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觉得伞修很适合出租屋文学
“那些美梦没给你,我一生有愧”
回南天,叶修以情侣半价为由,搬去与苏沐秋同居。
小情侣是典型的虎妈猫爸,经常为橙妹学习吵架,但冷战不会超过半天,因为半夜要抓紧时间快活。
只是第二天双双穿起长袖衬衫,各走一边到网吧上班。
家里苏沐秋管钱,橙妹一度以为哥哥爱吃苹果和梨子,后来得知网吧对面的水果摊,每日搞促销,哥哥身上的钱只够买它们回家。
苏沐秋去掉烂黄的部分,切成小块,撒一点白砂糖,端给橙妹补充营养。橙妹太懂事了,经常吃了半碗就喊饱,剩下的基本进了叶修肚子。
网吧的工钱月底才结,小情侣还在轮流用一个键盘。
凌晨三点,昏暗的出租屋里,老式电脑主机的嗡...
“那些美梦没给你,我一生有愧”
回南天,叶修以情侣半价为由,搬去与苏沐秋同居。
小情侣是典型的虎妈猫爸,经常为橙妹学习吵架,但冷战不会超过半天,因为半夜要抓紧时间快活。
只是第二天双双穿起长袖衬衫,各走一边到网吧上班。
家里苏沐秋管钱,橙妹一度以为哥哥爱吃苹果和梨子,后来得知网吧对面的水果摊,每日搞促销,哥哥身上的钱只够买它们回家。
苏沐秋去掉烂黄的部分,切成小块,撒一点白砂糖,端给橙妹补充营养。橙妹太懂事了,经常吃了半碗就喊饱,剩下的基本进了叶修肚子。
网吧的工钱月底才结,小情侣还在轮流用一个键盘。
凌晨三点,昏暗的出租屋里,老式电脑主机的嗡鸣盖过窗外的冻雨声。叶修终于结束了代练,叼着烟,伸懒腰。
身后的墙皮被他蹭到,剥落了,掉进接雨水的红色塑料盆。
苏沐秋刚下夜班,拿着新买的水银体温计进来,一测,又是37.4度。
“多大点事。”叶修把最后一口泡面汤让给他,挥挥手,“睡一觉就好。”
苏沐秋拧着好看的眉毛,摸走叶修口袋里的账号卡,塞进防水袋放在枕头底下,然后掏出柜子里的两床被子,都压在叶修身上。
叶修不会忘记那天,苏沐秋钻进被窝,紧紧搂着他,抚摸他的身体,动作温柔,让他勉强做了一个好梦。
不久,叶修病愈,跟着网上的菜谱,学了几招,说要改善伙食。哥妹坐在桌前,尝上一口,对视一眼,笑了。
苏沐秋提议下馆子,叶修备受打击,要知道苏沐秋是一个很节俭的人,连几块钱的郁美净都要用废弃的账号卡刮得平平的,才肯扔掉。
偶尔挤多了,他会端着手,满屋子喊叶修,要给他擦。
最后,三人的晚饭还是到楼下沙县小吃解决的。
遛弯的时候,苏沐秋跟叶修交换了一个眼神,说要去药店买东西,叶秋便哄着一脸担心的橙妹先回家。
橙妹这回成绩进步明显,苏沐秋快要得意到天上去了,大手一挥,撺掇橙妹喊叶修嫂子,让他签名。
苏沐秋给叶修先递去一支铅笔,说:“字写好看点。”
“你当我是你啊?”叶修回怼道。
却还是老老实实用铅笔打了个草稿。
橙妹在旁边捂嘴偷笑。
月底工资到账,叶修和苏沐秋特意绕路去连锁超市,给橙妹买进口水果,路过洗护用品区,导购正推销一款洗面奶。
两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站住货架前,抚着下巴思考。
苏沐秋要买柑橘味,说是鹅黄色好看,妹喜欢。
叶修则想买蜜桃味那款,因为附赠小熊发带。
你一言我一语,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放学的妹,远远看见校门口的大树下,哥嫂各站一边,拎着一堆洗面奶试用装和头饰赠品……
雨下干净了,连着放晴两天,回家的路上,橙妹走在前面,蹦蹦跳跳,也不怕踩到水洼弄脏裙子,总是回头做鬼脸,嫌弃他们走路慢得像乌龟。
乌龟一号回以鬼脸,乌龟二号笑着摇头不语。
两只乌龟慢慢贴在一起。
这一年的春天开始了。
逼仄的出租屋里,两台二手电脑并排放置。当《荣耀》开服倒计时投影在斑驳墙面上时,苏沐秋正将第十三种形态的伞骨接入千机伞框架。机械齿轮咬合的咔嗒声里,他忽然转头看向正在调试却邪的叶修:“要是哪天散人真被版本淘汰了...”
“那就重做。”叶修叼着泡面叉子,屏幕荧光映得他眼底发亮。
苏沐秋笑骂着扔过去半块饼干,却在叶修转身时悄悄将千机伞设计图塞进对方外套。图纸背面用铅笔写着:“若我失约,此伞即我。”
这两天也是惨惨嘟,申摊没过就算。连着发烧两天啊,头一直就是昏昏沉沉,下午好不容易醒了,给小猫打个针。还给我咬仨血窟窿。出门手机丢了。
逼仄的出租屋里,两台二手电脑并排放置。当《荣耀》开服倒计时投影在斑驳墙面上时,苏沐秋正将第十三种形态的伞骨接入千机伞框架。机械齿轮咬合的咔嗒声里,他忽然转头看向正在调试却邪的叶修:“要是哪天散人真被版本淘汰了...”
“那就重做。”叶修叼着泡面叉子,屏幕荧光映得他眼底发亮。
苏沐秋笑骂着扔过去半块饼干,却在叶修转身时悄悄将千机伞设计图塞进对方外套。图纸背面用铅笔写着:“若我失约,此伞即我。”
这两天也是惨惨嘟,申摊没过就算。连着发烧两天啊,头一直就是昏昏沉沉,下午好不容易醒了,给小猫打个针。还给我咬仨血窟窿。出门手机丢了。
叶蓝|无疾而终【完整+部分番外】
·原著向,叶修已退役前提,两个人相恋五年后的故事
·酸涩现实向的故事,ooc预警,HE
01
蓝河提出分手的那天,是他自己的生日。
他昨天就找春易老请了假,早上起了个大早做飞机去了H市。
和叶修谈了五年,对于从萧山机场到叶修家里的路线他可以说是滚瓜烂熟,下飞机打车一气呵成,两个小时后就出现在了对方家门口。
“来了?”
门拉开,那个曾经搅得荣耀翻天覆地的大神如今也只是个普通男人,穿着松垮衬衫,倚在门边,弯了弯眼睛,好像对他笑了一下。
蓝河被这笑晃得心中一震,叶修下一刻伸手要接他的背包,他拦住那只手,低头说了句不用,熟门熟路的换鞋、进屋,在沙发上坐下,包就搁在脚...
·原著向,叶修已退役前提,两个人相恋五年后的故事
·酸涩现实向的故事,ooc预警,HE
01
蓝河提出分手的那天,是他自己的生日。
他昨天就找春易老请了假,早上起了个大早做飞机去了H市。
和叶修谈了五年,对于从萧山机场到叶修家里的路线他可以说是滚瓜烂熟,下飞机打车一气呵成,两个小时后就出现在了对方家门口。
“来了?”
门拉开,那个曾经搅得荣耀翻天覆地的大神如今也只是个普通男人,穿着松垮衬衫,倚在门边,弯了弯眼睛,好像对他笑了一下。
蓝河被这笑晃得心中一震,叶修下一刻伸手要接他的背包,他拦住那只手,低头说了句不用,熟门熟路的换鞋、进屋,在沙发上坐下,包就搁在脚边。
两个人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娱乐,叶修本想问对方要不要出去逛逛,可H市在这五年里早就被两人逛得底朝天了,况且他还没开口,蓝河就抬起头问他:“打游戏吗?”
哪有不打的道理。
于是两个人又乱七八糟的打了一会儿游戏,下副本、在地图里乱逛,和线上好像没什么不同,中途叶修把生日礼物拿给他,蓝河说了句谢谢,叶修努努嘴,说:“不打开看看吗?”
蓝河打开一看,愣了愣说:“这有点太贵重了。”
那是一枚金戒指。
素圈,不显俗气,坠着一条帘子,也可以当项链戴。
蓝河转着圈的仔细端详,确认这戒指内侧没刻字,才终于松了口气。
叶修看着他把小盒子随手放到了桌上,又重复了一句谢谢。
他动了动唇,不知怎的,那句“我帮你戴上吧”就是没说出口。
后来两个人打累了,又依偎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小年轻常年熬夜打游戏,身子比早就退役养老的叶修还要单薄些,叶修有一搭没一搭的摩挲着对方劲瘦的腰,想这两天要请小同志吃点好吃的。
摸着摸着,又开始心猿意马,叶修回忆起两个人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半年前,电影此刻也快到结尾,空调嗡嗡响着,窗帘紧闭,有柔和的日光映进来,一切都不错,正是时候。
他亲了亲蓝河。
结果对方腾一下站起来,匆匆向外走,说:“我订的蛋糕到了。”
让寿星公自己订蛋糕,说不心虚是假的。
没等叶修琢磨出怎么补救,蓝河就拽着他在桌前坐下了,让他把打火机贡献出来点蜡烛,叶修照做,还关了灯,房间一下昏暗下去,只有摇曳的橙红烛光,映在蓝河微颤的睫毛上。
“许的什么愿?”叶修逗他:“今年的冠军也是兴欣的,蓝雨没戏,”
蓝河在烛光里抬起头,好像勾了勾唇,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声音也很模糊,像是飘来的:“……好像除了荣耀,没有别的了似的。”
“什么?”
“没什么。”
蓝河低下头,把蜡烛吹灭了。
他们都不是太爱吃甜食的人,各吃了一块就停下了,叶修把剩下的放进冰箱,合计着明天还能接着吃,蓝河却说:“你拿去给兴欣的人分了吧。”
叶修点点头说好,慢吞吞走过去,想要继续吃蛋糕前的那个吻,却看见少年已经捡起地上的背包,挂到了肩膀上,说:“那我就先走了。”
叶修一下愣住了。
蓝河说:“我定了五点的飞机回G市。”
“这么急?”叶修说:“我以为你请了长假。”
两个人恋爱期间,因为距离和行程问题一直聚少离多,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想过蓝河只半天就要走。
敢情专程过来吃个蛋糕?
他下意识说:“我送你… …”
蓝河还是那句不用。
他背着包,留给叶修一个很潇洒的背影,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到门口的时候,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另一只脚还逗留在门内,忽的就停住了。
“对了叶修,”他说:“我们分开吧。”
叶修在沙发上缓缓抬起头,哑着嗓子问了一句:“什么?”
蓝河说:“我今天这个生日过得挺开心的,就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分手吧。”
—
蓝河回到G市的时候已经半夜八点了,听说今天公会里出了点小乱子,兄弟们现在还在办公室加班加点,他不想一个人待着,干脆回去帮忙。
笔言飞等人看到他都很震惊:“你不是今天请假了吗?这么爱岗敬业?”
“对啊,年终奖是不是考虑多给我申请一点?”
蓝河拉开凳子坐下去,开电脑插入账号卡,屏幕上闪出大大的“荣耀”两个字。
他投入游戏,痛痛快快的干活到凌晨,关机的时候,只觉大脑还是热的。
“快回去吧,”大春就站在办公室电灯的开关前,皱着眉看他:“今晚加了班,明天上午可以晚点来。”
“好。”
蓝河拔了卡起身,和春易老一前一后走出办公楼,对方随口寒暄道:“对了,你今天请假干嘛去了?晚上还回来加班。”
蓝河含糊不清的说道:“有点事。”
“哦,”春易老也没细问,只是说:“这么快就解决了,看来不是麻烦事。”
“……是,不麻烦。”蓝河呼出一口气,沉沉的说:“眨眼就结束了。”
真的就结束了吗?
蓝河到家已经凌晨一点了,单人出租屋里静悄悄的,他把包一丢,整个人摔到柔软的床上。
他的房间不算特别整洁,男孩子么,总有些懒散的习惯,衣服堆在椅子上,墙上贴着夜雨声烦的海报,柜子上是一溜很帅的蓝雨战队手办,除此之外,房间里的一切都平平无奇,桌上摆着普通的水杯,卫生间里有他的剃须刀,鞋架上只有一双拖鞋,厨房里的餐具也是一人份。
五年里,他和叶修的地下情没有特意保密,但就是谁都不知道他谈了恋爱,偶尔提起要去见对象,大家也都当个笑话。
时光眨眼过去,一点痕迹都没有。
蓝河深吸了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准备去洗漱。
他必须给自己找点事做。
但他站起来的时候,目光偶然扫到床头的票夹,整个人又顿在了原地。
也不是毫无痕迹。
那本票夹,塞得鼓鼓囊囊,全都是他这些年往返H市的机票票根。
谁都不知道,谁都不在乎,他一次次穿透云层,跨越千里,去见什么样的一个人。
而那人只是眨眨眼,说:“好。都依你。”
蓝河不是那种拿分手挂在嘴边,撒娇或者开玩笑的人。
所以他说出那句话是认真的,经过深思熟虑的,说完后,周遭一切都静了下来,只有自己的心跳,咚咚咚,越来越响。
在他害怕再这样下去对方也能听到自己心跳的那一刻,叶修终于开口了,他问:“你想好了吗?”
蓝河手心开始冒汗,僵硬的攥着背包带子,点点头说:“想好了。”
叶修又问:“为什么?”
为什么呢?
蓝河觉得像是有一个音响贴在自己耳边,随着滋滋电流音响起的是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他几乎是在一片耳鸣声中,强装镇定,缓缓的说道:“厌了。”
这两个字花光了他所有力气。
叶修也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才说:“好。”
“都依你。”
蓝河麻木的说了句谢谢,迈步出去,给他把门带上了。
咚的一声,门关上的那一刻,他终于听不到自己紧张得几乎要跳出去的心脏声。
他的世界只余下成片成片的寂静沉默。
02
新区开服。
蓝河进办公室的时候,正看见笔言飞等人围着曙光的电脑啧啧称奇,见他进来,立刻招手道:“快来看,新区这个地图还蛮有意思的,听说这次的副本做得比以前还要复杂,boss更难打但掉东西更多,我估计……”
笔言飞顿了一下,曙光立刻哀嚎着补上:“我估计那位大神,又要来凑热闹了。”
蓝河摆摆手,笑着说那你可要加油。
这次的蓝溪阁派去开荒的人是曙光,起初春易老也问过他,但蓝河拒绝了。
他没去围观开荒,而是专心干自己的活儿,神之领域里,蓝桥春雪的账号亮起的一瞬间,小窗里全是打招呼的消息,有问今天什么时候下本的、有汇报昨天团战情况的,更有哪里哪里的新人和其他公会打起来要蓝河去调解的……一声声蓝团,就快把他淹没了。
蓝河一条条回复,中途身后忽然传来曙光的哀嚎,惨兮兮的喊着:“兴欣的又来抢boss了!”
他打起二十分紧张,开始判断这波队伍里会不会有叶神的小号,样子俨然和过去的蓝河一样ptsd。
后来boss果然被兴欣的抢了,一直藏在人群最末端的人那个召唤师就是叶修的小号,在关键时刻拉走了boss的仇恨,还欠欠的在公屏里打了句嘲讽。
曙光几乎要吐血。
蓝河拍拍他肩膀,说习惯就好。
他站在曙光身后的时候,恰巧看到对方电脑上亮起一个对话框,发消息的正是叶修那个召唤师小号,他问曙光:哟,蓝溪阁今年派你来开荒啊?
其他人都忙着呢?
曙光卖惨着回复:可不是,我们公会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大神你就让让我们吧。
而叶修没再回复他。
蓝河有一瞬下意识想,叶修嘴里的这个“其他人”会不会是自己,但又很快放弃了深究这个想法。
他收拾好自己位置上的东西,端着纸盒撞了一下曙光,说:“先别管了,拔卡搬东西吧。”
蓝河和大家一起搬着东西走向新办公楼,走廊前的窗户边有一颗榕树,斑驳的光从树叶缝隙照进来,他情不自禁的停下脚步,站在窗边望过去,能看见对面蓝雨训练营的大楼。
他的偶像就在那里面,日复一日的练习着。
自从中国队在世邀赛获得冠军后,荣耀这一款游戏可以说是彻底火了,得到了更多关注和支持,新玩家像水一样涌进来,上一期季后赛的冠军是蓝雨,卢瀚文在最后三十秒爆发惊人手速,对面微草的队长已然变成了高英杰,到底差了一点王杰希的诡谲莫测,只一个失误,就被流云的剑光吞噬。
但是如今已没人会质疑他扛不起微草,这个少年已经用了足够多的表现证明实力。
可冠军只有一个。
蓝雨风风光光的领了冠军,报名蓝雨青训营的人也比往年多了一倍,蓝溪阁同样受到影响,公会直接扩张,人数持续飙升。
老板一锤定音,最后在G市包下一整片产业园,宿舍、食堂、青训营和训练基地,甚至包括后勤和网游部门,全部集合到一起,至此成为了真正的蓝雨基地。
蓝河在蓝溪阁打了大半辈子荣耀,一想到从此说不定能在食堂和黄少天一起吃饭,依旧兴奋得像最初接触游戏的那个毛头小子。
他把蓝桥春雪的账号卡插入新的电脑,郑重其事的想着,这就是他的新生活。
就像那个人说的,荣耀,再打十年也不会腻。
蓝河也有自己为之奋斗的梦想。
-
叶修开着小号后来又在新区抢了几个boss。
他已经退役,兴欣也有了自己的公会,不像过去那样凑个装备还得亲力亲为的一点点收集,打游戏更多是为了放松,五年里出没网游的频率不算少,如今新区开服,他虽然抢boss,但也不至于让各家都吃不上饭,所以在最初的人仰马翻后,大家也逐步接受了这件事。
不接受还能怎么办?又打不过他。
不过很奇怪的一点是,他总给曙光发消息,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蓝溪阁最近怎么样?
“你说他不会是因为上个赛季蓝雨赢过兴欣,就要把蓝溪阁端了吧?”
曙光已经吓得神志不清了,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蓝河哑然失笑。
平常不怎么爱说话,思维却很缜密的春易老撇了一眼他们的聊天记录,分析道:“‘就你一个人吗?’、‘蓝溪阁别的人都忙呢?’、‘没别人了?’……这个问法,我感觉叶神像是在找什么人。”
这话一出,大家都陷入了沉思,片刻后又将目光放到了蓝河身上。
“要说蓝溪阁谁能和大神有点联系,恐怕也只有你了,”笔言飞思考着:“蓝桥,你在第十区的时候不会得罪过叶神吧?”
说完他就开始摇头,自己否认自己:“这都多少年了,咱们就一打网游的,什么仇能记这么久。”
蓝河听着,手上的动作渐渐停下了,他像是开玩笑一般,笑着指指自己,说:“就不能是他喜欢我,对我念念不忘?”
几个好兄弟们登时像看怪物一样看他。
蓝河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半天,然后才讪讪的放下了,小声道:“开个玩笑。”
是啊。
他和叶修能在一起,简直像个玩笑。
-
他明明一切都想得清楚,看得真切。
但是大半个月过去后,叶修忽然给他QQ上发了消息。
“蓝啊。”
他语气若无其事,让蓝河分不清他端的是前男友还是好友身份。
“最近很忙?”
至始至终,他想打听的,都只是蓝河一个人的消息。
03
蓝河看到那条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他们这一行熬夜加班多,副本更新又不按八小时工作制,于是他在恋爱之初就给叶修设了特别关心,保证每条消息都能及时看到。
但是分手后,他几乎是立刻关掉了特别关心和置顶,连带着曾和叶修一起在荣耀里开的小号也注销了——那是他专门开的号,用绝色可能被兴欣的人看出来,用蓝河、蓝桥春雪更不行,拿公会的账号卡也有风险。
新建的小号叫觅君诗,里面没有别的东西,只有和形形色色账号的副本记录、活动记录,还有几百个小时的在线时间。
那些账号都是叶修的小号,他不讲究,在兴欣抽到哪张算哪张,两个人的游戏记录如同一根针一样掉进浩瀚的荣耀海洋里,一圈涟漪都没有就被吞噬了,蓝河却只用觅君诗,实体的账号卡最终将留下有迹可循的、真实有型的痕迹。
所以他把它注销了。
任何缅怀都带着希望,而蓝河不想再怀揣希望了。
蓝桥春雪君归日,秦岭秋风我去时。
每到驿亭先下马,循墙绕柱觅君诗。
……
所以当叶修发来消息的时候,和蓝河QQ里其他的消息一样平平无奇的被公会消息刷下去,直到晚上下了班,才被蓝河翻到。
他就发了两条,一条是:“蓝啊,最近很忙?上次抢了你们蓝溪阁的boss,不好意思啊,你什么时候来新区的话,哥再赔你一个。”
另一条是隔了一个小时后,他问:“怎么不理我?看来是真的很忙。”
蓝河攥着手机,不知道怎么回复。
他情绪很复杂,绞尽脑汁想着说什么才够体面。
叶修像是已经全然不再在意了,语气自然得一下把他带回五年前,那时叶修用君莫笑在游戏里大杀四方,蓝河求他给蓝溪阁留一线生路,他张口就是嘲讽调戏,上挑的尾音,自来熟的语气,调侃说笑,千机伞的伞穗在游戏里轻巧一晃,扫过剑客蓝河的月白长衫衣角,记不清是哪个古风副本了,他们站在浓浓秋色里,枫叶簌簌落下,蓝河双手合十苦笑着说大神你行行好,君莫笑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慢悠悠说小蓝啊我对你还不够好吗,顿了顿,他斜眼扫了一眼小剑客,伸手摘掉他头顶落下的枫叶,放在掌心吹了一口气,那枫叶便飘飘扬扬飞出去,在半空中渐渐分解为光点、像素,然后一粒粒消失。
当时只道是寻常。
现在回忆起来,蓝河不得不承认他从一开始就不够磊落,总在担心,说出的每句话都小心翼翼,连叫大神的语气也要反复练习,斟字酌句,处处谨慎。
荣耀第一人,教科书一样的大神。
不能太热络,显得别有用心;不能太淡定,显得欲盖弥彰;不能太像粉丝,以免造成困扰,不能装不知道,让人更觉心里有鬼……他在日复一日的小心谨慎中渐渐抿出来别的味道,太端着,所造成的荷尔蒙上升足以引起其他错觉,愈发加剧的心跳无限接近于恋爱,总在隐瞒紧张的状态犹如瞒着什么惊天秘密一样的刺激——那么究竟是什么秘密呢,不论内心如何,下意识的身体反应擅自将他带往不可思议的方向。
蓝河至今回忆起来两个人线下的初次见面,仍会为自己的“不值钱”感到难受,连耳朵都在发烫。
国家队在苏黎世夺冠后,叶修宣布退役暂时没别的事做,被黄少天盛情邀请来G市旅游并扬言要让他在蓝雨的电脑前也吃一顿泡面,以报当年叶修坑他去网吧吃泡面之仇。
叶修是真来了,煮泡面的那个人恰恰就是蓝河。
他那时和春易老一起去蓝雨总部处理事情,恰巧看着黄少天和喻队领着一个瘦而高挑的人走进来,和蓝河迎面遇上。
蓝河一下就愣在了原地。
叶修步履未停,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喻队和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一行人风风火火的和他们擦肩而过,蓝河耳边听到黄少说了一句:“……哈哈哈我和队长点好了满汉全席叶不羞你就吃泡面吧你,我去看看有没有热水给你泡一包最难吃的……”
蓝河脑子里好像有根弦嗡了一声,他猛地回过头,用自己都吓一跳的分贝打断他们:“我去泡!”
所有人都愣住了。
蓝河磕磕绊绊的说:“职业选手的手很宝贵的,烫伤就不好了。”
他不是第一天来,蓝雨的人基本都知道他是黄少天铁粉,黄少天也没扭捏,揽住人肩膀哈哈笑,谢谢说了好几次,中间连带着一惯的话痨说以后会去公会帮蓝河的忙,又问公会最近忙不忙云云。
后来蓝河真的去泡了面,搁在叶修面前的桌子上,对方的视线这才第一次落在他脸上,盯了很久,慢慢的笑了,说:“我们少天还有这么好的粉丝,我都要嫉妒了。”
他看着他的胸牌,一个字一个字的念:“许博远?不错的名字。”
“刚听少天说到公会,你是蓝溪阁的?”
蓝河没想到这么快会掉马——或者说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线下会和叶修有什么联系——总之他猛然抬起头,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敢说。
他对叶修再清楚不过,只要自己点个头,想必对方马上就能猜到自己就是第十区的那个蓝河。
好在黄少天一如既往的爱打岔,喊着靠靠靠你别想拐我们蓝溪阁的好苗子就把叶修挤开了,蓝河找到空档,几乎是逃一样的跑了。
——这件事后来被叶修拿出来笑了好几次,对方老神在在的笑着,振振有词道:“小蓝啊,你要不是心里有鬼,又何必见了我就跑?”
是啊,他就是心里有鬼。
蓝河怎么能不恨不难受呢,对方就是个狐狸,对露出的马脚异常敏锐,一点蛛丝马迹便会紧咬不放,他率先被看破了喜欢与在意,便注定在这段感情中处于被牵着鼻子走的那一方。
什么时候表白,什么时候在一起,什么时候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接吻乃至第一次上床……所有的节奏,都被把控在对方手里。
你丫别叫荣耀大师了,你改叫节奏大师吧。
——一直到最后的最后,蓝河才终于在这五年的拉锯战里扳回一局。
这次,率先提出分手的人是蓝河。
五年来他等这一天很久了,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由他亲手落下。
可偏偏,偏偏。
偏偏叶修仍旧过去一样,像这五年不存在一般,对待一个普通的好友一般,与他寒暄。
永远游刃有余。
蓝河攥着手机发了好久的呆。
他也仍旧和五年前一样,小心翼翼、举步维艰,剧烈的心跳造成情绪的阵痛,紧张引出雪花般一幕幕回忆。
他得回复。
不回复会显得他还很在意,毕竟没人会忽视老友的寒暄。
与其说不想输。
蓝河只是,想在这段感情里,输得更体面些。
04
夕阳一点一点落下去,被地平线吞噬。
烟烧到了指尖,烫得阳台上倚栏发呆的男人一个机灵,马上摁灭烟头,丢进烟灰缸里。
叶修吐了口浊气,再翻出手机时,发现终于等到了对方的回复。
君莫笑:怎么不理我?看来是真的很忙。
蓝河:嗯,最近事情是比较多。
隔两秒后又发来一条消息:新区开荒蓝溪阁派了别的人去,大神有什么事可以找他。
叶修眼睛很亮,打字时却停停删删,半晌才发出一句:我还是找你吧,别人我也不认识。
回复他的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好友推荐。
蓝河:这位是曙光,找他就行。
叶修便知道拿网游当借口套近乎终究是行不通了。
真是奇怪啊。
手指随便向上一滑,就能看到过往两个人的聊天记录,乱七八糟的、插科打诨的,中午吃了什么饭、晚上在小区遇到哪只猫,在哪个副本看到新奇的东西、哪场比赛里蓝雨的表现值得讨论,生活中的游戏里的点点滴滴的,还有动辄两三个小时甚至一整夜的通话记录,他们谈天说地,二十四小时都有话聊,五年,一千八百个夜晚,他熬夜打游戏,电话那头蓝河不知不觉已经睡去,呼吸声传来,轻浅的、有规律的,像是扫在心口的羽毛,叫人微微酸涩,又心痒难耐,他不舍得挂电话,便这样一直到天亮,有时会手机没电或过热自动关机,有时在清晨八点钟,社畜小同志又会惊呼一声:“要迟到了!”跳起来洗漱,脚步声,牙刷在杯壁摇晃的声音,水声……接着在某个瞬间蓝河会挂断电话。
这些声音如此鲜活,会给叶修一种自己已参与他生活的错觉。
但是现在,他手指悬在手机上久久没有落下,要说些什么?他大脑一片空白,犹如被扼住喉咙的水鸟,看着鱼在河面下游动,却再也没有勇气捕捉。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蓝河发来了新消息,字字清晰,映入眼眶。
“大神。”
“我们还是不要再联系了。”他说:“不太合适。”
不太合适。
叶修搓了搓被夜风吹得麻木的脸,端着烟灰缸回屋里了。
他没敢再发。
怕紧随其后的是鲜红感叹号。
-
再晚一点的时候,穿着长风衣、嘴里叼着烟的叶修出现在兴欣的门口。
保安认得他,但即便是他深夜也要登记才能入内,他在那张纸上签下叶修两个字的时候,模模糊糊的想起过去在苏黎世给几个偶遇的粉丝签名,掏遍全身上下也只有一张超市购物的小票,他在鸡蛋和膨化食品的标价中间写下自己的名字,后来国家队夺冠,那几张歪歪斜斜的签名一度被炒到八百块。
方锐等人对这个数字瞠目结舌,没少开玩笑要让他再签几个拿去倒卖,看看哪个冤大头会那么真爱。
后来他和蓝河在一起,走进了真真正正许博远的家,发现对方摆在柜子前的相框里赫然就是那张小票,薄薄的纸片从异国他乡跨越千里兜兜转转,竟是进了这个冤大头的手里。
叶修抬头看他,蓝河的脸都涨红了,低声说不是特意买的,是买黄少天和喻队签名的捆物。
叶修眯眯眼,果然在柜子上又相继看到了喻文州和黄少天的签名,被裱在更大更豪华的相框里。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也许起初是有点小嘚瑟的,但是后来却慢慢抿出味来,想象过去的蓝河,在这样或那样的夜晚里守着屏幕看世邀赛的实况,为偶像欢呼喝彩,真心的期盼他们能旗开得胜。
这不好吗?这当然很好,只是这是粉丝心态,善良又知分寸的许博远,在第十区与他插科打诨的蓝河大大,在那些叶修没有参与的岁月里恪守本分,哪怕一次都没有越过雷池。
后来他也去看过,夺冠的那一夜,很多人给他发消息,熟的不熟的,网游里认识的或者只有一面之缘的,连陶轩都给他发了句恭喜,但蓝河的聊天框里干干净净,就好像,在他从君莫笑变成叶神的那一刻起,两个人已经分道扬镳,越走越远。
彼时他已经和蓝河陷入热恋,对方在每个假期都飞来H市,他一睁眼就能看到蓝河平静的睡颜,但就是莫名的、没来由的,心慌,怕有什么细节被忽视,有什么问题未解决。
他不太喜欢这种沉浸在回忆的感觉,很快放下了签名板,迈步走进了兴欣。
他在门口碰到了陈果,对方正拿着一份资料在计算着什么,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讶然道:“叶修?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战队谁找你有事吗?”
“没事,”他手插在口袋里,笑了笑,说:“就是来看看。”
于是他和陈果一起朝前走。
路过一楼,透过窗户看到几个少年正聚精会神的在敲击着键盘,叶修挑挑眉,转头对陈果说:“怎么压榨得这么狠,大半夜了还不放小孩回去休息?”
陈果翻了个白眼:“早就下训了,总有几个小子不听话偷偷加训,没事,保安等会就要过来拉闸了,不用管他们。”
两个人说着上了楼,二楼的门是敞开的,叶修抬眼望过去,看见里面坐着伍晨,正带着麦布置着什么,旁边坐了零星几个网游部的人;再往后看是另一个独立房间,隔着玻璃门能看见苏沐橙,她面前是一块黑板,她正往上面不断写着什么,围着她的几个人远远看不清楚,但叶修总觉得陌生,也许是他不认识的人。
叶修的脚步在门口顿住了。
其实兴欣早就不是过去的兴欣网吧了,那年他带着这只草根队伍杀轮回打霸图脚踩嘉世,大爆冷门打败豪门队伍拿了冠军,那以后受到的关注激增,叶修的经历也被媒体拿出来大书特书,想来纪念打卡的人很多,粉丝几乎踏破门栏,上个网还得排号——那些陈果和陈果父亲经营多年的老街坊邻居反而再也进不来了,那年夏天他们也许想过和这位老朋友一般的姑娘说声恭喜,却连面都见不到,过往在网吧里插科打诨的种种记忆像是气泡一样挥发了,了无痕迹。
与此同时兴欣仍在飞速发展,人员变多,配置就要跟上,只过了两个月陈果就决定关闭网吧,又过了半年她租下隔壁的办公楼用来当选手宿舍和一些其他部门的办公地点,要做的事情要安排的东西太多,终于有一天,每个人进来的时候都要盖指纹签字,安保大叔不打荣耀,但恪尽职守,杜绝任何可能影响训练的人靠近,让兴欣彻底变成了半封闭的集训场地。
叶修在那一天对陈果抱有隐秘的、细微的歉意,这种感觉很难说清楚,她没什么好怪他的,只是他知道那网吧是她父亲死后留给她的,也知道她在这里度过迄今为止的三十几年人生,也许如今那些被隔绝在外的人中有她父亲的朋友、有看着她长大的街坊、还有童年玩伴和邻居……但总而言之,他们再也不能再这里相见了。
陈果没有表现得伤心,那很奇怪,毕竟这是战队扩张的大好事,她甚至搞了聚餐,豪情万丈的说:“从今天开始兴欣走上正轨,我们要从这里出发!”众人都嘻嘻哈哈,为光明的未来感到兴奋,后来又过了两三年,他听说陈果在H市更远一点的地方又投资了一家小网吧,这次不叫兴欣,用的是她父亲的名字。
于是他知道,即便所有人所有事都在朝前走,也一定有人还困顿于过去。
那年夏天他用一柄千机伞搅乱了太多人既定的人生轨迹,并在未来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那他呢?
叶修站在三十二岁的路口回头望去,有些茫然的想到,那他自己的人生呢?
“杵门口干嘛呢?”
伍晨从电脑前抬起头,喊了一声叶修的名字。
“正好过来帮我研究一下新区的这个副本。”
“来了。”
叶修迈步向前走去。
坐到电脑前插入账号卡,屏幕上跳出荣耀二字的那一刻,他忽然又想到蓝河。
也不知道他最近,到底在忙些什么呢。
05
蓝河在这件事上倒是没骗人。
他的确很忙,忙得脚不沾地甚至没有时间为恋情伤怀,不只是他,整个蓝雨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很忙,为一个月后的活动做准备。
自从荣耀成为国民级游戏后,联盟自然是开始孜孜不倦的研究如何让其发挥更多更多商业价值,从此各类活动层出不穷,今年更是引进了一个“全明星狂欢日”活动概念,竞技性没有全明星赛高,更多是给粉丝放福利,签售、采访,现场让各路大神体验网游新出的活动,抽粉丝组队……诸如此类的小活动,构成为期三天的全明星狂欢日——简而言之就是卖门票不只,还要卖周边。
季后赛蓝雨刚拿了冠军,于是活动地址也就定在了G市,蓝雨主场,整个俱乐部都要忙疯了,偏偏G市一年四季都高温,一月份的天气还艳阳高照,人越急越热,俱乐部空调常年低到十六度,直到——
直到后勤组大规模人员出现发烧症状。
这下可大事不妙了。
蓝雨上上下下,从商务公关到他们网游部,哪怕是保安大叔都被抓来搬东西,除了那几个金贵的职业选手,全都无法幸免于难。
蓝河作为年轻男性中的一员,当然也责无旁贷的投入工作之中。
终于在月末时分,活动顺利的拉开了序幕。
蓝河穿着工作服站在观众席的最后排,看着面前的巨幕徐徐拉开,角色的全息投影浮现于眼前的那一刻,操纵者也从长长的舞台前走出,脸上带着志满踌躇的笑容,向台下的观众挥手致意,几乎是眨眼之间,蓝河被一片接一片的声浪淹没了,体育馆八千多个位置全都坐满,不同年龄、不同性别的人站起来摇臂高呼,像一面瀑布一样浇在蓝河身上,将血都浇得滚烫,蓝河有一瞬恍惚,听不清周围人具体在喊什么,只觉那声音模糊仿佛在说“荣耀不灭”。
蓝河心中激荡,在灯光照不到的后排走廊,摸了摸自己胸前蓝雨工作人员的牌子。
其实上面本来是想把蓝河安排到一线的,所谓一线,就是负责接待各个战队的职业选手,引导他们休息、出场,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这个工作有一点需要格外注意,因为活动中还来了不少媒体,在拍摄各个职业选手的过程中,难免不会拍到后勤人员。
蓝河人长得白净,年轻,清俊,人也不错,白T牛仔裤清清爽爽,比起俱乐部里其他打游戏熬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他算是最拿得出手的了。
但是蓝河自己拒绝了。
他这两天连轴转实在太累了,只想在观众席里好好欣赏偶像比赛,不愿在镜头前假笑到结束。
他和其他几个同事一起负责在观众去巡场,活动过半,陆陆续续开始有人替班,蓝河看完夜雨声烦的那一段后,跟同事打了个招呼,准备去趟卫生间,顺便透透气。
活动正值高潮,他和所有人背道而驰,观众席那样热闹,远离这里的通道便显得更安静幽深。
他一步步朝前走,在内场时没感觉,出来才发现原来时间已经到了夜晚,行至人声寂寥处,明亮灯光成为身后一个小点,眼前路极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他贴着墙根走,暗想等会儿散场时要安排几个人在这里打着手电引路……
忽然,在一片寂静中,他听到极轻极轻的一声,“哧”。
他似有所感般抬起头,只见永夜中亮起一点火星,似鬼火,窸窸窣窣,飘飘荡荡,看不真切。
向前走一步,烟草味铺天盖地涌来,火光映出那人面孔,眉眼是低垂的,不笑时总显得冰冷,很熟悉的一张脸。
对方吐出一个悠悠的烟圈,然后转头,看到蓝河,一下愣在了原处。
“……”
蓝河的步伐愈发慢了,走到面前四目相对时,才哑着嗓子开口。
“这里不让抽烟,”他说:“大神。”
-
叶修短促的“哦”了一声,大脑还没来得及转过来,手已经快了一步,迅速把烟掐了,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然后他就看着蓝河点了点头,扭头朝前走了。
“等等。”
这次是嘴比脑子快了一步,他叫住对方,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我们谈谈吧。”
顿了顿,他没叫网名,而是郑重的喊了句:“许博远。”
蓝河于是停下了脚步,抬眼看他,等着下文。
叶修却又开不了口了,就在这里谈吗?在这样极为意外的偶遇、随时可能有人经过的应急通道里?他猛地抬起头,看着对方沉默聆听的样子,仿佛能看见他眼底的抵触。
叶修已经退役多年,这次活动当然没他的份,只是邀请了兴欣几个高人气选手,是他蹭了战队的门票来,他一向对这种活动不感兴趣,这次蹭票让大家都好奇原因,叶修却回答不上,自己心里也没想通。
也许就是想撞撞运气,在第十区那样浩瀚的地图中他总能从人群中一眼看到小剑客的身影,说不定这次也能,但是真见到了,要说什么、要做什么,他全然没想过,在他的设想里,可能也就站在人群之中远远看一眼蓝河,看他最近过得怎么样,在蓝雨的日子充实吗,有好好吃饭睡觉吗,有——
……有为他伤心吗,有从失恋中走出来吗。
看一眼,确认他没事,就够了。
可是偏偏,偏偏。
蓝河从黑暗的转角走出来,毫无防备的出现在他面前。
打乱他的洒脱,击碎他的若无其事。
“……小蓝,”他不知不觉又喊了这个名字:“活动结束后,我们找个地方……”
蓝河低着头,说:“结束后我还有别的事。”
叶修说:“那明天。”
蓝河还是拒绝:“不太合适。”
又是这句话。
叶修的太阳穴突突跳着,即便是在职业比赛的赛场上也未曾有这样犹豫的时刻,进一步唯恐变成逼迫,退一步——他是退了,想尊重对方的决定,可他只退一步,对方已经连走带跑的跑远了,没有一点留恋,没有一瞬回头,他自诩为人随性,偏偏在这一刻觉得眼前全是密密麻麻的噪点,世界都变成了陌生的样子。
不该是这样的。
“不合适吗?”
他说这句话自己都觉得好笑,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我以为我们至少还是老朋友……”
蓝河没笑,他放在身侧的拳头攥紧又松开,脸上扯出一个很惨淡的笑容,说:“哪有上过床的老朋友。”
叶修哑火了。
蓝河在他的沉默中,缓慢的判了死刑:“大神……叶修,不好意思啊,我没你那么洒脱,还能若无其事的把我当朋友。”
“我真觉得,不太合适。”
06
活动在盛大的欢呼声中迎来结尾。
蓝河面无表情的跟着观众一起晃动手中的荧光棒,心绪却早就不知道飘向何方了,活动进行时其实没什么工作要做,筹备和散场时才是最忙的,蓝河跟着同事几乎喊哑了嗓子,艰难的将一窝粥似的拥挤会场梳理出一条通道,看人群水流一般涌出去。
中途有其他组的同事跑过来交流情况,蓝河听见对方低声说:“职业选手那边已经在安排离场了,对……兴欣战队的已经全部顺利离开了。”
已经走了啊。
蓝河听着,手上的动作没停,也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只是机械的向人群挥舞荧光棒,机械的重复:“A出口请往这边走……”
但是他脑中却想着别的事情想得停不下来,灵魂好像和肉体分了家,虚虚的浮于上空。
没人看清意外是怎么发生的。
大概是活动的余热未散,人群中忽的冲出来一个一身蓝雨应援服的彪形大汉,一边高声呼喊着夜雨声烦、索克萨尔,一边猛地与人群逆流而行,不顾撞倒的旁人,怪物似的吼叫着要往台上跑,其狂热程度像是要冲破桎梏,直接从看台跳进幕后。
蓝河彼时还在神游天外,但身体比脑子转得快,飞快扶起一个险些摔倒酿成踩踏事故的小孩,然后一丢手里的荧光棒,猛地抽身去追那个男人。
他双手穿过对方腋下把人揽住,大声道:“这位先生请你冷静点!”
对方根本不听,一肘子砸在蓝河的鼻子上,鲜血咻的涌了出去。
蓝河只是个打游戏的小宅男,就连最叛逆的学生时代都未曾和人打过架,当下痛得眼冒金星,但还是咬牙不肯松手。
保安得到呼叫,迅速从两侧跑来,慢半拍反应过来的其他同事也冲上来,抓住男人的手臂,将人压制住。
混乱之中那男人猛地回过头,双目猩红,恶狠狠的朝蓝河吼:“别拦我,你们都没有真心爱上过大神,你们不懂我!”
保安已经赶到,三两下制服这个狂热粉丝,蓝河被解放出来,他踉跄几步退至一旁,大脑还是热的,手脚却后知后觉的开始发凉发软,头发、衣服一片凌乱,一张清俊的脸上蜿蜒汩汩的鼻血,已经凝固了,冷冷的贴在肌肤上,蓝河喘着气看那人被压在地上大喊大叫,崩溃之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
——他懂个屁。
蓝河想。
谁说他没爱过?
一个小时前,在昏暗的地下通道里,蓝河与叶修僵持很久,最后,叶修说了一句抱歉。
他侧了侧身把路让开,然后又重复了一遍抱歉。
蓝河提步就走。
“……我也没你想象得那么洒脱。”
叶修的声音从后面又传来,很低沉,给蓝河一种犹豫惶恐的错觉。
但那是叶修,蓝河想,他怎么会惶恐紧张呢。
叶修说:“我没有那么洒脱,如果给你造成困扰了,我很抱歉。”
蓝河脚步顿了顿,没回头,说了句没事,然后就走了。
他知道,叶修是为这两次找自己没话找话而道歉。
狂热粉被五花大绑带走,因为这个插曲,蓝河也被特批提早回去休息,不必继续疏散工作。他在休息室的卫生间洗掉脸上的血,镜子中映出一张失魂落魄的脸来,水滴顺着脸颊向下落,那双眼睛也被衬得湿漉漉的,蓝河盯着自己看了许久,莫名其妙大声骂了一句操。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蓝河回头,发现是一个同事,对方也刚下班,蓝河蹭对方的车回去。
他洗了澡、换了衣服、随便吃了点零食做宵夜,终于躺到床上时,时间已经指向凌晨两点。
蓝河太累了,他怀疑自己闭上眼的瞬间就能睡着,但他没有,因为刚一合眼,枕头边上的手机就开始疯狂震动起来。
蓝河低声骂了一句,没看联系人就接了起来,烦躁的喂了一声。
“许博远先生吗?”对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你的朋友在我们这边喝醉了,你方便来接一下吗?”
蓝河茫然:“谁?”
“我看看……他钱包里身份证上写着的是,叶修。”
“你是他电话的紧急联系人。”
-
荒谬。
蓝河坐进出租车里的时候还在想,这也太荒谬了。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是叶修电话里紧急联系人的时候,是三年前。
在苏黎世脱队走丢身边还没翻译几次后,叶修从善如流,已不再是那个不爱用手机总失联的老古董了,但骨子里还有一点很微妙的固执,会仔细把其他人的电话分门别类存好,叶秋是家人,苏沐橙是朋友,他把陈果伍晨填进同事那栏还挨过一顿骂,但恋人那一行却是空的,蓝河说不在意是假,可说在意呢,也还没到和叶修开诚布公吵一架的程度,他就那样平平无奇的瞟了一眼叶修的手机,再平平无奇的挪回视线,连查岗的玩笑也没开过。
一直到某一天,备注为“叶修”的联系人一通电话拨过来,蓝河一接,对面是陈果火急火燎的声音:“靠,你知不知道叶修在哪里?你有办法联系上他吗?活动马上开始了这家伙居然把手机丢屋里自己不知道哪去了,搞毛啊!”
蓝河嘴巴张成O字,呆呆发出一个音节:“啊?”
“我没打错吧?”陈果说:“这个号码是叶修的紧急联系人,我以为你会知道他行踪……”
后来在下一次见面时,蓝河和陈果一样的无语又气急败坏,他翻着白眼说叶修你到底知不知道紧急联系人是什么意思,是紧急情况能联系到你的人啊,我俩一个H市一个G市,你要是有什么危险情况打过来我给你收尸都来不及。
叶修失笑,说大男人哪有什么危险情况?
再说了,我要是有什么事,就想让你第一个知道,这不就够了。
彼时蓝河还没有想到,这辈子原来还真有用得上这个“紧急联系人”的情况发生。
——这大概也是他犹豫再三,还是亲自来接人的原因吧。
出租车一路风驰电掣,抵达对方电话里提到的餐馆,是一间露天大排档,蓝河一下车就看到了叶修,夜晚撸串的人大多热热闹闹、推杯换盏,只有叶修独自坐在一张小方桌前,桌上有两三盘串,看上去没怎么吃,然后便是一瓶喝了一半的酒,蓝河只看一眼就知道,这已经是这个一杯倒的酒量极限了。
叶修坐在一张黄色的塑料椅子上,手臂搭着椅子的靠背,头埋在手臂里,只露出一双红透的耳朵,身躯规律的起伏着,显然是睡得正香。
可怜蓝河还要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和店家交涉,给叶修买单,然后习惯性的向店家道了个歉:“不好意思啊,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对方笑笑,把叶修的手机递给蓝河:“你是他朋友吧?也辛苦你这么晚来跑一趟了……”
他话还没说完。
如同触发某种雷达一般,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身后猛地传来。
“不是朋友。”
蓝河回头,发现叶修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目光很澄澈,平静如同某种湖面,若非泛红的脸,简直看不出醉意。
他张口就说:“不是朋友。”
“哪有上过床的朋友?”
“我们是恋人。”
07
夜风太凉。
蓝河从叶修的口袋里找到一张酒店房卡,任劳任怨的把人送过去,叶修是完完全全的宅男,瘦,没什么肌肉,但是骨架摆在那里,还是沉得压了蓝河一个跟头。
G市的夜风很厚重,黏腻、潮湿,更像热浪,但蓝河出了一身的汗,风一吹只觉得又冷又热——叶修的头还埋在他颈侧,呼出的每一口气都热烘烘的,叫人起鸡皮疙瘩。
这一路上,他一直模模糊糊的嘟哝着醉话,蓝河板着脸,他听不清,也不想去深究,更勒令自己别好奇别多想。
叶修酒量差不是秘密,蓝河也搞不懂他为什么会半夜在外面把自己喝得醉倒,在一起五年蓝河就没怎么见过他喝酒,为数不多的几次,好像还是去年兴欣夺冠。
那是兴欣历史上第二个冠军,叶修不在的第一个冠军,蓝河和笔言飞他们一起在万里之外的G市看了这场比赛的实况,看着这只年轻的队伍打出无懈可击的操作,新生代的选手们打法很正直,狂剑士不惧风雨,重剑劈开巨石,光从缝隙涌出,帅得无以复加。
蓝河看着,也为他鼓掌欢呼,脑子里却突兀的浮现第十赛季那柄千变万化的伞,绸缎似的伞面散发冰冷光泽,微微扬起便露出下面一张酷似本人的建模脸,眼神似狐狸,嘴角若有若无上扬。
实况转播已经结束,蓝河和同事们意犹未尽的又讨论了许久,才回归工作。
他的后背重重靠在椅子上,刚呼出一口浊气,桌上的手机忽然就震动起来。
他拿起来一看,是叶修。
蓝河躲避人群到楼梯间里接电话,一路上心如擂鼓,步伐也变得凌乱,应该少上论坛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控制不住的想,在全新的兴欣队伍夺冠的那一刻,你脑子里想的是第十赛季拥抱在一起举起奖杯的队友,还是独自一人面对轮回一挑三打败一叶知秋的瞬间?还是曾经在众目睽睽下飙到764的手速如今只能打打网游……
他还没能在脑内回顾完叶修的职业高光,电话便接通了,蓝河看窗外夜晚亮起的霓虹,干巴巴的说了一句:“喂?”
“蓝啊。”
对面的声音很低沉,听上去和往常无甚区别,只是尾音拖得很长,甚至带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黏糊糊的笑意。
“你下次什么时候来?”他说:“有点想你了。”
蓝河被这一句直球砸得脸红心跳,同时还有点心里发酸,忙不迭的开始看日历,找最近的假期,小蓝团长心思缜密有条理,叽里呱啦抛出几个方案给他,快一点下周就有假,或者再攒攒年假……但他说完,对面却许久没回应。
蓝河攥着手机的手于是慢慢收紧了,他在心里埋怨自己,怎么在对方伤心的时候还要斟酌顾忌,等下就去看看有没有夜间机票……
而叶修沉默半晌,在蓝河道歉之前,终于慢悠悠的开口了,他说:“你不在他们都欺负哥,太坏了。”
蓝河大脑一片空白:“谁?”
叶修报了几个人名,都是兴欣的,说他们灌他酒。
蓝河失笑,大概能从他的话语中拼凑出兴欣庆功宴的场景,心里还是酸酸软软的,问:“你喝了多少呀?”
叶修只是笑,答非所问的说今天点了八个菜,蓝河又问你现在在哪里呀回家了吗,叶修说今天晚上那盘海带丝太辣了。
牛头不对马嘴,但蓝河还是耐心的听着电话,一直在和他说话。
叶修一会儿说新加入战队的小孩只敢用筷子沾一下白酒舔舔,呵呵;又说餐馆的服务员把他们认出来了,跑着请苏沐橙签名的时候还摔了一跤,这一跟头摔得可真瓷实啊……说着说着,他又说起,苏沐橙也快退役了,陈果舍不得她,抱着她直哭。
蓝河听到这里,沉默了一下,低声说:“时间过得真快呀。”
叶修还是笑呵呵的,说:“我说我不喝,他们不听。”
“魏琛那个不要脸的,说我又不打比赛了,有什么不能喝的?”
蓝河却是说不出话来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对面的叶修不知何时也停止了反常的碎碎念,寂静在二人之间蔓延,不知过了多久,蓝河听见哒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他心里发堵,站在楼梯间发了很久的呆,还是订了第二天去H市的机票。
次日叶修一直宿醉到下午一点,才被敲门声吵醒,他打着哈欠拉开门,被不远万里跑来的小男友扑了个满怀。
“蓝河?”
他呆呆的低下头:“怎么突然来了?你的假期不是在下周吗?”
蓝河低着头,他只能看到对方头顶的发旋,闷闷的声音很快传来。
“没什么。”
“就是想你了。”
-
蓝河就这样搀着叶修进了酒店,坐电梯、插卡,门滴一声自动打开,他像丢一个破布麻袋一样,把叶修往床上一摔。
蓝河出了一身的汗,脖颈上叶修曾贴着的那一块皮肤还在发热,手脚都软了,房间里没开灯,他就站在黑暗中对床上的男人怒目而视,瞪了很久,才低声骂了一句:“王八蛋。”
他转身就走。
没走两步,身后传来叶修沙哑含糊的低喃。
“水……”他说:“头好痛。”
蓝河板着脸,头也没回。
手将将落到门把手上的瞬间,蓝河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异常响亮的巨响,“扑通”一声,连带着什么东西被撞倒的声音,他心里一紧,身体比脑子快,马上就回了头。
只见床上的男人已经摔到了地上,侧着身,手边是一个塑料花瓶——大概是摔下来时从床头柜上带下来的。
“叶修?”
蓝河两步走上前,急切的把人扶起,重新弄到床上。
他俯下身子给叶修扯枕头的时候,腰间忽然就多了一双手,蓝河还没来得及说话,叶修手上一个巧劲,他便整个人扑到了床上,压在对方身上。
“别走。”
简直像一只失控的大狗,头在蓝河怀里乱拱,声音低沉沙哑,一双眼睛在漆黑中两若星辰,目光寸寸描摹身上人的脸,半晌,叶修闭上眼,亲了上去。
他手臂还箍在蓝河腰上,蓝河也弄不懂为什么一个喝醉的人会有这么大力气,带着酒气的吻落在他颈侧、下巴,甚至隔着衣服咬他的锁骨,又慢慢向上,迷乱的、固执的去寻找蓝河的嘴唇。
房间里连空调也没开,又闷又热,醉鬼的体温更是烫得惊人,蓝河闻到酒味、自己身上的汗味、酒店香薰的廉价味道,他死死咬着腮帮子两侧的肉,一声也没吭。
叶修终于找到那双嘴唇,吻上去,过往五年旖旎的回忆齐齐涌上心头,他借着酒意去摸他的脸,被汗水濡湿的发脚、偏瘦的脸颊、鼻梁、眉眼……忽然,他的手停住了。
掌心温热湿润。
叶修睁开眼,看见蓝河哭了。
08
叶修不是蓝河的初恋。
在漫长的少年时光里蓝河对自己的性取向尚且没有那么清晰的认知,又或者在遇到叶修之前他也曾有机会走上一条较为平常的路,高中时和舍友一起在宿舍看限制片,大学对着漂亮学姐脸红——后来那学姐毕业时他还帐然若失了许久,咂摸着原来这就是失恋的滋味吗,一直到大四那年,他被下一届的学妹表白,在损友们的起哄中接过了她的花。
彼时他荣耀已经打出了些名堂,在公会里混得如鱼得水,甚至从蓝溪阁内部人员手中拿到了一个内推,就等着准备简历投递到G市的蓝雨,开启把爱好做成工作的人生。
他与那姑娘的感情也很顺利,做了很多年轻情侣都会做的事,买情侣装、逛游乐园、一起拍大头贴……蓝河为人温柔又体贴,他不是那种让人过目不忘的大帅哥,却有一种润物细无声、溪流般的温和,起初他们感情真的很好,后来蓝河要毕业了,他去找她,问她要不要回去跟他见家长?
他为她收集了很多G市与她专业对口的招聘信息,核算了她明年升大四的时间安排,事无巨细的规划未来,哪家公司离蓝雨近,他会在什么地方租房等她,未来……那女孩看他的眼神愈发愈惊恐,忍了又忍,才终于忍不住打断:“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不愿意呢?”
蓝河愣了愣,认真考虑了,又说,我也可以去你家那边发展。
姑娘还是摇头,很失望的样子,提了分手。
那时的蓝河,太年轻,太想当然,很久很久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把人逼得太紧,他什么都操心,什么都想管,在游戏里有很多朋友依赖他喊他蓝团,可是到现实生活中,哪怕是情侣,也应当注意距离和分寸。
他清楚的知悉了,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他们在路上短暂相遇,依偎着走了一小段,却不能代表未来。
那年他和女友分手,挥别父母,独自背着行李站到了蓝雨的门口,G市艳阳高照,在刺眼得叫人看不清眼前的阳光下,他抬起头,看着头顶闪闪发亮的“蓝雨”招牌,感受到汗水从发脚流入脖颈,蜿蜒濡湿衣物。
他想,从今往后,这就是他的路。
而后数年,他在这条路上走得很开心,从蓝团到蓝溪阁四大高手之一的蓝桥春雪,到蓝河绝色,又重新回归蓝桥春雪,虽有波折,但他心满意足。
终于,他遇上叶修。
即便在心里念上一百遍的“分寸”“距离”,在对方提出“我们要不要在一起试试”时,蓝河还是把一切都抛诸脑后,就这样点了头。
蓝河是第一次和同性恋爱,有些普世的规则在他们身上并不时宜,刚在一起那会叶修还在G市旅游,两个人白天一起扛着大太阳到处玩,喝早茶、逛动物园,晚上一起打游戏,打到尽兴的时候,就侧过头接吻,细细的轻轻的,然后滚到床上去。蓝河曾非常偶然又随意的问起一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叶修正在点烟,抬头看他,眼底是促狭笑意:“怎么?要赶我走?”
他伸手去揉蓝河的腰:“刚刚弄疼你了?”
蓝河又羞又怒的甩开他的手,叶修大笑起来,半晌才说,已经定了下周的票了。
蓝河哦了一声,想起他已经退役,又问准备回去做些什么?
他想叶修会留在兴欣做教练,或者去联盟领个差事,叶修思索了一下,说:“去网游里抢抢boss吧”
蓝河一拳锤在叶修胸口。
叶修夸张的咳嗽了几下,然后很无辜的望着他:“不知道啊,走一步看一步吧。”
蓝河哦了一声,然后两个人又开始接吻,亲得天昏地暗。
他在叶修的身下平躺着,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小声问道:“但还是要打荣耀的吧?”
叶修抬起一张大汗淋漓的脸,额头贴着他额头,黏黏糊糊的说:“那肯定。”
蓝河点了点头,心里因为网游这一点隐秘的联系而感到高兴,他没有问太多,也从没幻想过太多,两个人的身份经历也好、地理位置也好、工作也好……从头到尾,他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一起的两个人,蓝河后来才有点明白那个女生的心情,原来恋爱是那样美好的事物,喜欢能让人下意识遗忘许多纠结,别去看未来,别去想结局,你与我此刻接吻,此刻就是永恒。
于是后来,叶修的这句“走一步看一步吧”,便足足走了五年。
-
四面无风,像是无形的墙,挤压着蓝河的呼吸。
叶修像一只轻嗅的大猫,一下一下啄在他的脸上,舌尖卷走他的眼泪。
“博远,”他说:“你别哭。”
他手上的桎梏不知什么时候松了,蓝河几乎是瞬间推开他,跌跌撞撞的从床上跳下去。
叶修从床沿坐起来,他酒意微散,大脑却还是热的,舌尖发苦,意识在一缕一缕的飘散,盯着蓝河想了一百句体面话,张口却是:“就这么讨厌我?”
他在清醒与迷醉的间隙,圣人也无法克制心中恶念,五年里我们不是一直合拍吗?我什么时候伤过你?过去难道是我一个人的过去——叶修不愿再想,哪怕在脑海里也不愿成为那种恶鬼流氓。
但蓝河却猛地转过身,夜深,年轻人眼角泪痕与窗外霓虹映射,波光粼粼,他看见蓝河用力扯了一下衣襟,露出他刚咬出来的暧昧牙印,而后手又伸向T恤下摆,他朝他大吼:“是要打分手炮吗?”
“如果这样你就能满意,那好啊,不就是睡吗,我又没什么好吃亏的,叶修,只要你想——”
他骂得尽兴,声声诘问,像子弹一样砸下来,叶修盯着他张合的嘴,想,自己为什么不醉得再彻底一点呢?
“对不起,”他沙哑着嗓子,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蓝河说,他再也不想见到他。
他说我求你忘了这五年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说这话的时候,自觉自己也不太清醒,难道几个吻就让酒精入侵了大脑吗,眼泪渐渐停了,被愤怒和羞耻席卷的理智回笼,他麻木的放下攥住衣摆的手,扭头就要走。
“等等。”
叶修却还是把人拦住了,他攥住蓝河的手腕,力气很大,把人皮肤都攥得通红也丝毫不觉,然后他用另一只手拉开床头柜抽屉,翻出了一个什么,说:“你上次忘拿了。”
他像是喃喃般:“我就是为了给你拿这个,才找你的。”
蓝河低头,发现是个小方盒子,他见过,里面装着一枚小金戒指。
他悄悄的把它遗落在叶修的桌子上,在万里之外的H市,决心把那点喜欢也遗落在那里。
“我不要。”他板着脸,很倔强的想抽出自己的手。
叶修说:“这是你的生日礼物。”
“说了不要!”
蓝河用力推了他一下,把手抽出来,扭身就要走,身后响起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叶修动作很突然,他还没来得及怎么反应,就被抵到了墙上。
距离很近,鼻尖几乎挨着鼻尖,叶修用力压着他肩膀,很强硬,另一只手把小盒子丢进了蓝河口袋。
蓝河抬头看到他的眼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叶修在生气。
叶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像是在隐忍什么,很缓慢的说:“你说那天过生日过得很开心,好,你开心我就开心。蓝河,这是我送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你拿着,不要还给我,以后的日子里,我也希望你能一直开心。”
蓝河的眼眶又开始发热,叶修说完这句话就松开了他,他擦擦眼角,也没再执意拿出那个小盒子,只是拿肩膀撞开叶修,低头冲出去了。
他在走廊越走越快,几乎就要跑起来。
王八蛋。
他想。
王八蛋!
09
蓝河早上八点被闹钟吵醒的时候,很想拿枪炮师的大炮轰了这个世界。
全明星狂欢日为期三天,在此之前蓝河已经连轴转了好几个星期,昨天站了一整天不说,散场时还和狂热粉肉搏,忙到深夜,又和叶修……
他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就头晕目眩,还以为是烦的,艰难撑着疲惫身躯赶往现场,路上只觉得头痛有增无减,到地方向春易老要了一颗止疼药——这位自从坐上了蓝溪阁会长后就开始常备胃药止疼药——蓝河囫囵吞下去连水都还没来得及喝,管理层的人就敲响了休息室的门,面色讨好的说:“蓝河,你出来一下,有个事要你帮忙。”
一线那边的后勤人手本来就紧,偏偏昨天有个负责跟执行导演的小助理中暑了——今天要来的媒体和昨天相比只会多不会少,后勤人员很可能被拍到,上面怎么也不想让那几个胡子拉碴的大汉顶上,这不加深蓝雨和尚庙的刻板印象吗,思来想去,还得让蓝河这个小白脸来……
“打住,”蓝河有气无力的举起手:“我也是男的。”
对方眨眨眼,说:“你长得好看嘛。”
蓝河一向不擅长拒绝别人,半小时后,还是任劳任怨的出现在了选手后台。
他要负责核对各个环节选手的出场时间,传达导演的安排,同时解决一下选手可能出现的问题,乍一听任务不算重——直到蓝河在走廊上捡到了几个迷路的年轻新生代,一群小孩咋咋呼呼的喊着,哥我是微草的先送我回去,哥你别听他的药庙不对付你先送我,我是霸图的韩老大这次随队来了他发现我不在肯定要骂我呜呜哥你不能见死不救……这帮游戏里随时秒杀自己的小孩一口一个哥哥哥的叫着,蓝河只觉头晕眼花,手忙脚乱的把他们送回各自战队的休息室各找各妈,刚松一口气又看到助理群里有人在紧急艾特全体“谁给兴欣和轮回的伴手礼搞混了?给兴欣这一届的战法选手发一叶知秋手办你们是不是脑子晒傻了?”,一时间又是一片鸡飞狗跳、腥风血雨。
来不及休息,他领了新的安排表,在每个站队的休息室里跑来跑去,中途有人跟他说过蓝河你脸色好像不太好看,蓝河呵呵一笑,说上班上的,然后仰脖又吞了两颗止痛药。
在头昏脑涨的时刻,他竟然还能顾得上避嫌,将兴欣那边的工作悉数交给了其他人,蓝河啊蓝河,他在心里唾骂自己真是天生牛马的命,这样的三头六臂、面面俱到。
心细如尘的蓝团长什么都考虑周到了,却偏偏还是见到了不想见的人——他推开霸图休息室的门,一眼看到坐在沙发边上、和面色不虞的韩文清勾肩搭背的叶修,对方指尖夹着根烟,神情似笑非笑,慢悠悠的调侃大漠孤烟的新操作者打法有点娘炮啊,没得你亲传?
韩文清忍了又忍,额角冒青筋道:“我们有自己的战术。”
蓝河站在门口,鞋子贴着鞋子,身体绷得很直,手还维持着推门的姿势,几秒过后,大概是心有所感,叶修抬起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叼着烟,神情很淡,就像昨夜什么也没有发生。
蓝河用力攥了攥门把手,开口说:“不好意思,休息室里不让抽烟。”
叶修一声不吭的掐了烟,再抬头时蓝河已经拿着一份资料,和这届霸图的队长站在一起,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
他们距离有点远,叶修听不清具体,只能模糊的听到蓝河的声音,他说话很温和,语调轻、语速慢,中间习惯性夹杂着“好不好?”“这样可以吗?”的疑问句,有来有回,什么都讲得清楚,稍微有点像哄小孩。叶修垂眸看烟灰缸里被摁灭的半根烟,蓦然想起过去,在第十区时蓝河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带着细碎电流声传来,“强力蛛丝能不能再少点?”“这个攻略考不考虑给我们蓝溪阁独家?”……,疑问句,细细的在讲道理,带一点紧张和不自觉的恳求,那时候他在想些什么呢?叶修费劲的在回忆里扒拉着,哦,他那时觉得蓝河是个很靠谱的人。
情绪稳定,偶尔跳脚,却不影响心态,做每个决定都认认真真,思绪清晰。
他只是听着蓝河的声音,便觉得心里像拂过羽毛一样痒痒的,他盯着烟灰缸,手指下意识摩挲裤袋里的烟盒,很想再抽一根。
原来世上根本没什么和平分手,只有一个决绝,另一个心痒难耐的恪守距离。
蓝河交代完了工作,目不斜视的走出去了。
他的头痛越来越严重,还开始发冷,他觉得这是因为刚刚叶修紧盯着他导致的,都是烦的,但走了两步发现自己脚步虚浮,蓝河这才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生病了。
室外热,场馆的空调又很冷,最主要是昨天夜里扛叶修出了一身的汗,被风一吹就出事了。
他愈发愈觉得叶修是万恶之源,现在显然也不是请假的时候,轻伤不下火线,他只来得及叫笔言飞替他跑腿去医务人员那里要一盒感冒药。
笔言飞取了药,到后台找蓝河,却根本找不到人影——他太忙了,到处跑。
直到下午蓝河才拿到药,还没来得及吃,现场又出了新岔子,嘉世的出场顺序要改,事发紧急,蓝河只匆匆把药往口袋里一塞,用跑的前往嘉世的休息室。
结果一推门,又看到了叶修。
这人不在兴欣待着,怎么到处跑?
实在是病痛叫人烦躁,蓝河现在看什么都一肚子火,暗骂叶修算什么荣耀第一人,改叫荣耀街溜子算了。
他很着急,隔着人群就喊了一声邱队长,嘉世此时的队长邱非转过身,蓝河要朝他走去,就得跨过叶修,两个人都目不斜视,在所有人面前就像是不认识一样,叶修只顾侧头和嘉世队员说着什么,大抵是些不痛不痒的联盟往事,蓝河急着找邱非,连眼神都没分过去一个——
两个人都不看对方的结果是,蓝河穿过去时被叶修的脚绊了一下,在周围人的惊呼声中,猛地失去平衡,像一杆枪一样直挺挺摔到了叶修怀里。
这回丢人丢大了。
这是蓝河保持清醒时的最后一个念头。
他羞愤欲死,血往上涌,脸涨得通红,只觉大脑里嗡了一声,意识像是碳酸饮料的气泡,咻的消失了。
“哎哟。”
叶修也没料到这一遭,下意识惊呼了一声,伸手扣住他的腰,没让人从他怀里再滚到地上。
“没事吧?”
他问了一声,很克制的保持距离,但偏偏没回应,叶修太阳穴一跳,喊了声:“小蓝?”
他把人翻过来,摸到一手滚烫,只见对方整个脑袋红得像油焖大虾,双眼紧闭,浑身软绵绵的,竟然是昏了过去。
“怎么……”
邱非和其他几个队员后知后觉望过来,只见叶修已经变了脸色,张口就喊:“叫人!去叫医务人员!”
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慌张。
10
蓝河做了一个梦。
他这一生最少年得志的时光几乎都和蓝雨密不可分,被叫蓝桥春雪的次数大概已经超过了许博远,忙的时候他和笔言飞曙光等人都和大春开过玩笑,说垃圾游戏毁我人生,最后再带个团我就要退出蓝溪阁,春易老揽住好兄弟的肩膀面无表情说走,现在就走,我和你们一起走。
一帮人闹哄哄的走出去,在门口便遇到了恰好来找技术部谈事情的喻文州,喻队人好,善良又温柔,笑眯眯的打招呼你们好啊,这是要去哪?
哪都不去哪都不去,大家口供出奇一致,争先恐后的和喻队握手,蓝河盯着自己的手,暗想我要给蓝雨打一辈子的工。
后来啊,后来他身边出现一个人,总是孜孜不倦劝他来兴欣,他说小蓝啊哥都是你的人了了,你就不考虑入赘吗?蓝河说滚,我对蓝雨天地可鉴。
叶修抖着烟笑了,微微眯着眼的样子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长长的叹气,“哎呀,我知道哥没有他们重要——你房间里黄少天的周边多得我都要吃醋了。”
蓝河于是瞠目结舌,拿不准他是真伤心还是寻开心,纠结的样子看得叶修心里发痒,悄悄的又亲了上去。
那是很美好、很温暖的回忆,甚至能让蓝河清晰的意识到这是在梦中,这已经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他再回忆起近两年的日子,快乐的东西好像都消失了,只能想起在夜班飞机上打瞌睡睡出的颈椎病,想起H市美食荒漠般的难吃外卖和一闻就想吐的泡面味,想起在荣耀里囫囵着度过了许多纪念日,却好像已经没什么好纪念。
他说出厌了那句话的时候觉得很抱歉,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坏的、最始乱终弃的人,直到叶修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好,他的世界像是被人拉了闸,所有声音都消失不见。
蓝河睁开眼睛,四周仍是静悄悄的,没有热闹的全明星狂欢日,没有周围同事们永远哒哒哒在响着的键盘声,很安静,仔细凝听才能听到头顶空调细微的嗡鸣。
他撑着虚弱的身体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正坐在会场的紧急医务室里,额头上贴着一块退烧贴,房间内空荡荡的,没有其他人。
也对,他想,这样忙碌的日子,不会有人陪着生病的他。
他视线微微偏移,突然看到桌上还有一板退烧药、一盒未开封的药,还有一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巧克力和冰饮料。
蓝河大脑里闪过一些回忆碎片,是过去他和叶修心血来潮游西湖时中暑了,他意识昏沉的在街边咖啡厅里吹冷气,叶修从对面的便利店跑过来,用可口可乐冰他烫烫的额头,又往低血糖的他嘴里丢了一颗巧克力。
真糟糕,蓝河一口气撕掉头顶的退烧贴,他突然就意识到,其实他什么都没有忘记。
-
后半程陈果作为战队老板也要去各个战队走动走动,她踢了一脚沙发上的叶修叫他给自己提东西,刚刚还在到处跑的叶修没骨头似的摊着,求饶道:“我都一把老骨头了,你找点小辈迫害吧。”
陈果翻了个白眼自己走了。
不过快散场的时候他还是晃晃悠悠的去了趟蓝雨,喻文州和黄少天都在,喻文州低头在和旁边的工作人员说些什么,叶修溜溜达达的进来,又溜溜达达的站在两人身后,然后就开始对喻文州吹仙气儿,说蓝雨这东道主做得是辛苦啊,这周扒皮的风格是向老冯学得不?看看你们这小同志都瘦成闪电了,还有人晕倒,要我说这么辛苦明年还是把冠军让给兴欣吧,我们员工福利可好。
大家都当这是普通垃圾话,黄少天靠靠靠的就上来输出了,喻文州倒是笑眯眯的转过身,说:“你问许博远?”
“已经给他放了假回去了,”喻文州顿了顿:“不过叶神说的也对,我会和那边说一声,让他明天也好好休息的。”
叶修眯了眯眼睛,什么也没说,顶着黄少天密集的吐槽,又这样溜溜达达的回去了。
“靠,”黄少天瞪着他背影,嘟哝了一句:“这家伙什么毛病?”
“呵呵。”
喻文州只是笑笑,说出了一句令黄少天毛骨悚然的话:“不知道,大概是为情所困吧。”
“……队长,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
全明星狂欢日的第三天很平常的过去了,结束后几个老家伙约在一起吃了个晚饭,他们这些人在这五年里早就陆陆续续的退役,那年世邀赛的成员们在各种大型活动中还偶尔能见到,当然也会有人缺席,譬如楚云秀正忙着到处旅游,譬如张佳乐在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年双手状态超负荷,现在每隔两个月就要去中医院针灸……遗憾总是有的,相较于他们这类高人气的选手,实际上还有更多人早就失散在荣耀的漫漫历史洪流之中,哪怕是叶修,如今出门也不必再口罩帽子全副武装,偶尔能认出他的粉丝也不再是咋咋呼呼的小孩,只是寻常人,会和他握手,偶尔合影或签名,但更多只是聊聊荣耀近况,宛若老友,挥手作别时总带着祝愿。
撑得最久的反而是苏沐橙,今年才准备退役,这个当初一直跟在叶修身后的小姑娘如今也比变得成熟又稳重,叶修一直在她身后看着,个中心酸没人比他看得更清楚,他从零打造一支冠军战队,可维护下去、让其能够正常运转的责任是苏沐橙在担着,他知道她比谁都辛苦,但她不喊累,也不让叶修帮忙负担,记忆中好像一直在笑,笑着说:“你总不会一直在这儿的啊。”
不会吗?叶修在心里咀嚼了一下这句话,横生一种荒谬的割裂感,原来不会啊。
昔日队友坐在一起吃饭,五年都过去了,该喝酒的也开始喝酒,在饭桌上聊近况,谁被战队返聘、谁在联盟当差,这个世界好像一个巨大的拼图,每个人都找到了合适自己的缺口。
叶修起身出去透气的时候,看到苏沐橙好像喝得有点醉了,趴在桌上嘟哝什么,他凑过去听,听到她说:“真好,大家都还在。”
叶修的脚步顿了顿,半晌才抬起来,向外走去。
他在门外遇到了陈果,她和他们不在一个包厢,在隔壁和联盟那边的人一起吃饭,战队老板要走动的关系很多,除了打游戏,还要会喝酒、会应酬,叶修记不起来自己有没有为她担心过了,但陈果很厉害,在这个角色里适应得很好,机敏、善辩、不吃亏,头脑灵活,只有在面对兴欣时才会展露出她护犊子的那一面。
“抽烟去别的地方啊,”陈果瞪他一眼:“我可不想吸二手烟。”
叶修笑了一下,把指间的烟收了回去,他们站在门口聊了一会,聊这三天的活动,聊兴欣的人员配置变动,聊下个赛季,也聊训练基地对面的早餐店好不好吃,聊上个月新换的食堂师傅实在手艺不咋地,又聊魏琛因为母亲生病回家乡已经三个月没露面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叶修呵呵一笑,是没露面,游戏里boss可没少抢,净捡着深夜抓人刷副本记录,害得大家都睡不着。
陈果瞪他一眼,你也没好到哪去。
聊到后面好像也没什么好聊了,叶修住的地方离兴欣不过一条马路,天天朝夕相见,哪有什么旧要叙,陈果喊着G市怎么晚上都这么热要回去吹空调,叶修站在后面,慢悠悠把她叫住了。
“老板,”他说:“沐橙值得被返聘为兴欣的教练。”
陈果猛地转过头,说当然了。
叶修于是又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昔日的荣耀第一女神从来不是花瓶,就算兴欣不留也大把人抢着要,况且——况且陈果哪会放她走。
也许是出于感情和能力认可,可叶修看得更远更深,那年世邀赛结束后他回B市陪父母,年三十接到一通祝贺新年的视频电话,陈果和苏沐橙一起在兴欣里包饺子,俩姑娘弄得脸上都是面粉,嘻嘻哈哈的很热闹,叶修看着她们笑,也祝她们新年快乐,但挂了电话他忽然心慌得厉害,点根烟点了几次都对不准——因为他想起来,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没有和苏沐橙一起过年,后来每一次她说“你总不会一直在这儿啊”的时候他都会想起这一刻,说不上来那种感觉,他想,但是也许,就像陈果在父亲死后将网吧当成家一样,兴欣也可以是沐橙的家。
从朋友,到家人,他知道陈果会真心待她,这种感觉微妙得近似于妹妹出嫁,但叶修知道不是,至少不只是,他是在为一些未成形的将来感到担忧。
陈果这时在前面叫他,问他,那你呢?你要不要什么头衔?
叶修退役的这些年里依旧待在兴欣,他没有太具体的职称,陈果也没怎么管,只是照常给交五险一金和分红,他有时像教练,嘲讽技能点满让训练营的小孩看到就紧张;有时又被伍晨拉去帮忙,兴欣需要的boss他一打一个准;或者和关榕飞为一个武器研究好几个礼拜,痴迷得甚至吃饭喝水都要人提醒——陈果记得他那时手机还常常到处乱丢,这人虽然买了手机却老忘记,陈果总会在不可思议的地方忽然听到他的电话铃声,吓得心脏骤停,后来发现他屏幕上显示的是“紧急联系人来电”,她怕有要紧事,帮叶修接了几次,对面是个很好听的男声,他们的对话很简略,陈果喂喂喂?男生就会问:“请问叶修在吗?”,陈果说不在,男生很礼貌的说好的谢谢,也不要她帮忙带什么话,就这样挂断了。
后几年陈果就很少听到叶修的电话响起了,但他还是会把手机乱丢,有几次她掀开沙发上的靠垫,不小心看到了叶修手机的屏幕亮起,上面是同一个人发来的三四条消息,问他在吗?在忙什么?然后是晚安。
手机很快暗下去,那些没有人回复的消息随着屏幕一起熄灭,被投进无边的夜里,没能等到回应它的涟漪。
陈果此刻看着叶修,看他抖出烟正要点上,G市的热浪像黏腻的纱一样笼着两个人,她说:“你也值得被返聘为教练。”
其实她还有后半句,以叶修荣耀教科书的资质,他被联盟收编都是值得的,她没有说,只是小小的私心,希望他能留在兴欣久一点,再久一点。
“我?”叶修没当回事,只是挥挥手:“再说吧,不重要。”
这人真是……陈果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他总把别人安排妥当,自己却怎样都行,她思来想去,狠狠踢了他一脚:“走了!别抽你那破烟了!”
在G市的最后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他没有再见到蓝河,他想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见到蓝河了,这种大型活动果然和想象中一样累人,他不会再来蓝雨了,G市和H市的距离太远,不能指望再在某个安全通道意外相遇了。
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第二天他们一起坐飞机回去,叶修在机场大巴上大睡特睡,下了车便跟在队伍的最末端,无精打采的模样和过去如出一辙,只是这一次,他走得很慢,越走越慢,越走越慢,甚至脱了队。
陈果想得一点没错,叶修就是一个只顾别人、对自己的事随意处之的王八蛋,他孑然一身在荣耀的路上走了太久太久,他没有回头看的习惯,因为那样会影响前进的脚步,他记挂关心的人和事太多,以至于渐渐忽略了自己,宛若漂浮荣耀大陆上空的地缚灵,日复一日的被囚于此处。
蓝河求他忘了那五年,这一刻,失恋的苦楚让叶修忽然就想回头看看了,结果他回头一看,惊觉那五年的确没留下什么痕迹。
“怎么了……”
陈果察觉到有人掉了队,茫然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她看见叶修撕掉了手里的机票。
11
陈果像是在看外星人。
“你什么毛病?”她差点跳起来:“叶修!”
“有点事。”叶修把行李随便塞到旁边一个新生队员的手里:“帮我带回去。”
他没有理会身后的一片惊呼,扭身就向机场外跑去。他与行色匆忙的人群逆流而行,脑海里猛地回忆起多年前在那个令人热血澎湃的冠军来临前的寂寥冬夜,嘉世随着荣耀的发展而不断向前,陶轩的步子越迈越大,前景越来越好,他却站在那片浪潮中,不进反退,与所有人逆流而行,谢绝要跟上来的苏沐橙、未与其他人同行,叶修不会用孤独一类的词来形容自己的路,但孤独是对比出来的,这一刻他想起自己要去找的人,他想和他一起走接下来的路。
他拦下出租车,疾驰在G市闷热的夏天里,快一点,再快一点,他下车的时候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但他没在意,甩上车门,寻着记忆在小区里穿梭,两旁的道行树影深深,投下细碎的阳光,叶修出了很多汗,从发脚冒出,流到衣服里,他不适应这样高强度的奔跑,好在他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公寓,上楼,敲门,比心跳还要急促。
“来了……”
门被拉开,蓝河穿着宽松的家居服,揉着眼睛,瞠目结舌的望着叶修。
“你怎么……”
“有点事。”叶修眼疾手快的用手拉住门框,觉得自己的思路从来没有这样清晰,他说:“说完我就走。”
-
蓝河愣了好几秒,下意识抗拒,想要关上门,但叶修的手牢牢卡在门框上,蓝河盯着他的手,脑子里一闪而过这可是世邀赛总冠军的手。
这次活动蓝雨是东道主,对各个战队的往返时间都了如指掌,蓝河虽然作为伤员暂时休假,可前一秒他还在工作群里同情笔言飞要顶着大太阳给其他战队送行,春易老说各大战队都走了,兴欣的机票是最后的,可算是都送走了领导给他们原地放假,蓝河那句早知道放假今天就不请病假了还停在聊天框里没发出去,下一刻叶修就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他家门口。
蓝河只愣神了一瞬,叶修抓住了空档,一瞬顶开他冲了进去,蓝河猝不及防,被他撞得后仰,大病初愈的身体还没什么力气,摇晃间被叶修握住了腰,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但叶修很快松开了他,转身,回去把门合上,咔哒一声上了锁。
“你……”蓝河有一瞬汗毛倒数,猛地抬起头,对上那双沉沉的眼睛。
叶修极少对身边人展露强势的那一面,大多数时候他对一切都满不在乎,蓝河甚至从来没有和他吵过架,偶尔想对他生气,也只觉得像拳头打进棉花,毫无意义。
但他现在只是很认真的盯着蓝河,目光很沉,像是带着重量,他说,蓝河,我真的就说几件事。
“你可以不听,可以赶我走,”叶修说:“那我就一直守在G市,守在蓝雨——反正文州总不会拦着不让我进。”
他说完,看着蓝河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心里松了口气,他知道蓝河面皮薄,而蓝河也知道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他只停顿了一下,立刻接着说道:“我先跟你道歉。”
“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提出分手,一定是下定决心了,我想我不能强求,所以我一口答应,我以为只要你开心就够了。但后来去我找你,你一直说不合适,甚至我送你的礼物也不想要,蓝河,平心而论,那枚戒指也不是那么贵重的礼物吧?不合适,有什么不合适、到底为什么不合适?”
他盯着蓝河的眼睛,没错过他任何一个细微表情,语调平静的一锤定音——
“蓝河,你走不出来,你很在乎,你怕和我见面,你会动摇。”
蓝河大脑嗡了一声,张嘴就想要反驳,却半天都吐不出一个字,额角急出一层薄汗。
他仿佛又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咚咚咚,要跳出胸膛。
“你提分手,总归是我做错了什么,这段感情里又不会有第三个人。”叶修说:“我跟你道歉,蓝河,你不消气的话,让我做什么都行。”
蓝河不想看他的脸,他不想和叶修去谈这场已终结的恋情的细节,他只是一直低着头,说:“过去很久了。不重要了。”
“才两个月,”叶修不听他的:“怎么就不重要了?”
蓝河还是低着头,叶修放在身侧的拳头攥了攥,又松开,握住对方的肩膀,强行把蓝河压到屋子里的床沿上,面对面坐着。
“说完了我,该说说你了,小蓝。”
叶修摸到对方T恤下肩胛骨,硬硬的,很单薄,蓝河是偏瘦的类型,他每次来H市找他,两个人一起吃饭时蓝河其实比叶修要能吃,年轻的小同志一顿要吃两碗米,叶修笑他二十多了还在长身体,但是蓝河还是瘦的,那些吃下去的饭菜变成能量汇入身体,变成追逐往返早班机时的脚步,变成耳麦里大家一声声尊敬的“蓝团”,变成温柔的眼神和笑容,纤瘦的、偏白的,甚至有些孱弱的身体蕴含了那么多的能量,叶修蓦然想起他在训练室晕倒,他慌张的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起把蓝河抬到医疗室,确认只是发烧和低血糖后,他一瞬手脚发软,脑子里都是后怕。
邱非后来说,很少见到叶修那样六神无主的样子,脸色很白,着急的问医务室有没有药,然后又猛地想起来似的说:“他以前生病用过退烧贴,很快就好了,我去买。”然后同手同脚的跑出去,除了药,还带了许多乱七八糟的零食回来。
叶修守在蓝河病床前的时候,忍不住就想,其实是不是,这样的场景、这样累得要病倒的时刻还有很多?甚至还有别的挫折、别的难过的时候,只是自己都不在他的身边,他从来也没和自己说。叶修想起前一天夜里还因为想见他,破罐子破摔把自己灌醉,让他半夜来接,他想到这里,把脸埋在手心,不敢看病床上的蓝河,只坐了一会,立刻就走了。
现在,叶修慢慢的摩挲着蓝河的肩膀,想表达安慰,又发觉自己的掌心在冒汗,立刻撤下了手,不想弄脏蓝河的衣服,更不想被蓝河发现自己很紧张。
“蓝河,”叶修说:“过去我有很多做错的地方,但是我还是不甘心。”
“我不甘心。你不能就这样给我判死刑。”
他的直球一句接一句,蓝河招架不住,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快、好痛苦,马上就要跳出来,他拼命的思考,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为什么要让他听到这句道歉呢?他不想对峙、争吵,把回忆变得面目全非,他只是……
叶修强迫他抬起头,说:“我知道我缺点很多,你说你厌了,但你总该告诉我,你厌倦的到底是什么,我可以改,可以配合你,你不能默不作声又擅自对我失望,杀人犯还有缓刑呢——”
他不知不觉又重复了一遍:“这段感情又没有第三个人,你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
蓝河在质问中恍惚的抬起头,很艰难的在一片嘈杂的思绪中翻到了自己的初心,他只是、他只是……
他只是很喜欢叶修,希望哪怕到最后,自己在他眼里,也是很体面的、很好很好的样子。
12
蓝河闭上眼,说:“没意义。叶修,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叶修霎时间手脚冰凉,他几乎立刻就要像第一次蓝河提出分手那样,丢盔弃甲,连挽留都不敢,但他这次看到了蓝河放在腿上的手,收成拳头,很紧很紧的绷着。
叶修低下头,一根一根把他的手指展开,用平静又理智的声音说:“蓝河,你信不信我现在亲你。”
他不是流氓,一直很尊重蓝河,但他现在想流氓一把。
蓝河一下把头抬起来了,他张了张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缓缓说道:“叶修,我不可能谈一辈子异地恋。”
他的声音也很理智,很平静。
话说到这里,都是些很现实的问题。
异地恋只是表象,蓝河本以为自己一辈都不会有机会说出这句话,但他还是说了,看着叶修的眼睛,说:“我们两个人的步调,一直都不一致。”
“叶修,你已经退役了,兴欣的分红、联盟大大小小活动的酬金,还有你的家庭,所有的一切都构成你的底气、你随意决定剩余人生的资本。”
“可我不一样,我有我热爱的工作、我的理想,我离不开的朋友家人和城市。”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从身体里飘了出去,悬于上空,冷眼看他的理智和冷酷,看他列举条条框框,从年龄说到工作,好像全世界都在阻止他们在一起。
“说到最后,好像只剩下了一个很简单的理由。”蓝河在此刻笑了一下,说:“因为你是叶修啊,大神。”
因为他是叶修,他是荣耀第一人,他属于一个时代、属于整个荣耀大陆,唯独不属于蓝河。
叶修把手伸进了口袋,蓝河知道他一定很想抽烟。
他太了解他,他好恨这一点。
“蓝河,”叶修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早就知道我是叶修,那时我也已经退役,你说的这些,我们早就……”
“是啊,”蓝河打断他:“所以我们一开始就不该在一起。”
叶修提到过去的时候,他没能抑制住自己的思绪,像一片羽毛,飘飘荡荡,拂过时光的点点滴滴。
他们在第十区里初遇,世邀赛后相恋,G市到H市1080千米,他在万丈高空中,怀揣着对恋人的思念与雀跃。
起初叶修会在机场接他,总是忘记带口罩和墨镜,见面的第一时间就要拥抱,蓝河很紧张,推搡他说被看到怎么办?叶修很奇怪,说看到就看到呗。但是蓝河还是很紧张,何止是拥抱,他不敢牵手,甚至不敢并肩同行,总是警惕的跟在后面,活像是盯准了叶修的扒手,叶修不喜欢他那种草木皆兵的样子,于是后来慢慢就不来了——其实他还是会问的,问蓝河几点到?H市今天降温有没有好好穿外套?在那些关心中,好像很漫不经心的夹杂了一句,“要不要我去接你?”
蓝河总是拒绝。
他好像一直觉得,自己就应该站在叶修身后的位置,盯着他的后脑勺,就已经足够安心。
叶修其实没有什么固定的工作,但他对荣耀永远充满热情,他看得出蓝河也是如此,所以不论是刷副本、还是研究武器,他从来没有背着蓝河,甚至邀请过蓝河去兴欣坐坐,蓝河却连连摆手,说自己做不出靠男人刺探兴欣秘密的损事儿。
叶修哈哈大笑,又老话重提,说你真不打算来兴欣啊?
他们在夜里相拥,肌肤相亲。也在西湖边拍合影,在电影院叶修悄悄握过他的手,熬夜时两个人吃同一碗泡面,走在寒风凛冽的长街上,叶修把外套脱下来给他穿,自己感冒了,贱兮兮的窝在床上说我头好痛啊要小蓝亲亲才能好——蓝河真的亲了亲他,然后被传染了感冒,吃药后睡了个天昏地暗,醒来时叶修正扛着病在厨房给他煮粥,还照顾他用了G市的鸡汤粥料包——原来他也是会做饭的啊,蓝河迷迷糊糊的想,但我们G市人才不吃料理包。
蓝河以为自己忘了那些时光,但其实他没忘。
五年后的叶修盯着他,绷着一张脸,很固执的摇头,说:“蓝河,你不能这样想。”
他看着蓝河渐渐发红的眼眶,只觉得心里堵得厉害,喃喃着说:“难道你和我在一起,从来没有开心过吗?”
蓝河闭上眼,羽毛渐渐的飘近了,那些快乐的幸福的记忆黯淡下去,定格在满目疮痍的现在。
他脑海里突兀的浮现初恋的脸,那女孩说,并不是因为不想和蓝河有未来、或者是想玩玩而已才和蓝河在一起的,只是因为真的很喜欢蓝河,所以努力忽略掉不合适的地方,也想要在一起。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感到疲惫的呢?
蓝河有时觉得自己像是在冰上行走的人,他耐不住分离,总是很思念叶修,但他比谁都清楚叶修是多么了不起的人,他经历了那么多风雨,才换来一个击败所有质疑的冠军,他该留在荣耀里发光发热。在这五年里,蓝河每天下班都会找叶修一起玩一会荣耀,但只是随便打打,更多是挂麦聊天,蓝河觉得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叶修更多的贡献应当是坐在兴欣里,指导新人、研究武器、做更多更多的事情。
他厌倦的从来不是叶修。
他厌倦的,是在这段感情中的自己。
等蓝河意识到自己走入死胡同的时候,已经……
“已经晚了。”
他抬起头,扯出一个很遗憾的笑容。
“叶修,我们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叶修坐在他的面前,他一直沉默的聆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直到蓝河停下时,才缓缓说道:“……你可以跟我说的。”
职业选手一直很稳的手此刻在发颤,他抽出一根烟叼着,没有点燃,他说:“蓝河,你应该跟我说的,说你想见我,说我不该忽视你,你该骂我打我,你……”
“——可我不想说!!”
蓝河吼出来的分贝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大,眼泪都从眼眶中震落,大颗大颗的晕染在床单上。
“我不想那样,叶修,我不想逼你做选择。”
就像此时此刻蓝河也并不想失控。
那五年里,蓝河有他自己的私心,他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但是至少,他希望叶修回首时,看到的是一个支持他、理解他、能成为他依靠的蓝河。
他不想让抱怨充满两个人的生活,不想让自己的患得患失影响叶修的人生,他想要留在兴欣就留在兴欣、想要去联盟或者回家也都可以,叶修身上那些最初让他迷恋的本质,强大、随性、洒脱,他不愿让自己去磨平对方的棱角,不愿让他从荣光中走出,从神坛落回凡间……
“蓝河。”
叶修很平静的打断了他。
蓝河茫然的抬起头,看到一双充满失望的眼睛。
“谁都可以把我当做神,”他说:“但你不行。”
“你是在谈恋爱,不是在追星。”
他把话说得残酷,却没人能注意到他微颤的手,他不比蓝河好受,他想他退役后人生的难度好像足足降低了一个档次,背叛了过往理想的陶轩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他向整个世界证明了自己荣耀第一人的能力,父母接受他为国争光打荣耀,他……他好像已经没有什么烦恼了,所以这是他这五年来,乃至更长的岁月里,最痛苦的一个瞬间。
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他只觉自己血肉模糊,浑身钝痛,他说蓝河,我就站在你面前,为什么还要去爱那个臆想中的我?
“我会犯错,会失误,会有猜不到恋人心情的时候。”叶修说:“可你不该替我做决定。”
“你不该想当然的认为,我会把你和荣耀放在同一天平,不该猜测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你……”
蓝河的眼泪啪嗒啪嗒向下掉,他怎么擦也擦不完,他开始觉得害怕,他听出来了,叶修在生气,他好害怕。
叶修看着他泪眼婆娑的脸,一度说不下去。
但最后,他还是说出血淋淋的一句话:“你唯一该做的,就是在难过时,第一时间来找我,告诉我你需要我。”
“而不是为自己找退路,把我丢下。”
蓝河猛地明白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如今这份恐惧已然成真——
他害怕叶修说得是对的,而他也的确是正确的,蓝河早就该说的,在第一次叶修来机场接他时他该抱住他的;叶修漏接自己电话的时候他该提醒他的;上班很累很累的时候,他该给叶修打电话说:“不要打boss了,丢给兴欣公会吧,你能不能来找我?”;甚至最早最早,叶修向他表白的时候,他就该跟他说清楚:“你未来打算来G市吗?我不想异地。”……他该向他撒娇的时候没有撒娇,他该坦诚的时候没有坦诚,他在最需要他的时候没有开口,现在五年时间过去了,他们,他们回不去了。
“……是我错了,”蓝河怔怔的盯着自己腿上的眼泪,他哭了太久,已经积成水洼:“叶修,对不起。”
“怎么会。”
叶修从床头拿了纸巾,单膝跪在他面前,给他擦眼泪,一包纸巾都用光了,他的小蓝像是开了闸一样,怎么都擦不干净。
于是叶修只好抱住他,眼泪迅速濡湿衣料,滚烫的温度传到身上。
“怎么会轮得到你道歉,”叶修说:“是我没给够你安全感。”
“对不起啊,博远。”
他又叫了他的名字。
蓝河在他怀里拼命的摇头,不是的,叶修是很好的人。
他们只是错过了太多沟通的时机。
“别哭了。”叶修说:“你提分手的时候明明说了那天很开心,怎么现在哭得这么惨?”
蓝河哭得没有办法回答他。
叶修捏了捏他的手,喃喃着重复:“你要开心啊,小蓝。”
“我一直是希望你开心的。”
蓝河点点头,很艰难的从抽噎中挤出一句知道了。
于是叶修笑了笑,起身摸了摸他的头。
“那我就放心了。”
他压着他的肩膀,把他摁倒在床上,然后给他盖上被子。
“睡一觉吧,睡一觉就都过去了。”
蓝河攥着被子角,浑身都在颤抖,他咬紧牙关,死死的闭上了眼睛。
他听到塑料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叶修拿了一包新的纸巾放到他床头,紧接着是脚步声,一点点走远,咔哒,是房间的灯被关上了,然后是门被关上的声音——
蓝河睁开眼,房间里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结束了。
他咬着下唇,没有哭出声,只是畅快的流着泪。
他知道,这一切都结束了。
无疾而终的恋情,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13
后来,蓝河很久都没有再见到叶修。
一月就这样过去了,蓝河每天照常吃饭、上班、和同事们插科打诨,日子过得很平静。
曙光偶尔会说新区又出现了疑似叶修的人,他们几家公会一起跟踪围堵考察许久后,又总觉得好像差点意思,叶修真的从网游里消失了吗,谁也不知道,但兴欣公会的副本记录还是保持得很好,蓝河总觉得他一定在,只是大家都没能发现。
那年君莫笑在网游里兴风作浪,从此却是启发了更多人的思路,职业选手出现在网游里不再是那么稀奇的一件事,他们也打副本、约竞技场,和普通玩家一起体验游戏里的起起落落,对于操作与意识也有了更多维的理解。荣耀论坛上有个高热帖子,内容是“原来大神也是普通人啊……”,底下有很多人跟帖,讲述自己在荣耀里和各个大神偶遇的故事,苏沐橙和楚云秀曾为了某期boss会掉落的漂亮饰品将各位大公会杀了个片甲不留,佩戴好饰品又翩翩然离开去某网游景区截图合影了,徒留一地装备没人捡;王杰希过生日那天中草堂大搞特搞在频道上猛刷给他庆生,结果王不留行突然静悄悄出现在公会道了声谢,人群静止三秒后爆发巨大欢呼,春易老的聊天窗口都被车前子刷爆了:看到没看到没我们药赢麻了;更别提新生代有许多爱玩爱闹的小辈,往往勾肩搭背热热闹闹,不论战队不分敌我,在网游里横行霸道,颇有几个江湖小侠客的味道……至于叶修和君莫笑,第十区的故事,已经被挤到帖子的末尾,考古和怀旧时才会拿出来讲。
新区的任务有别人在做,蓝河没有过多的纠结,也没有刻意寻找什么。
二月,街上张灯结彩,要过年了。
今年蓝河的父母准备出国过年,蓝河算了算存款和时间,决定不去打扰他们过二人世界,准备领蓝雨的春节三倍工资,守在游戏里主持蓝溪阁的新年活动。
小年的那一天,他 自掏腰包,在频道上为蓝溪阁刷了几个虚拟烟花,底下很多成员跟着刷蓝团威武、蓝溪阁万岁。蓝河的小窗也开始抖动,很多人发来小年祝福,这样的节日打本的人不多,很多玩家上线也只是唠唠嗑,蓝河也祝大家节日快乐,熟稔的寒暄着。
后来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八点,蓝河准备下线去吃饭,发现有个女号的守护天使站在他旁边,ID叫小点。
他看了一眼,发现对方也是蓝溪阁的,就在他的好友列表里,但是没说过话,他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加的了,也许只是某次不重要的副本,但总之,人都站到面前了,蓝河还是开麦,和对方说了句小年快乐。
小点给蓝河敲字,也说小年快乐。
她问:蓝团过节还在线啊?蓝溪阁没给你放假?
蓝河说他就是上线看一眼。
小点说你骗谁呢,她都在他旁边看好久了,看一眼看四小时?
蓝河失笑,觉得她好像比自己还要无聊。
他的装备栏里刚好有一个春节期间活动送的福袋装饰,这个福袋寓意是好友的祝愿,蓝桥春雪身上已经戴了八个,达到佩戴上限,都是团里朋友们塞过来的,福袋道具今天到期,蓝河想了一下,送给了这个小点。
对方接收了马上佩戴到身上,还在蓝河面前转了两圈,发消息说谢谢蓝桥大大,真好看。
蓝河被小姑娘莫名感染,在电脑前露出一个笑容,然后说早点休息,我准备下了。
小点追问,要去陪家人了吗?
蓝河不忍晾着她,回复说了句没有,今年是一个人过年,所以急着下线做饭吃呢,下次见啊小点。
小点说好,然后蓝河关了电脑,走出办公室,在门口的餐馆里随便吃了点东西。
第二天他重新上线的时候,发现有一条未读消息,是昨晚小点发的。
小点:好。
小点:你要照顾好自己啊,蓝桥大大。
一直到过,这个账号再也没有亮起来过。
-
小年夜蓝河一个人收拾屋子,把家里夜雨声烦的周边擦得闪闪发亮,他拿着一个限量款的大玩偶放在床头柜上,压住了那本票夹。
蓝河把它抽出来,抬手丢进垃圾桶。
但他准头不太好,一下没丢进去,票夹只撞了一下垃圾桶的边缘,然后便掉到了床边。
蓝河叹了口气,弯腰去捡,然后他在床缝里发现了一根香烟。
他慢慢的站起来,脑中模糊的涌现出一些记忆,拥抱的温度,纸巾擦过脸颊火辣辣的疼,叶修叼着没有点燃的烟,声音模糊的从头顶传来——
“谁都可以把我当做神,但你不行。”
他从风雪里走来,被欢呼声淹没,人们总盼望他能一直站在顶峰,蓝河唯恐挡了他的路。
所以叶修总是孤独的。
这根烟大概是被叶修随意丢到了床边,又不知什么时候被弄翻到了地上,滚到床底,他一直没能发现。
蓝河走到阳台上,把烟点了,慢慢的抽。
他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打游戏总去网吧,那种地方每天都烟雾缭绕,于是蓝河偶尔也会跟着抽一点,大多数是深夜打游戏打累了的间隙,只是细细的抽上一根,没有瘾,也不觉得有多痛快,后来他离开了学校,坐在蓝雨明亮宽敞的网游办公室里,把烟和打火机都丢进了抽屉深处。
叶修抽的烟太浓了,他看指尖渺渺的雾,心里想,应该定期去检查一下肺部。
他抽完了那根烟,没有丢掉票夹。
-
二天是除夕夜,整个蓝雨基地已经没什么人了,蓝河在办公室打了个卡就准备溜,刚走出去,远远就看到一个人影正靠在门口保安亭的墙上,和安保大叔一来一回的说着什么。
“不是坏人,就是来找个朋友,大爷,你就放我进去吧。”
“给人打电话……哎呀,我这不是被拉黑了嘛。“”
……
蓝河揉揉眼睛,觉得自己好像产生错觉了。
“唉……那我在这儿等着吧。”
那人好像放弃挣扎了,悠悠的叹了口气,低下头,从口袋里抖出一根烟,又侧头问安保:“你抽吗?”
“不是贿赂……您真铁了心把我当坏人啊。”
他转过身,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黑发,皮肤很白,瘦高的身材,穿着一件深色风衣,嘴角上扬着,神色很轻松,一只手提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拿着烟。
除了他右边脸颊上莫名带了一块淤青之外,看上去和过去没什么两样。
“……哎,我想起来了。”
叶修一拍脑袋,想起还可以刷脸,掏出手机里的照片给对方看:“你看,我和你们蓝雨队长关系很好的,这是我和文州的合照,还有黄少……好好好,我知道这一届队长不是文州,我下次也去找那小孩合个影,行吧?”
大叔狐疑的扫了一眼叶修,照片看上去什么大型赛事的合影,自己认识的喻文州和黄少天都在,一群人穿着印着国旗的红色制服,眼眶红红的,一起举着奖杯,看上去关系的确很好——他侧了侧身,态度有所软化:“好吧,那你找完人就马上出来啊,别到处乱看……”
“好嘞。”
叶修松了一口气,终于能进去了,他抬脚走了两步,忽然就停住了。
大叔茫然:“怎么了?你不进去了?”
“嗯,我等的人来了。”
他说完,盯着前面的人,站在原地慢慢的笑了。
“小蓝。”
他朝已经完全僵在原地的蓝河张开双臂,摆出了一个拥抱的姿势。
“久等了。”
END
番外:
01
蓝河当然没有在保安大叔的注视下抱上去,而是满脸通红的低下头,装作不认识似飞快跑了。
叶修呵呵了两声,大叔在一旁很茫然:“搞半天人家不认识你啊?”
叶修说认识的,我对象。
大叔很夸张的哟了一声,然后很鄙视的说道你就吹,还没追到吧?
他以前帮蓝河收过几次快递,对蓝河有印象,我们小远年轻帅气小伙子,说话温温柔柔的,喜欢他的人肯定很多,你这一看就是外地追过来的,能不能行啊?
叶修听着,嘴角笑容凝了凝,没回话,摆摆手,就追着蓝河的背影走了。
大叔还在后面啧啧啧,觉得他路漫漫其修远兮,哪知道这个怪家伙从此就跟扎根了似的,天天来蓝雨门口接小远下班,三天都没过去,俩人就牵上手了。
那时他远远就看见小远脸红如灯笼,扭了两下想睁开对方的手,但叶修没松开,愣是十指紧扣的抬起来,在大叔眼前晃了一下。
“现在信了吧?”叶修笑眯眯的:“我对象,包真的。”
02
当然,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让我们回到除夕的这一天。
他在年三十这一天投奔蓝河,饶是蓝河心想冷静冷静,但这个日子外面也没酒店开着,叶修大刺刺把行李箱往他家门口一放,坐在上面开始戳手机,大有蓝河不放他进去他就这样坐一宿的气势,蓝河没办法,只能把人放进来。
叶修进了门,事情就变得好办很多。
蓝河稀里糊涂的和叶修同居了几天,中途虽然也有些小摩擦,但都有惊无险的解决了,年假的最后一天,蓝河请叶修去G市最贵的餐厅吃了一顿豪华的,并在晚上主动邀人共浴……叶修很震惊,今天怎么吃这么好,各种层面上。
蓝河没搭理他,他只是有一点点的伤感,他想问叶修明天回H市机票买了几点的,他请个假去送,但还没来得及问就滚到床上去了,几个来回后就把这茬忘了。
第二天他早上起来,看到有个人站在自己床边系领带,西装革履、人模狗样,扭头看蓝河醒了,还笑笑说别赖床了,我准备去上班,你也早点起来吧。
蓝河盯着他按了一会,毛骨悚然的说,我不管你是谁,现在立刻离开叶修的身体。
叶修呵呵,给他看工作证,还真是G市某企业的正式员工,蓝河简直不敢置信,忍不住搜了一下该企业,生怕叶修是遭人骗了。
结果一搜,该公司总裁叫叶秋。
家族企业。
蓝河目瞪口呆。
那时他还不知道。
属于他们的下一个五年,正在徐徐展开。
-
碎碎念:
终于写完了!
还有一个叶秋视角的番外在彩蛋里!
天呢,本来一万字的短打怎么不知不觉写了快4w……
归根结底,这个故事的落脚点大概在于“普通人”。
没有读心术,没有金手指,荣耀四个总冠军得主也没办法一下子攻克爱情的难题。
所有的矛盾都是现实的,异地、步调不一致、身份差、恋情公开……不论是谁都有可能遇到的问题,中间夹杂着退役后心态上的调整与转变。
没有谁是完美的,迷茫后选择逃避的小蓝未必是错的,一开始感知到恋人负面情绪下意识选择放手的老叶也未必是错的,我更倾向于,爱情这件事本身就没有对错。
只有是否愿意解决。
对于蓝河来说,和叶修在一起太累、太难看到希望,大概在这五年里他也扪心自问过很多次吧,喜欢是还喜欢的,但喜欢能代表一切吗?他不知道;
而叶修的痛点在于蓝河竟然也用粉丝的心态去仰望他,他在退役的这个节点上,下意识的并没有去改变自己过往生活习惯,到后来才渐渐意识到,其实那年他一手搭建的队伍早就有了足够多的能量,即便挥别他,也能够继续向前。对于叶修来说,蓝河是爱人,如果连爱人都和自己有隔阂,那他得有多孤独。
至于留在兴欣的这个事,平心而论,比起自己,他更希望是苏沐橙,一个战队能容纳几个退役选手?即便所有人都愿意,留在兴欣也不是他唯一的选择。所幸他们都还来得及,经历短暂的波折,像一对普通又幸福的情侣那种,一起走向下一个五年。
(不知道我有没有顺利表达出我想讲的话呢…)
就这样啦!希望有人能喜欢这个故事~
【伞修】倒流 01
伞修伞/伞修橙,不太cp向(。)
时光逆流回17岁的夏天,如何拯救一个人的人生?
“逆流而上,向你而来。”
叶修像往常一样从睡梦中醒来,刚迷糊着下床,猛然发现这好像不是自己在嘉世的宿舍。这已经是他在嘉世的第八年,今年又没有拿到冠军,昨天晚上在训练室被阴阳怪气冷嘲热讽了一顿,但是谁能在嘲讽的领域比过叶修?对方不过是自讨苦吃,最终愤慨地说不出话,仿佛吃了一颗老鼠屎,已经卡在了嗓子眼处,不上不下,最终又羞又窘地离开了。但是叶修无所谓,他只是平淡地指出了他在比赛中的失误,又没有对他进行人身攻击,对他自己来说,没拿到冠军也是事实,团队出现问题也是事实,有什么好放在心上的...
伞修伞/伞修橙,不太cp向(。)
时光逆流回17岁的夏天,如何拯救一个人的人生?
“逆流而上,向你而来。”
叶修像往常一样从睡梦中醒来,刚迷糊着下床,猛然发现这好像不是自己在嘉世的宿舍。这已经是他在嘉世的第八年,今年又没有拿到冠军,昨天晚上在训练室被阴阳怪气冷嘲热讽了一顿,但是谁能在嘲讽的领域比过叶修?对方不过是自讨苦吃,最终愤慨地说不出话,仿佛吃了一颗老鼠屎,已经卡在了嗓子眼处,不上不下,最终又羞又窘地离开了。但是叶修无所谓,他只是平淡地指出了他在比赛中的失误,又没有对他进行人身攻击,对他自己来说,没拿到冠军也是事实,团队出现问题也是事实,有什么好放在心上的?只是他心中还是有着一些微妙的感觉,时光如流,八年时光转瞬即逝,荣耀越来如火如荼,可是自己与嘉世的感觉却越来越奇奇怪怪,似乎心里也有那么一点微妙的预感,对于那个或许会到来的未来。但是到底是什么样的未来?到时候再说吧。就是怀抱着这样的心情,叶修睁开眼准备面对在嘉世的新的一天。可是,这竟然好像不是在那个熟悉的嘉世宿舍。
看着有点掉皮发黄的墙壁,老式的铁皮柜子既充当着床头柜,又充当着置物柜,一切都那么令人熟悉。叶修的记性一向很好,除了在学习文化知识上,他记东西一向又快又准,记的时间也长。他回忆起,这是几年前,荣耀刚刚发行时,他挤在苏沐秋的房子里。
杭州虽然还称不上寸土寸金,但是对于叶修这种孤身一人离家出走啥也没有还爱打游戏的人来说,租一间房子的花销还是有些大的。不过巧就巧在,他在那时认识了苏沐秋,最开始还给苏沐秋付一点房租,后来关系渐渐熟稔,连那意思意思的房租也不交了。再之后……他就独身一人住在嘉世的宿舍了。
外面传来门开关的声音,一个轻快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随后,一个清脆还带着点童音的声音从门的缝隙传过来:“我买好早餐啦!”
这是……沐橙?叶修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反应这么慢过,这么犹豫和迟疑。这是一场梦还是什么?打开门会看到什么?那个棕色头发的少年吗?还是又是冷冰冰的宿舍走廊。十年时光轻擦,叶修以为自己早已忘了那个少年的样子,但是那种期待又有些害怕的情绪刚刚提起,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少年的模样。
但是叶修从来不是迟疑的人,这些思绪在他脑海里只闪过一秒。他拉开了门。
女孩今天心情好像很好,还给自己梳了两条辫子。这是双马尾,叶修知道这个发型的名字,不过他从来没有见长大的沐橙梳过这样的头发。但是在苏沐秋还在的时候,沐橙偶尔会扎这个头发。沐橙小的时候,每当苏沐秋有空又想摆弄妹妹的时候,就会给她扎双马尾,扎的歪歪扭扭的,一边多一边少,一边高一边低的,还很小的时候沐橙还不知道美丑,只知道哥哥扎的就是好的,但是苏沐秋会偷偷地笑然后照下来,那些照片叶修在苏沐秋的遗物中看到过。后来,苏沐秋扎双马尾的技术越来越娴熟,但是沐橙也渐渐长大,不需要哥哥给扎头发了。
“沐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睡醒,叶修的声音竟然有点哑。
“叶修哥,你刚起?我哥呢?”苏沐橙转过来,语调轻快地问叶修。
“你哥……?”叶修往前走了两步。这个家实在是不大,勉强算是客厅的房间里只摆着一些简单的家具,他走了两步,把墙上挂历上的数字看的更加清楚。
这是2014年的寒冬,苏沐秋17岁,马上就要过新年了。
当这一刻摆在自己面前,叶修竟然感觉自己有点想哭。他闭了一下眼睛,清了一下嗓子,语气让沐橙听不出来异常地问:“你哥呢?还没起吧?他是不是昨天晚上又偷偷熬夜研究千机伞了?”
苏沐橙觉得有点怪怪的,叶修哥怎么突然说这么长一大段话,再说,哥哥有没有熬夜研究千机伞,叶修哥不是比自己更清楚吗?
“哇!你们在说我什么坏话?”卫生间的门一下子被打开,冲水声在他身后响起,苏沐秋钻出来,大声说。
“咦?”他看了一眼叶修,顿住,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叶修的脸色,“你脸色怎么怪怪的?”他摸了摸下巴,说,“有点像没见过我的样子。”
叶修干巴巴地冷笑了一声:“少自恋了。”但是他的眼睛根本无法离开苏沐秋,几乎是贪恋地看着他,面前的少年好像一点变化都没有。是的,他一直没有变,明明是自己一个人向前走了那么些年,逐渐变得不再是少年的模样。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含笑看着他,如往常平淡的每一天的每一个清晨一样。这一瞬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转瞬却仍然是阳光洒下的须臾。
听到这声音的这一刻,叶修好像突然感觉现实才降临到了人间,自己身边的空气不再虚浮。不,还有些梦幻。
他强迫自己把视线从苏沐秋身上拔下来,脸上的笑容勉强扩大一点,上前两步拍了苏沐秋一下:“你怎么偷偷在卫生间听我们说话,在卫生间干什么好事呢?”
时光的列车从耳边呼啸而过,他又回到了他身边。这一秒,是十年漫过的潮水,又回退到了海岸线。
苏沐橙在旁边听着,笑眯眯的,说:“你们不要吵啦,快来吃饭吧——”她的语调很轻快,尾调像鸟儿展开翅膀飞上天一样扬起,就像一个真正的14岁小女孩一样,在一个潮湿寒冷的清晨,从街上买回喜欢吃的早餐,看着自己的家人吵吵闹闹,然后享受着阳光从拥挤的楼间穿过窗户洒进客厅的温暖。
苏沐秋看了一眼桌上,嘟囔了一声“怎么又吃小包子”,把叶修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拿下来,说:“你快去刷牙洗脸,等你吃饭!”
叶修耸了一下肩,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走进卫生间,很想点一根烟。但是他想起来,这时候他还没有抽烟的习惯,身边没有烟。而且苏沐秋这家伙,不允许叶修在苏沐橙面前抽烟,所以家里是明令禁止不可以抽烟的。即使是和苏沐秋在网吧里打游戏,其实叶修也没有什么抽烟的欲望,因为总是要和苏沐秋聊天,苏沐秋潜心研究他的新装备和武器,常常会跟他讨论一些细节。
叶修拿水呼噜了一把脸,感觉大脑清楚了一些,那种喜悦而不真实的感觉也被压下了一点。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冷静下来想,现在是2014年的冬天,还有半年的时间,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洗漱好,走出卫生间,在饭桌前坐下。桌子是个小方桌,他们三个各占一面,桌上摆着苏沐橙买回来的早餐。今天是周六,苏沐橙休息,她一大早起来蹦蹦跳跳地出去买了早餐,她很乐于做这件事,因为周一到周五早上都是苏沐秋起来给她搞一点早饭,然后送她去学校。苏沐秋做的早餐一般来说比较简单……也可以说是简略。周六苏沐橙自己去买,就可以买一些自己喜欢吃的,并且给哥哥买他之前很喜欢、但现在已经吃腻了的小包子。
“你们今天还是去嘉世吗?”苏沐橙问。
苏沐秋点点头:“你在家自己写作业,还是跟我们一起过去玩?你可以去你陶轩叔叔的办公室写作业。”
“我上午在家里,然后中午做好饭给你们送过去,下午跟你们在那里,晚上咱们一起回来,不然你们不知道又要熬夜到几点。”苏沐橙鼓了鼓脸,对他们这段时间总是大半夜见不到人的行为表示抗议。
苏沐秋说:“那你跟我们一起过去吧,中午不用你做饭,你才多大一点,就想着给我俩做饭了。”
他又解释道:“最近在安排一些事情,比较忙。”
“我知道嘛,荣耀要出职业联赛了。”苏沐橙说,“希望哥哥和叶修哥都能成为大冠军,嘻嘻。”
“那当然!”苏沐秋说。
叶修在这一刻怎么能不触动?他一直知道他们有着共同的对冠军的追求,只是在这条路上,有的人离开的太早,没有机会捧起那座奖杯。但是,他从没有怀疑过,苏沐秋有捧起这座奖杯的能力。叶修不相信这是命运的安排。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如今回到了起点之前,重新来的这一次,他一定能改变什么,即使是对抗命运所安排的风暴。
“走吧,出发!”
to be continued
/伭醉
嗨,好久不见。这么多年,大家还好吗。很久没有写过文章,感觉确实不是很熟练了,风格可能也有一些改变。不过在论文的磨练下,我的速度有了很大提升。(。)
灵气和对爱的感受,敏感和对世界的触摸,还需要一点一点拾起。
我会加油的。
文外已过将近十年,今天也写一个文章内十年前的故事。文章里的那十年,他们生死两隔,从小孩子变成了大人。文章外的这十年,我也从一个中学生变成了研究生。
叶修回到17岁,去拯救那个少年。我也溯流这十年的光阴,漫漫而上,重拾我的青春,拯救自己的灵魂。
希望大家都能永远有17岁的意气风发。告诉自己,世界就在你眼前。
不是,他到底说了什么呀!!!
summary:叶修想了又想,最开始甚至在每个夜里辗转反侧的思索着——他到底说了什么呀!!!
————————————————
叶修还记得最后一次看见苏沐秋的场景。
他其实还蛮幸运的,至少见到了苏沐秋最后一面。不像沐橙,得知这个噩耗时便匆匆赶来,却刚好错过了苏沐秋的弥留之际。
什么回光返照,都是骗人的,叶修想。他只记得少年因为失血过多泛着青色的脸,脖子以下都盖着被子——被子下面是盖不住的红。
苏沐秋橙色的头发上粘着黑红的血块,脸颊上有细微的擦伤。他睁开眼睛,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summary:叶修想了又想,最开始甚至在每个夜里辗转反侧的思索着——他到底说了什么呀!!!
————————————————
叶修还记得最后一次看见苏沐秋的场景。
他其实还蛮幸运的,至少见到了苏沐秋最后一面。不像沐橙,得知这个噩耗时便匆匆赶来,却刚好错过了苏沐秋的弥留之际。
什么回光返照,都是骗人的,叶修想。他只记得少年因为失血过多泛着青色的脸,脖子以下都盖着被子——被子下面是盖不住的红。
苏沐秋橙色的头发上粘着黑红的血块,脸颊上有细微的擦伤。他睁开眼睛,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嗬嗬地响着,却是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透露出来。
叶修今天上午还在和眼前这个人如常的聊天,和他打闹,靠猜拳决定今天谁去买菜,谁接沐橙。
他们还没来得及确认关系,二人对彼此的爱意心照不宣,但一直没捅破那层窗户纸——少年嘛,总觉得人生还很长。
叶修没来得及悲伤,甚至出乎意料的冷静。他想: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从手术室里推出来?这算是抢救成功了吗?
直到抬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医生抱歉的目光。
叶修还没来得及反应医生那副表情的意思,身体先一步行动,低头注视着苏沐秋。少年人青紫的嘴微微动着,摆出几个口型。少年橙色的眸子紧盯着他,期盼他能解读出这四个字的意思。
叶修脑子里一片混沌,直到苏沐秋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手触碰到他的脸颊时,叶修才徒劳地捞住那冰凉的手。
“.....嗬嗬”苏沐秋又说了一句话,这是两个字。
叶修喉咙干涩,很想说点什么,但话太多了不知从何说起。平日里聪明的脑子此刻罢了工,他只是嘴唇颤抖着,死盯着苏沐秋的脸。
他想不出什么最重要的话。因为每一句都很重要。他们总觉得来日方长,所以一切的心照不宣都还埋在心里,想说出口时却已来不及。
其实这段时间挺短的,还不到一分钟。却让叶修刻骨铭心地遗憾了一辈子。他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反应过来,为什么没在苏沐秋合眼之前把那句“我喜欢你”说出口。
时间一秒一秒的溜过去,叶修最终也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只是用力地握着苏沐秋的手,企图用自己的体温将他捂热,似乎这样就能让眼前的少年活得久一些。
但他没能抓住苏沐秋逐渐涣散的眼眸,缓缓流逝的体温。直到那个橙发的少年流下了此生最后一滴眼泪。叶修在苏沐秋逐渐混浊的眼睛里看见了不甘,看见了悔恨,看见了哀伤。
苏沐秋嘴唇如濒死的蝴蝶般颤动几下,在叶修眼底烙下困扰了他后半生的一句未解的遗言。
“——————”
叶修此刻终于反应过来,“苏沐秋,别走!苏沐秋!”
苏沐秋早已闭上了双眼。
叶修总是在回忆苏沐秋的遗言。
苏沐秋死后的第十分钟,苏沐橙赶到了。她终究是没能看见哥哥的最后一面。
少女进入病房后首先感到的是疑惑地想“不应该有滴滴作响的仪器在床边,检测病人的生命体征吗?”
她走近,仔细打量着看见肤色青黄而紧闭双眼的哥哥,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人已经是一具尸体。
少女不可置信的微微颤抖着,然后伏在床边痛哭。叶修站在她身后,轻轻的抱住她。
“从今往后,就剩我们两个人了。”
苏沐橙扭头看向叶修,触碰他的脸颊——那上面粘着苏沐秋手上的血污。
叶修总算意识到自己脸颊上有污渍,忙乱地擦拭起来,才摸到自己脸上早已挂满了泪水。
原来苏沐秋第二次说的是“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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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沐秋死后的一周。
叶修在整理苏沐秋的遗物时,摸出了他另一个日记本,从遇到自己的那天开始写的,记录了少年怦然心动的初恋体验。叶修用一个下午的时间,捋清了他们二人阴阳两隔的爱意。
“这本东西应该命名为《少年暗恋日记》”叶修想,“既然如此,他也是爱我的。”
那么他第一句话说的是“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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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沐秋死后的第一年,叶修夺冠。叶修没能领悟到最后一句遗言是什么。叶修没梦到苏沐秋。
苏沐秋死后的第二年,叶修夺冠。叶修没能领悟到最后一句遗言是什么。叶修没梦到苏沐秋。
苏沐秋死后的第三年,叶修夺冠。叶修没能领悟到最后一句遗言是什么。叶修没梦到苏沐秋。
“我快忘了你原来长什么样子了。”叶修对着苏沐秋的照片说,“我只记得你死前那个鬼样子了。但看照片,你本来不长那样。”
照片没心没肺地对他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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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沐秋死后的第四年,苏沐橙出道,用的沐雨橙风那张卡。叶修依然没能领悟到最后一句遗言是什么。
“要是你哥知道你考上大学了还来打职业,非把他气活不可。”叶修如此点评道。
这年嘉世没能夺冠,网上铺天盖地的充斥着对苏沐橙的质疑声——它们觉得是因为这个漂亮女孩儿的到来,才让嘉世没能夺冠。
但叶修终于梦到苏沐秋了。苏沐秋在梦里愤怒地叨叨着,他恶毒地诅咒了所有辱骂过苏沐橙的网民,在叶修的梦境里念那些人的微博id。
贫民窟里长起来的少年素质没有很高,苏沐秋如阎王爷般,给每个id都配了一个新颖的死法。
“沐橙又不是人民币,有人不喜欢沐橙很正常。我是说,这些没品的东西都被我咒死了。”
叶修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听苏沐秋老和尚念经般嗡嗡地念着无厘头的网名,昏昏噩噩地度过了这夜。
早上叶修挂着熊猫同款黑眼圈起床,归结为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沐橙又不是人民币,有人不喜欢沐橙很正常。我是说,这些没品的东西都被我和苏沐秋咒死了。”
........
苏沐秋死后的第八年,叶修退役。他掏出那张“君莫笑”的账号卡,重新翻出了千机伞,故事就此开始。
叶修依然没能领悟到最后一句遗言是什么。他也没能第二次梦到苏沐秋。
“我说,我已经完全记不得你本来的样子了。”叶修翻看记录着千机伞的本子自言自语,“遗忘一个人确实先忘记的是他的缺点。这本子上写你的罪过罄竹难书,但我却完全不记得发生过这些事了,沐秋大大。”
“以前咱俩还吵过架吗?我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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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沐秋死后的第九年,叶修准备挑战赛。叶修还是没能领悟到最后一句遗言是什么。
叶修整理着千机伞突破材料,又翻出来苏沐秋那本用来记琐事的手记。他的思绪渐渐与10年前的少年重合,叶修的手指拂过那几页泛黄的纸,一下子捕捉到了几行字。
“接沐橙放学(叶)”(旁边一行小字)猜拳定胜负坏文明💔
“洗衣粉”
“蓝白晶x5”
“7点超市打折记得去❕”(这句被重点标注)
富有生活气息的几句话摆在那,仿佛苏沐秋还活着。但泛黄的纸张和早已朦胧的记忆却轻而易举地戳破了这层幻境。
叶修只是怔愣了片刻,就收敛好思绪,若无其事地翻过这页,查阅着有关千机伞的部分。
“沐橙,原来咱家周围那超市居然是九年前开的吗...”
“诶?我也忘了诶...哥哥以前还去蹲点抢过打折果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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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沐秋死后的第十年,叶修拿着君莫笑常规赛37连胜,把苏沐秋的名字刻在了荣耀的历史书上,让这位早逝的天才在职业联赛中被所有人知悉。
叶修摩挲着s10冠军奖杯,再一次沐浴着金雨。
“我又夺冠了,你看见了吗?我用君莫笑那张卡夺冠的。”
看见了就回应我吧。到我梦里来,让我梦见你。
让我再看看你的脸,让我知道你说了什么。
我真的想不起来你什么样子了。
当晚,叶修真的梦见苏沐秋了。但梦里的苏沐秋只是笑着,幸福而狡黠地笑着。叶修追问他最后一句遗言是什么。
苏沐秋在梦里抱着s10的冠军奖杯,歪着头仔细端详着这尊奖杯的工艺:“我要是告诉你了,你就了却了最后一桩关于我的遗憾。”
“这可不行。我不允许你忘了我。”
“我要你永远记得我,我要成为你心里永远的一根刺。”
“你的心脏但凡开始雀跃地跳动,我就扯得你鲜血淋漓。”
“只有这样,你才不会忘记。你爱过我,而我永远爱你。”
叶修哑然失笑。他在梦中拥抱着早已死在十年前的恋人,良久,叹气。
“我果然把你忘了。”
“你真的会说出这样的话吗?”
面前这人只是叶修潜意识里的倒影,世界上并没有乱神怪力,苏沐秋是死了,连叶修也忘了他本来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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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才华横溢的少年的名字确实被镌刻进了史书,但短短三个字中所蕴含的鲜活的灵魂却是被永远留在了十年前。
至此,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记得,千机伞的创作者也不过是个会和友人拌嘴,会为了几元钱的打折商品去超市蹲点抢购,会絮絮叨叨让叶修少玩点荣耀赶紧出去接妹妹的平凡少年。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