居然选择了放生。

“怎么了?都抓到了还放掉。”

“留不住的东西,总归还是早早放掉比较好。在我手上要么养死了,要么哪天就逃走了,既然都没有好结局,还不如就不要有这个开端了。”

“但是至少在你拥有的期间里它是五光十色的呀。”

大概是觉得孔雪儿说的有道理,虞书欣面露懊恼之意,“可是现在,放都放走了。”

“没事,我会法术的。”

说着,伸手拢了一把流萤进罐。

虞书欣好像开心却又不是很开心,女孩子的心思真难拿捏,孔雪儿心想,过两天得去找三哥讨教一下门道。

 

10

 

虞书欣捧抱着一团荧光,“孔雪儿,谢谢你啊。”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谢谢,也不只是这一罐萤火虫的谢谢。

她很真诚地看着孔雪儿,使得这样的感谢听起来有点沉重。

孔雪儿局促地握紧了拳头,“不要这么说啦,这不算什么,小事小事。”

 

总是不大会应付这种场面,下次得淘一本《情商是什么》来看看,学学怎么插科打诨地说场面话才行。不然总被凡人牵着鼻子走。

 

看穿了孔雪儿对她人表达的善意有些无所适从,虞书欣主动转了话题。

“这些花是不是都是不会开的啊。我第一天来的时候,它们也是闭合着的诶。”

“对啊。彼岸花千年花开,千年花落。刚好前阵儿刚结束她的开花季,自然很难再见着了。”

“它们盛开的样子,一定很好看吧。”

“恩,很好看。”

“好可惜啊,看不到她们开花了。”

虞书欣低垂下眉眼,隐藏在黑夜里的遗憾,在怀中点点微光映衬下,被孔雪儿悉数捕捉,看的旁人都为之神伤。突然觉得,虞书欣才是点亮地府的小精灵,而自己只是坠入地府的一块朽木。

“不过没关系,凋零也有种衰败的美感。”安慰自己的漂亮话张口就来。

 

“想看,也不是看不到啦。”

孔雪儿暗自施了法术,将花海呈现在了虞书欣面前。

 

这样大规模的术法有些耗体力,头脑发晕也不顾及,孔雪儿只知道虞书欣很开心,絮絮叨叨一直在说着什么。

最后昏沉地支棱不住身子,栽进了虞书欣怀中。

 

 

11

 

 

一觉醒来便身处在阴司衙门里,孔雪儿入地府以来,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阴司事的舌头快要垂到地上去了,长得怪瘆人的。

看了看身边,虞书欣不在。还好,不然肯定得吓哭不成。

“孔雪儿,你可知强行施用咒术使彼岸花提前开放,是违反律令。”

“雪儿知道。”

“那你可知道,要受何等惩戒?”

“雪儿也知道。要领三鞭刑罚,剔百年修为。”

作为学习好的小孩,第一天就把地府守则背的滚瓜烂熟,在鬼差面前还要藏不住得意一番。

“既然知晓得一清二楚,为何还要明知故犯?”

“这个——我不知道。”

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由心而已,找不出理由来。

 

12

 

在我小命都快丢掉半条的时候,婆婆来接我回去。

“我让你渡人,不是让你去做圣人。能耐啊,还一己之力缩短千年花期,我看你不是要搞定她,你是要搞死你自己。”

“你说说,不就是一凡间小姑娘嘛......”

哪是小姑娘,她是小姑奶奶。

可是犯了错的孔雪儿哪敢顶嘴,温顺地乖乖听训。

“我懂我懂,不要生气,婆婆。”

轻拍了拍孟婆的背,想捋平她的火气。

 

年纪大的人就是容易叨叨个没完,我很懂的。

 

没曾想她居然把我送到了虞书欣门口。

“我忙得很,托那姑娘照顾你几日,正好做个伴,赶紧把你的活儿结束了。”

“您忙?也是,您得每天盯着孙强上货呢。”

“就你们各个不省心的,下次再被抓去阴司我是不会来捞你的。”

说完,一把揪住了孔雪儿的耳朵,不禁让人怀疑鹿神的耳朵是不是也是这样被揪长的。

“哎,别,不会再搞些有的没的了,婆婆放心。只是我现在半死不活的鬼样子,虞书欣看了不会吓跑吗。”

“瞎担心,那小姑娘纯善得很,你就安身养两天吧,还有,不准再乱折腾。”

把我跟她丢一块,要出的岔子可能只多不少吧。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得好听。

“这个,我拿人格担保,绝对不再犯错。”

 

 

13

 

虞书欣还是看到了我背后那三道鞭伤。

血淋淋的皮肉粘连着衣裳糊在那里,这鞭子威力可真不是盖的,先前倒是我小瞧了阴间邢司的处罚。

“这个伤,是因为我对吗?”

“什么呀,你别对号入座,我单纯就是想看看自己有多牛逼,没想到还真就成功开了花,你怎么也不夸夸我啊。”

“夸你,夸你孔雪儿就是个傻子。”

虞书欣一笔一账算得清清楚楚,这是第二次了。

前世作为小鱼被她救下,害她贬于地府;此生竟又让她遭罪,孔雪儿,我是你的劫难吧。

以我凡人之躯,怎承得起神之眷顾呢。

 

 

14

 

孔雪儿褪去衣物,没料到虞书欣竟比她更是害羞一些,小心翼翼地抹着药膏。

为了缓解疼痛,我让她说些儿个凡间趣事,顺带解解闷。

她说,她是富商大贾的女儿,偏生热衷于摆弄药理,大家喜欢喊她三七。

我问她,三七是什么?

“三七就是一种中草药啊,很灵光的,你这药膏里我也有用到。”

“哦,行。”

“你也可以喊我三七的,不用连名带姓的。”

不必。

别人喊过的,我便不太爱跟风一起喊,我追求特殊感,这大概是雪山之巅带下来的傲气。

我喊她,欣欣。

 

15

 

“欣欣,地府手册帮我拿一下。”

“欣欣,毛笔帮我拿一下。”

“欣欣,你帮我写完这剩下的罚抄吧。”

“孔雪儿,你这病都好了大半了,还老是操控我做这做那的.......”

“诶哟,我今天这身体不舒服极了。”

“你天天都不舒服。”

 

说着嫌弃,倒还真就帮我抄了起来。

天神啊,凡人原也是如此单纯善良的。

虞书欣,你是个好人。

 

16

 

没过两天,我就为这轻易生出的感动而后悔不已。

九尾狐来和我告状,虞书欣巧舌如簧骗走了她的皮毛;庙观里的道长来和我吐槽,虞书欣总爱拔她的胡子;土地神也老来同我商量,能不能让虞书欣下次激动的时候,跺脚跺地轻一些,土都要被蹬穿了......

靠着她的咋咋呼呼、调皮捣蛋,倒是让我同冥间的各路神仙精怪打了个交道。

可饶是门口的建议信都堆积如山了,我也不想压抑她的脱跳有趣。在我这里,她不用收敛什么,不用改变什么,这样子就很好,就做她自己。

 

所幸大伙也都顾念及她的可爱活泼、天真烂漫,不会真的同她斤斤计较。

 

17

 

她教我折纸,教我牌九,教我刺绣,明显她自己好像也不太擅长。

“这绣的是鸭子吗?”

“不是不是,你再猜。”

“鸡?鹅?”

“是鸳鸯!孔雪儿你是不是没见过鸳鸯?”

哪怕见过也得说没见过才行。

“好吧,原谅你眼拙了。”

说着,把香囊别到我腰间。

“送给我吗?”

“嗯,送给你,不过若说是寓意保平安什么的,多少显得不必要了,你就当戴个好看。”

可是,这也不好看啊。

“好吧,谢谢你,我生平第一次收到礼物。”

“第一次啊?那我以后每年给你送一个。”

“好,那咱能不送香囊了吗。”

“哈哈哈哈。”

 

没有告诉她,我与她撑死也就49天,哪来的每年每日。

 

黄粱一梦终须醒,孔雪儿一天天推算着时日,唏嘘竟也已然过了大半。

 

18

 

“孔雪儿,我是不是真的已经死掉了,你再帮我确认一下。”

日子过得太舒坦就容易让人惴惴不安,担心受怕。

“是凡间的你死掉了,冥间的你还活着。”

“哪天我要是真死了——”

“呸呸呸,说什么讳忌话,那叫投胎转世。”

“转世的话,那是不是,就会忘了你啊。”

“是的吧。”

“那你呢?”

“我?我就继续过我的神仙日子啊。”

“我是说,你会不会忘了我。”

“我又不喝孟婆汤,怎么会忘了你。”

“百年千年的光阴这么长,你迟早会忘记的,你那么笨,忘性又那么大。”

 

说实话,一定是她身上的烟火气太重了,失去了鬼魄的轻飘之感,性格又鲜明热烈。所以,连我自己都快忘了,她不过是灵魂游走之人,是冥间渡客。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了。

反正最后结局都是一碗孟婆汤前缘尽断,便没有说出口太过惊天动地的承诺,无甚必要了。

 

“我以后每一世死了来地府玩的时候,你一定要记得,把我认出来啊。”

 

“好。”

 

 

19

 

“欣欣,今天盂兰节,你要不要去瞧瞧。”

“好呀好呀。”

说是盂兰节,恁的是取个好听名字,其实不过就是鬼节罢了。

“你说,阳间人烧纸钱,阴间会不会通货膨胀啊。”

“不会的,地府自己也有货币机构统筹汇率,只是阴司做账的这几日要忙死了。”

孔雪儿诧异她这地主家的傻姑娘,向来不愁吃穿的,没想到还对这金融投资颇有兴趣,等过两日算月钱了,叫她帮自己好生算算有无误差。

 

20

 

盂兰盛会,阳间祭祀,阴间放灯,不过都是有所寄托,以表祝福。

招架不住虞书欣的软磨硬泡,陪她去买了两盏孔明灯来。

 

虞书欣最后还是并没有奢望祈祷孔雪儿永远要认得她,毕竟下一世、下下世的记不记得,都同这一世的虞书欣毫无干系了。

 

“我的愿望是,孔雪儿永远开开心心地做她的小神仙。”

说出来的许愿一般都不会太灵光,我没忍心告诉她。

 

“是许你的愿望,不是我的。”

“这就是我的愿望啊。”

 

可是,我想让她许一个愿望给她自己。

“呐,我们神仙无欲无求的,我就把我的这个机会匀给你,这一次你在心里悄悄地许。”

 

——那我的第二个愿望是实现第一个愿望。

 

 

21

 

 

冥界总是动不动就刮阴仄仄的大风,虞书欣喝醉了,摇摇摆摆地在路中央发疯,嘟囔着什么。

“你在干嘛啊?”

“我在亲这大风。”

“满嘴子黄泥土,脏。”

“孔雪儿,你好没情趣。这风儿拐个弯儿,不就是我亲到你了嘛。”

“想要亲我做甚?”

“因为我啊,好喜欢,好喜欢你啊。”越说越上扬的语调透着些孩童稚气。

小脸腾红,也不知道是害羞的还是酒喝多了。

 

我一个人清清冷冷过了几千年,这般被表达亲近与喜欢的次数寥寥,甚至大多是虞书欣给我的。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需要有所回应,还给她什么。

 

“想亲就亲啊,拐什么弯儿抹什么角。”

吻上她滚烫的唇,好像连带着我的心都要烧起来了。

 

阿弥陀佛,天神在上,无知者无畏,我并没有想要撩拨她的意思,也并没有动凡心。

我只是喜欢同她的肌肤接触,就这一点,我得坦诚。

 

22

 

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个早被我抛诸脑后的任务。

 

接吻后缺氧的窒息感抵在喉间,压低了嗓子。

“欣欣,你知道什么是爱而不得吗?”

她用力眨眨眼,惺忪地看了看我,没有回答。许是酒劲太大了发懵,很快倒头在我怀里嗤嗤睡去。

 

其实虞书欣也心如明镜,这样温柔琐碎的宁静时刻只会越来越少。她只是个有贪念的凡人,学不会了然淡泊。

如果此刻的时间能静止,那该有多好。

 

23

 

第四十八天的下午,孔雪儿偷偷跑去了孟婆那儿。

“婆婆,如果神仙动了凡心怎么办?”

“堕入阿鼻地狱,剜骨噬心,永世折磨,不得轮回。”

咽了咽口水,吓唬谁呢。

“雪儿,你动了俗念?”

“没有没有,我很明白的。只是——”孔雪儿低下来头来,抠了抠手。

“我好像送不走虞书欣了。”

“是你送不走,还是你生了感情,不想送她走呢。”孟婆转了转手中的滚球,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

“我哪懂什么七七八八的人间感情,兴许真的,是我能力有限吧。”

“真的未有动情?”

“未有。”

想来婆婆总不能神通广大到还查得出我是不是在撒谎吧。

“你的心思我管不着,只是我得提醒你,若是送不走她,你就又要去阴司领罚了。”

“罚就罚吧,我们壮汉也不怕这些疼啊痛的——”

 

话音未落,听到门口窸窣的脚步声,“谁在外面啊?”

推门而出,却不见人影,只一小狐狸趴在台阶上叫唤着。

“哟,哪里来的小可怜,怎么这么瘦弱啊,是不是婆婆太狠了不给你喂吃的。”

小狐狸自来熟的很,直往孔雪儿怀里钻,小脑袋蹭蹭她的肉手,可爱极了。

“婆婆,要不这狐狸我帮你养吧,我见着投缘。”

“你喜欢便带走,顺道学学她的机灵。”

小狐狸好像听得懂人话,晃了晃尾巴。

“哪里机灵了,许是极憨的才是。不如就叫许憨憨好了。”

 

24

 

第二日早上竟是睡到了大中午,奇怪,今天虞书欣怎么没有来叫人起床。

找遍整个院落,也寻不得人影,孔雪儿有点坠坠的心慌。

“婆婆,不好了,欣欣,失踪了。”

跑了两步怎就喘上气来。

“喝口茶缓缓。她,昨日半夜里便走了。”

“走了,走哪去?”

“人间。”

“去人间做什么?可有和你说几时回来?”

“孔雪儿,我瞧你是真的脑袋瓜儿不灵光。她品尝了爱而不得,自然渡得圆满,投胎去了。”

竟是圆满了吗。

所以,不会回来了。

孔雪儿打开面前的杯盏,故作镇定地抿了一口。

“哇,好难喝啊,这什么东西啊?”

“忘情水。”

孔雪儿表面云淡风轻,心里暗暗想着,好算计,自己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不喝倒显得自己过分在意了。

 

“其实,命盘上,昨日下午她就应该走了,竟然又弥留到子夜后,可是她执意和你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倒也没有吧,只是说冥间的月亮特别好看。”

 

25

 

“孔雪儿,地府的月亮一直都是这么耀眼的吗?”

“是啊,冥间的太阳千百年一出,这不,就独独只有月亮在散发光芒。”

虞书欣不敢夸太阳会很好看了,不然孔雪儿又虎得很,给她变个出来,那还得了。

“这样皎洁的光,的确,只要高悬在空中就好了。”

“不高悬,难不成还掉下来吗?”

“对啊,总不能掉下来吧,它就漂漂亮亮、清清冷冷地挂在空中发着光就好了。”

——若是月亮奔我而来的话,那还算什么月亮。

所以再见,我的星辰,我的神明。

 

26

 

其实怨不得她没有同我打声招呼就走,是我太迟钝了。

 

我唤来小狐狸,“那天下午是不是有一个小姑娘在我们屋外。”

小狐狸点了点头。答案昭然若揭。

 

可是,她是因我说的那一句未有动情而失望,还是因为不想我受苦受罚才选择离开的呢。

谁知道呢?

也没有机会问个明白了。

 

 

“最后一道流程把她送来我这的时候,她说欠你一句话。”

“什么。”

等一下,她欠我的东西太多了,何止是一句话,我有点想不起来,前几天的脂粉盒还是我帮她付的钱呢。

“她说,答案是,虞书欣对孔雪儿。”

“牛头不对马嘴的,什么东西,人都走了还要留难题给我。”

 

 

27

 

 

后来我想了很久,她的确是欠了我一个回答。

“欣欣,你知道什么是爱而不得吗?”

“是虞书欣对孔雪儿。”

 

 

28

 

 

我把狗尾巴草的毛又变了回去,反正也不用担心它同谁再多嘴了。

 

我看到虞书欣养在地里的三七好久没有人栽培,果实都凋落在地,仿佛还未好好生长到花满枝头,就已经败落。

我最厌这种仓促的衰颓,鲁莽而又任性。

不负责任地下坠,猝不及防地落地。

我不喜欢。

 

我时常也会想,若是她还在的话,该是怎样的光景。

“诶呀呀,是不是三哥家的马儿又来踩踏我的药园子啦,我下次一定替你们出这恶气骂骂他,或者我让孔雪儿划个圈在这里,搞个结界什么的,酷毙了。”

“你们这些小虫,不准再咬人家的根茎,不然我下次叫孔雪儿施法把你们全收了。”

“还有你呀白蝴蝶,人花花草草还没长高,就别去把她们的腰肢都压弯了。”

......

哪怕是想象,都如此令人忍俊不禁。

 

29

 

虞书欣就像孟婆的那一碗热汤,当下能饮尽便饮尽,饮不尽的也带不走,哪有随身携碗热汤的道理。她更像冥间来去自在的大风,呼呼刮来,吹得我心神荡漾,然后不知道哪天又呼呼刮走了,不留痕迹。

 

 

30

 

去河岸边放生那一罐萤火虫的那天,地府来了新客人。

和上一位渡客截然不同,她未与我打招呼,木讷地活像具尸体站立在那。

原来凡人不都是像虞书欣一样灼热张扬的,心生窃喜,又有些念旧。

 

我载她进了地府,她也只是提高了些嘴角,略带疏离的笑了笑。

奶声奶气地微声说了句,“谢谢。”

 

我是个成熟的摆渡人了,要学会自己翻生死簿推衍命格。

“金子涵对吗?”

“恩。”听我念她名字,怯生生的应了我一句。

天呢,可怜的小孩,上辈子竟是戏子。

更戏剧化的是,她唱着唱着,把自己给唱丢了。她不再喜欢演绎旁人悲欢离合,不喜欢卖弄虚情假意的笑容,最后把自己关了起来,怏怏不乐,抑郁终了。

 

所以,我要渡给她表达欲。

 

可是,虞书欣走后,我就不大爱说话了,这一次的任务看来也不会轻松。

 

31

 

路过典藏铺子的时候,老板亲切迎上来。

“雪儿,虞书欣呢,今儿怎么没跟着来,我这店里又到了一批有趣货色。”

“她回去了,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地府的人自然明白我话里是何意,叹了声气,不再发问。

“人各有命,既是断了缘分,咱也就忘了吧。走了旧人来新人,你瞧这不又来了个大傻个儿嘛。”

“不一样的,谁都不是她。”

 

金子涵听我悲凉凄怆的语气,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戳了戳我的手,塞来一张手帕。

“我没哭,神仙怎么会哭呢。”

她没有拆穿我打转在眼眶的晶莹泪水。

“是这冥间风沙大,迷了眼。”

她相信了,点了点头。

 

32

 

金子涵来了很多天,陪着孔雪儿整夜整夜的看星河。

夜深的时候她总体贴地把自己外衫脱下来,给孔雪儿披上,傻乎乎的,不知道神仙不会生病也不会畏寒。

各有心思的两人,一言不发也不会显得尴尬。

 

孔雪儿的话越来越少了。

孟婆带着孙强来看她,“你说说你,渡她表达欲,怎么渡着渡着把自己也变成哑巴了。”

“没有,只是日子毫无波澜,确实没什么好讲的。”

“以前怎么没见你消停过,东闯事西惹祸的,嘴皮子也麻溜。”

“婆婆,你年纪大了,记错人了吧,那个人是——”

是谁呢?应该是有这么一个人的,反正好像不是我。

想着想着就头痛,懒得想了。

“算了,这人活太久,就是记不太得很多事情。我会试着多说一点的,您不要担心。”

 

33

 

孙强有些好奇,走的时候偷偷拦住了孟婆,“婆婆,你给孔雪儿喝汤了?”

“没有,她喝了我三分忘情水的量,我也不好拿捏她会忘记多少。”

“这样对她,会不会太狠了。”

“你别忘了。孔雪儿,她是神仙,若被七情六欲蛊惑而迷了心神,结局想必你也清楚的。”

——孔雪儿,她是神仙。

孙强第一次觉得这几个字,听着苍白又残忍。

 

34

 

听婆婆的话,我主动和金子涵开始了长篇大论,又好像是我在拿她做诉苦宣泄之处。

 

“我以前也不是这么安静的。其实我知道,你也不是。” 

“只是我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凡人,但和你完全不同。她总是热气腾腾的,永不疲倦的样子,而且好奇怪,她竟能拥有让每个人都喜欢她的本事。”

......

“再后来呢,她走了,也把我一半的心魂带走了。”

“婆婆给我喝了忘情水,哪怕我去催了吐也于事无补,药力入骨我无能为力。”

“若是我哪天恍惚了,你得提点提点我——”

........

我的每句话都是陈述语气,她不需要作答或是应和,只需要听着就好。

我自顾自说了很久,说到最后她靠在我肩上,打起了盹。

 

第二天的时候,金子涵大概是不好意思自己昨夜犯困的行径,觉得有些不礼貌,塞了一封信在我的门缝里。

【对不起,我总是瞌睡。其实我很喜欢和你呆在一起,很舒服,可以不用说很多话。

你不要生我气。】

哭笑不得,真是好可爱好老实一小孩。

 

35

 

“你会刺绣吗?”

金子涵摇了摇头。

“你会牌九吗?”

见她大大的眼神里写满了疑惑,我又补充道,“就是麻将。”

金子涵又摇了摇头。

 

“那,你总会翻花绳吧。”

这一次她没有再摇头,淡淡说了句,“无聊。”

看样子是会,“来来来。”

我刚变出一根红绳盘绕在两手间,她就主动的伸过手来玩。

刚刚不是还说无聊呢,小孩可真会打脸。

 

36

 

“我给你唱出折子戏吧。”

“好啊。”

金子涵要开始重拾旧业,这有点出乎我意料之外。

默契的,我成了她唯一的听众。

 

“她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风月场逢场作戏真诚少。岂不知十步之内有芳草。”

.....

唱的可真是好啊。腔调,架势都端的是利落极了,孔雪儿陪着她,听了一出又一出,说不出绝妙的点评,只会鼓掌,把手掌都拍红了。

其实有时候,确实不需要很多言语,她的真诚,就足够给人温度了。

 

37

 

“我们优伶,唱着别人的悲欢喜乐,久而久之就习惯了戴面具,最后摘了面具,却竟然连自己本该是怎样的都找不着了.....”

“你总是喜欢一个人看很久很久的月亮,总孑孓而行,孤独寂寞,可是我们明明是两个人啊,我觉得以后可能会好一些的,我会陪着你的......”

她说了好多好多话,这大概是我认识她以来,说话最多的一天。

 

“你说,你少了的一半心魄,那可不可以由我补给你啊。”

我愣在那里,不知道她是何意,“开玩笑的,我又不是女娲娘娘什么都能补。”

难得调皮,金子涵笑起来很好看,只是我之前好像一直没有好好观察过她。

我摸了摸她的头,像极了一只金毛犬,我不知道这样的形容是否贴切,总之就是乖巧极了。

 

“子涵——”

“恩?”

“没事。”

“明天是冥间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出太阳的日子。”

“那我们约好,一起去川河看日出吧。”

“好。”

 

38

 

我起了一个大早,开门却见到了婆婆。

心里有了数。

“命盘把她送走了,我又错过了,对吗?”

“恩,天还没亮的时候,她就离开了。”

我有点委屈,又带些恨意,有时候纵然我有千般不甘,万般法力,也阻挡不了这决绝命数。

 

只是可惜,都没来得及同她好好地看一次日出。

我答应过她的,可是我食言了。

我明明早该清楚,那夜她拥有了满满表达欲的时候,就可能会被送走,是我对不起她。

 

往自己身上施了法,止住马上要掉落的眼泪。

神仙怎么可以哭呢,我太不像一个神仙了。

 

我问婆婆,她可有留给我什么话。

她说,“你不要自责,或许留有遗憾,能让你记得她更久一些。”

 

好,我会记得你的,不过,不是因为留有遗憾。

 

而是我,问心有愧。

 

 

39

 

太阳出来了。

暖洋洋的光不似月色温凉,打在身上有些不适应感。

本该是最高兴的日子,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此日的川河变成了太阳川河,河面都在粼粼闪着光,那个渡客也是,在光明中心向我走来。

穿金戴银,在阳光的折射下,差点闪瞎我的眼。

瞧她从上至下玉佩环饰无一不落,就差把富贵二字写在脸上了。

我有些黑脸,面无表情的翻看生死簿。

“赵小棠。”

“到!”

这一嗓子,吓了我一大跳。

倘若我是个凡人,有夸大化的情绪,现在定然是讨厌死她了。

 

40

 

大概是我心情低沉,在身上笼罩了一层晦暗不明的低气压。

她快言快语地说,“你看起来不像是个好相处的。”

“你看起来也不像。”

“那不刚好,咱俩绝配。”

我以为会陷入剑拔弩张,没想到她挑挑眉,一句话便缓和了气氛。

 

可惜,她来的不是时候,我不会再听信人类的花言巧语了,免得到头来只剩我一个伤心人。

 

41

 

太阳很快西斜下山了,对于日落美景,我其实意兴阑珊,无甚心情,要不是赵小棠非要拽我出去看。

“你干嘛从窗台翻进来。”

“你大门紧闭,喊你又不应,我这不翻窗来看看是不是出了意外吗?”

“我能出什么意外。”

“我看你丧着脸,活像我生前死了丈夫的寡妇邻居,这不,我发发善心来带你出去转悠转悠。”

“我就是这样的,无悲无喜,无欲无求,这不是丧脸,你不用多做解读。”

“这样活着,那岂不是不如一个死人。”

“此乃神仙境界,你懂个什么。”

“行吧行吧,反正今天,我非要带你出去不可。”

说着,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你怎么耍流氓的,这怎么可以——”

 

42

 

我动用了法术,把赵小棠手脚都捆了起来绑在树边。

孙强好死不死路过大院。

“啧,孔雪儿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种癖好”,咬了咬口中的麦秆,“小心我告诉婆婆你施虐客人,再让阴司罚你些月钱。”

总不能丢面子的说自己才是被她“欺负”的那一个吧,就在我思索怎么解释的时候,被迫害者赵小棠出了声。

“妹有的事儿,咱俩闹着玩儿呢。”

她讲起话来也一股子口音,孙强喜欢极了,不再为难孔雪儿,给人解了绑。

“好了好了,来者都是客,孔雪儿,对你的渡客好一些,和和气气生大财。”

我瞧见赵小棠在她背后吐了吐舌,又朝我嘚瑟地眨了眨眼,有些好笑。

 

43

 

“你干嘛给我解围?”

“我帮你还需要理由啊。”赵小棠顶着一张臭拽脸,双手抱臂倚在树边耍着酷。

“谢谢你。”

 

夜里,她捧了一壶小酒跑来我房里。

“哟,这次怎么不锁门了。”

“忘了而已,若是知道你要来,我下次一定会锁上的。”

“你就这么期待我下次还来啊?”

有些语塞,说不过她。

赵小棠耸了耸肩一笑置之,“这陈年的梅子酒,要不要来一杯。”

说着就给我斟满了。

我没有拒绝。

夺过酒杯,迅速仰头喝了个干净,咂巴两下正要赞美,却见她满脸黑线瞪着自己。

 

“大爷的,我可是就只带来了一盅,别给我喝光咯。”

“小气鬼。”

“我要是小气,才不会来分享给你嘞。若说小气,你们地府的人才小气呢,抱一下怎么了,跟要你半条命似的跟我较真。”

见她又要提起,我瞪了瞪她。

“行吧,你面薄。只是我这手被捆过还疼着呢。”

甩手丢了两瓶药膏给她,“三七膏,活血化瘀。我以前一位朋友留下的。”

“你以前?还有朋友啊?”

赵小棠有点好奇孔雪儿这性子是怎么有人愿意和她做朋友的。

我陷入了沉默,没有作答。想不太起来很多细节,也不知从何说起。

 

44

 

窗外又飞来几只萤火虫,赵小棠蠢蠢欲动正要一展身手,孔雪儿抢在她捉住前拦下了她。

“把它放了吧。留不住的东西,总归还是早早放掉比较好。”

这话忘记是谁和我说的了,反正,我觉得挺有道理,便记得了很久很久,现在又把这话原封不动告诫于赵小棠。

 

45

 

——她这一生无忧顺遂,我要渡给她的是苦难。

可她实在太快乐了,一天到晚的嘻嘻哈哈,苦难又要从何而来呢。

 

46

 

不过还是得谢谢赵小棠的到来,的确让我的生活快节奏起来,每天都有折腾不完的事情可做,我也开始精神起来。

“那里有折纸大赛,快,咱去凑个热闹。”一股子蛮力把我拉进人群。

“你还会这个?”

“那自然,是不会的。不过,你肯定会!快举手,举高点!我给你报名。”

赵小棠眼里的孔雪儿就是万能的,什么都会,什么都行,毕竟平日里在她身上使过无数个法术。

“这你又知道了?”

“我猜的猜的,你今天不会也得给我上,报都报好了。”

怎么还会有如此蛮不讲理的人。

“不管,你要是没拿第一名,我就揍你。”

“你也得要打得过我啊。”

“我就嘴上逞逞能,行了吧,你快去!”

 

47

 

我不记得我会折纸,只是手指比头脑先行,灵活做着肌肉记忆。

突然想起来,好像是以前有位渡客教我的,可我忘记她叫什么名字了,回去得翻翻地府出入册才行。

 

借了凡人的智慧,比起地府的几个老古板总归来得更为技高一筹些,我最终还是拿了第一。

 

我把折好的千纸鹤,送给了赵小棠。

“太棒了孔雪儿,我就知道你会得第一名,你就是最屌的。”

赵小棠这人从来不做马后炮,因为打从一开始,她就觉得孔雪儿是最好的。

 

她夸起人明明有种十足的自负过了头的自信感,却无法令人生出不适来。

真的是,很奇怪。

 

 

48

 

 

戏台班子咿咿呀呀的,难听的要命。

由奢入俭难,大概是金子涵当初给我唱的太好听了,以至于我现在听什么戏文都味如嚼蜡。

 

“赵小棠,你快去叫隔壁别再唱了,听的我犯恶心,恨不得弄聋了自己。”

“孔雪儿,压根没有人在唱戏啊。”

“哦,原来只是一个梦吗,我说怎么能有人把锁麟囊唱的这般难听。”

 

 

“孔雪儿,虞书欣是谁啊?”

虞书欣是谁。虞书欣,欣欣,好生熟悉的名字。

“怎么了。”

“你睡着的时候喊了她名字一百零一次。”

“是吗?”我有些头疼,“许是从前很要好,很要好的朋友吧。”

“我觉得不一般,她对于你肯定很重要,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儿。”

赵小棠,你们凡人刨根为底的八卦精神不必要在地府发扬光大的,点到为止就好了知不知道。虽在心里腹诽,可我最终没选择骗她。毕竟连我自己都有所觉察,好像的确是少了一些记忆。

“大概,是的吧。”

“你能耐这么大,如果真的想记起来又怎么会记不起来呢?”

“日子总是一天天过,记得多少前尘旧事,重要吗?无甚所谓了。”

“可你总是不快乐。”

“想得起来,就一定会快乐吗?”

这是我第一次把赵小棠问的哑口无言,可是大获全胜的我并没有很开心。

 

49

 

赵小棠去找了孟婆。

“婆婆,怎么样可以让孔雪儿残缺的那些,大概关于一个叫虞书欣的小姑娘的记忆全部都想起来啊?”

孟婆面露精光,颤了颤拐杖,古怪地看着赵小棠。

“啊,那个我知道求你们地府的鬼差帮忙,都要付出点代价,如果可以帮她记起来的话——”,说着,赵小棠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五金首饰,“您看看我全身上下有啥东西值钱的,我都愿意换。”

“老婆子我不差钱,她的记忆也回不来。”

“啊?记忆这块真的没办法啊?”赵小棠有些懊恼,但仍不死心,“那能不能把我的快乐换给她。”

孟婆皱紧了眉,“你这凡人,真是痴儿,你这般可值得?”

“值得的,她像极了我一青梅竹马,我瞧着心生亲切,我觉得我和她前世也一定是有什么羁绊纠葛的,不然怎么会看她难受,我的心竟也跟着一起难受。”

“都只是你觉得罢了。”

“可是,‘我觉得’这三个字不就够了吗。”

孟婆不是慈善家,精明极了,“我也不需要你的快乐,不如拿你的轮回转世来换吧。”

“也行。”

“但愿你不会后悔。”

 

 

50

 

 

人间自是有情痴。

 

 

51

 

 

赵小棠是我第一位没有成功渡走的客,因为,她陡然消失在了命盘之上,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是不是好好地回到了人间,又或者被地府什么妖怪给收了,谁让她这么欠揍。

相处了许久的人突然离去,我应该是会难过上一阵子的,可我竟毫无感觉,甚至还有些开心,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后来我在孟婆身边看到了一个和赵小棠很像很像的鬼差。

 

“你是赵小棠吗?”

“不是。”

“那你是谁?”

“我是阿鹤。”

“阿鹤是谁?”

“是我啊。”

“那赵小棠呢?”

“谁是赵小棠?”

“好吧,那我不问了,阿鹤,你的名字很好听。”

“那你叫什么?”

“我叫,阿雪。是不是听着挺般配的?”

她竟没有笑,只是古井无波地说了句,“还好吧。”

原来,她真的不是赵小棠了。

 

 

52

 

 

婆婆来问我要不要休假一阵子,我拒绝了,我可不想缺全勤。

“赵小棠留了很多很多钱给你,你不必如此拼。”

“我只是热爱工作。”

其实也没有很热爱,只是停下来,就容易寂寞,我已经无法再习惯一个人了,得不断地找些新鲜玩伴才行。

 

 

53

 

 

都是穿堂风,匆匆来,匆匆走,留我一人魂牵魄动。

 

 

54

 

 

刘令姿是我的第四位渡客。

乍一眼看她,像个仿生人没有感情,浑身透着冷气高贵极了,可再细看,她却保留着孩童的纯真和幼稚,怀里总抱着一只小恐龙。

还常常爱软声软语地喊我姐姐,我寻思着,哪怕是那雪山上尘封千年的冰川,大抵也会被她给喊融化了吧。

“姐姐,可以烦请你载我过河吗?”

“姐姐,你的法术好厉害啊。”

“姐姐,你香囊上的大白鹅绣的好漂亮。”

“是吗,听人说这好像是鸳鸯来着。”

“哦。”

 

谁都想不到,最后我渡给她的是淡漠。

只有不太容易共情,才不会加倍地殇到自己。

笨小孩。

 

 

55

 

 

喻言来了。

她是个好复杂的人,我花了三天三夜才摸透她的命盘,她前半生热血暴躁,后半生却内敛执着。

令人不得不感慨,凡人拥有多样性。

 

“我总想着尽我所能,让每个人都好,可是一己之力总是无法力挽狂澜,我是不是很无能。”

“强者强己不强人,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有时候不需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方能解脱,更不需要把别人身上的担子一股脑全拎过来自己扛,多看看你自己吧,喻言。”

 

我渡给她是能万事皆安的坦然和放下。

 

 

56

 

 

吵吵闹闹的谢可寅一来,又差点要把整个地府掀翻。

奇怪,我为什么要用又,上一个把地府掀翻的是谁我也记不得了。只是觉得感染力强烈的人,在哪里都会成为一颗明星熠熠生辉。

我喜欢这样的人。

 

一开始我以为这样大大咧咧的个性女孩,一样会是在充满爱意的环境下养出来的,没想到,翻看她的命盘却多是坎坷。

她的人生就像过山车,命途多舛,充斥着较劲不服输。

我最后渡给了她,一半的柔软和幸运。

 

 

57

 


秦牛正威来的时候,我差点以为自己是渡客,她才是摆渡人。大道理一把一把的,宛若得道高僧般通透,亦或是活菩萨体悟人间来了。

 

我什么都渡不了给她,我只是给她的心再镀上了一层金,希望能永远坚硬,保护着她。

 

 

58

 

我渡了一百位客,最后的最后才惊觉,原来我是在渡自己。

该想起来的不该想起来的记忆,悉数还给我了,一次性塞回脑海甚至有些胀疼。

这千百年来,多的是猝不及防的仓促相逢,马不停蹄的招待善客,没有善终的不辞而别。

凡人的七情六欲我竟也统统尝了个遍。

 

婆婆说,我可以回雪山去了。将功折罪,我做得已经非常完美了。

我问她,可不可以把这只小狐狸一并带走,习惯了身边都有人陪着。

“她若愿意,你便带走吧。你现在是上仙,有大大的决定权,不需要再来问我这个老婆子了。”

 

真是想不到啊,是你这只小狐狸陪我到了最后。

 

59

 

整完包袱,在地府逗留的最后一天。

听说新的摆渡人还没上岗,我就去帮忙招待了一下新的渡客。

老行当干久了,可真是有些怀念。

 

60

 

“你好啊,我叫虞书欣。”

“你好。”

“你们冥间的鬼,原来都这么漂亮啊。”

“我不是鬼。”

“那你是什么?”

“我是神仙。”

 

——我是断了红尘杂念的神仙。

 

虞书欣,我认出你了又有何用,殊途的人注定不会同归,我没有办法。

我是天上地下,不能有感情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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