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深海的鲸
*ooc预警
*专业性知识我也不是很懂如有错误欢迎各位指出
*团标签不妥删
01.
食堂的饭菜一如既往的油腻,用筷子在那盘几乎浸在油中的红烧肉里翻搅了几下后,金智秀叹口气,开始扒拉碗里的青菜。
班里还算熟悉两个女同学端着自己的盘子在她对面坐下,两人毫不遮掩地聊着天。
“所以我说她就是很恶心啊。”其中一个非常自然地夹了块金智秀买的肉,一边咀嚼一边说道。
金智秀则抬起眼皮子,目光掠过对方...
*ooc预警
*专业性知识我也不是很懂如有错误欢迎各位指出
*团标签不妥删
01.
食堂的饭菜一如既往的油腻,用筷子在那盘几乎浸在油中的红烧肉里翻搅了几下后,金智秀叹口气,开始扒拉碗里的青菜。
班里还算熟悉两个女同学端着自己的盘子在她对面坐下,两人毫不遮掩地聊着天。
“所以我说她就是很恶心啊。”其中一个非常自然地夹了块金智秀买的肉,一边咀嚼一边说道。
金智秀则抬起眼皮子,目光掠过对方嚼动的腮帮子,淡淡问了句:“你们在说什么?”
“还能什么,我们班那位大小姐呗。”
“喔喔。”金智秀咬着筷子含糊地回应。
大小姐是班级里女生背地里给金珍妮起的外号。金珍妮可以说是整个年段家境最富裕的孩子,背景不小,从来就没把老师放在眼里过,在班会课上班主任强调不要化妆时对着镜子涂口红,段长的课上睡得昏天黑地的。
可偏偏她又生了一副好皮囊,虽干过不少混世魔王的事,追求她维护她的男生从来不缺。
对面的女生手抖了一下,筷子和碗碰撞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来,那人则继续着自己的话:“我真的搞不懂,怎么男生就喜欢这样的绿茶......啊!你小心点啊!”
那女生身旁的人夹肉时溅出了些油渍,沾染到了她的袖口,硬生生掐断了即将出口的脏言秽语。
顺着吵闹的两人向后看去,金智秀瞧见话题主人公正一手托着菜盘一手领着奶茶往这里走来,戴着她最喜欢的香奈儿鸭舌帽。
金珍妮路过两人时她们依旧在破口大骂,直到一抬头瞧见被辱骂的人正站在自己对面时才颤抖着双唇闭上了嘴。
金智秀也仰起脑袋看站立在身边的人。她今天没有化妆,脸色显得格外憔悴,连嘴唇都苍白无色,平常一眨一挑就能魅惑人心的双眼紧盯着自己,下边是难以忽视的黑眼圈。
谁能相信这是金珍妮呢。
在大多数人眼里,包括金智秀,金珍妮就是富人家中最受宠的小猫咪,心情好的时候坐在高腿凳上晃尾巴,心情不好了就叫几声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还打不得骂不得。
高傲的猫咪也会受伤吗?
把目光从金智秀身上移开,金珍妮瞥了几眼对面僵直的两人,手一甩把奶茶扔在桌上,吓得在场所有人一震。
“滚。”
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过后,这长桌上只剩下金智秀一个人。刚刚发怒的人在她身边坐下,将倒在桌上的奶茶扶正,插上吸管开口:“你约我过来就是让我听别人怎么骂我的?”
“不是。”金智秀转头想要看她,她却抬手将帽沿压低,她尴尬地收回目光,“昨天的事......”
“如果你是来可怜我的,那麻烦你也滚。”金珍妮说这话时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昨天其实只是去给我爸爸送东西,没想到会遇见你。”
“我只是想不到你会去看心理医生。”
金珍妮低头吸了口奶茶,集了两三颗珍珠在嘴里,感受它们爆在齿间时散发出的甜腻,慢悠悠地回应:“我也没想到你那么恰好是我心理医生的女儿。”
两人一时无言。
最后金智秀收拾了碗筷后先行离开,走了两三步回头看金珍妮。她一个人坐在长桌上,背挺得很直。
金珍妮伸手将披散的头发拨至左肩,一抹粉色闯入金智秀的视线。
那是一只鲸,粉红色的鲸,看着像是水族馆卖的那种贴身贴纸。而从远处望去,金智秀觉得那盘踞在她后颈的模样像是一条绳索。
一条勒住金珍妮喉咙的绳索。
02.
如果现在在校园内大肆宣扬高二年金珍妮其实定期去看心理医生,有多少人会相信?
答案是零。
不但没有人会相信,那群讨厌的男生还会晃着你的脑袋怀疑你头脑出问题了。
咬着水笔杆,金智秀趁着老师写板书的时候扭头偷瞄了眼坐在自己斜后方的金珍妮。
那人难得的没有睡觉,课桌下的双腿翘成二郎腿有规律地抖动着,双手放在抽屉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像是有感应一般,原本低着脑袋的人迅速抬起头来对上一直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金智秀做贼心虚般转回去,不一会又转了过来。
“啊啊,”金珍妮撩了一下落到额头前的碎发,“金智秀同学真是和传闻一样的爱管闲事呢。那个称号叫什么来着,助人为乐之星?”
她这话有些尖锐,但金智秀没在意:“我刚刚看见你装奶茶的袋子里的药了。”
金珍妮把双手放在桌面上,右手把玩着一支口红,左手伸手去拿桌上左侧放着的小镜子:“氟西汀。”
“我想金智秀同学应该知道是什么吧?”
她突然把镜子猛地扣倒在桌上,发出的声响让前排的几个同学转过来看,瞧见她的臭脸后又识相地决定不凑热闹。
“现在可以宣告全世界我有抑郁症了,大家知道这个消息会很开心的。”金珍妮说这话时不再掩饰敌意,金智秀甚至怀疑下一秒她手中的口红就会被丢到自己脸上。
对一般人来说,在关心他人时被对方冷言相对不是难过失落就是怒火中烧,可金智秀没有。她眨眨眼,再张口还是那种清冷的语调:“Jennie,我没有那个意思。”
是个奇怪的人。
金珍妮不悦地抿紧唇,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好像两人今天是初识。跟她对峙的人偏了偏头,估计是在看讲台上的老师,过了一会才重新看向她。
她发现金智秀挂在椅背的书包上扣着一只小小的淡紫色兔子玩偶。
金珍妮想起好早好早以前,早到记忆都快褪色成黑白的,每次放暑假的那一天父母亲都会把她抱上车,在她怀里塞一个兔子玩偶,再给她买一个冰淇凌,全家一起驱车到外祖母家。
外祖母家的小镇沿海,拉下车窗涌进来的就是带着海味的风,夹着路边小贩卖海鲜的鲜味,配着玩偶毛皮上洗衣粉的味道,围绕在鼻尖翩翩起舞。
海是好看的碧蓝色,年纪尚幼扒着车窗的金珍妮在脑海中翻来覆去地搜索词汇,觉得世界上没有词可以形容恰当这美好的场景。
“Jennie?”
太阳穴突突地跳,金珍妮从鼻子里哼了几声作为回应后一脚把自己的课桌往前踢,拽起地上的双肩包就往门口走。
班上的人对这场面早已习以为常,双手撑着讲台桌面低头看书的老师甚至头都没抬一下。她畅通无阻地走出门,一侧头,透过玻璃窗又望进了教室。
金智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没变,双眸静静地盯着她,浑然没被那番大举动所影响,依旧如无风日子的海面一般平静。
金珍妮又想起外祖母家的那片海。
03.
学校天台的铁门原本是上了锁的,此刻那快要生锈的黄色小锁被人撬了丢在角落里,门轻掩着,外边的太阳光就斜射进来。
金智秀捡起落了灰的锁,推门进去。
天台先前乱七八糟摆放的闲置桌椅被人挪到了一边,中间的空地上摊着野营用的布,上边摆着许多精致的小甜点,金珍妮盘腿坐在正中间,举着手机拍照。
摆弄着手机的人听见声音目光追寻过来,看见来人挑来挑眉:“金智秀同学居然也会逃课?”
“很早之前就会了。”金智秀走到她身边坐下。
就算是身处正午的阳光下,金珍妮也从不脱下校服外套,这是金智秀从发现她逃课时会跑到这里来那天起观察至今的结论。
金智秀不像金珍妮那样频繁地逃课,她成绩好,偶尔逃逃研学课老师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常常在午休的时间吃过午饭后来天台找金珍妮,而对方不太爱搭理自己,往往躺在课桌上懒洋洋地晒太阳。
扫视了一下餐布上的小点心,金智秀心里了然这是金珍妮亲手做的,毕竟富贵人家教授厨技不是什么稀罕事,嘴上却还是找话道:“你自己做的?”
“嗯。”原本低头玩手机的人抬起头来,嘴唇微张像是要回答,却只能从喉咙中挤出一点声音,她立马皱起眉头合上眼,往后轻靠在墙边。
金智秀见这场景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摸对方的额头,却被金珍妮偏头给躲开。“头疼而已。”这么说着她低下头,举起手揉了揉眉心。
举在半空中的手没有痕迹地改变了方向落在被太阳晒得有些烫的外套上,她浑身一颤,没有动作。
“药物副作用?”“嗯。”金珍妮深吸气平稳呼吸,她感受到搭在脊背的那只手有节奏地拍打起来,像是小女孩夜晚躲在被窝里轻拍安慰怀里的小娃娃。
她不动声色往金智秀的方向挪了一点,半晌才低声说道:“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金智秀笑了,金珍妮注意到她的嘴唇形状很特殊,说话的时候就像个不断跳动的爱心,下一秒就会蹦出五颜六色的糖果来。
“一直都有。”她垂下眼眸看她。
“你干嘛老是......缠着我?”“Jennie,难道你觉得你是一个不值得别人纠缠的人吗?”金智秀玩心大起。
金珍妮用手肘顶了顶她,这是两人间第一次以她主动的接触。换在以前金珍妮一定会不耐烦地叫她不要耍嘴皮子,但最近她很少发脾气,只是说了声:“认真点。”
金智秀捏着自己细长的手指骨节,收回了刚刚看起来没心没肺的笑脸:“你就没想过为什么我比你大了整整一岁却跟你同一个年级吗?”
某个想法猛然闯入金珍妮头脑,她看向身边的人,那人在阳光下连头发丝都发着光。
有可能吗?
“初中的时候我休学了整整一年。我曾经跟你一样,Jennie。”
这怎么可能呢。金智秀这样像是从漫画中走出来的人,举手投足间都流露着某种细水长流的温柔的人,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人。
曾经也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在黑暗中痛苦着挣扎在死亡与生存之间,每天苟活着?
眼眶有些不争气地发烫,金珍妮合上眼皮不再去看晃了她眼的人,连嗓音都沙哑起来:“所以在你眼里,我就是以前的你?”
“不是的。”感受到对方的声音越来越近,她紧闭着双眼。“你不是以前的我。”
“你从来不是曾经的谁,你就是Jennie,独一无二的Jennie。”
没能忍住颤抖着睁开眼的金珍妮透过水光迷蒙看蹲在面前的人。金智秀歪着脑袋,伸手抚摸上她的脸颊,她没躲。
“我只是不想让你孤身一人。”
04.
举起手腕看了看表,金智秀抬眼看围在自己座位旁边的三个人。
放学围堵放狠话什么的,逊爆了。
她又确认了一次时间,离和金珍妮约定好的时间很近了,于是开始收拾桌子。
那三个人仍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跟金珍妮那种绿茶一起玩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是不是跟她讲我们怎么说她的”之类的话,见她不愿搭理,伸手就要把她按回座椅。
“打扰一下。”背后传来不紧不慢的声音,“惹不起绿茶也不要去惹绿茶罩着的人噢。”
金智秀背好书包,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三个人脸色千变万化后悻悻离开,噙着笑打趣对方:“既然罩着我,那今晚去电玩城的钱就由您包了?”
摁着手机屏幕替金智秀发消息请假的金珍妮翻了个白眼,然后兀自笑起来。金智秀望着她,弯了弯眼。
金珍妮最近的笑容越来越多了。
走出校门口便是各类各样的小吃店,油炸食品的香味飘满一条街,拐角处有座书城城紧贴着连入口都窄窄的纹身店。
两人肩并肩走过有一群孩子围着的小摊,金珍妮买了根棉花糖,凑近去吃的时候脸便被巨大的糖丝遮住,再出来时嘴角多了星星点点的粉,金智秀多看了几眼,和她后颈的那块颜色一模一样。
到底还是比人脸还要大的棉花糖,走到电玩城时还剩下了一大半,金珍妮舌头发腻,便趁金智秀转过头来时举着往她脸上怼。
对方顺从地咬了一口后接下竹签,手指蹭过手背,留下触电般的酥麻。
金珍妮觉得味道似乎有些太甜了。
游戏厅的音响声刺着耳膜,金智秀拿着那根棉花糖走去前台换游戏币,回来时捧着装得沉甸甸的红色小篮子,在一边闹着要多玩几个游戏项目的小孩子看得眼睛都直了。
金珍妮好奇地瞅了瞅,随手抓了一把。
“你哪个游戏玩得最好?”金智秀舔舔唇,把残留的糖丝卷进嘴巴,“我们来比比。”
“不知道,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金珍妮走到太鼓达人的位置,举起两根鼓棒互敲了一下,清脆的声音和着一边的赛车游戏吵闹的音效闯入金智秀的耳朵。
“那正好,我们都玩一遍。”
当金智秀从赛车模型上晕乎乎地下来,金珍妮正在跳舞机上玩得起劲,围观的人群发出一声盖过一声的感叹。她扶了扶脑袋让自己因为车体摇晃而暂停思考的大脑休息一下,便瞧见对方干净利落的舞姿。
这几天来金智秀见过好几次金珍妮的笑容,但没有任何一次像这时一般。
那是因为自信由内而发的笑容。就好像不惧怕人类的鲸在遇到乘着小船游玩的游客,开心地浮上水面展露自己,为他们歌唱同他们交感。
她安静地伫立了一会儿。
金珍妮跳完舞有些疲惫,胸口大幅度地起伏,希望记住这种剧烈运动后的感觉。她已经好久没有运动了,什么时候开始连体育课都不愿跑步的?大概是初二的时候有次一个月内三次以经期向老师请假开始。她努力回想着。
她摸了摸自己手臂处的校服布料,因为出汗而黏在皮肤上的感觉有些奇怪。“金智秀?”她四处张望,开始寻找那个难得没有在结束的第一时间来找她的人。
五颜六色的灯迷了眼,这里那里都是人,前台有个和金智秀一样披散着发的女学生,抓娃娃机处有个戴着和金智秀一样的项链的女生,不远的地方有个穿着和金智秀一样颜色衣服的人。
没有金智秀。
金珍妮被钉在原地。她一遍又一遍地寻视人群,心里盼望着那人能在下一秒从某个地方跑出来然后笑嘻嘻地说刚刚去上厕所了不好意思。
她无助地站在原地,经过的人越来越多,不时有人往她这里看上一两眼。金珍妮死死掐住自己的手掌虎口,冷汗一点一点从背上冒出,胃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人好多。人好多。人好多。
倒吸了一口气,她往后退了两三步准备逃跑,却听见身后的声音:“怎么了?”
转过身,金智秀抱着一个半个身子大的布偶熊,熊伸出的两条短手臂中卡放着一束巨大的花束,传出的香气让金珍妮的恐惧一点点退散。
她摇摇头,低头钻进金智秀怀里。
金智秀有些懵,跟着低下脑袋细细观察怀中的小猫咪。金珍妮的脸颊委屈地鼓起,软软糯糯地往自己的脖颈处蹭,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她听不清,手指也在她背后撒娇似的扣弄。
她刚准备伸出手臂环住对方,金珍妮就先行松开了她。
“怎么突然送花?”金珍妮接过玩偶熊,伸手弄了弄花瓣数数,整整七朵花。
“之前就想送你了,找不到时机。”金智秀指指那边一排的抓娃娃机,“刚刚抓到只熊,就想着刚好一起送。”
这是白玫瑰,金珍妮认得。
“你花了多少游戏币?”金智秀听见她这么问耸耸肩,拉拉校服口袋,歪头无辜道:“我技术烂,全部花完啦。”
“败家。”两人面对面,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笑的。
走出游戏厅时太阳还顽强地没有完全消失,原本两人要玩一晚上的钱都化为了一只小熊。不过此刻小熊乖乖窝在金智秀的怀抱,因为金珍妮双手捧着花束。
金智秀靠近她一些,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花,低声说:“你知道白玫瑰的花语是什么吗?”
她伸手往花束的根部摸去,两指夹着卡着的卡片举到金珍妮面前,金珍妮看见上边清秀的字迹,耳边是金智秀清冷的嗓音。
“我愿你一生清澈明净,天真无忧。”
05.
用力敲下键盘按键,终于做完ppt的金智秀长叹口气,倒在靠背椅上伸懒腰。
她给自己泡了杯热可可,踩着拖鞋走下楼。金爸正在客厅看电视,她路过时瞄了眼,《这个杀手不太冷》,老剧。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嗡嗡地响起来,她看了看屏幕上的名字,又瞥了眼时间,十一点多了。
“Jennie?”
另一头安静得可怕。
金智秀顿了顿,不确定地又唤了声:“Jennie,你怎么了?”坐在沙发上的金爸听见金珍妮的名字,目光追寻过来。
“姐姐......”沙哑的声线让金智秀愣了愣,她压下内心的不安,稳了声音开口:“是发病了吗?”
“嗯。”“今天没吃药?”“没,吃完了。”“那我现在过去找你?”
对面停了很久。
“好。”
金智秀坐着金爸开着的车只五分钟就到了金珍妮家门口。金爸没打算跟着上楼,说既然金珍妮给金智秀打电话就是只想见她,自己这时候出现在她面前只会适得其反。
金珍妮家是实打实的有钱门户,不过金智秀没有闲情雅致去细细观赏这栋几乎可以在里面开展自行车赛的房子,火急火燎地用之前金珍妮给自己的钥匙开了门。
客厅里一片黑漆漆的,金智秀听见不远处传来像是沙发下陷的声响,下意识去摸索开关,又怕贸然开灯吓到金珍妮,只能默默收回手。
她还没决定好要不要去靠近金珍妮,对方疲惫的声音就传来了:“姐姐,开灯吧。”
灯泡摁亮的一瞬金智秀就看见金珍妮缩在足足可以容下五人的沙发上。她额前的碎发被沾湿了黏在额头上,脸上延伸至锁骨往下的肌肤都布满了汗滴,从短袖袖口伸出的手臂上赫然是细细长长的刀痕。
金智秀终于知道为什么金珍妮从不脱下她的外套了。
金珍妮睁开眼,仰头看往这边走来的金智秀,笑笑示意已经没事了。原本握着左手小臂的右手松开放在沙发上,又想到了什么急忙抬手,真皮沙发留下了红色的痕迹。
金智秀抓住她的左臂轻轻抬起,一道新刮的伤口正不断往外溢血。
她在伤害她自己,却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坚持活下去。
“我帮你包扎一下,你们家有没有医药箱?”
金珍妮缩了缩脖子,金智秀的声音实在失了点温度,但她也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并不是在生气。
“没有。不用包扎的,很快就不会.......出血了.......”
金珍妮觉得现在金智秀好像有点生气了。
对方一声不吭,声响极大地翻着带来的包,物品碰撞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客厅。金珍妮见她叹了口气,拿出一片创口贴撕开,小心翼翼地为自己贴上。
金智秀有些懊恼:“我应该想到的,把我爸的医药箱带上来。”她的手自然而然地顺着手臂那些伤口摸下来,触摸到手腕部分,突然发现了什么。
金珍妮的皮肤很白,手腕处隐藏在里面的血管颜色都比常人更清晰一些,就在这跳动着的青紫色血管旁边,是一个黑色字母纹身“J”。
“因为叫Jennie,所以纹了一个J?”金智秀起身揉揉沙发上人的脑袋,她知道金珍妮喜欢这个动作。
看了眼手腕处,金珍妮没回答。
金智秀扫视了一番。这房子虽说很大,但未免太空了一些,除了沙发茶几就是不远处的壁式电视机,桌子上甚至连水果或是茶具都没有,看起来不像是有人生活的模样。
“我父母都很少回来,我一个人也不喜欢在客厅里——”金珍妮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姐姐要看点什么吗?”
“喔......《这个杀手不太冷》吧。”金智秀随口报了个电影名,毕竟这都是消磨时间,她知道金珍妮只是想跟自己待在一起。
两人坐在沙发上,随着电影的播放,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到影片中玛蒂达哭着跟莱昂告别时,两人已经贴在了一起。
把头靠在金智秀的肩膀上,金珍妮看着这场景也被感染了些悲伤的情绪,悄悄抬头去看身边的人,发现她目不斜视地盯着电视机。
金珍妮撇撇嘴:“姐姐,你觉得莱昂和玛蒂达之间是爱情吗?”
“你觉得呢?”金智秀看向她。
“我之前听有人说不是。”
“那个人根本不懂爱情。”金智秀的侧颜在鹅黄色的灯光下愈发柔和,像是不谙世事的天上神仙,“爱情可以有很多种。它可以在男人和女人间,可以在成熟的成年人和青涩的少年间,也可以在......”
金智秀回过头,被金珍妮评价为海一般的双眼正望向她,浪潮一点点地涌上来——
“你和我之间。”
金珍妮好像落入了大海,海水包裹着她,温和地流动着,抚摸描绘着她的身形,她的面容,她的所有所有,然后一个劲地想要朝她心里钻去。
她动了动嘴皮子,吐出来的却是不久前的话题:“姐姐你知道吗,原本我的那一刀是想割在动脉上的。”
那眼神没有丝毫诧异,也没用被岔开话题的尴尬,更加闪烁起来。
“可我看到了我手腕上的纹身,就觉得我还不能死。”
“那个J不是Jennie,是Jisoo。”
06.
金珍妮带金智秀去了外祖母家的小镇。
久违的海鲜特有的鲜味让金珍妮心情雀跃,她穿着过膝长裙,配着帆布鞋这边看看那边瞧瞧,金智秀觉得她就差没在街上来支舞了。
最后两人进了一家纪念品店。
金智秀穿了件米褐色的背带短裤,露着两条白皙纤长的腿,头上顶个相同颜色的贝雷帽,整个人散发出文艺少女的气质。
“Jennie,你看这个好有趣。”金智秀挥手把不远处把玩着纪念品的金珍妮招来。
【寄给十年后自己的一封信】。大致就是现在留一封信写给未来的自己,注好名字放在店里,店家帮忙保存,十年后再过来取,如果十年后没来拿店家也不会把信乱丢,而是锁在一个透明的盒子里。
金珍妮看了看几乎要塞不下的盒子,不知怎的胸口发闷。
“我们一起来写吧。”
店老板是个和蔼的老爷爷,见到她们两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皱纹更深了些,说话还带点口音:“有好多女孩子和你们一样一起来写信咧。”
金智秀转着手中的水笔,思考的同时习惯性地想要咬水笔杆,被金珍妮一手伸过来制止了。
“我说,”金珍妮的声音拉长,听上去懒懒的,“这有点骗钱吧,万一以后店倒闭了怎么办?”
“老爷爷说了,就算店倒闭了也可以来拿的,他就住这里。”
“那如果我活不到十年后呢?”
将内心活动脱口而出的金珍妮一惊,缩着肩膀去看身边的人,那人听见这句话偏了偏头,没有发怒的现象,只是说道:“我也有可能活不到十年后,谁说得准呢。”
“就算我们都不在了,这封信还会在这里,在那个透明的小盒子里,证明我们曾经来过。”
“证明金智秀和金珍妮曾经一起活在这个世上过。”
揉揉眼睛,金珍妮确认没有冒眼泪后再次低下头盯着信纸。她知道自己的泪点很低,却没想到能被金智秀搞成爱哭鬼。金智秀就像是偷偷去上了情话补习班,总能说出让她心跳加速的句子。
金智秀说这话时已经写完了信,离开柜台去找老爷爷。金珍妮捏着那只水笔,怎么也想象不出十年后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她没想过。在金智秀插入她生活之前她总是过一天是一天。
她现在满脑子只有金智秀。
那就金智秀呗。
金珍妮落了笔,工工整整地写:【现在金智秀还在你身边吗】【如果不在,那一定是你做错了,她那么好】【如果在,你得偷笑,她那么好】
写着写着金珍妮自己都笑起来,这堪比三年级小朋友的作文。
接着她工整地将信纸折好,交给老爷爷后出了店门,金智秀站在门外,一人拿着两根冰淇淋甜筒。冰淇凌是抹茶味的,金珍妮不是很喜欢,可是金智秀喜欢,所以她觉得可以试试看。
金珍妮舔着甜筒,用左手手背蹭了蹭金智秀的,对方马上会意地握住她的手,两只手手腕处的“J”碰在一起。
不知道金智秀是什么时候到学校门口的纹身店也纹了个“J”的,金珍妮只记得当时她跑来给自己展示手腕的纹身时笑得像朵花。
两人牵着手漫步,到海边的时候金珍妮提议去海滩上玩,便都脱了鞋跑到沙滩上堆沙子,什么城堡啊之类的,最后都没能堆出来。
金珍妮不甘心地捏捏手掌心的沙子,看着面前歪歪扭扭的一小点连模样都没有的沙堆,嘟了嘟嘴。
同样衣物上粘着沙子的金智秀挪到她身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又拽着她一起半躺下。
海风吹来,金珍妮享受地在金智秀怀中翻了个身,金智秀伸手帮她把吹进嘴巴里的发丝拨出来,她顺势抬头,两人目光相触。
金智秀笑笑,揽着肩膀的手往下,轻拍她的背,就像上次在天台上一样,拍到她在这温度恰好的海滩上有些犯困。
金珍妮嗅着海的咸味和那人身上的沐浴露清香,迷迷糊糊地想要合上眼皮,却听见金智秀用她从未听过的语气问道:“Jennie,我可以亲你吗?”
她的气息拂在她脸上,痒痒的,麻麻的。
金珍妮顿时精神起来,心悸得颤抖,心尖儿都在跳,一个管不住就要长出翅膀粘到金智秀身上去。她垂下眼眸望着她,等待着回答。
“金智秀同学,你应该略去问题,直接吻上来。”
金珍妮说完,抬手将指尖插进对方柔顺的发丝,送去了一个海味的吻。
07.
金智秀家的书房里的味道和金智秀身上的很像。
此刻坐在椅子上的金珍妮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用脚尖蹭着木质地板听自己的心理医生坐在面前说话。
“最近发病的次数减少了,这很好。”她的心理医生也就是金智秀的爸爸摘下眼镜,目光柔和地看着她,这点她的女朋友真是遗传得很好,眼神柔得能陷进去。“但是停用氟西汀我不是很赞同。”
金珍妮的位置靠窗,太阳光洒在身上,她伸出手捧起一束光:“我觉得我能撑住。”
“这会很难。”
“我知道。”
她听见门被叩了几声,接着又被开了个小缝,一个脑袋探了进来。金智秀眼球转了转,见谈话还没结束尴尬地退了出去,跑下楼的同时喊了声:“爸爸结束的时候叫我我等会要跟Jennie出去吃饭噢!”
被唤的人则有些惊讶地看着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展露笑容的金珍妮。
“有她在我就能活下去。”
08.
金珍妮做了个梦。
梦里她变成了一个粉色的鲸,和她最喜欢的那个鲸鱼贴纸一模一样。她在海中漫游,发出叫声想要寻找伙伴,却怎么也得不到回应。
她无助地海中扑腾,想要宣泄心中的苦闷。
“嘿嘿,轻点。”海突然说话了,“有我陪着你呢。”
金珍妮问大海叫什么名字。
大海说,我叫金智秀。
END.
《无尽夏》
金智秀×金珍妮
给 @南吕一枝花 的生贺文,祝宝贝生日快乐。
专业知识和逻辑有误敬请谅解
00
“我们在炎热与抑郁的夏天,无法停止抽烟。”
01
手机的闹钟滴滴答答地叫起来,伴随着嗡嗡的震动声响了半天。阳台的缺角瓷花瓶里插了一朵半枯黄玫瑰,风一吹就瑟瑟地抖。桌上的书被吹翻开了页,哗啦啦地加入合奏,像...
金智秀×金珍妮
给 @南吕一枝花 的生贺文,祝宝贝生日快乐。
专业知识和逻辑有误敬请谅解
00
“我们在炎热与抑郁的夏天,无法停止抽烟。”
01
手机的闹钟滴滴答答地叫起来,伴随着嗡嗡的震动声响了半天。阳台的缺角瓷花瓶里插了一朵半枯黄玫瑰,风一吹就瑟瑟地抖。桌上的书被吹翻开了页,哗啦啦地加入合奏,像在经营一个贩卖音乐的商店,又像是初夏的催眠曲。
橙黄方格的被子堆到一块去,金珍妮从被子堆里伸出一只手,摸索着按掉闹钟。她看了一眼,早上8:02,半小时之后还有一个闹钟,便一如往常地进入了睡梦。在坠入海底的前一刻,热水壶发出鸣叫,她皱眉“啧”了一声,把自己又往被窝里团了一点。水壶没有停下叫嚷的意思,金珍妮懒洋洋地喊到:“金智秀啊……”她的半个身子出了被窝,手垂在床边。
水壶的叫声消失了,然后是热水涌进保温瓶的声音。金珍妮被叮叮当当的声音整得没了脾气,从床上爬起来,到浴室去刷牙。
空气中牙膏的蜜桃味里愣是混进去一股粥香,金珍妮趿拉着浅紫色人字拖走到餐桌边,开放式厨房的油烟机刚关还有声音,一碟煎鸡蛋和两碗滴了香油的苋菜粥摆在桌上。她拿起倒好盐水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浑身又像没骨头似的靠在了椅子上。
金智秀开了一个沙丁鱼罐头放在桌上,也坐了下来,一口一口地喝粥。她看金珍妮只是坐着发呆,轻轻踢了一下那人餐桌下的脚,“吃饭了。”
“哦,没事,今天不急,下午才去公司。”
8:30的闹钟响起来,金珍妮到房间里去关掉闹钟,顺势边喝粥边刷起了手机。她还没刷几条消息,金智秀就吃完了粥,把碗筷洗了。
她到房间里换了衣服,又提上挎包。窗台上的无尽夏冒了个芽,金智秀瞥了一眼,朝金珍妮说到:“今天记得给花浇水哦。”
“喔——”
金珍妮喜欢花。在她被星探挖去公司做练习生之前,她本来想开一所花店,但却苦于资金不够。而且她有个很搞笑的“技能”,她养的花总会死掉。可能是被淹坏了,可能是被晒死了,总之下场只有一个。能种好的,只有过于顽强的仙人掌和杂草。
所谓越挫越勇越勇越挫,她就像堵上气了,发誓一定要种满一阳台的绣球花。她觉得开成一团的蓝色绣球花就像现成的婚礼捧花,变种还有个梦幻的名字,叫无尽夏。她喜欢夏天。
只是这无尽夏恐怕迎不来它们的盛放夏天了,在这一方拥挤的小阳台上。金珍妮很幼稚地叹着气,默默替那个小芽感到惋惜,就像刚摔掉了一杯冻鸳鸯。
金珍妮吃完粥就打着呵欠进了浴室,房间里的冷气早早就被金智秀贴心地关掉,此时倒也没这么热,终归是初夏。她关上门的最后一刻看见客厅的金智秀正在倒猫粮,一只橘猫从角落喵喵叫着走出来,在食盆旁边摇尾巴。金智秀侧对着她蹲下,长长的头发披下来,脚踝上还有一个黑色的图案,是两个相连的八分音符。那是昨晚金珍妮用黑色水笔画上的,画完还亲了亲。
她的姐姐就是这样温柔知性,像纤尘不染的一方荷,无论在做什么事情身体边缘都仿佛有圣光,娴静的眸子望过来时好像是在洒杨枝甘露。金珍妮安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转身进了浴室。
金智秀要出门了。她敲了敲浴室门,里面的花洒声似乎小了些,像柠檬硬糖味道的沐浴露气息从门下方的百叶口染出来,金智秀轻轻嗅闻了一下,说到:“我要出门咯。”
“喔——”浴室里的人乖顺地应着,声音透过水雾空气仿佛都潮湿了起来。
02
金珍妮擦擦汗,从公司的练习室出来。她在常去的快餐店买了紫菜包饭和蔬菜沙拉,不紧不慢地往酒吧去。
六点的清吧还没什么人影,金珍妮笑着和吧台调酒的志哥打招呼,然后到休息室去解决她的晚饭。吃完之后她到了对面的昭椟广场,从背后蒙住了金智秀的眼睛。她的手贴得紧了些,她姐姐的睫毛就轻轻扇着她的掌心,接着一双温润的手抚过她的腕,轻轻拉到唇边吻了吻。
金珍妮换到金智秀面前的位置蹲下,摸着地上的雕塑。今天卖了几个?她听到自己问。
“四个啦,一个大的,三个小的。”
金珍妮眨眨眼,然后伸出一只手来,手心上翻:“赚的钱要上交哦。”
“可以不交吗?”金智秀开着玩笑。
面前的女孩噘着嘴思考了一下,然后朝金智秀勾了勾手指。金智秀微微倾身,就被往前倒的金珍妮亲了一下下巴。
“现在可以了。”
金智秀进清吧的时候和志哥打了个招呼,坐下来点了一杯长岛冰茶。角落的小圆台上站着一个唱歌的人,旁边还有一个弹木吉他的小帅哥。唱歌的人穿着一身黑,却背着一对巨大的白色翅膀,长头发披下来,发尾卷曲,慵懒的音调格外吸引人。
一首英文歌终了,金珍妮抬起刚敛下的眉眼,不意外地看到吧台边静坐着的金智秀,很开心地笑了一下,和旁边弹吉他的男生说了句什么。这里没有人抛光掠影采摘灯球,也没有乱糟糟的男男女女和高山流水,一束单一的白色追光定格在金珍妮立的位置,她开始唱。
她们很喜欢中国的香港,去年的夏天还跑去香港租了一间很狭窄的不知第几手出租屋,挤在七拐八转的巷子深处。那时候她们去逛很多地方,在一家影像店里泡了一下午,那家破旧的影像店一下午都循环了同一首歌。金珍妮很喜欢那首歌,用不是很熟练的英语跟戴着眼镜的老板比划了很久,才买到了有这首歌的一张专辑。
那些方正的字金珍妮看不懂,硬是用手写一个个打出了那四百多个字的歌词,然后输入到翻译软件里翻成她看得懂的韩文,组合起来的意思她还是不明白。
但这并不妨碍她喜欢这首歌,她连歌名的意义也不是很懂,却反复循环了一个夏天,看着拼音把这首粤语歌唱得烂熟。
金智秀去给她买街口的章鱼小丸子,她扎着随意的丸子头,穿着白色纯棉短袖和白色短裤,站在一小块板凳上朝窗外底下的小道张望。楼房的破壁上缠满了爬山藤,金珍妮看见了巷口躲避卖甘蔗水小贩的金智秀,在二楼窗口大声地念着那首歌的歌词:
“让那恐龙成群行过台面
衣柜里面藏着花园
心仪女孩长驻于身边”
原文是心仪男孩,但是她只有心仪女孩,所以很爽快地改了歌词,还学了很久的“女”字粤语发音。她喜欢这段歌词,因为既有她爱的花园,又有她最大的愿望,出于狂热甚至和金智秀商量回去之后要把她们韩国的小出租屋的门涂成黄色。
然后她被金智秀拦着腰抱下来,坐在木地板上吃着热腾腾的章鱼小丸子,被烫到的时候拿起冰凉柠檬茶喝一大口。
她们窝在空调被里面接吻,年久失修的住房木楼梯走过时都咯吱咯吱作响。金珍妮被困在金智秀和弹簧床之间,受不了地哼着,微红着眼咬了一口金智秀的肩膀,留下整齐的齿印。问罪起来的时候她为自己开脱,说是被热岛效应冲昏了头脑。
金智秀抿了一口长岛冰茶,听戴着天使翅膀的金珍妮唱那首怎么都不腻的《黄色大门》。
03
回出租屋的时候才发现欠费停电,大半夜的只好点了几根白色蜡烛。白色的蜡泪流到桌面上,金智秀想起去年在香港的时候,有个晚上电路烧坏了,金珍妮热得受不了,靠在冰冷的墙角,睡意全无。空调被早就扔在地上,她们嫌热还要靠在一起,用投影机看了一部很出名的香港爱情电影,即使她们一个字也听不懂。金智秀用旧报纸给金珍妮扇风,后者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倒在前者身上睡着了,耳边都是电影男主的自白。梦里她看到电影里的金发红边黑墨镜女人,穿着灰绿色时装裙穿过人海,又看到那一罐罐凤梨罐头,又看到出租屋里的一个大鱼缸,画面最后是女主角踏上去往加州的飞机的背影,女人转过头,却是心仪女孩的脸。
她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弹簧床上热出一身汗,金智秀的手臂横亘在她腰间,人正安静地睡着。
金珍妮看着蜡泪滑落,吐出极轻的气,烛火颤抖摇摆。她适应了黑暗,拉着金智秀在一台电子琴前坐下,把对方的双手放上黑白琴键。
“弹《黄色大门》好不好?”
她撒娇,金智秀纵容。她弹琴,金珍妮唱歌。
金智秀弹琴弹得非常好,非常非常好。她其实家里条件不错,从小学钢琴,一路考级,最后还考了国外的音乐学院。但就在收到录取通知前的这段空白期内,金珍妮“趁虚而入”,然后就是翻天覆地的改变。金智秀骨子里仍有那份优雅,却和父母闹僵,拉着行李箱来了这个逼仄的出租屋。破败的墙纸和到处堆的书报不符合金智秀的气质,但是她不在意,捡起雕塑的副业,过着她想要的生活。后来那封英国音乐学院的录取单被夹进乐谱书里面,再没有被翻出来过。
最开始是从杂物间里翻出一个3-9岁儿童的玩具琴,琴键五颜六色,没有了三角钢琴的黑白严肃。上面只有15个宽键,金智秀就教金珍妮弹哆哆梭梭拉拉梭。后来金珍妮用清吧打工的第一笔钱买了一个电子琴送给金智秀,五颜六色终于变成了黑白,15也变成了61。金珍妮有时候想要弹一下都找不到哆的位置,缠着金智秀用金色油漆笔在琴键上写下来对应的数字,1155665变得很简单。她捧着脸,说金智秀这双手是要去金色大厅的手,金智秀笑了笑,只说自己喜欢电子琴和出租屋。
金珍妮的忘性大,但是竟奇怪地揪着那趟加州飞机不放。
她把歌词里的心仪女孩四个字咬得很用力,后来爬上床的时候还抓着金智秀的脚踝,摸着那块平滑的肌肤,上面有一个音乐符号。她唱完黄色大门讲金色大厅,最后金智秀用力擦掉了那个黑色音符,金珍妮被压倒在床上,脖子上被咬了一个个红色印记。呼吸越来越混乱,金珍妮双手抱上金智秀的脖颈,嘴唇被磨得快要滴血。
“我不去,我哪都不去。”金智秀喘息着咬着身下人的耳朵,“我要什么金色大厅?我不要。”
04
金珍妮在公司的安排下,两周后就要去参加一档选秀节目,拿了第一的话就直接单人出道。那是一档很出名热度很高的节目,平凡努力的练习生脱颖而出,回来就可以收获名声、金钱和梦想。金珍妮兴奋地在小小的客厅里跳舞唱歌,抱着金智秀说自己要红了,以后就可以一起住在大别墅,过好生活。
金智秀也替她实打实地开心,抚摸着金珍妮的背,祝贺她有了出头天。
选秀节目是封闭式的生活,金珍妮的行李箱里放了换洗衣物和护肤品,一台从旺角淘来的傻瓜机,坐上公司安排的车时手里还拿着一捧金智秀送的无尽夏。
“等我成功归来。”金珍妮笑嘻嘻地朝金智秀挥手,和她做一个短暂的告别。
封闭训练必须上交手机,某天金智秀在无边的想念里收到一条金珍妮的短信,惊讶的同时被漫天的喜悦淹没。
“有关系好的朋友偷偷藏了手机,给姐姐发条短信报平安啦:p很想姐姐哦~胖猫有没有好好吃饭啊?我种的花开了没!姐姐有没有想我?”
金智秀笑着回:“胖猫越来越胖了,花还没开,想你了。”她想了想又追加了一句话,“等你回来,花就开了。”
不会养花的金珍妮运气很好地遇到了什么都会的金智秀,她日思夜想的花园似乎也不会再只是日思夜想了。金珍妮说无尽夏像婚礼捧花,还说等我们种的无尽夏开了,就在客厅办一场宾客为胖猫的婚礼。
但是比绽放的无尽夏来得更早的,是金智秀两年未见的父亲。
她穿金戴银的父亲站在破旧的出租屋门口,嫌弃地打量着里面的装饰。金智秀的青春叛逆期似乎才迟迟到来,站在门口没有让步的打算。父亲扔过来一张机票,还有轻描淡写的三句话。
“闹够了没有?恶心够了就回去读书。”
“你妈生病,也没两年日子了,天天念你这个不孝女,一边念一边哭哭啼啼。”
“你小女朋友那个节目用钱特别好安排,买个淘汰挺便宜的,刚巧我有那么点闲钱,可以在她身上浪费一点。”
金智秀从记事起到如今根本没哭过几次,现在也掉不下眼泪,只是抱着那个电子琴不停地按着1155665。她回想起那个香港的炎热夏天,觉得那一切都特别不真实。爬山虎不真实,九龙公园不真实,黄绿色的胶片不真实,手工蛋卷不真实。她觉得自己是个说谎话的骗子,是个没有后路的航行者。闯进出租屋的是她,抱着金珍妮的是她,说不走的是她,承诺要送金珍妮一个花园的也是她。她想着那个在其他地方洒汗水孵化梦想的人,连写一封告别信的力气都没有。
许是过往过于幸运,就注定了结尾的不美丽。
金智秀在高空移动的时候,包里揣着沉甸甸的回忆,她很自私地拿走了那张香港买来的唱片和那个五颜六色的玩具琴。
她在出租屋里对着空白的纸发呆了很久,最后在天空微亮时只写下一行字。
“不会再见面。”
05
金智秀吃完早餐的时候,同租的舍友刚好回来,右手提着装着小提琴的琴包,左手拿着一束红玫瑰。
她打趣道是哪个追求的小男生,女孩子面颊有点红,手忙脚乱地把玫瑰花插进装了水的花瓶里,结结巴巴地说是上次在教室门口弹吉他唱歌的那个。
真好。金智秀替她高兴,一边出门去琴房练琴。
她挑了一个练习曲作为热身,阳光从窗户大喇喇地洒进来,照在脚边,暖洋洋的。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便消磨过去,金智秀活动着有点酸涩的手指,躺在休息的沙发上闭眼休息了一会儿,却不小心就睡了过去。
她缠绕进一个梦里,光影摇晃的喧闹酒吧里她打翻了一杯长岛冰茶,碎玻璃跳跃着划过她的脚踝,刮出一道细细的伤痕,渗着血珠。一阵头晕袭来,耳边是耳机的轰鸣声、熟悉的歌声,还有爆炸声。她在冰天雪地里流着汗,遥远的地方是一片无尽夏花海,但她却永远走不到那里面去。
金智秀已经是第无数次被卷进这个梦境,再狼狈地爬出来。她总嘲笑自己,看起来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实际上心里又小气得很,对某些东西耿耿于怀。
她在唐人街恰好找到了那年在旺角买的胶片相机,买下来之后就随身带着,偶尔拍拍照。她以前一直觉得相机是一项很伟大的发明,可以定格瞬间,日后尚可留恋,但有次她站在落枫的街道发愣时,又沉默无声地推翻了自己。金智秀逐渐意识到,并不是所有东西都能被35mm相机捕捉,那些抽象的东西只会在空气里,融进圣塔安娜风,等待一个时机燃烧一片南加州山谷。
金智秀不是个爱给自己找罪受的女人,她跑到国外安定下来后有一段时间没有去关注国内的任何事——大概有那么五个月吧,但是她觉得时间跑得很快,就像只过去了五天。谁能去想后来她还是认输,默默地关注起那里的生活。
金珍妮真的在人群中发光发亮了。她在节目里一炮而红,出来后接了数不胜数的优秀资源,有了数目多到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粉丝。后来的日子里,专辑一张一张地发行,歌曲霸占一个个榜单,舞台现场被夸赞疯传,打破一些数据记录,还走了几个红毯,拿了几个大奖。
甚至是金智秀的美国朋友,那些身材曼妙热衣热裤的女性,也会守着时间点等待金珍妮发的新歌,用不标准的韩文发音跟唱几句。她实打实的为金珍妮高兴,想祝她终摘到了那颗最爱星星,蹩脚的祝福方式是循环她的歌曲。
朋友们说她和金珍妮是一类人,国籍相同年龄相仿,一个在全球范围内流行,一个可以收拾收拾去金色大厅弹钢琴。金智秀觉得金色大厅这四个字突然从妄想被尘封的记忆中飞出,化蝶后扇扇翅膀,自己庞大的内心就变成了摇摇欲坠的得克萨斯州,令她不读拓扑学却也在心里偷偷担惊。
她还在金珍妮的杂志采访中看到了一个有趣的点,涉及的是一个脚踝处的音乐符号纹身。采访人说她热爱音乐,她说确实喜欢,又说两个八分音符连在一起,像不像两个人手拉着手,说完自顾自地笑。她可爱又独特的解释逗乐了大家,这个符号也变得浪漫起来。
金智秀从琴房回到住处的时候,室友正在等待金珍妮即将发行的新专辑。她招呼着金智秀一起来听,准时发售的时候她先听了主打,赞扬一番又开始慢慢听其他的歌。歌曲列表里都是韩文英文,就显得排在最末尾的一首歌名字突兀些许。室友好奇地点开,惊奇地发问:“喔?Jennie翻唱了一首中国歌曲?”
金智秀的心陡然加速跳动起来,歌曲第一个乐音被放逐,彩色记忆就争先恐后地涌出,把她挤得无所适从。略显悲哀的歌曲风格和金珍妮往日的热曲大相径庭,她不用去查看也知道大家都会夸她什么风格都能驾驭住,实在了得。但只有金智秀知道,这才是最初的金珍妮,穿着白色纯棉衣服,坐在冰凉木地板上一边吃章鱼小丸子一边喊热的那个女孩。
金智秀终是明白到她一点都不了解自己,亦或说是不做祷告没有上天怜爱。她逃到国外,继续弹她的钢琴,听父亲的话,把自己缩在一个空白大房子的黑角落。她好像总是让自己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唯一的那两三年叛逆也被自己亲手画下残缺的句点。
一首《黄色大门》很快播完,室友说这首歌简介竟还有一小段Jennie留下的话,金智秀就跌跌撞撞地拿过室友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起来。
“这是一首中国的粤语歌,是我最喜欢的歌。五年前的夏天我去了一次香港,听到了这首歌,非常喜欢。”
“这首歌从那时候陪我到现在,会让我想起来以前那些很好的日子,很想念。”
“从前很喜欢,现在很喜欢,以后还会继续喜欢。”
她窝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循环那首《黄色大门》,从傍晚一直到天色全黑。她的眼周皮肤像酚酞遇碱一样发红,眼泪控制系统宣告崩溃,饮下滑落的生理盐水时内心巨大而无声地泯灭着。
那年坐上告别的飞机的时候,她拆下电话卡,做了很久的掰断姿势,最后只是妥协地塞进钱包夹层。这两三年来都未取出过,以至于金智秀颤抖着手掏出那张小小黑色硬卡的时候,皮质的钱包内层角落已经压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小印记。
她把卡装进手机的时候嘴唇也在抖,开机了一分钟后,接收到的信息像一个人在沙漠跋涉一年,踏出无信号区那刻一般,疯了似的涌入。金智秀花了一首歌的时间彻底接收完几百条信息。从最早一条开始看。
“姐姐,要记得给Jennie投票哦!”
……
“是被当成垃圾短信拦截了嘛?好吧,收不到就算啦。智秀姐姐,节目快结束啦!这里的老师都很喜欢我说我很棒!我感觉我要红了啦啦啦~”
……
“‘不会再见面’,是什么意思?”
……
“金智秀,你这个骗子。你是不是骗子?你说等我回来花就开了,你是个骗子,我的无尽夏叶子都掉光了。”
……
“今天找了很久,找不到那张《黄色大门》的专辑。你不只是个骗子,还是个小偷。”
……
“突然好想吃香港的章鱼小丸子。如果你现在亲自买十盒章鱼小丸子送到我面前,我就不生你的气了。”
……
“我真的红了,但是我当初想要的花园和心仪女孩一个都没得到,这可能就是代价吧,你说是吗?”
……
“金色大厅漂不漂亮?”
……
“金智秀,我讨厌你。”
“我又撒谎了……但是你说你会喜欢主动承认错误的女孩。”
……
“我养了一盆无尽夏,它开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金智秀闭上眼睛,一阵眩晕袭来。她的背后开了一扇任意门,往后踉跄几步就摔了下去,一直跌到五年前的夏天,手里提着小食,踩在咯吱咯吱响的破旧木楼梯上。
窗台的金珍妮转过头来对她笑,随意扎起的丸子头松松垮垮。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捕捉梦境,就坐倒在瓷砖地上,耳边的歌曲还在唱,金智秀再也控制不住哭声。
金珍妮不知道的是,无尽夏开不开都没有了意义,金智秀早已经把自己围困在了漫长的冬天。
END
后记:爱与被爱是两个都很享受的过程。初遇时是飞蛾扑火,恋爱中是炖一盅冰糖雪梨,温热又甜蜜。后来被迫分开了,第一阶段是内心轰轰烈烈,悲伤N次方;第二阶段是尝试不去想起,努力看前程;第三阶段好似真的尘封记忆不会转身看过去;第四阶段重新提起时,心里还是痛,非如刀割般,而是按压淤青处的疼痛,一按下去就能记起受伤时的痛感——
但是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可以理解为不想再折腾了,心还在跳但已经很疲惫了。单程车开过去了就不会回头,错过了那个天时地利人和的点,爱不爱又有什么所谓了呢。
唱的歌是《黄色大门》,看的电影是《重庆森林》,00节的引言出自My Little Airpo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