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01

南方总是多雨，今年雨季来得格外早一些，闷雷在浓厚的云层中蠢蠢欲动，像是半开不开的烧水壶，把周围的空气都蒸腾得黏腻而潮湿。酒店的烧水壶正在咕嘟咕嘟地响，床头柜的智能音箱里循环播放着陈奕迅的歌，吨吨边切着姜片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沈月说着话。

“这鬼天气，被子感觉都能拧出不下十斤水来。”

“雨也不知道要下到哪天，感觉我的衣服裤子都有一股阴干的臭味。”

“诶，月月，明天颁奖礼行程很赶，别熬夜，早点睡。”说着转头在房间搜寻了一圈，回头，“我刚把红糖放哪了你看到没？”

彼时沈月正把自己缩成一团，躺在号称能挤出十斤水的被子上刷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吨吨的话，嗯嗯啊啊的，实际压根没听吨吨在说什么。

和树的聊天记录止步于半个月前，点开他的朋友圈，只有两条，最久远的是那张被大家调侃“铁树开花”的杂志照。最新一条是两天前发的，“感觉吃了一吨沙子”，配图是纱巾捂住脸的自拍live图，背景是浩瀚苍茫的大漠，一轮下弦月挂在遥远的天际，细看眉毛和头发上都是细碎的风沙，整个人看起来灰头土脸，唯有一双眼睛亮亮的，噙着笑意。那双漂亮的眼睛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眨了一下，像是在波澜不惊的水面投下了一颗小石子。

笑这么开心。

“啪嗒”一声，水开了，房间里有浓重的姜茶味。吨吨还在哼着陈奕迅的歌，拎起烧水壶，将滚烫的茶水倒进床头柜上已经备好的两个玻璃杯里。

“主办方刚刚在群里发了座位表，我看到林林的座位了，和《大漠》剧组一起的。”

“嗯。”月这才翻了个身，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诶，说到《大漠》剧组，钟姐追林林那事是不是真的？你私下问过没？”吨吨八卦。

月手上动作一顿，顷刻恢复了正常，语气听不出情绪：“我问那事作什么？”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想到刚刚那张live图最后意外捕捉到的女声。

吨吨心说你连小贾和林一的八卦都找他问一下，又闹什么别扭呢，好起来是你俩，不好又是你俩，作得。咂了一口姜茶，浑身都暖和了一些，吨吨继续添油加醋：“钟姐可是号称斩男一姐，小鲜肉收割机，真卯足了劲追，林林恐怕是很难招架得住哦。”

该死的沉默，月又转过身去面向墙壁，卷起被子把自己包裹住，“吨吨，对不起啊，我有点头疼，想睡了。”

“那你记得喝姜茶哈，等会冷了。”把门轻轻别上，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陈奕迅还在唱，切换到一首粤语歌，这首歌是什么来着。

打开聊天记录，停在最后林一发的那句“是你没有想明白”和她长达半个月的沉默和逃避。她的脑子很乱，不知道是因为感冒还是因为一些莫名的情绪，像是被一些垃圾信息塞满的内存卡，运行得很缓慢，live图的女声，他眼底的笑意，娱乐圈的传言，错过的时机和沉默无言的他们……

头很疼，她拿起床边的姜茶，猛灌了一口，姜丝太多，辣了人的舌头，也熏着了人的眼圈，那些酸涩的混合着委屈的咕嘟泡被这么一刺激，全都顺着眼角滚落下来。“姜丝怎么放这么多啊”她对着空气委屈地嘟囔，满室寂静，回应她的唯有陈奕迅的歌声。

这会歌正放到高潮处，陈奕迅用粤语唱着“水点蒸发变做白云/花瓣飘落下游生根/淡淡交会过/各不留下印”，唱着“自觉心境已有如明镜，为何为天降的稀客泛过一点浪花。”

 “妈妈，我好像把很多事情都搞砸了。”

02

半个月前—

林一在厦门的新戏杀青了，说要请吃饭，地点选在晓雯老同学开的日料店，苏瑞和吨吨充分尽到助理避嫌的职责，跟着一起去了。

一落座，沈月敬业地掏出手机放在桌角，录制vlog素材作为娱乐圈异性朋友避嫌的工具，边感叹人在娱乐圈，真是身不由己。

上菜速度偏慢，吨吨和苏瑞都在看群里的工作消息，不时吐槽哪个主办方听不懂人话。而手机被占用的她无所事事，只能侧着头看向同样无所事事的林一。黑色的风衣裹挟着好闻的雪松香气，头发因为妆造的原因染成了深栗色，刚洗过发尾还有点潮湿，软乎乎地垂落下来，在日料店橘黄的灯光下，他像一只软乎乎温暖的大金毛。

好像……精心打扮过？

大金毛转头看她：“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仔细想想，自从林一厦门拍戏以来，她手机里关于他的vlog素材似乎有些太多了。吨吨此前隐晦地提醒了她几次，而她总是左耳进右耳出，颇有些装傻充愣的意思。直到上次聚餐被记者拍到，上了微博热搜，粉丝间起了点口角，但不到半小时热度就退了，辐射范围不算太大。沈月对微博广场上这些含沙射影和人身攻击已见怪不怪，心里泛不起多少波澜，唯独觉得亏欠那些次次为她受尽委屈的粉丝。

这场闹剧结束得过于轻飘飘，她以为这就像日历的一页可以轻轻揭过。结果公司像如临大敌般，她隔天一早就收到了来自北京的电话会议。“你最近和林一走得太近了。”毛妮姐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背景音有些嘈杂，听起来像是在哪个剧组或是活动彩排现场。

“朋友一起吃饭啦，我都有做好vlog留痕。”

“那些小儿科的vlog能证明什么！”她的语调突然尖锐起来，吓了沈月一跳，或许对面也意识到不妥，捂着话筒走到一个稍显安静的地方。毛妮卓玛揉着眉心，耐着性子和沈月解释：“我不反对你和林一走得近，艺人公司没有干涉你交友的自由，但你要知道，林一和王敬轩可不一样。他接下来几部戏都是大制作大班底，公司给了他那么好的资源，他本可以借着资源腾飞，如果因为你，生生毁了这种可能性，你想想他的公司和他的粉丝会怎样戳着你的脊梁骨把你贬到尘埃里。”

这边没有说话，毛妮以为沈月在做无声地反抗，长叹一口气道：“你也看到网上那些评论了，现在你们只是吃了几顿饭，如果再越界一步呢？如果你没有越界的心思，就尽早减少来往。如果你打算越界，不需要我提醒你吧，色衰爱驰，在巅峰期恋爱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娱乐圈也不是没有前车之鉴。”

毛妮姐言尽于此，让她回去好好想想。语音快挂断的时候，听到话筒那边传来公司新晋小花的声音“姐，快开拍了，我先过去”，毛妮捂住话筒应了一句，匆匆跟这边告了别。

沈月不知作何反应，只能快速扯出一个苦笑，是谁的巅峰期啊，她吗？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剧组看到的那句台词——“残山梦最真，旧镜难丢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舆图换稿终有时啊。

日料店空调的暖风里带来一点男士洗发水的柠檬果香，如今她或许不该贪恋这柠檬香气。或许毛妮姐有一句话是对的，倘若假以时日，始乱而终弃，色衰而爱驰，倒不如未开始过。

胡乱喝了两杯酒下肚，食管被烧得火辣辣的，烧到眼眶也有些热，意识一瞬间游离起来。她拿起桌子一角的手机，镜头从桌上的菜转移到吨吨苏瑞，最后落在林一脸上。她胡乱地扯出一个标准微笑：“林老师，谢谢你请我们吃饭，杀青快乐，给大家打个招呼吧。”林一看着她的镜头，微蹙了眉头，不知道是在不悦她的称呼还是不悦她刻意拉开距离的行为，没有接茬。她心虚一笑，默默收起手机，装作自然地和吨吨继续侃大山，却忽视不了身旁那探究和审视的目光。

桌上聊起沈月上部电影的制片人红姐，吨吨：“她还蛮酷的，当天就把老公扫地出门了，离婚手续也办得快，据说是因为她什么都没要。那会大家都以为她会一蹶不振，结果几轮投资后她现在又风生水起了。倒是她老公那个公司，听说前两个月因为没钱被强制执行了，风水轮流转呐。”苏瑞啧啧感叹着这个女制片雷霆手段：“我记得她投资的那几部，都是以小博大，她对市场的嗅觉很敏锐，而且也舍得花时间打磨新演员的演技。”

沈月在这边连连点头，正准备附和两句，有人突然握住了她垂在桌下的手腕，对方没有使力，只是虚虚地圈着，正欲出口的话将将卡住。她克制住自己的眼神不往桌下看，吨吨还在说，她的注意力却不尽在桌面上。他的手指圈成的圈顺着手腕往下滑，她觉得他的手心好像出了一点汗，也可能是她的，他的两根手指勾住她的小指，撒娇般摇了两下，像是金毛摇了两下蒲扇般的长尾。

她偏过头去看林一的表情，对上他坚定清明的眼神，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却没有放开手。他就这样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在长久的对视中或许是察觉了什么，重又圈住她的手腕。因为林一素来不爱参与圈内的八卦局，不说话也不奇怪，桌上无人起疑。

吨吨：“……对吧，月月？”

沈月回过神来，胡乱应了两句，手上使了力气，想要不露痕迹地挣脱出来，他的力道却收得更紧。两人好似在暗暗较劲，都憋着一股气，一时间竟不分胜负。两人剑拔弩张到对面两人都觉出些不对劲，你看我我看你，不再说话。桌上一时间陷入了奇怪的沉默。

“吨吨，苏瑞，麻烦你们帮我们去楼下买两杯醒酒茶。”沈月先开口打破沉默，那两人如临大赦。

室内重归平静。

“林一——你喝醉了。”

“我没有。”平静的陈述句。

“你先把手放开。”

他卸了力道，却固执地不肯放手，直直看向她的眼睛，像金毛在固执地寻求一个答案。她好像想了很多，想到他辉煌远大的前程，想到色衰爱驰，想到可怜又敏感的自尊心，想到她那些冲锋陷阵的粉丝和她不作为的公司，建立起一些脆弱的决心，平静下来，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然后她给出了那个答案：“对不起。”沈月看向林一的眼睛，想要捕捉一些类似埋怨和释然的情绪，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伪装，却在触及他眼里流露出的不忍和伤心时，越发摇摇欲坠起来。

林一握着她的手腕，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发展成这样。这出戏演得不好，他想，如果想要骗过他，就不该把一切写在脸上。他本不该问为什么，但最终他还是听到自己的声音划破突兀的寂静：“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想明白。”

很久，在回程的计程车里，吨吨已经撑着头睡着。沈月收到林一发来的最新消息：“是你没有想明白。”

03

最近厦门都是难得的好天气，刚一落地杭州，滂沱的春雨让人猝不及防。“轰隆”一声，打雷了，沈月看向化妆室外面，心情也像春雷一般忐忑。

连日来的混乱让她几乎忘记了这次颁奖礼，作为新人演员的获奖感言也准备得匆忙，这会正在见缝插针地背词。拍完酒店出发图，收拾收拾准备出发的时候，获奖感言还背得磕磕巴巴。吨吨打趣说“别这么紧张，获奖的也不一定是咱们。”被沈月小小掐了一把，“怎么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呢。”继续埋头紧张地背词。按照流程要先提前和剧组成员集合，临下车前，吨吨上前帮她理了理头发，拍了拍肩膀说：“来，笑一个。”

这种强撑的气定神闲一直持续到红毯、落座，《大漠》剧组出现。有些情绪是转瞬即逝的，错过了最合适的时机，就像错过了春天在楼下按着门铃送信的邮差，半个月过去，或许他当天只是一时兴起，或许他已经不记得。

林一今天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头发微微向后梳，露出清隽的眉眼。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落座在第三排，正巧在沈月的前面，大家按照惯例点头示意。钟姐第一个注意到了沈月，笑着和她打招呼，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在林一身上。沈月也笑着回应，对上林一的眼神，继续维持着脸上的笑意，点头。林一没有笑，嘴巴一抿，眼皮一阖，背过身去，摆出赌气的姿态。

——他都记得。

心脏像泡在温水里砰砰地跳动，鼻子有点酸酸的。那天的场景就像骤然完工的拼图，这半个月内看过无数遍的vlog素材像潮水般涌进脑海，那些她刻意忽略的轻微的皱眉、不悦，下撇的嘴角，和黯淡的眼神，原来都是他在和自己抗争的证据。那个善良的，不愿给别人带来负担的林一，努力在镜头下压抑着他的不甘，却还是被镜头诚实地记录。

不是新奇，不是一时兴起，是藏不住但依旧害怕给人带来负担的纯粹的喜欢。

一时间大脑超负荷运行，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情绪，她感觉自己变得轻飘飘的，听不清楚别人在说什么。合作的男演员和同事打闹，歪了身子砸到了她的肩膀。“对不起”，她机械地回复着“没关系”，不着痕迹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下意识看向林一的位置，只看到他快速收回的眼神。

直到有人喊她上台领奖，站在台上，获奖感言本就背得磕磕巴巴，紧张之下，大脑更是一片空白。她握住话筒，过度的紧张让五感放大，麦克风发出刺耳的鸣响，台下在小声交头接耳，她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时间可能过去了2秒，也可能是过去了20秒，她听到空旷的大堂角落有鼓掌的声音，下意识地看过去。

那个善良的委屈的赌气困扰了她半个月的罪魁祸首，将手臂举得高高的，给她鼓掌。

记忆中的影像重叠，像是有一阵风来，翻动她写了一晚上的日记，终于要借着风要说出她说不出口的秘密。她好像听到那个好心的邮差，按响了第二遍门铃，只等着她跑下楼去回应。

她如释重负般笑出声来，重新放好话筒：“很惭愧，入行差不多十年了，第一次有机会站到这里，紧张得我还要打小抄。”台下有笑声。“坦白说，我不是一个很有天赋的演员，没有受过系统的训练，最可怕的是我无法彻底打开自己，在镜头面前我克制不住地给自己戴上面具，我害怕面对真实。但，赵导和制片人红姐是很神奇的一对搭档，他们愿意花成倍的时间去调试演员，他们的耐心多到……多到我今天甚至有幸能够站到这里，领这个最佳新人女演员奖。”镜头给到台下的导演和制片人，他们眼带笑意，比了个大拇指，颇感欣慰。

“演员的第一课，接纳镜头里的自己，是他们教会我的。所以，看似是我在领这个奖，实际真正的功臣是……”她停顿了一下，言尽于此。

“当然，除了他们，同样要感谢那些从一开始就在台下为我鼓掌的朋友、粉丝，感谢一切把我带到这里的人。”台下掌声起，她微笑鞠躬，从侧边下台。

林一本来还在闹别扭，在听到“一开始就在台下为我鼓掌的朋友”时，心脏剧烈震动，快速抬眼看了沈月一眼，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心脏以每秒120次的频率快速跳动。

手机在他的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沈月发来的微信消息：“等我”，“啪嗒—”，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捂着嘴，笑意却从眼睛里跑出来，差点握不住手机。太好了，他那些仅她可见的朋友圈也不算白费功夫，那些暗戳戳的文案，那藏不住的分享欲，那明目张胆的偏爱，以及那些藏在角落里的暗恋，都此身分明了。

可惜事与愿违，半小时后，林一正坐在采访室里接受记者千篇一律的采访，等到采访完毕，会场哪还有沈月的身影。

她走了，委屈地瘪嘴。

重振旗鼓，打电话过去，等了好久才接通。

“你走了？”

“嗯。”

“回剧组？”

“嗯呐。”

“那我去找你，好吗？”

沉默5秒，在他以为对方又要拒绝的时候，她说：“不，去余家祠吧。”

04

余家祠是一个小型的祠堂，原本是不对外开放的，近几年因政府鼓励古建筑传承和维护，才被划为文化建筑，修缮后正式对外展出，展出时间是上午8点到下午5点。沈月此前拍戏的时候结识了祠堂的管理员，可以走个后门在非展出时间进出。

沈月到的时候，管理员已经在门口等，她小跑过去道谢。她跟对方寒暄了几句，把带的一大兜子伴手礼放在保安室。“快别跟我聊了，你朋友在里面等你。”对方看出她意不在此，给了一个揶揄的眼神，连连赶客，沈月笑着应下，往里小跑去。

这会夜色渐深，雨已经渐渐停了，夜风一起，带来了些许料峭的寒意，沈月紧了紧身上的外套。祠堂内部很安静，墙外弄堂里有汽车压过潮湿路面发出的雨渍声，借着路灯和值班室微弱的灯光，她看到林一站在一颗巨大的海棠花树下。

风一吹，海棠花瓣便在风中轻轻摇曳，飘下一些冷冽的雨水。林一站在树下，手里拎着白色的塑料袋，画面特别不唯美。他穿着颁奖典礼的黑西装，细看似乎又不是，是一件黑色风衣。仔细想想，好像自从她说梁代文穿黑风衣帅之后，他总是有意无意地穿黑色。冷得瑟瑟发抖，搓着手在等，画面很滑稽，很不偶像剧，但很可爱很林一。

大雨刚歇，地面雨水混着海棠残花，她深一脚浅一脚地笑着向他走过去，他也笑，拎起塑料袋晃了晃。

“我想你应该没吃饭，带了一点杭州特色小吃。”打开，是酒酿圆子和定胜糕。石凳上沾了雨水，两个人蹲着吃小吃，林一个高腿长，蹲得很憋屈，一会儿便撑不住，站起来走动。

有花瓣掉落在她的头发上，她伸手去捡的时候，听到林一说：“我快三十岁了。”

很突兀的一句，她回头看他，林一正仰头看着那棵海棠花树，摸着它挺拔的枝干，或许是察觉到她疑惑的眼神，他回过头来，看她。

“我对于名声和流量没有特别的追求，如果在流量裹挟下，让我不能做自己不能为自己的朋友发声，那不做明星也可以。”

“目前公司对我还算友好，也在接触很多部转型剧，如果成功转型，那未来就不再是偶像剧了。失败了也没关系，我还有很多存款，况且，我的物欲像你一样低。”

“所以，我想得很明白。”

他的眼神穿透这夜色，直直地看到她的眼睛里。他关于未来的规划，每一句都落在她的意料之外，却意外地坦诚踏实且具备可行性，心中空的那一大块被填平。这样的林一，她好像从未认识过，好像是一瞬间的事，他摆脱了少年的稚气，变成了一个成熟有担当的男人。

头顶的路灯滋滋滋地响，灯光一闪一闪的。

她站起身，试图去回应他，却因为蹲了太久，一个趔趄差点坐到水里。被林一拽着胳膊拉起来，两个人隔着不到半米的距离，风衣布料冷冰冰的透着寒意，她低下头看他的手，指节修长，因为怕冷，手指被冻得有些红。“黑风衣这么好看呐。”她抓过他的手，试图用体温给他取暖，嘴上不忘打趣他。

“滋—”一声，倏忽间，路灯宣告彻底罢工，周遭陷入无边的黑暗。

“啊—，灯坏了。”她抬头去看，有什么趁着黑暗落在她的脸颊上，又迅速地回归原位。

无边夜色中，她伸出手，摸到近在她脸畔的另一张脸，嗅到他身上好闻的松柏香气，手指顺着眉滑到鼻梁再滑到唇瓣，犹豫着停在唇边，像在做什么确认。而后，像容不得反悔似的，吻了上去。生疏的，睫毛轻颤，像蝴蝶羽翼在他的脸庞微弱地呼吸。林一紧张地感觉要心跳麻痹了，尝试着回吻。他吻她的脸颊，吻她的鼻尖，吻她忽闪的眼睛，痒痒的，她发出细微的两声轻快的笑声。“你笑什么？”他问。

沈月笑着摇了摇头不说话，吻他翘起的嘴角，也吻他唇畔的那颗痣。

远处有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渐近，是下夜班的工作人员，小声抱怨着该死的路灯又坏了，给市政交的钱真是白交了。

等脚步声渐远，林一笑了，为沈月无意识把他的脸藏到她怀里的那一瞬间。“你笑什么？”她也问。

没有人回应，只有人用两指勾住她的手指，轻轻摇了摇，金毛又摇起了它蒲扇般的长尾。

月亮穿透云层，像蜂蜜融化般流淌在树荫里。林一指着天空：“你看，是林中月影。”沈月笑着回应：“神金啊你。”

一地银霜。

*第一人称女主视角回忆录

Summary：以我哭干的眼睛，对世纪之恋致敬。

楔子

有人穷其一生都在追求长生不老，已垂垂老矣的人贪心的做着返老还童的美梦。渐冻症或许就是返老还童在人间，你的身体萎缩，你渐渐无法做当初轻而易举能做到的任何事，如同被羊水淹了肺、挣扎着哭泣的婴孩。你无法控制肌肉，你是被封在石膏中的模特，而整个过程像漫长的水蚀，一片片浪花拍打上来，年久日深把崖体侵蚀出一个大洞，等待着崩塌的宣判。

而当我站在摇摇欲坠之上，浪打得很高，我几乎要被卷进去。明明我只是一介渺小，无由的勇气却支撑着我立于绝壁，坚如磐石，不曾远离。

起笔

在我大四那年，网上有个提问特别火，“生命”“生活”“爱”“自由”你应当怎样排序。那个时候我还是涉世未深的青年人，或许是横冲直撞还有资本不顾一切，我将爱排除万难地放在了第一位。我很健康，我也有足够丰富的生活，在此基础上我有着心灵上的自由，什么都好的情况下，我万分渴望有一场刻骨铭心的爱发生在我的大学末尾，结局不必是最传统的happy ending，只要过程我和他幸福就好。

我没想过生命如此眷顾我，或许我天生就是那千万分之一的幸运儿，我真的遇到了让我止不住心动，一心想要靠近的爱恋。

巧的是，这个男孩也喜欢我。

就算是结束暧昧的最后一天晚上被我爸爸意外抓了个正着，借两个问题就成功在一起的我和林拓握在一块的手都是得偿所愿的满足与幸福。

我把脑袋搁在他肩头，想着现在和即将到来的明天，看着墙上的挂钟一点点从十点挪向十二，孩子气的傻笑。我甚至在想，表白还是晚上说好。如果成功了，你们很快就会迎来带着朝阳的明天——那些冠着“一切美好都将发生”的明天。

直到幸福耗尽的某天，厄运敲响了我们的门。从此，“生命”顶替“爱”’后来居上，成为我一生耿耿于怀的关键词。

回环

过了许多年，我仍然还会做某个梦，有关于吊灯的开关、压皱的护理垫，橡胶轮胎压过木质地板的黏腻声音，想起他的笑，他萎缩的枝干，他嗫嚅的嘴角，挣扎着微笑。

我也在挣扎。两居室就是我们小小的树，他慢慢被封在茧中动弹不得，而我在茧外目睹了他的挣扎、他的绝望，连同就要破茧而出的呼救，沉默着撕心裂肺。

安知雀不能自乱阵脚，安知雀是拥有自由的鸟儿。我义无反顾地要分享与生俱来的自由，我是最渺小的精卫，我日日衔来将要春发的枝条，无比渴望着希望跃上枝头的同时，也能进入林拓的心。

这太难了，太难了，难到我在洗衣机的轰鸣声中抽泣，心脏和头腔也随着共鸣，绞痛让我昏了颜色。此时翻转天地的、裹着泡沫的是他没端稳汤碗而泼脏的床单，而他坐在床侧，看着栽下去的碗粉身碎骨，手无力的垂放在腿上，像做错事的孩子。

连抬眼都成了苍白的辩解。

我下意识的安慰他，不过就是一个碗，碎碎平安之后自然会有新的碗。我弯下腰，低下头去收拾地上的残骸，泪珠猝不及防地摔到锋利的白瓷边缘四分五裂。

当然不止这些。

否极之事接二连三的造访，我再怎样打造无所不能的外表，却也只能在关上灯的客厅中背过身去，鼻尖抵着我和林拓一起挑的墙纸。我恨啊，我关不上耳朵，秋夜的虫鸣偏偏在这个时候沉默了，让他挣扎着向卫生间的动作清晰可闻，直到最后的门被关上，我紧绷的心绪才像泄洪一样淹没荒原。

生命的前二十三年我过得实在是幸福，幸福到代价很快就在二十三岁这年应验，我刚刚收获我以为可以结百岁之好的爱情就让我随时要失去。我不甘心，我更不要放手。

我不可置否想到那些早早远去的青春日子，我远远站在外面看他踢球，而他有意也朝我这边瞥。我们的目光交错着辉映，但我相信他一定看到了我总是弯着的嘴角。

无数棵梧桐见证了我们牵着手慢慢散步，无数盏月光承载了我们的私话，无数个泡泡一样晶莹的回忆被照片书悉数珍藏，连我偶然翻开，只觉得那些幸福触手可及，恍若大梦。

生命是悲情的，它残忍地罚我健康生活着，心如刀割般目睹另一个承载我爱的生命的凋零；生命又如此仁慈，它如了仍然在积极生活的人的愿望，健康和快乐会陪着他的所爱，或许到地老天荒。

顿挫

林拓立过不止一份遗嘱，对于财产他极少提，只是总在最后引用一大段致谢。他终归还是个少年人，刚刚过了为论文发愁的年纪没多久，那些客观性的语句筛了又筛，想写在最后的，也就只有干干巴巴普普通通的“致谢”。

他感谢了很多人，那些在渐冻的孤单里愿意陪他看一场日出、一朵花开的人们。他的父母，他的老师，他的师父，他的朋友们，还有他的爱人。

像当年写完毕业论文，他拉着我的手，孩子气的一定要让我看他的致谢，最后一行赫然写着“安知雀”三个简体中文。

我把切好的梨伸到他面前，我们嚼着清脆的果肉，听见他说，他无比感谢我端着水果来找他一块吃，诸如此类的无数个瞬间。

我很不解，他说这就是小时候作文里常写的，来之不易的幸福。

其实他最应该感谢的人是自己。无数个有关生死的选择之下，他仍然托着铅心，在我身边。

我很少在生病以后的林拓面前剖露最真切的内心，而当他躺在那里，眼神朝向床头柜上的知情书，瞳仁小幅度地上下动了动，我才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崩溃。

气切意味着什么。我能把百度百科的概念倒背如流。而当林拓真正要选择的时候，我才能共情医院里对着消毒水和贴着若干展示板崩溃大哭的家属。

为什么啊，你为什么。

他连嘴唇微微翕动都很吃力，他连说一句“对不起”“别哭了”也做不到。他看着我盈满泪水的眼眶，消瘦的颧骨上方，深陷的眼窝也盛不住八千日夜的眼泪。像萌发着新生的泉眼，最终迎来了它的第一滴甘甜。

他的眼珠还在转动，只是那瞳仁始终聚焦在我身上，我最深切的爱人。

隔着玻璃，我握住他的手，如同握住了那个透支着生命书写爱的残躯。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比起生命，我无时无刻不在祈祷爱能否带来一个奇迹。

藏锋

到最后的最后，林拓真的如他所说，他在春夜最静谧的一场雨里离开了，空调升高温度的提示音三声结束就是心电仪器的鸣响。我先是愣在原地，又跑进屋子里找手机，却怎么也按不开机。此刻我才想起来我出来关空调其实是为了找充电器，我又去柜子里摸林拓的手机。时间太久，我又着急，在开机的一瞬间就划开紧急联系人的按键，对面早就关机。

我看着上面陌生又熟悉的备注，泪这才肆无忌惮地落下来，接二连三，后知后觉。

一条龙，我们各自的父母，还有光普夫妻俩，谁来对接火葬场谁来盯一条龙，我们分工都相当明确。我去衣柜里收拾衣服被子，趁乱把泪都揩在那些被子上，陈陈地散发着棉花的旧气。

我就是故意的。安知雀半辈子都砸进林拓的滑铁卢里，倒临了还不能用眼泪报复他，让他抱着这床沾了初春泪光的被子想着点小雀儿。

千万，千万别忘了小雀儿。

一条龙的大哥看着我们的熟练一言不发。可在场的所有人都读懂了他的眼神。

在真正的死亡到来前，我们早就演练了千万遍。

下葬的时候，我黑色的裙摆处坠着春夜喜雨的雨泽，头顶蒙着松柏、野草的泥土气息。

年轻的墓碑前，我成为漫长侵蚀后坚强的石砾，在春光里，在未来里，迎接着即将到来的无数次新生。

因为我知道，只要我张开双臂，无论何时何地，就算安知雀最后变成没牙老太太、佝着背，挺拔的、灿烂的林拓总会牵着风抱我满怀，那样幸福、满足，一如我们从未遭遇人生的断崖之痛。

在此之前，以我哭干的眼睛，对世纪之恋致敬。

end.

后记 先哭为敬

这是我第一次没有看过原剧就不住心酸流泪、匆匆动笔的爱。篇幅没有我想象中的长了，但是我觉得我想要表达的已经很完善了。

谢谢你温暖我，许多人认为这并不是一个治愈的剧，渐冻症的无解让他们从头到尾笼上悲剧的白纱，我却对生死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写到一半的时候惊觉，去年这个时候，也是在晚上，我在奋笔疾书敲着《骨灰堂》，类似题材但是来自别的产品，细细想来又跟骨灰堂不尽相同。骨灰堂更直接，断崖更让人难过。

总体来说，林一和李兰迪把林拓安知雀诠释地很好。为了给我自己一个交代，才有了这样没头没尾甚至算得上莫名其妙的一篇回忆录，甚至写得不尽详实。

但我想，安知雀再次启程，每一根翎羽都会带上这片记忆，去追寻她的春光。

而林拓自己，他早就站在春光里，与风雨融为一体。

这是我能做的，对拓雀最盛大的祝福了。

如果你偶然刷到了这篇文章，甚至看到了这里，祝你生活愉快。

感谢观看。

-大末听完叶哥的电话可算是安心了些

-好好休息 春暖花开再相见

“你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

“行，那你好好休息。”

“辛苦泽泽了。”

“好，闭嘴。好好休息。”

“🤐”

叶麒圣已经在医院里躺了快一周，刚受伤的那几天他被疼痛和无数的关心短信给淹没。后来，皮下的疼已经让他有些麻木，睡醒起来也没有这么多未回的消息。

望着冷清的白墙，窗外是一片有些掉叶的常绿树，而自己是被困在这床上的病人。

想演戏了，叶麒圣呐呐自语。

但叶麒圣的悲伤还没持续24小时就马上被闹哄哄的一群人打破。

“找半天结果还是没找到，一会儿圣哥都休息了！”锦衣卫剧组里的一堆人涌进病房，空荡的白色病房瞬间被花花绿绿的衣服占满。

“圣哥！你怎么样？好担心你，快吓死我了！”

“没事没事。”叶麒圣看到这一群人突然一下就感觉心里暖暖的。

“圣哥我跟你说，刚刚毛二在楼下看到一片三叶草，他非得说找一个四叶草摘下来给你幸运。结果我们一群人跟鸵鸟一样低着头在草地上找半天。”张智涵掏出手机给叶麒圣看在楼下录的视频，一群人弯着腰低头看着草地，确实蛮像一群鸵鸟。叶麒圣看着也笑出声，镜头一晃，他注意到张泽蹲在角落也在草地里找。

还没等叶麒圣再看两眼，视频就结束了。他抬头四处搜寻，见张泽在人群最外圈倚着墙看他。

毛二吐吐舌头，走上来挡住了叶麒圣看张泽的视线，他给叶麒圣递上一个纸画的四叶草，“但是没找到，刚刚就在诊台找护士姐姐要了张纸画一个给你，叶哥你可千万要平安健康，好好休息。”

“好，谢谢毛二。”

“叶哥还有我的呢……”一堆人叽叽喳喳地吵到护士都进来提醒好几次。还有人提议说要在他的石膏上画画，结果又被进来的护士制止。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不知道是谁讲了一句，“好了我们别打扰叶哥休息了。”一群人留下满满的祝福和礼物，又离去了。搞得叶麒圣感觉自己像独守空房的空巢老人一样。

“年轻真好啊。”叶麒圣坐起来把自己能够到的位置都收拾了一下，远远地看见角落的椅子上有一条围巾。好像是张泽的？看起来很像他之前送给张泽的圣诞礼物，一条配色五彩斑斓被张泽嫌弃的围巾。

“还没休息呢？”张泽的声音又从门口传来，“我东西忘拿了。”

“嗯。”叶麒圣点点头看着张泽在他面前把围巾搭在脖子上。张泽走到床尾犹豫了一下又绕回叶麒圣床头，直接一屁股坐在叶麒圣病床上。

张泽翻着自己的包，从小夹层里拿出一个红色的袋子。一个手串就这么戴在了叶麒圣手上，叶麒圣有些留恋地握了一下张泽的手，但又马上被抽开。

张泽继续从袋子里拿出什么，他让叶麒圣低头，还没等叶麒圣仔细看，一个绿色的东西就被张泽从衣领塞进去，冰得叶麒圣打了个冷颤。

叶麒圣顺着绳子把东西拽出来，发现是个平安扣，从颜色来看应该价值不菲。

“太贵重了。”叶麒圣刚想摘就被张泽按回被窝。

“收着吧，本来就是给你的。”张泽顿了顿，“分手前买给你做生日礼物的。手串也是分手前我去庙里求的，那时候心还蛮诚的，应该有点用处。”

叶麒圣一下子怔住，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疼吗？”张泽侧着身，窗外的阳光照得叶麒圣看不清张泽的表情，但是声音里满是担心。

“不疼。”

“撒谎。”

“疼，一点疼。”

张泽转了个身背对着叶麒圣，从背影看，他讲话前还深吸了一口气，“四叶草，我其实找到了，但我不想摘给你。”

“为什么？”叶麒圣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试探性地握住了张泽的手腕。

张泽回过头把叶麒圣的手再次塞回被子里，“就是突然想到了之前看的科普。四叶草，可能是稀有的基因突变，也有可能是被人踩伤过后伤口愈合形成的。我不想赌那一份是不是真的幸运。”

张泽很少说这种深沉的话，大概是心里真的太过担忧，等到反应过来他才起身装作轻松的样子，“好了，你快点好起来吧。有什么需要就叫我，这段时间暂时给你一些前……呃，现男朋友的特权，随时使唤我。”

叶麒圣听完这话眨巴眨巴眼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张泽，他试探性地问了句：“想吃你做的菜了，行吗？”

见张泽默默点了点头，叶麒圣有些难得地继续表达需求，“老婆，能抱抱我吗？”

张泽听到出乎意料的称呼，眉头不自觉地挑了一下，“要求太多了，做饭和抱抱只能选一个。”

“那，抱抱好了。”

张泽俯下身结结实实地给了叶麒圣一个拥抱，他在亲和不亲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越这个界，“想吃什么？明天给你带来。”

“我看你圣诞做给徐昊吃的那些菜就不错，想要吃一份，一样儿的。”叶麒圣的话里满满都是醋味。

张泽自然是听出来了，但他故意只回了一个“嗯”。

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让叶麒圣又开始着急，他本来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的。怕张泽要走，他赶紧又抓着张泽的衣袖，“开玩笑的，你别生气。知道你很忙，不用给我带，我有病号餐呢。”

张泽继续顺着叶麒圣的话逗他，“好吧，既然如此那就不带了。”

叶麒圣肉眼可见地失落，但也只能点点头，松开手，“那泽泽你早点回去吧，注意休息。”

张泽又“嗯”了一声，背过身假装看窗外实际上是偷笑了一阵，想着还是别欺负病号。他再次抱了抱叶麒圣，离开的时候在他的脸边上落下一个吻，“什么时候出院跟我说一声，接你去家里吃。”

叶麒圣勾住张泽的脖子，向他讨要了一个心心念念大半年的吻，“谢谢老婆。”

突如其来的吻让张泽红了耳朵，他又把围巾绕上几圈遮住自己的脸，“今天的男友特权用完了！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叶麒圣得到甜头也知道要收敛一些，他顶着两坨苹果肌和张泽挥手，“嗯，泽泽拜拜。”

“好好休息！快点恢复！使唤我的我都要讨回来的！”

叶麒圣笑得傻呵呵，给张泽敬了个礼，“好！”

全文已完结 上部见  现实的浪漫主义

AU

职场部分  综艺导演月*明星演员木

 

1 男主角与office Lady

 

沈月早上到办公室坐下，就看见隔壁电视剧部门的人都匆匆忙忙的，一些物料搬进搬出，整个货梯通道口堆满了剧宣的物料。

易拉宝上的人很帅，很熟悉，是林一。

 

今天是林一第五部男主剧开播的第二天，刚好是他们平台的剧，安排了剧宣。

旁边的吨吨凑过来八卦：“今天《初雪日》扫楼10点就开始，要不要去凑热闹，听说下午茶星巴克+东京布歌，大手笔哦。”

吨吨是她的职场搭子，俩人从芒果一起跟着当时综艺部的头部导演杰奎琳跳出来，到了现在这个制作公司，一般俩人都在一个组，一个做内容导演，一个做艺人统筹。

 

沈月摆摆手：“算了，不凑这个热闹。”

“哎你不是挺喜欢林一吗，之前录综艺在荒郊野外都不忘给他刷弹幕，数据女工上身，我都震惊了，什么星啊把我们沈大才女都迷得五迷三道的。”

“就是剧情挺好的呀……哎你这么闲呐，下部恋综的素人都敲完了？不用开会了？”

“没意思，开不起玩笑，怎么还拿人家的痛脚来转移话题了”，吨吨坐在办公椅上默默划走，接着从助理发过来的87M PPT里选人去了。

 

没一会又抬头：“我说月子，不然你去上吧，长得漂亮性格可爱，工作内容是综艺导演又有趣，而且你不刚好没男朋友吗，素了这么多年，吨姐给你找个185 6块腹肌年收7位数的。”

沈月转过去，睁着无辜的大眼睛问她：“你是说你那8个候选人里，5个扒出来嫖娼，2个隐瞒自己恋爱中，1个有离婚史的优！质！男！吗？”

吨吨抱头逃走：“沈月你这个可怕的女人，我要去隔壁看帅哥净化一下我的心灵去了……”

 

沈月坐在原位不动如山，过了几分钟，感到四周越发安静，环顾一下，办公室人都跑去隔壁蹲守了。

她拿出手机，点开微信，上面是林一刚刚发来的一条消息：“在化妆了，我等会就来你们公司。”

还附带一张自拍。穿着白色衬衫，黑色领带，黑色机车风衣，头发上还固定着小夹子，帅气得不像样。

 

沈月回他：“好的大明星，隔壁部门已经人口爆炸了。” 她手机镜头对准隔壁办公室人头攒动，拍了一张发过去。

对面又回：“你别去挤了，明天要不要一起吃饭。”

沈月回：“明天不太行，新项目聚餐，后天吧，应该没啥事。”

“后天我不在北京了。”

 

10点刚到，沈月听见楼下一阵惊呼，估计是守在公司楼下的粉丝蹲到了偶像。没一会，嘈杂的声音从楼下转移到了她办公的楼层，走廊上逐渐闪过人影。她从电脑屏幕前抬头，越过层层背影，林一刚好望向她，他笑了一下，办公室发出“啊啊啊”的尖叫声。

 

沈月也低头笑了，头顶淹没在了电脑屏幕后面。

曾经在学校里，她就知道，他一定可以成为闪闪发光的大明星。

 

 

 

 

2 安全通道和安全屋

 

林一扫楼之后就在隔壁的棚和女主角一起做其他的访谈。沈月中午去食堂吃饭，听到隔壁桌人在八卦。

“林一真人真的好帅啊，比上次来的那个顶流帅多了。”

“帅没用啊，新剧的数据打不过隔壁，看今天跟女主大麦特麦会不会有效果了。”

“麦啥呀，lam姐说他俩没啥化学反应，他们在一线都磕不上。”

“那估计悬了，lam姐背播放量的KPI，快急死了吧，这部剧没水花，直接被隔壁家骑脸了。”

……

“铛” 吨吨敲了下她的碗，“干啥呢，心不在焉。”

“啊？”

“问你呢，上个项目剪辑搞得咋样了，那个谁谁谁的经纪人在问我呢。”

“哦哦哦，快了快了，样片应该下周就出来。”

 

沈月没吃两口，打开林一的聊天框，想了半天，问他：“今晚你有空吗，来家里打火锅？”

到了下午才收到他的回复：“好啊。”

 

 

沈月毕业之后，做了四年的编导，又转做了两年的内容导演，她太知道这个圈子里吸引人目光的是什么，大多数人只能在镜头前享受一切，而在镜头背后，承受的是被人当做商品一样的待价而沽，仿佛是动物园里被观察的猩猩一样，获得的狂热的注视，代价是失去一些作为人类的随性和自由。而站不到流量的顶端，承担的就会更多些。

她和林一是认识7年的朋友，或许还是曾经有一些若有若无的暧昧的朋友，是这个鱼龙混杂的圈子里互相拥有绝对信任的人。

 

 

晚上7点半，沈月回到她租的房子的时候，林一已经在了。

她放下包，问他：“你这么早？我以为你们今天起码搞到8点。”

林一从沙发上起身：“刚刚外卖送菜过来，我放厨房了。今天还好，做完采访拍几组照片就没什么活了，明天还有一个直播活动，剩下的通告要下周了。”

沈月换了家居服进了厨房，林一自然的跟进去，今晚准备吃火锅，把菜从外卖盒子里装出来，底料倒进锅里，装上水，就可以上桌了。

 

“叫王哥吗？”林一问。

“哦我问过他了，晚上没空，不来。”王敬轩毕业之后在互联网公司打了一阵工，后来辞职做了CV，和沈月租的一个小区。

“行。”

 

吃完饭，沈月把碗放进洗碗机，就看到林一歪在沙发上睡着了，妆在他来之前已经卸了，穿着卫衣的男孩仿佛褪掉明星的色彩，回归到大学校园里那个单纯的学生。沈月把灯光调暗，给他拿了条毯子，拿出笔记本，坐在地毯上开始写方案。

 

林一从沙发上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坐在他身前，穿着淡粉色居家服，带着蓝光眼镜工作的背影，他安静的睁开眼，没有出声。

 

 

自从沈月毕业那天那似是而非的吻之外，他们之间没有再多超出朋友的暧昧，似乎那晚只是一个他自己的臆想。

沈月毕业后投入更忙的工作，大三那年他也收到星探的邀请，开始接受培训，然后演戏，出道，一切的事务纷至沓来，而随着成名一起来的，还有无数的赞美、诋毁、引诱、逼迫，冷眼旁观，他那一段时间像是被人摆布的木偶，过大的信息量让他在自己和外界之间竖起了一堵墙，他用这堵墙保护自己。

 

直到出道的第二年，在电视台的后台再一次碰到沈月，被她一把拉到没有监控的安全通道，她问他是不是不开心。

她说：“我知道的林一，你相信我好吗，你有不快乐，你要跟我说，我不想见到这样的你。”

她说：“我们在一个圈子里，我明白，我这里是安全的，你相信我。”

 

林一那一天没有说什么，经纪人在后台到处找他，他没说话就离开了那个安全通道。走之前沈月轻抚了他的手臂，像是触摸他厚厚的那堵墙。

 

那晚，结束工作之后，沈月给他打了电话，没有让他说什么，就是讲着自己这两年都在干什么，讲翁小雯读研，谈了恋爱，又讲王哥在大厂当HR都快疯了，已经在准备辞职了……

 

她絮絮叨叨了一个小时，林一说：“沈月，两年不见，你怎么变啰嗦了。”

沈月在电话那头无声骂骂咧咧，心想，算了，不跟受伤的小狗生气，于是好脾气的对着电话说：“哎呀人老了就是会变啰嗦的，谁像你啊，真的要从小嫩苗长成大木头了，这么少话。”

然后就听到电话那头终于传出了一声轻笑，沈月捂住话筒，小声欢庆：“yes！”

 

后来他们就一直保持着联系，一开始是沈月时不时打电话过去，后来有来有往的发微信，都在北京的时候会见面，不过林一在上升期，每次要么在王哥家里，要么在沈月家里，很少会去公共场合。

后来林一来的频率越来越高，为了防止沈导加班把大明星关在房门外被拍上头条，于是林一就有了沈月出租屋的密码。

 

沈月说：“林一你要是敢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把电子锁的监控放网上，亲自造谣你信不信。”

林一拉过她站在监控前，一只手指着她：“那我就说你是私生，我也造谣。”

沈月白她一眼：“你这是恩将仇报！” 

林一笑，揉乱了她的头发。

 

 

3 网红窗边位

 

林一曾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来沈月这里。

沈月25岁生日的时候，林一在家里给她准备了生日蛋糕，约好和王哥在家里给她庆生，却只等来了王敬轩。

 

“沈月呢？”

“月子她今天跟别人过，估计很晚回，让我来跟你吃。”

林一掏出手机要给她打电话，却被王敬轩拦住：“木木，月子她们台里有个制片人，哥们儿挺帅的，追了她几个月了，今晚沈月跟他吃饭。”

“你见过他？”林一问。

“额，吃过两次饭。”

林一盯了王敬轩一眼，接着给沈月打电话。

 

“喂，木木？”她的声音很小，像是躲着在跟他通话。

林一吸了一口气，放轻了声音：“今晚不是说好一起过生日吗？你怎么没来” 语气听起来像落水的小狗。

“我……我同事给我定了晚餐，我不好拒绝，对不起啊木木，你和王哥吃吧。”

只是同事吗？林一想问，但是自己又有什么立场问这句话，期待着她解释吗，她解释了之后自己又能说什么呢。

“好吧，你早点回来。”他只是说，于是挂了电话。

 

转过头，王哥给他递了双筷子：“吃吧木木。”

林一默默扒饭，王哥又说：“人家25了，谈个恋爱也正常是吧，她又不是什么大明星，要为了粉丝为了公司守身如玉的。”

 

“追她的那个人怎么样？”

 

王哥明知故问：“你说哪个？据我所知光他们公司追她的人就不少于3个，你知道的，月子从大学的时候开始就很受欢迎。”

“我说今晚吃饭的那个。”

“那个啊，还行吧，挺认真的，今晚听说是定了福楼，网红窗边位，至少提前一周定的呢。”

“网红餐厅吃个饭而已，就算认真了？”

“总比每次吃饭都在这出租屋里好吧，每次还得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

 

林一不说话了，王敬轩也想着别给人刺激狠了，又补了一句：“唉，我估计这男的也没戏，沈月这个人已经献身给她伟大的综艺事业了。今晚月子就是看他提前这么久准备，不好拒绝，你也别想太多了，吃饭吃饭，陪你吃完饭我还要回公司加班，要不是月子非得要我来陪你，我都不来了。”

林一没说什么，默默吃完，走之前带走了垃圾，把生日礼物留在了餐桌上。

 

后来他去拍戏，三个月不在北京，再后来他回北京了，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去过她的家里，沈月工作也忙，能够时常保持微信联系已经是成年人友谊很高的境界了。

 

 

 

4  你之外 他人即地狱

《初雪日》播完，虽然不是大爆，但是口碑不错，林一也涨了很多粉，经纪人又在对接几个商务，递过来几个新剧本。不过基本都是现偶，差不多的人设，他兴趣缺缺。

同时，一部旅行综艺的本子递过来，他知道，是沈月的项目，艺人统筹吨吨，之前跟他在咖啡厅约见过一次。他当时面无表情的坐在吨吨对面，听她十分专业的跟他的经纪人表述，心里却在想，沈月的八卦搭子原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吗，跟她的形容差别好大。

最终经纪人接了这个活，适当上上综艺，也是维持曝光和人气的好方法。

 

项目组过会的时候，看到林一的名字出现，沈月笑了，吨吨站在PPT前问她：“笑什么，给点意见啊月子，你预测明星塌房一向很准，林一热度不错，形象合适，暂时也没什么雷，你觉得他是会突然塌房的类型吗？”

沈月摇头：“哈哈哈他应该不会，选吧。”

 

没想到第二天，#林一 大学女友# 就挂在了热搜标题。

 

营销号挂了一张很糊的图，是林一和一个矮他很多的女生，在酒店门口的模糊照片。

图一开始是被发在豆瓣小组，楼主说的是自己很多年前深夜路过，看到一个很帅的男生和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在路边接吻，应该是男女朋友，画面很纯爱，于是就拍了下来，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看了《初雪日》才发现，自己拍到的男生竟然是里面的男主……

下面还有几个校友跟帖，说林一大学的时候和一个学姐恋爱，为了这个学姐林一拒绝了很多桃花，全校基本都知道。

 

帖子没发多久，#林一 大学女友# 就上了热搜，一开始下面路人评论基本都是：画面确实纯爱，不说以为是拍剧呢；粉丝也都在维护：大学时期谈个单纯的校园恋爱很正常，现在林一已单身，勿cue ；还有人顺便安利新剧，推话题 #喜欢的人成了闪闪发光的大明星# ……

 

沈月看到热搜和帖子，扶额，拍的正是她毕业典礼那一晚，林一送她回去。她默然：“没有接吻，最多就是亲了下额头，没有恋爱，我只是做了一个学期挡箭牌……”

 

林一微信她：“没事，你别着急，我来应付。”

沈月隐隐感到不安，她知道最近林一的剧播出效果很好，他们的旅综上一季很火，下一季的拟邀名单这段时间又刚好放出来预热，或许这张照片是偶然，但是热搜和热帖却不一定。

 

到了下午，沈月再上微博，林一的话题就变成了三个，除了大学女友的话题之外，又有一个#林一林久时#  #林一 综艺导演#

 

翁小雯给她打电话，沈月按掉没有接，她发了微信过来：“当时那个微电影写了导演和女主的名字，网友已经在扒出是你了。”

沈月回她：“有人在买黑。”

王敬轩也发微信过来，不过沈月还没回，就被吨吨叫去办公室。

 

林一的经纪人此刻也焦头烂额：“偏偏你这个前女友是综艺的导演，虽然只是内容导演之一，但是被黑一引导，大家都会把她塑造成资本，而你变成傍导演的资源咖，这次对面下手是真脏。”

“说了不是前女友，没谈过恋爱，只是好朋友。”

“好朋友那你接什么吻，还被拍照了都不知道。”

“没有接吻，亲的额头，角度原因我要说多少遍”

“你觉得网友会信吗。”

 

林一无言以对，出道以来被买黑不少次，他也平淡如水了，他只关心沈月会不会受影响。

于是给她发了消息，“没事吧？ 别担心。”

 

沈月正在会议室坦白从宽，详细的向导演和制片说明她和林一的关系。

解释完之后，制片人在给资方电话，沈月垂头丧气坐在一边，回林一：“我没事，你的综艺可能黄了，都怪我。”

她又补了一句：“别着急，发生一切我都在。”

 

互联网发酵了一天，大家扒了半天，发现除了网传的旅综之外，两人根本没有半点交集，连沈月公司出品的综艺，林一都没去过一部。再加上以前的大学同学出来澄清，说沈月和林一只是好朋友，因为微电影拍摄才认识的，男女朋友的说法根本子虚乌有，那张合照是毕业聚会喝多了林一送沈月回去而已，接吻只是太糊了又黑，看错位了云云。

经济公司花钱买舆论，黑热搜慢慢压了下去，转而有人开始扒沈月大学时期被多人告白，说她一边吊着林一一边享受被簇拥的感觉……

 

经纪人悬着的心落下去一半，默默感叹：“还好真没啥实锤，只是这综艺我估计是黄了，我还是再给你找两个剧本吧。”

 

 

林一没有说话，他正在编辑他的微博。等到晚上八点，林一发了一篇长文。

 

“今天跟大家分享一点属于林一的很私人的情绪，我在大学的时候演了自己的第一个角色，是一个无法拥有长时间记忆和感情的人，在这部戏的拍摄过程中，我第一次感觉到演戏带给我的快乐，这也在我心中埋下了一个成为演员的种子吧。

而通过这部戏，我认识了我人生中很重要的人，她是这部戏的导演，也是女主角，相信你们今天都知道她是谁了。她很认真，很优秀，一直是专业第一名，但有些时候又有点傻。在学校里有很多暗恋她的男生，但是她从来都不会觉得自己很受欢迎，我让她待在我旁边为我赶桃花，她真的傻傻的做了一个学期‘护花使者’。她也很温暖，这些年当我开始竖起身边的城墙想要隔绝掉外界所有的情绪时，她都会及时出现，告诉我会有人一直在我身边，过滤掉这个世界里不好的成分……

她对我是很重要的人，但是我要澄清一下，我们只是朋友，至于那张多年前的照片，不是接吻，是我想要追求她，被拒绝了而已。

希望大家能接受这么一点真实的林一，我今天任性了一下，但是我希望善良的人也可以得到大家的善意。”

 

 

林一理所当然的受到了经纪人的狂轰滥炸，但是不想因为自己，看到爱了这么多年的人受到诋毁。

如果有可能，他也想有一天可以带着她到某个餐厅的窗边位，肆意的欣赏窗外的风景，而不是让自己一直躲在她的安全屋，接受着她的庇佑。

 

 

5 浪漫主义的现实

 

沈月看完微博，在同事的注视下头皮发麻的跑出办公室。她第一次走到了林一告诉她的地址，他在北京的家，门口的密码和她家里的密码一样。

很早以前，她告诉他她家的密码的时候，作为交换，林一就告诉了她，但是沈月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址有很多狗仔都知道，她不想要引起外界的一点怀疑。

 

林一没有回来，沈月想，他一定还在公司接受狂轰滥炸，她打开灯，这个客厅很眼熟，是很多次他们视频的背景，她坐在沙发上，看着微信上他发来的消息：

“沈月，我要任性一次，我可以说说咱们以前的事吗？”

沈月只回了两个字：“可以。”

微信的发送时间，在7点56分。

 

 

她打开了客厅的灯，一个人坐在灯光里，她不想上网，于是打开电视，点开林一的剧，看着他和别人谈恋爱。

这些剧情她其实都看过了，每一部他的剧，沈月不管是在荒郊野岭，还是熬大夜跟组，都一定在有网的第一时间，打开，哪怕看不了，她也学着林一超话里的粉丝挂播，刷播放量。

 

吨吨说得对，沈月其实是林一的超级大粉丝，是他的数据女工，吨吨不知道的是，她还是他的第一个导演，第一个女主角，第一个粉丝。

她想到这些，一个人坐在灯光下流泪，明明演到欢乐的剧情，但是她就是很想流泪。

 

翁小雯说她傻，27岁还不谈恋爱，明明知道两个人守在一起，无法作为恋人，又无法割舍开让自己寻找别的恋人，但是就是固执的要守在一起。沈月只知道，当她当年在后台第一次见到出道后的他，脸上挂着公式一样的笑容，但是内心那么沉默，原来那个闪闪发光的林一好像要消散了一样，看他不经意间看过来的眼神好像透露着隐秘的求救，当时的沈月心一横，把他拉到安全通道。

这一拉扯，就是5年。

 

林一是凌晨5点才回来的，在公司跟经纪人僵持了一整夜，最终经纪人只是让下面的人控制舆论的走向。

“我管不了你了，林一。” 他说完这句话就走了。林一于是也回了家。

 

他的微信收到很多消息，所有人仿佛都很愤怒，只有王哥默默的发了个大拇指的表情过来。

他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家，看到的就是沙发上睡着的沈月，小小一个蜷缩在那里。

他走上前，跪在地毯上，打量她的脸。

 

27岁了，比起20岁的时候，头发长长了，脸颊上的肉也瘦下去了一点，眼角带着一点泪痕，好像眼下有了一点青黑，到底不是熬三天大夜都无所畏惧的大学时光了。

他们都长大了，长成很好的大人了。

 

沈月醒来时已经9点，茶几上放着豆浆和小笼包，林一正在餐厅打电话。

她走过去，林一对电话那边说：“杨哥，我先挂了，有点事。”

电话那边隐约传来：“不是吧林一，这个时候了……”林一按了挂断，很安静。

 

 

“你……”

“你……”

他们同时开口，沈月摸摸头发，看他的眼神有些慌乱，“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睡着了。我看到你发微博我就过来找你了，不是擅闯民宅啊，你自己告诉我你家密码的……”

“我知道。”

 

两人安静了一下，沈月说：“行，看到你一切都还好我就放心了，我走了啊，还得上班呢。”

 

林一凑上前牵住她的两只手，把她拉住向他，轻轻的说：“沈月，做我女朋友吧。”

 

“你毕业那天我就想和你告白了，迟到了这么多年，我想跟你说， 20岁的林一很幼稚也很别扭，23岁的林一很懦弱，很自私，无法给你幸福又要把你禁锢在身边……但是现在，25岁的我明白最重要的是什么……”

“沈月，我爱你”

“你可以以女朋友的身份，继续待在我身边吗？”

 

沈月看着他的眼睛，像是透过现在的他，在看7年前的他。

她走上前，踮起脚尖，轻轻的以吻回答了他的问话。

 

时间仿佛回溯到毕业那天，她慌张的跑回酒店，双手捧着红得发烫的脸，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别想了，他是要当明星的人，现实很残酷的，以后都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现在她想告诉当初的自己，世界上还是存在浪漫主义的现实，因为这个世界上，有林一，和一直默默相信着的她自己。

 

 

 

完

全文13K字，已完结，谢谢大家观看。

原本在一开始构思的时候，想的下部可能剧情转折更大一点，或许有多年不见后重逢，爱与拉扯更长一些。但是写着写着，有一些心疼无法接近的他们，而且林月给我的感觉，不是很dramatic的CP设，而是一种细水长流，安静坚定的陪伴，我在潜意识里也认为，只有这样温柔善良又坚定隐秘的爱，才会让他们勇敢的选择彼此

感谢大家的喜欢，给林月做饭真的很幸福！

社畜无法保证更新速度，但是我会尽力去爱他们的！

全文未完结，灵感来了就更，致歉一切。

  《青春环游记第四季》官宣定档的消息一经放出就登上了微博热搜前十。

        林一短暂结束完拍摄后坐回车中，无聊的拿起手机刷着，恍惚间瞟见了热搜榜第十的词条。

        #青春环游记第四季官宣定档#

        他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这个节目的常驻嘉宾之一，明明脑袋中想略过这个词条，但手上的动作比脑袋转得更快。

        几乎是不受控制的点开词条，入目铺天盖地的营销号宣传和宣发照，在一条条不重要的人中终于找到了熟悉的那个人。

        女孩笑得很灿烂，和记忆中的成天总是甜甜笑着的一张脸重叠起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对着这张照片看了许久，久到经纪人都找过来也没发觉。

        “林一，下一场拍摄是一场吻戏，要把握度啊。”

        听见经纪人的声音传来才终于从回忆中中清醒过来，猛的把手机熄屏，慌乱之中手机从手中滑落，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经纪人疑惑的把头探进车内，上下扫视了一眼，把手机捡回来递回他手中：“这孩子是怎么了。”

        林一笑了笑接过手机，屏幕上已经被砸出蜘蛛网状的裂痕，没再做解释快速下车准备开始拍摄。

        /

        沈月倒是很惆怅，《青春环游记》定档后被网友上的某些人粉丝骂得很难听，说什么的都有，但更多的是在说演员不进组只知道上综艺恰烂钱。

        她也想快速进组啊，可那些本子要么是不适合她，要么就是实在烂得可以，再不出去找点活干她呆着都快生灰了。

        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去机场，今天是录制综艺的日子，这次她们要去的地方是云南丽江，如果可以的话她更想带着妈妈去旅游，可是她要工作，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今天一天都挺忙的，这次的主题是时空旅行，不同于以往的录制只在一个地段内，这期她们跑了好多个地方，换了不少服装。

       时间接近零点，录制也快到了尾声，她换上了90年代的服装，是一件牛仔套装，穿在她身上显得很可爱，也是，她穿什么不可爱呢。

        这次的通关要求是拨打有一定知名度朋友的电话，等待对方接通后再挂掉，先回拨回来的就可以拿到通关卡。

        沈月听到这个任务后有些无奈，节目组的套路总是来得防不胜防，都这个时间点了许多人都应该睡着了，手指快速的滑着微信通讯录。

        旁边的嘉宾一个接一个的陆陆续续都差不多拟定了人选，只有她和零星几个还在寻找。

        手指滑过依次从A到J的首字母通讯录，叹了口气完全没有合适的人选，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滑，此刻她多么想要逃离这个演播厅。

        渐渐滑到字母L，视线触及到某个名字时肉眼可见的顿住，只是很快便调试好状态选择性失明的跳过了那个人名。

       像是告诉节目组一般，又像是对着自己说着：“那我找赵今麦吧。”说完对着镜头绽开招牌式甜甜的微笑。

        眼中闪着细碎的连她自己都分辨不出是什么情绪的光。

        林一。

        应该是拍摄《一周的朋友》期间加上联系方式的吧，只是加上后除了必要的工作联系之后似乎没有再私下联系过了。

        上一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星辰大海》的那几天，平淡和社交距离感大概是这篇聊天记录的写照。

        内容大概如下。

        林一：沈老师，我们是一组喔。

        月月：哈哈哈，加油加油。

        林一：OK。

        此外再也没有联系过，经过2022年星辰大海厦门的那场雪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些许微妙，她不知道林一在想什么，她也不准备再去猜。

        慢热的她已经准备好和过去说再见了，以前网络上的腥风血雨给了她一个残酷的现实，她现在能避嫌自然是要避嫌的。

        /

        《青春环游记第四季》第一期更新在各大平台，林一疲惫的上车，卸完妆发的脸上挂着两抹明显的黑眼圈，经纪人看他状态并不是很好劝他多休息休息。

        林一戴着耳机点点头，回头拿起有线耳机插入手机，屏幕上方推送一则新通知。

        “xx视频：你预约的《青春环游记第四季》已经更新啦～”

        林一盯着这则推送一字一句，脑袋晕乎乎的乱成一团瞟了眼在忙其他的经纪人，点开了xx视频。

        熟悉的声音透过有线耳机传入耳朵里，混乱的脑袋在一瞬间炸开，沈月出现的镜头只有那么几个，手指像上了发条般不断得拉着进度条。

        是鲜活的她，也快有一年没见了吧，还是记忆中那个爱笑的样子..

        他们之间的相遇远比大众想象之间要来得早。

        那年她19，林一17。

        她是《小美好》的选定女主，而他只是众多素人中的普通人，第一次见到沈月感觉她好像在发光，她就像个小太阳一样，见到谁都甜甜的笑着。

        那一刻他好像觉得看到真正的陈小希了。

        只是很可惜，他不是‘江辰’，她也不是他的‘陈小希’，那一眼的惊艳带给他的是磨灭不了的美好。

        直到21年《一周的朋友》他们终于迎来了同框，虽然不是男女主，但仅仅是同框，他就很满足了。

        也就是从那段时间开始，越是和她有接触越是忍不住逗她，和意想中的一样她看起来很好相处，和片场中的大多数人都相处得很愉快，只是林一始终觉得自己和沈月的相处总是隔着一层纱，许多时候看着她那双爱笑的眼睛里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伪装只觉得心里发闷。

        或许他们不是真正的朋友，更像是共同工作的伙伴。

        他像疯了一样逮着空闲时间恶补以往那段没有他出现那些时间里的物料，越是考古看得人心里越发添堵。

        /

        林一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找到熟悉的名字发起对话，编辑好的话在聊天框迟迟无法发送出去，做了许久心里建设后删删减减终于发出。

        林一：沈老师的综艺还挺好看哈。

        发出消息等待回复的那段时间显得格外漫长，林一降下了车窗任由晚风拂过他的脸庞，经纪人察觉到后提醒他把车窗关上，以免有私生或狗仔的拍摄嫌疑。

        车窗关上那瞬间，微信提示铃响起。

        月月：谢谢林老师，有空一起出来玩啊。

        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嘈杂的车厢里他竟然能清楚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但冷静下来的他又忍不住思考。

        这回复一看就是客套话，估计沈月她自己也没怎么打算当一回事，但是这可是她自己说出口的。

        ‘一起出来玩。’

        嘴角不受控制的弯起，下垂的狗狗眼被屏幕灯光照射得亮晶晶的，手指快速在26键盘上打出。

        林一：你来沈阳找我玩吗，我给沈老师当向导。

        /

        沈月低垂着头看着聊天框中的对话沉默着抿唇，她实在没想到林一会当真，‘一起出来玩’这种话怎么看也是客套话吧。

        可是话已经说出去了，也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想到自己vlog也该更新了，在心中默默计算着哪天有空。

        和林一见面那天是个下着雪的傍晚，他们两一年没见刚碰面只觉得有些许微妙的尴尬在空气中弥漫。

        但还好她同行的小伙伴还算社牛，小伙伴们远远的走在前面，沈月慢吞吞的边走边看从天上飘下来的雪花。

        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接触到体温的那一刹雪花渐渐融化变成一滩凉凉的水淌在手掌心。

        跟在后面默默注视着的林一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她：“沈老师擦擦吧，湿漉漉的很不舒服的。”

        沈月先是一愣，后来反应过来纸巾已经被塞进手中了，下意识的扬起笑容说：“谢谢林老师，沈阳雪下得真挺大。”

        林一随口接道：“和厦门那场雪相比是挺大吧。”说完看了她几眼移开视线，瞟到一旁的烤冷面摊随意的说：“沈老师，我请你们吃东北特产，烤冷面怎么样。”

        沈月笑着拍手，招呼走在前面的小伙伴们后转过头扬了扬手中的手机说：“这么大方的林老师必须得录进vlog。”

林一从车窗里看到外面的天气，雾蒙蒙，透着紫色的灰

路灯偶尔折射橘色的光，一棵又一棵的掠过，像发着光的树。

他在想，沈月在做什么？

那应该总是在拍戏的，她在组里，很多路透，和新的男主角。

今天失笑演到大结局，她有没有时间看？

他很想知道，但是没有发微信，也没有打电话。他再次把头靠在车窗上，默默地看外面略过的一切。

 

行人都穿上了大衣，冬天要来了，上一个冬天，他们在剧组的时候，多半是冷的。

尽管镜头没有在亮着灯的时候，他们会裹着羽绒服，但是单薄的戏服，还有顾逸老是露腿的穿搭，还是留下了冷感的记忆。他们老在蛐蛐：“梁代文搞无障碍设计真是找对方向，顾逸再这么穿二十年后就用得上老公的设计了”

“迟早老寒腿坐轮椅”

于是又当着车导的面咯咯咯笑弯在一起。

 

因为冷，烤小太阳就占了很多记忆里的戏份。他记得沈月看到他把小太阳让给几个橘后，把自己的板凳往斜后方拉拉，“木木，过来烤。”

他于是自然而然的跟她坐得很近，不是顾逸和梁代文的近，是林一此刻和沈月，隔得很近。

手臂上包裹着的羽绒服几乎挤压在了一块，摊开的剧本放在她光裸的腿上，林一从旁边拿了毛毯，抖落开来：“剧本拿起来，沈老师”。

沈月从戏里抬头看他，听话抬起手和剧本，任柔软的毛毯覆盖，传来的触感温暖又很清晰。

她记得那一段剧本刚好写着机器人梁代文对顾逸的撩而不见。好反差。

 

也有很温暖的时候，在顾逸家里的时候就很温暖，色调是暖的，凌乱的充满生活气息的房子里，他们拍了很多，哭泣的戏，心痛的戏，亲吻相依相偎的戏。

很多时候对视的笑会缓解熟人亲密戏的尴尬，但是在一遍又一遍NG，从尴尬调换到主角的心情，一遍又一遍的接吻，慢慢也有无法对视的戏外时刻。

有些不专业，但林一想，有的时候俯身在女主角前亲吻的并不是梁代文，而是自己，沈月呢，从她脸红扭过的头，和埋头在自己怀里露出微红的耳尖里，闪现过她的本体吗？

那些温暖的记忆，摄像机亮着的时候属于顾逸和梁代文，在暗着的时候属于林一和沈月吗？

 

 

 

 

“给我定张机票吧。”

林一从车窗外撤回视线，“去厦门。”

“啊？”经纪人一头雾水，“木木你你你…不会想谈恋爱了？你才25……”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有分寸，虽然没到25000，还是想给失笑的观众一个圆满的告别。”

经纪人和开车的助理对视一眼，没多说什么，默默定了票。

 

“你知道她的拍戏节奏吗，什么时候有空？”

“不知道，定明天的吧，总会有休息的时候。最近也没活，我自己过去。”

经纪人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了。林一还会告诉他们，他们也该信任他。

 

 

厦门，是个雨天。

立冬之后天气变凉，雨天也变得多，不是夏天的疾风骤雨，急切的来，发泄似的呼啸而过之后，迅速地雨过天晴。而是绵长阴冷，不至于浸湿你的外套，却会在你的头发和皮肤上留下一层水雾，整个人都覆盖一层冷淡。

 

沈月拍完戏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回到商务车上才被告知，林一来了，正在不远处的一个ktv里等她。

沈月不知他来意，回头跟还在现场的导演确认了一下，明天自己的戏份从早上5点开始，这部戏没有给团队太多时间，几乎每天都从早到晚连着转。

 

但她还是恳请，让她与失笑有一点做道别的时间。但她不会傻到不明林一来意的时候就说他在这里，毕竟自己从来没接到通告接下来还有什么和他一起的活动，除非失笑今天在她拍戏的中途不知不觉热度过了25000。

 

“导演，明天我有一个临时活动，你看下戏能不能排开，能让我晚一点过来？”

导演看了下行程表，“那也行，我估计明天也不会有日出，明天早上你最晚8点过来，天亮就开拍，项目很赶，前期尽量不要拖。”

“好的，麻烦了，谢谢导演。”

 

 

到的时候林一一个人正在唱王力宏的歌，很冷门的一首。

“你怎么来了？”

“这么晚才结束？”

两人几乎同时发问。

 

“来找你跳跃动青春。”

来的路上沈月确认了，没有新通告，也没有25000。但她也没问热度没过为什么要跳。

“你来跟你经纪人说了吗？”

“他知道，快，我白天都练会了！”

 

沈月认命的把背包扔在一旁，现在是十一点半，还有不到9个小时要拍戏，他们还有一个夜晚的时间。

她什么也没问，没问他为什么一句话没提前说就赶过来，没问他为什么定在一家KTV，也没问为什么要跳。

点歌，放歌，他们默契的开始排练，拍摄，KTV包间灯火通明。

 

 

 

“那我……走了？”

沈月拿起外套，已经凌晨两点。

“行，你赶紧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拍戏，视频我发给工作室，剪好了先发给你。”

“好。”

 

推开门之前，沈月又问：“那你今晚住哪里？”

“随便定个酒店吧，反正明天就走了。”

“嗯”

“……”

 

 

厦门的这个季节，到了凌晨三点会有进入冬季的感觉，沈月穿了件不怎么抗风的大衣，戴着刚刚在路边随便买的帽子，林一也带了帽子。虽然做了那么一点伪装，但是两人没有被拍不是因为特征不够明显，而且凌晨三点的江边烧烤摊上实在没有什么人。

烧烤店老板一看就没有什么互联网现偶观剧经验，看见两人摘掉帽子只觉得真是俊男美女，却没有那种熟知娱乐圈的八卦与激动。

 

出KTV大门的时候，沈月跑回去，推开门问他：“吃宵夜吧，我请你。”

话说出口又找补一句：“厦门，我的地盘，请你吃顿宵夜的时间还是有的。”

“好啊。”

于是两人出现在这里。

 

 

“时间过得真快，去年11月我们还在组里，今天都结局了。”

“也不快了，正常周期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烧烤没吃多少，也没喝酒，但是一直到鱼肚白，也没有人说要离开。

外面的天还是冷的，小店有小太阳，两人共用一个，很暖和。

 

 

“你不睡觉了？戏不拍了？”

“等会吧，五点睡和七点睡也没有太大区别。”

林一想着她还是得休息，得拍戏。

“走，我送你。能睡一会是一会。”

林一先站起来，拉她的手臂，“走啦，结账啦，老板都要收摊了。”

沈月顺着他的力气站起来，他抬腿往外走，沈月不知怎么，鼻子一酸。今天这个夜晚之后，失笑相关的所有记忆是不是就要告一段落了。今天会不会是一起烤小太阳的最后一晚。

 

侧过头的林一看见她的红眼眶，没有说什么，轻轻的环抱住她，像是朋友的安慰，也有一点超出的暧昧。

 

“去休息吧。”他在她头顶说。

“嗯，结局了，我只是有点舍不得。”

“我也舍不得。”

 

 

第二天的太阳隐在云层里，没有日出的景象，但太阳没有被人看见也会照常升起。

 

沈月继续拍戏，被经纪人说了几句状态不好。自虐似的灌了一杯冰美式，拍拍脸去上妆了。

林一回酒店补觉，连夜粗剪了素材。

 

素材里，最后一次舞蹈完美完成之后，没关掉的相机里录下来，结束后那一下，她一开始是开心的笑，然后下一秒用一种舍不得的带着心痛的眼神，注视他去关摄像机的背影。

 

他默默剪掉这一个镜头，然后把粗剪后的素材丢给工作室。

这一个镜头只存在于他自己的储存卡里。

 

在没有能力的时候，我只能好好的说一次告别。

只能期待着时间推着我们往我期待的方向走，一直走到可以勇敢的时候。

感觉ooc了，最近才嗑上，对二位的性格可能把控的不是很好。

意识流作品，大家看个开心😊

1.

林一对爱情拥有万分的勇气，但要走在一起，需要你的一分激情。

这是王敬轩在失笑播出后的第二年春节同沈月说的话。

 

25的冬天湖南下起了大雪，厚厚一层覆在树枝上。弟弟好似不怕寒冷，在家门口垒起一个半人高的雪人，又从妈妈的厨房里偷来一根细长的胡萝卜当鼻子。沈月举着大疆，放大镜头透过窗户把弟弟冻得鼻头通红的模样录了下来。

 

原本她打算领着一家人去厦门过年，和王敬轩聊天时分心打开微信，看见林一罕见的发了朋友圈，带着一个和她落在同一城市的定位。

 

她在脑海里计算有多久没和林一见面，工作繁忙是她生活的常态，时间在演员的身上流速很快，对着镜头一晃就是一个月。

 

可细细算下来，竟也有了半年之久。

半年没和林一见面。

半年是一个听起来并不长，但再见还是会拘谨的时间，尽管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断过信息联系。

 

沈月来不及细想，就听王敬轩声音极近的嘲笑她，“林一总想来找你，我看你也不是不想他。”

好朋友的揶揄难得让沈月闹了个红脸，张口反驳就见王敬轩起身开门，把风尘仆仆的林一领进门来。棕色大衣内搭黑色的高领毛衣，健身的效果让他的清俊少年感多了稳重，只不过衣摆隐约能看见几处被雨水浸湿的深色痕迹。

 

林一没瞒着她要来厦门，却也没告诉沈月自己就这么打入她的好友圈，并且成功策反，让王敬轩帮着他来见沈月一面。

 

沈月神思恍惚，觉得眼前的男人还是少年时的模样，身姿挺拔，气质出众。但细细瞧去，他已然成熟稳重了太多，一向勾着公式笑容的嘴角此刻露出几分真情实感来。

 

“怎么样，见到我开心吗沈老师？”林一笑容加深，站在门口望着她，并不动作。好似沈月不说话，他就乖乖在原地不动，只听发号施令行动。

 

沈月这才回过神，心中腹诽，看着纯良的人其实并不好敷衍，一举一动都带着引诱，摆足了被动姿态但是每一步都将猎物圈紧在自己的范围内。

家中不备拖鞋，来往的朋友光着脚就在房子里各处乱转，沈月无语的笑出声来，直视林一投来的目光。

“进来吧，我家不需要拖鞋你站门口等什么呢？”

 

林一扬起笑容踩开鞋子往客厅走，王敬轩早已身成功退的倚回沙发上，仿佛方才给人开门的不是他，也不插话，抱着手机打量气氛古怪的两位。

 

沈月在家里重新铺了厚厚一层绒毯，沙发的作用也就微乎其微，她坐在地上仰头看林一脱掉身上的大衣，然后坐定在她身旁。

 

“口渴了，给口水喝喝吧沈老师。”林一长腿曲起来，将自己挤进对沈月来说刚刚好的空间里，露出一副有些可怜的神色。

 

沈月心里还憋着一丝对两人瞒报行程的气，并不回话，只伸脚狠狠踹上王敬轩的小腿

“去，给客人倒杯热水来啊！没眼力见的”

显然王敬轩早猜到沈月的动作，往后靠了一些，又抬头看见林一神色莫名的脸，笑嘻嘻的起身。

“自己倒去，我先回家等林一，你俩好好聊。”

说着又对林一一笑，约好第二天一起吃饭。

 

房门被关上，沈月有些局促，身边高大的身影离得更近了些。林一从包里翻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到她面前晃了晃。

“这是什么？”身体上的动作缓解了精神上的紧绷，沈月心情平复下来，接过盒子与林一对视。

盒子分量不轻，身量也不小，沈月没有贸然打开，等着林一回答。

“买的大疆，我想着比举手机和相机要轻松一些，以后你拍vlog就没那么累。”林一抬抬下巴，示意沈月打开看看，又站起身来熟稔的找到水壶给自己接了杯冒着热气的水。

“正好我看出了新款，不知道你买没买，买了就当备用吧。”

 

沈月撇撇嘴，盒子显然不是相机的包装，而是被人用心细致的重新打扮了一番，塞在散着香气的拉菲草上，电池充电器一并盖在最下方。

有些好笑，这种电子设备怎么想也不该是这样出场，又莫名符合林一的调性。身在娱乐圈什么没见过，只能笨拙的让礼物看起来更多几分真心。

“没买呢，一直用手机录vlog确实很累，谢谢你的礼物。”

林一喝过水，为沈月嫩黄色水杯里添了些端回她身旁，王敬轩走后他才漏出有点疲累的神色。

六月某个旅综签了他做常驻，在国外并不轻松的度过了“假期”，好在反响不错，因着迟钝善良的性格出了波圈。

回国后收到了很多和从前不大一样的剧本，想在娱乐圈走得长久便要努力转型，于是被公司打包送去精进演技，随后进了剧组。

行程一紧，他连路过厦门都没机会。

 

“八月份接的那个戏，我第一次演精神病，现在都还有点意犹未尽。”林一指尖还残留着温水的暖意，习惯性搓动另一只手的皮肤，开口聊起没见面的日子里发生的故事。

沈月正在钻研小巧的机器，长长的睫毛垂着，低着头认真研究说明书，语气却并不敷衍，“我刷到路透了，和你本人完全不一样，演得很好，刚刚看见你我还有些害怕呢。”

 

林一的新角色是个全然冷情的精神病患者，性格割裂感很强，带着对生活的憎恨游走于法律的边界线，路透里他狰狞的面目和疯狂的表情让沈月那几日都有些恍惚，被带入进去的恐惧和替林一本人感到开心的情绪夹杂在一起。

 

林一笑笑，眼里露出些自豪来，接过被沈月摆弄了一遭还没开机的机器，边操作边说：“怕我吗，看来我演的确实很好，但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沈月也笑，抱住曲起的双膝，侧过头看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木木，吾家有儿初长成啊。”

 

他们相识了很久，青涩的模样、初露锋芒的模样，或是现在这般温和放松的模样都见过，早已习惯如此互相打趣。沈月以为林一会将话玩笑般反驳回来，但他转过身，盘起腿郑重的望着她。

 

“你知道我不是想当你的普通朋友”林一把启动了的大疆放回桌子上，严肃且坚定，“我不想模糊边界，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朋友，但我当下想做的是争取成为你的男朋友。”

 

这样的话林一并不是第一次说，可惜的是沈月这一次依旧可耻的选择绕过她暂时无法回答的话题，低下头看两人快要触碰在一起的脚。

“林一，过年我要回老家，你呢？”

 

 

没再聊下去，饶是林一这般温和好脾气也难得对她生了气，落下一句回沈阳，我去找王敬轩后出了门。

 

 第二天林一没出现，王敬轩说他一早接到经纪人电话，年底临时来了通告，马不停蹄赶回北京。沈月沉默的收拾着行李，冬日的衣物就装去整个大箱子，最后规整时她把小小的摄影机装进行李箱的一角。

 

出门吃饭时王敬轩问她，不是要带阿姨他们来厦门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

厦门冬天算不上很冷，但也连下了几日雨，车窗上凝着一层雾气。沈月伸出手指划拉，雾气又变成水珠掉落。她想起昨夜林一被雨水浸湿的衣摆，心头一紧，旋即又低低笑出来。

“王敬轩，担心一个从小长在冰天雪地里的人会冷，是不是有点好笑？”

 

王敬轩目不转睛看着前方的车流，打了双闪靠边停下，“担心谁受冻被晒，不是取决于那个人是不是沈阳人，取决于你的心。”

沈月点点头，她并非不懂，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颇为疑惑的看着王敬轩：“你停下来干嘛？我们的话题应该没有沉重到需要你停下车在路边慢慢说，以为演偶像剧呢？”

王敬轩抬手指指窗外绚烂的Led灯牌，“一品番茄鸡”正闪闪发光。

整顿饭沈月都吃得心不在焉，好在王敬轩不是刨根问底的人，只在送她去机场的路上浅浅提了句：“月月，爱是需要回应的。”

 

 因为正是过年前最后一段忙碌的时间，沈妈沈爸忙的抽不出时间，家里只有空闲的她和放假的弟弟，每天的任务便是守着小学生做寒假作业。

 

家乡连空气的味道都是香甜的，不再紧张急促，令她感到疲惫。回湖南过年是临时改变的决定，沈月下意识想逃开脑子里纷乱的思绪，但并不成功。

这两天里她无数次点开和林一的对话框，看那句没被自己回复的消息，林一虽然生气还是在微信上同她道了别。

 

林一太有耐心了，耐心的守着她，耐心面对她的情绪和她的退缩，做足了等待的准备。沈月出神的想，娱乐圈哪是那么简单的地方，看惯了华丽无实的爱，他和她都是。可林一竟然让她的心落在实处，且再也无法挪动半分。

 

 

回到家的第一晚沈月就打开了大疆，那款被人精心包装的摄影机居然就那么巧合的录下了那晚她和林一的对话，画面只录到两人的身体。

沈月看见林一捏紧到泛白的关节，又看见自己垂落的发丝。好像电视剧一样的画面，算不上美观，可情节那么狗血。

娱乐圈的演员，竟然也会有这样因为感情神伤的时候，沈月甚至在思考他们是不是剧本融进骨血，让爱情都变得像表演。

 

年前为弟弟辅导功课时沈月这个文科生被难住，给王敬轩打去视频，电话那头的人正悠然自得的吃着水果，显然在家呆的很是开心。

等到作业完成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弟弟抱着书本跑去客厅看起电视，沈月还在和王敬轩闲聊。

林一对她的感情朋友们都知道，也都带着善意的目光观察这个小沈月两岁的小男生。

可时间久了，王敬轩渐渐不再苛刻，真心容纳了这个追求他好朋友的男人。

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月月，我们在感情里都是畏手畏脚的人，怕伤心怕难过，更怕流言蜚语。你心中的爱情需要时间来证明，所以林一愿意放慢脚步等待你。”

“但爱是一万分的勇气和一分的激情，当你犹豫的时间大过于相爱的时间，那爱就会慢慢消失。你拥有踏出那一步的勇气，林一就一定会更坚定的向你走来。”

 

 

 2.

林一是在自己生日的第二天向沈月表了第一次白，两个人受邀参加一档综艺当飞行，住在同一个酒店，分了一块水果巧克力奶油都满满的蛋糕送过去。

彼时沈月刚刚卸下妆容，提着准备好的礼物出门，正好撞见端着蛋糕的林一。两人莫名笑作一团，请了两位助理一起留在沈月的房间吃蛋糕。

沈月的礼物是一根鱼竿和亲手为嘎巴小厦织的第二条围巾，鱼竿特意在网上查了很多攻略，围巾比上一次打的大了些。

林一的脑子那一刻很空白，他细数自己的心动，发现居然能追溯回初遇。

简单的短发造型也掩盖不住沈月的美，笑容和亮亮的眼眸，那样的她一晃来到他的26岁，那份悸动变成爱意来到现在。

 

 

于是他抓住只有他俩的短暂一刻，就那样说明自己的心意。

意外的表白，料想之中的拒绝。

林一说出口的一瞬间就知道，这次表白一定不会成功，他太了解沈月的谨慎。

所以他说，“我没想就这样追到你，这样对你并不公平。”

 

 

那次之后沈月一周没有回复过他的信息，气馁是必然的，但他向来对想要的一切都很认真，他只想先把自己的认真传达给沈月。

只是林一没想到，一年过去，好像还是在原地踏步。

 

其实他并不生气，只是有些难过，感情假如那么简单就会变得廉价，但是没得到回应会让他担心自己的心意变成别人的束缚。

回沈阳的飞机上林一打开沈月的vlog，有幸成为她记录生活中的一部分让他心里有了些安慰。

 

父母在家准备饭菜，是姐姐和姐夫来接的他，许是一家人的基因使然，外甥女的个子在同龄人中已有些鹤立鸡群的意味。只是一如既往爱黏着他，姐夫偶尔会吃醋，自己的小棉袄太喜欢舅舅该怎么办，林一搂着侄女的肩膀笑：“喜欢帅舅舅，我很荣幸。”

 

回家路上小姑娘睡过去，歪倒在后座上。姐姐替女儿理顺凌乱的发丝，凑上前来抱住副驾驶的椅背，看看自己丈夫又看看自己的弟弟，压低声音八卦。

“怎么样，进展如何？”

话音落下驾驶座上的姐夫也趁着红灯的间隙转头看他，夫妻俩眼神里默契的带着调笑，林一梗住。

起飞前他看见沈月回了消息，像是逼近的死神，不知是死期将至的轻松还是终于要等来结果的开心。

奥特曼头像说，林一，我会很快告诉你我的答案，在这之前请给我空间让我独自思考，好吗？对了，新年快乐！

 

 

林一成为演员后情绪一向掩藏得很好，但姐姐还是一眼看出他的低落，抬手掐住弟弟的手臂。

“说说吧，俩前辈给你指指明路。”
林一想了想，老老实实和盘托出，说完深深叹了口气，被一巴掌拍在肩上。

姐姐却并没有很是担心，温和的看着他，“拒绝是不需要思考那么久的，没有感情才不会犹犹豫豫。”

“太轻松得来的，人容易不珍惜。”姐夫附和，临近新年，停车场外都挂着红灯笼，看起来很是喜庆，“好了，过年就是会有很多好事，相信自己也相信沈月，你们都是好孩子一定会有好结果。”

 

沈阳过年的氛围很浓，街上张灯结彩，家门上也贴了新的福字和春联。林父林母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林一想帮忙端菜，被嫌弃的推走，只好担起陪外甥女的重任。

客厅桌上放着鸡架，外甥女边啃边好奇的和林一聊天。

“舅舅，你认识沈月姐姐吗？”

林一有些意外，以为是姐姐特意交代女儿来打趣他，回房刚换好衣服出来的被怀疑人与他视线对上，姐姐翻个白眼。

“你姐我可没说过哈”，说罢坐在自家女儿旁边，笑嘻嘻的晃动女儿拿着鸡架的手，“我以为她不爱看你演的偶像剧呢。”

 

外甥女奋力啃完鸡架，摘掉塑料手套，郑重其事的反驳，“我确实不看舅舅演的偶像剧，我喜欢沈月姐姐，她真漂亮，眼睛大大的，笑起来更漂亮了！”

“舅舅也喜欢沈月姐姐，你等着舅舅把漂亮姐姐带来当你舅妈怎么样？”

“真的吗？”小姑娘显然特别兴奋，抱住林一的手臂摇晃，“那舅舅你说到做到！”

 

 

在家的日子很轻松，他守着约定没有给沈月发消息，只时不时在朋友圈po些仅部分人可见的照片，与沈月相熟的过程中也渐渐和她的朋友们相熟，于是一群人在他评论区畅聊。

问他年夜饭吃了什么，问他在家做什么，问他什么时候复工。

林一期待奥特曼头像出现，但沈月仿佛断了网，专心在家里享受不用警惕一言一行的日子。

 

 

林一是在大年初五收到来自沈月的信息 ，长长的一段。他停住和外甥女下五子棋的手，一字一句地看。王敬轩在此时打来电话，说沈月七点刚落地沈阳，林一没来得及告知父母，带上围巾口罩火急火燎冲出门。

他无法抑制自己忐忑的心情，像是变回青涩的徐又树，只是他这次等待的是属于林一的女主角。

七点十五分，他开着车前往沈月落脚的酒店。

沈月电话打进来，那头吵吵嚷嚷，能听见商家放的恭喜发财，她的声音却清晰的传入他的耳朵里。

“林一，不要着急，我在上次见面的地方等你。”

 

手机界面依旧停留在与沈月的对话框

“我们好早就认识了对吧，都是愣头青一个，懵懂的闯进和我们原本生活并不相关的世界里，奋力挣扎打拼那么久，慢慢不再纠结于能不能大爆大红一次，接接剧本，上上综艺。

我们不是不努力，正因为努力才觉得这世界真是糟糕，努力抵不过运气和资本，不甘心也毫无办法。我不想在这里丢失自己，离开北京来到厦门，和朋友在一起我才能安心。

我知道进入娱乐圈要挨骂，可是无厘头的恶意怎么会这么多，连透露脆弱都会被叫做戏。所以我保持距离，努力清醒，我演了那么多偶像剧，和那么多人营销过，我太知道娱乐圈和生活的差别了。

林一，做演员太久了，人难免会陷入在那种虚幻的世界里。我分不清自己，更分不清你，爱情在这里太奢侈了，我不想难过，可是推开你我也很伤心。

我不是要钓着谁，更不是要拉扯谁，我只是分不清爱的真假，行差踏错我们两个都会陷入万劫不复里。

林一，那你呢，你分得清你的爱吗？

脱开那些被剧本赋予的身份，林一这个人是真真切切的爱着沈月吗？工作和现实的边界那么模糊，你是配合剧本表演亲密关系，亦或是真的爱我。

你见过那么多的美丽，会爱上一个不算耀眼的我吗？”

 

 

林一找到沈月的时候，她正凑在小混沌摊旁点单，穿着毛茸茸的白色外套，戴着一条浅粉色围巾，蓄长的头发被风吹动，扫到她有些发干的嘴唇。

林一想，其实对他而言答案从一开始就清晰无比。沈月怎么不耀眼，他看见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看见温柔的笑容，看见她的泪水，他感受到爱的每一刻，脑海里出现的都是沈月的身影。

然后沈月端着小混沌，在人群中一眼望见他，对他挥挥手。

 

 

2026年的春节有些晚，早过了立春，但沈阳还是吹着冷风，他们捧着热乎乎的小混沌走回停车场。

沈月忙着吃混沌，乖巧的走在他身旁。

车里开过空调，残存着一点温度，林一带沈月坐进车里，打开空调，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过着新年，跨越那么远的距离，吹着冷风等他。

他沉默着等沈月吃完东西，抽了纸递过去，“这还没过完年，提前告诉我一声多好，外面还是很冷，不该让你等。”

 

沈月擦过嘴，攥紧纸巾，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双眼睛望着林一，眼神坚定，她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王敬轩说我们之间差的就是我的一分激情，我深思熟虑，做梦也在想感情怎么这么难，所以我来到这里，想在冰天雪地里再看看你，我觉得寒冷应该会让我的思绪清晰一些。直到这一刻我才不得不承认，我的爱无关那些剧情，它真真实实的落在你的身上，落在林一这个人上。”沈月语气急切，不敢停顿一秒，怕自己胆怯说完这样直白的心意。

 

沈月的话被一双柔软的唇瓣堵住，林一的大手牢牢扣住她的脑袋，他的鼻尖触及她的脸颊。

林一嘴唇离开时轻笑了一声，再轻轻覆上来。

“沈月，我爱你，我爱沈月。

那些角色有自己的归属，但林一只会属于沈月。”

 

 

 

 

  

  

  现背向，全文5.9k，ooc致歉

  

  

  

  有点不对劲。

  十分里面七八分都不太对。

  

  这种奇怪的感觉折磨了沈月好一段时间，比如今天，剧宣候场时总能感受到一股热源贴在左边，她往右边挪挪，左边的那位就会在几个动作之间又紧挨在她身旁，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源源不断地透过布料传到她身上，总让她想起拍戏时他们俩一起挤在小太阳前取暖的日子，纵使她心里有一百个小心思，也不好意思当面讲出来，只得故作镇定地继续互动。

  

  上了台热源倒是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目不转睛的侧视以及若有若无的肢体接触，无论什么时候回头都能与他的视线对上，导致她整场宣发会都心不在焉，采访间隙想提醒一下也只换来对方一句轻飘飘的是吗，然后一如既往丝毫不改，以至于她回答问题时甚至不敢多正眼看他。

  

  一直知道他不是扭捏的人，平时一起玩他也是那种会认真倾听别人说话的类型，可她就是莫名直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具体是哪里变了，这令她很不自在，但也只能洗脑自己剧宣期间什么都是正常的。说起来自己也是第一次当他女主角，不了解他的宣传风格也很合理。

  

  但当在林一直播时念出trouble maker并立刻表态可以教她跳时，沈月确认了这不是错觉，林一真的不对劲。

  

  虽然他们早就商量要跳一个双人舞，但trouble maker技术的难度和动作的羞耻度让沈月一早就毙了这个选项从而拍板了悦动青春，所以按理来说他们应该默契的当做看不见的。

  

  但林一直接将弹幕上的这个名字读了出来，沈月脑袋难得的空白了两秒，等她反应过来时一切都结束了，林一已经单方面安排了一切，慌乱中沈月想用她在厦门这个理由做最后的垂死挣扎，结果林一毫不犹豫的斩断了她最后的希望，居然一口答应要来厦门，她骑虎难下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点头。

  

  采访结束，在退场的时候沈月终于忍不住了：“刚刚答应的这么爽快，不需要跟工作室确认一下行程吗？”众所周知他们的行程并不是自己能拍板的。

  

  “协调一下就好了，反正我已经说出去了。”林一轻描淡写道。

  

  “……那，”沈月顿了一下：“trouble maker又是怎么回事？”

  

  “弹幕上都在刷，想当没看到也难啊。”他表现得一脸无辜。

  

  “是吗？”

  “嗯啊。”

  

  “……好吧。”也许真的是自己太敏感了，沈月第二次无话可说。

  

  “嗡——”，是手机震动的声音。

  

  从刚刚就一直充当背景板的吨吨将手机递给沈月：“有人给你发消息。”

  

  “谁？”吨吨古怪的瞥了一眼问出这话的林一。

  

  “剧组群，导演叫我们晚上一起聚个餐。”沈月低头回着消息。

  

  “那你顺便也帮我回一下吧，我ok。”

  “行。”

  

  手比脑子快，当看到导演意味不明的回了个带着两个波浪线的哦时，沈月才察觉出不妥之处，抬头看向林一，他显然也看到了导演的回复，一脸坦然道：“怎么了？”

  

  “……没事，回去吧。”沈月心累的摆摆手，然后转头跟吨吨交代：“晚上你不用跟我了，到时候导演应该会安排车送我们。”

  

  “好，如果没车记得联系我。”吨吨回。

  

  “没关系，她可以坐我的车走，我会把她安全送回来。”林一对吨吨说道。

  

  吨吨飞快的瞥了一眼沈月:“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沈月胡乱应了一声，没再管身后两个人，独自飞快地走向电梯。

  

  

  ...

  

  

  因为沈月已经将北京的房子退了租，所以这两天只能住在酒店里，从腾讯大楼出来时她就和林一分道扬镳了。

  

  “林林喜欢你。”回到酒店刚准备坐下，吨吨平地一声雷，吓得沈月差点坐空。

  

  “你是新闻联播主持人啊，怎么能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出信息量这么大的话？”沈月摸了摸椅子的扶手，像是确认自己正安全的坐在上面。

  

  “我已经观察很长一段时间了，你就说今天，一整天，他看你看的脖子都要扭了吧？我看他助理急得就差举牌子了。”吨吨也顺势坐在沈月对面：“还有，刚刚出来有人给你发消息，他比你还着急知道是谁。”

  

  吨吨的话让沈月本就摇摆的思绪更成了一团乱麻，她烦躁的扑到了床上，吨吨那头还在说着什么，但高强度的工作和匮乏的睡眠让她的神经在接触到床的那一刻强制关机，来不及就刚刚的谈话做出思考，她居然睡着了。

  

  ...

  

  感觉才刚闭上眼睛，她就被吨吨叫了起来：“车已经在楼下了，换个衣服赶紧去吧。”

  

  估算了一下居然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分钟，沈月匆匆忙忙换了身行头，抓起外套就开始往外走。

  

  “手机！手机没拿！”吨吨从后面追上她。

  

  

  坐在去饭局的车里，沈月开始在脑海里仔细复盘最近的事。

  

  老实说，有林一这么个帅哥朋友她是很开心的，从认识开始他们的相处模式就是如此自然，因为第一次合作的角色定位是损友，所以他们不像偶像剧男女主一样需要避嫌，到年前为止她都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很舒服，但最近真的有些不一样了，如果细究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也不能确定，也许是参加节目的时候，也许是白玉兰典礼，又或是更早。

  

  总之，这种变化令她有了很强烈的危机感，因为这意味着她又要失去一个朋友了，她在感情中一向是个逃兵。但当然，装傻也是她的强项之一，只要对方不开口，她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察觉一样继续相处下去。不过这一切也只不过是她们单方面的揣测而已，说不定是她自作多情。

  

  就这样天人交战了一路，最终沈月决定，无耻的当一只鸵鸟，静观其变顺其自然。

  

  

  ...

  

  

  沈月到的时候包厢里大半边都坐满了，导演旁边有两个空，显然是给她和林一留的。

  她跟大家打了声招呼，把东西放在导演旁边的空座上后就去了洗手间，回来刚坐下包厢的门就被推开了——是邹廷威。

  

  沈月喊了声廷威哥，对方不知怎么的挤眉弄眼冲她使了个眼色，她正看得一头雾水，一旁的导演拉过她说：“刚刚你跑太快了，我正想问你，代文不是说去接你吗？你怎么没跟他一起来？”导演更喜欢叫林一代文。

  

  沈月眼皮一跳：“什…”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么”字还没说出口，一个熟悉的嗓音传入耳朵。

  

  林一从门口走进来，邹廷威跟旁人解释他是蹭林一车来的，桌上其他人都打趣着让他们俩罚酒三杯，林一笑着推脱：“一杯吧，罚完三杯我该直接退场了。”

  

  他们剧组关系一向和睦，这场聚餐也不是酒局，最终他和邹廷威一人喝了半杯红酒就被放行了，他将大衣随手搭在椅子上，坐在了沈月旁边。

  

  “你怎么没回微信？”

  “微信？”沈月这才想起遗忘已久的手机

  “我一回酒店就睡昏过去了，醒了就着急赶过来，一直没顾得上看。”

  “猜到了。”林一冲她笑笑。

  

  打开手机，首先是吨吨的两个未接电话，然后则是微信，一竖溜的红点，剧组群里的消息多了几十条，再往下看就是跟林一的对话框，显示5条未读

  

  ：等下我过来接你一起走吧

  ：睡着了？

  ：还有廷威哥

  ：ᯅ未应答

  最后是外显的那一条：我过来了。

  

  几条信息相隔时间不一，最后一条消息隔了12分钟才发来。“对不起啊，你们等了很久吗。”沈月一脸愧疚的看着林一。

  

  “没有，我给吨吨打了电话，我们几乎前后脚，我刚到你就走了，所以也没有等很久。”他说着，还眼疾手快的接住了沈月即将滑到地上的外套。

  突然的靠近让沈月吓了一大跳，紧接着她感受到一股凉意——林一身上还带着室外夜晚的寒气。

  

  十一月的北京已有了初冬的感觉，但也只是刚刚供暖，包厢内的暖风打得不是很足，在这样的环境下又冷不丁接触到凉风，沈月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冷？”林一作势要把外套拿给她。

  

  “不是我冷，是你冷。”沈月摸了摸他的大衣，一阵冰凉：“不就是下车到饭店的距离，你大衣怎么都冰透了。”

  

  林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去买了点酸奶，等下可以醒酒。”，他还是将她的外套取了下来：“穿上吧，晚上气温低，别感冒了。”

  

  沈月只得顺势穿上，又拿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和林一都倒了一杯：“那就都喝点热水吧，暖一暖。”

  

  上菜的间隙，车导站起来说了两句话，并提议大家共举一杯合影留念，于是在一众酒杯中，两只胳膊挨着胳膊、手背贴着手背的手端着水杯，就这样被定格在同一幅画面里。

  

  

  ...

  

  

  一阵觥筹交错，趁着大家还没喝醉，沈月打算给vlog积攒一些素材，于是她举起手机开始拍摄，正当她与导演合影时，右侧椅子向下一沉，她的镜头随之而动，旁边的人半个身子贴过来，背后传来淡淡的酒气，紧接着是熟悉的体温，两者掺杂在一起，烘得她大脑也要宕机，在镜头前匆忙与他说了两句话便作罢。

  

  后半程她几乎不在座位上，借口跟其他同事交流，期间不免也喝了一杯底的红酒，她酒量不好，即使只是小几口，也让她面泛红晕。

  

  跟廷威哥与紫嫣姐合影时，廷威哥低声问她和林一怎么回事，她下意识朝他看去，只一眼，酒就醒了大半。

  

  她对上一双眼睛，曜石般的眼眸没有一丝情绪，只是平静地、深深地看着她，不带任何思考。它的主人看上去有些疲倦，身形一动不动，不知道已经这样看了她多久。没来由的，她从中感到有些难过。以往无数个他看向她的眼神，都不及这一眼让她心惊，让她深刻意识到，那个人喜欢自己。

  

  像是察觉了她的视线，林一眸光有一些闪躲，但最终什么也没做，就那样定定的回望过来，昏暗的灯光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沈月借口上厕所，逃也似地离开了包厢。

  

  用水给自己烧红的脸颊降了温，连带着剧烈的心跳也略微平复，沈月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决定先斩后奏先跑为敬，于是转身出洗手间往外走，刚溜过包厢没两步，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拉进了隔壁的一片黑暗。

  

  

  ...

  

  

  熟悉的气场弥漫在漆黑的房间，滚烫的手掌紧紧抓着她的手臂，走廊透来的光让她只能看清他大致的轮廓。

  

  “去哪？”庞然大物说话了。

  

  “呃，回包厢啊。”她下意识扯谎。

  

  “你已经走过了。”他揭穿她拙略的谎言。

  

  手里被塞进一个东西，冰冰凉凉的。“喝酸奶。”林一没再揪着她的谎，就着她的手给酸奶戳了吸管。

  

  “我没醉，你喝……。”没有给她推脱的机会，林一抬起她的手把吸管塞进她嘴里：“我就买了一罐。”

  

  沈月捏着仅有的一罐酸奶，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包厢里安静了一会儿，他们谁也没提为什么来这，只剩下了吸管与包装摩擦的声音，期间沈月想了很多，林一既然把她拽进这里，也许是要跟她摊牌了，要是放在以前，她保准装傻蒙混过关，可不知怎的，一想到他刚刚看她的眼神，她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滋——”过了一会儿，最后一口酸奶也喝完了，沈月鼓起勇气：“你——”

  

  “我喜欢你。”几乎是她开口的一瞬间，林一抢先将话说完了。

  

  “我喜欢你，我也知道你已经发现了。”没给她逃避的机会，林一又正式说了一遍。

  

  饶是她有心理准备，也被这四个字震得心如鼓擂，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隔着一道不算厚的墙，隔壁包厢的声音清晰传来：“代文呢？月月怎么也不在？”

  

  沈月心里一紧:“我……我其实也是今天才确认的，要不你让我缓一缓，我考虑一下明天再答复你？”她又可耻的退缩了。

  

  “考虑？”林一笑了一声：“你明天就飞回云南了，出了这扇门，我还有可能吗？刚刚在包厢和你对视的那刻起，我就知道今晚是我唯一的机会。”他俯下身坐在了靠门的椅子上。

  

  一阵沉默。

  

  “林一去买饮料了，沈月补妆去了。”隔壁的声音接着传来，是邹廷威的声音。

  

  “廷威哥怎么？”沈月有些诧异。

  

  “今天是廷威哥和我一起去接的你，他怎么会不知道。”事实上，剧组里那几个前辈，没谁看不出。

  

  又是一阵沉默

  

  “会不会你只是还没出戏，错把这种感情当成喜欢，但我并不是顾逸，你也不是梁代文，我们都得清楚这一点。”沈月打破了沉默，她是个悲观主义者，结合她印象中林一的变化时间，她很难不做这个猜想，而且越说她越觉得这个猜想合理，连刚刚被震惊导致的心跳都开始偃旗息鼓。

  

  林一哑然，他的声音真的带了一些不解：“你怎么会有这样的疑问？我先认识的，不是顾逸也不是宋晓楠，而是你沈月，是你本人。她们对我来说只是短暂在你身上停留的虚构人物而已，又怎么能左右我的想法？我很清楚我在干什么，我也很清楚我的感情，我并不是这部戏才对你产生感情，我——”

  像是想起什么，这段话戛然而止，但前面的内容已经足够让沈月意识到他的认真。

  

  他是她为数不多的，完全是素人时期认识的朋友，这也是他能将这番话说得这样有底气的原因。这几年来向她表达过好感的人有很多，扪心自问，多数感情在她刚察觉时就被她自己斩断了，要想逃避伤害，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开始，但在他这里，沈月总是在自我催眠，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可这一点点特殊，还不足以让她鼓起勇气去跟他走入一段感情。

  

  “你有没有想过，肩并肩或许会比手牵手走得更远。”这其实是沈月切实的顾虑，之前的感情经历让她有些失去信心，但说完这句话，很不合时宜的，她想起了林一头并肩肩并胳膊肘的旷世言论，原本严肃的话题也变得有些诙谐。

  

  “如果只是为了一个假设，就压抑自己的情感放弃跟你在一起，我做不到。”

  

  林一没有被影响，他紧紧抓着沈月的手，自下而上的看着她：“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轻易接受一段感情，我知道你的顾虑，知道你的胆怯，知道你总是会想到最坏的结局，我不求你能现在就给我一个答案，我只想你能相信我，给我一个机会。不是装作朋友，而是被当作一个异性，一个可以跟你产生情感链接的男人来看待，我已经忍了——”

  

  他又掐断了自己的话：“我真的不能再装下去了，错过这次机会我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所以原谅我的突然，我只是想在你这里争得一个豁免权。”

  

  黑暗的环境，沈月只能看清他的眼睛，里面汹涌波涛，翻滚着的浓烈情感几乎要将她淹没。一开始她以为林一只是对她略有好感而已，在饭桌上又觉得他应该是认真的，现在沈月已经找不到话来形容，她有些招架不住了。

  

  她开始思考，如果这样一个人、这样一段表达都不能让她有勇气接受，那究竟什么样的感情才能让她安心落意。

  

  “就三个月，最多到你生日那一天，如果到那时你还是不能接受跟我在一起，那我认了，但在那之前，你都不要拒绝我，好吗？”

  

  沈月自上而下的看着林一因情绪剧烈波动而发红的眼角，这样的状态让她感觉林一像是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而他们俩之间站在主导地位的人是她，这使她原本慌乱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嗯。”也许是不想让这样的林一伤心，又或是藏了其他私心，总之她声若蚊蝇的应了一声。

  

  对面的人没有反应，怕没表达出她的意思，她又补充道:“那就试...啊!”

  

  林一突然站起来把她紧紧抱进怀里，沈月甚至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因亢奋而微微颤抖，让她开始狐疑刚刚那个林一是不是她的错觉，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

  

  

  没给她反悔的机会，林一自顾自的许下承诺：“只要你肯相信我，我就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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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现背向一发完，包甜的~好六和剧宣我真的嗑生嗑死

 

一 剧宣

结束了第一天的剧宣，沈月跟林一的团队作别，这是距离六月份录完好六之后的第一次高密度见面，也是他们剧宣活动的开启。

今天晚上安排了剧组聚餐，走的时候没看见林一，他好像被经纪人拉去处理什么事情了，吨吨跟林一的助理说了一声，她们便坐上自己的保姆车先走。

上了车之后，整个人懒懒散散的瘫软了下来，多年娱乐圈已经唤不醒原来打工早八人的作息，冷不丁六点起来开始做造型跑活动，还是让她的精力有点透支。

但是一下子又睡不下去，赶回酒店的途中，她打开微博刷了刷失笑的词条，满屏都是磕到了，拉棒棒糖的那个视频尴尬中带一点可爱，确实挺好磕的，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她想。

 

微信突然弹出一条信息。

“怎么走了不打招呼”，来自林一。

“没看见你，跟你助理说了。”

“还说跟你走，我经纪人临时有事被叫走了”

“阿……那我回来载你吧”

“不用了，那我和导演一起”

沈月没再回。

 

切回了微博的画面，手机自动回放吃糖视频，他们在屏幕中笑得很开心。沈月却无端烦躁，按下了锁屏键。

 

晚上是剧组聚餐，戏杀青已经快一年了，中间偶尔剧组一两个人会碰到，但是这么齐的聚餐也是第一次。大家都习惯性喊剧里的名字，等沈月到的时候已经到了三四个人，余都乐喊她：“顾逸，你没带梁代文一起？他刚刚跟我说和你一起走，我就先来了。”

沈月落座，“哈哈他和导演一起过来”

两人聊了没一会，导演带着林一进来。

“哟男主角终于到了，赶紧坐。”

林一看了看场上的位置，和导演一左一右坐在了沈月旁边。

 

饭局气氛很好，大家聊着拍戏时候的事，和最近的现状，从厦门离开自己的原生朋友圈，难得在北京能吃上一顿其乐融融的饭。

吃饭中途沈月拿手机记录一下VLOG素材，和导演在屏幕中对视，竟然有点鼻酸，转到另一边，林一自然的靠过来，几乎环住她，沈月盯着屏幕中靠近的两个人，在想，他们是沈月和林一，还是顾逸和梁代文呢？

 

晚餐快结束的时候，时针指到11点，林一的经纪人没到，他自然的歪过头问身边的沈月：“待会你有车回去吗？”

“有，公司叫了车。”

“我没有。”

“那……我送你？”

“好，你酒店比较近，先送你回酒店，再送我回去吧。”

“好。”

 

 

二 不跟我吃饭

 

第二天公司安排了一天的拍摄，一些照片物料，还有一个采访。晚上林一在微信问她还在北京吗，要不要一起吃饭。她拒了，I人需要独处充充电，准备点个外卖随意吃吃，在酒店剪剪VLOG。

没想到还没到酒店，就被经纪人叫来一个饭局，好容易回一趟北京，经纪人要把她榨干不可。

 

晚上的局人不是很多，视频网站的员工，导演编剧，还有几个制作人，演员倒是来得不算多，刚好都不是她很熟的，经纪人坐在旁边。

大家先恭喜了一下她的新剧开播，然后互相介绍介绍，交换一下名片，客气寒暄一阵，也就作罢，她并不是这局的主角，点到为止即可。

 

晚餐很丰盛，但她又被勒令节食，自觉的只捡了点刺身鱼肉之类的吃吃。刚吃没两口开始有人过来敬酒，她只是简单抿两口红酒，来来回回一个多小时，也喝了不少点。到了9点左右，有人组去第二局，她以第二天赶飞机为由先溜，经纪人要和他们去，想给她也给自己手下的其他人争取一下，沈月担心她喝多，让司机跟着经纪人，自己准备打车先回。

 

久未参加这种局，她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从包间出来，她到洗手间先看看镜中的自己，脸色有一点红，白色毛衣马甲的边缘沾到了一点点红酒，不明显。她松了口气。北京比艺人多的就是狗仔，她可不想明天起来就看到#沈月 醉酒#挂在词条上。

 

出洗手间的时候，对面走出来一个瘦瘦高高的人，下身穿着靛蓝色的宽松牛仔裤，上面好像是卫衣，沈月没有抬头看分明，径直左转往大门口走。

虽然没有喝多，但出了包间冷风有些渗进来，还是感到一阵昏沉。

 

“沈月？”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沈月抬头。

 

“梁代……林一？”

 

话说出口林一用手背碰了下她微红的脸颊，“没少喝啊顾逸老师。”

 

沈月回过神来，肯定是刚刚在饭桌上聊顾逸和梁代文聊顺嘴了。

“啊，就喝了一点点，你怎么也在这。”

林一看着她，“被你拒绝之后找别的朋友吃个饭。”

 

沈月CPU暂时宕机，不想处理也处理不来这言外之意，“哦哦，行，那我先撤了，你慢慢吃。”

“你经纪人呢？”

“她赶下一摊，把车留给她了。”

林一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我这边也差不多了，你等等，我送你吧。”

“啊，不用，我打个车就行。”

“北京这一带饭馆附近狗仔很多，你也不想明天醉酒上热搜吧”

“你也知道狗仔很多，不怕拍到我俩吗？”

“剧宣吃个饭太正常了，昨天又不是没被拍到，没事。”

沈月被说动了，抬头一笑：“那行，林一老师，麻烦你了。”

 

 

 

三 为什么躲

 

沈月跟着林一走到了他的包间门口，在门口等着林一进去打了个招呼，然后又跟着他下地下停车场，出于对可能存在的狗仔的尊重，林一先去开车，再开回来接上她。

沈月住的酒店导航过去需要半小时，不多不少的时间，林一开了导航，carplay 自动开始续接播放器里未播完的音乐，是一首很经典的citypop.

 

沈月多少喝了点酒，11月的北京，钻上了车就着车里的暖气，有些昏昏欲睡。她和林一也足够熟，便也不再多做寒暄，准备没礼貌的睡一下。

 

将睡未睡，她听见主驾传来的声音问：“跟谁吃饭？”

语气沉得好像是梁代文在问她，但梁代文怎么会和沈月说话，晃了晃头，林一林一，是林一，不是梁代文。

“几个制片人，还叫了几个网站编辑。”

“很熟吗？”

“也不是很熟，经纪人发配我来的。”

“那下次你还是和我去吃饭吧，不让你喝酒。”

 

沈月侧过头看林一，他认真开车，侧脸和平常一样，下颌线可以杀人的帅。

沈月没有接话，或许这句话和林一开车的表情一样，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微醺的她决定让对话停在这里，混着车内Citypop和车窗外缓缓略过的城市灯火，氛围很安全，透着一丝温柔。

 

沈月在车上真睡着了，不过没睡沉，等车停下之后她感受到了，意识缓缓的挣扎了一下，还是醒了过来。

睁着迷蒙的睡眼，她看见林一在看她。

 

她就这样醒过来和林一对视，车里的音乐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安静的只剩两人的呼吸，车里没有开灯，停车场的灯光昏暗，但沈月保证林一能看见她睁开眼睛，他却没有移开视线。

 

“咳咳，那个，都到了，我没睡很久吧。”她岔开话题，打破有些黏腻暧昧的氛围。

“没有，刚到。”林一还是看着她，没动。

“……行，那我走了？谢谢你送我。”

安静了两秒没有回应，沈月准备拉开车门下车，林一拉住她的手腕。

 

“沈月，为什么躲我。”

 

“我没有啊，躲你干什么……剧宣都这样了还叫躲吗？”

“你只是在配合宣传，从好六之后你就在躲我了，再也没约我出去玩，微信也回得很慢，我都快以为你把我删了。”

沈月悬着的心有些风中凋零了，心想，竟然是在纠结有没有约他出去玩吗，99年的男孩就这么喜欢玩？

 

“我搬去厦门了，自然约你的时间就少了。”

 

看似无懈可击的答案，林一还是抿嘴不满意。无言了两秒，像鼓了一点勇气。

 

“是不是因为你把我当梁代文，所以你再没当我是朋友。”

“跟梁代文有什么关系，你是你，就像顾逸不是沈月一样，林一也不是梁代文。”

“但是我可以是梁代文。”

 

 

四 起飞了么

 

沈月有点懵。她拍戏很多年，早就过了会对自己的男主角动心的年级，再怎么亲密的拍戏周期，杀青之后闭关一个月，也能彻底分开角色和自己。

但是林一，拍戏之前他们就是好友了，拍戏中要花比对陌生人更多的力气去说服自己，这个人是梁代文，是梁代文，我是顾逸……

 

原本一切都没有问题，直到杀青之后，比拍摄期间更多的微信联系和邀约，深夜偶尔响起的电话，她接通听他在那头说自己最近接触的一个项目负责人简直是傻逼，人设多么多么不合理……次数多了，她也疑惑，林一是把自己当沈月还是顾逸？

 

6月录好六的时候，也是他们联系最密切的时候，和墨雨这种爆剧CP录同期，但是感觉全场的人都在磕自己，甚至在游戏环节忍不住模糊了一些从前一直存在自己脑子里的分界线。

 

好六录完聚餐，王星越在桌子下悄悄发微信问她：月子，你俩是谈了么？（狗头.JPG）

沈月忙回：剧宣剧宣，想什么呢王星越。

 

从手机上回过神来又看见林一把剥好的虾放她碟子上，对面王星越冲着自己挤眉弄眼。

 

“木木我自己来吧”沈月颇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我戴手套，一次性剥了得了。”

 

到吃完在酒店大堂等车，迪哥凑过来嘀嘀咕咕：“沈月你俩谈了？”

“没有，就是朋友而已，朋友。”

杨迪老神在在：“我看不像，不然就是在追？”

“迪哥真没，真的没有”沈月有点红温了，刚好林一看过来一眼：“沈月我车到了，送你回去吧？”

杨迪微微一笑，推搡了她一下 “行吧行吧没有，赶紧去吧你朋友叫你呢。”

“哎我，我助理过来接我，马上到了，你先去吧。”后半句她对林一说，甚至没有直视他的眼睛，莫名有些害羞。

“那我先走，你到了给我发个微信。”

 

 

后来回到酒店，沈月打开他微信，本想发个消息报备她到了，但是看着之前的聊天记录和通话记录，忍不住想，他们真的只是在当彼此是朋友吗。还在沉思，一个语音就弹了过了，是林一。

 

“你到了么沈月？”

“嗯嗯，到了，正准备给你发消息呢，怎么还打电话了。”

“到了就好，你知道吗，我刚刚在酒店楼下看到一只猫，特像你家芝麻，我把照片发你。”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会，沈月想了下，试探问他：“木木，你会不会觉得我俩，有点亲密？今天王星越还问我俩是不是谈了呢，我说怎么可能……”

林一那边顿了顿，“会亲密吗？额，不是朋友之间都是这样的吗，而且刚拍完情侣戏……”

沈月没说话，林一又飞快补了一句：“可能我还把你当顾逸吧……别想太多沈月。”

“嗯，没想太多。”

 

“嗯……你是明天的飞机吗，几点的？我看看我们是不是机场还能见一面。”

“早上十点。”

“哦，那不行了，我晚上的飞机。”

“嗯，那我先挂了，还要洗漱呢。”

“好，那你明天起飞记得给我发个微信哦。”

“好。”

沈月答应了，但是第二天起飞前没有给任何人发微信。

 

——“起飞了么？”

——“到了么，我看航班时间应该到了。”

——“怎么不回，今天很忙？”

——“我也起飞了”

 

沈月看了看时间，晚上八点半，估计林一在飞机上。她最终还是回了句：“嗯嗯到了，今天事有点多。”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沈月还是回林一的微信，只不过主动发的次数变少了，来北京也不会问他在不在，因为搬到厦门和彼此都是演员工作，也自然没能凑到一起玩的时间。

沈月不觉得这是生气或者冷战，她只是要给一个空间出来，让林一出戏，也让她自己出戏吧，或许。

 

 

 

五 她的女主角们

 

回到11月的车内，林一说完那句话之后，两个人都知道不需要再把之前刻意地疏远小心隐藏掉。

沈月说：“我只是觉得，你还没有出戏，我们需要一个空间让彼此出戏。”

“你的意思是你也没有出戏吗？”

“我没有，林一，拍完都一年了，我能分清我是谁，顾逸有梁代文，我没有，沈月和林一只是朋友关系，仅此而已。”

“是我当演员当得太差劲了，让你觉得杀青都一年了，或者半年前，杀青都那么久也做不到出戏吗？”

“我……不是，我不知道。”

 

沈月看着林一靠回座椅上，眼神移开，叹了口气。

 

“林一，我只是觉得，或许我没有完全出戏，王敬轩跟我说，如果把你当梁代文，就不要和林一保持联系……或许很绕，但是我觉得他是对的。”

“如果我说，我就是作为林一，想跟你保持那样的联系呢？我们的聊天内容，有哪一次让我觉得我分不清你是顾逸还是沈月了呢？”

“可是上次好六结束后，你说过你可能还是把我当成……”

“那只是借口“，林一打断了她，“掩饰我想要跟你保持这样的亲密关系的借口，我……我不确定你，喜不喜欢我。”

沈月睁大了眼睛，没有接话，林一继续说道：

“从杀青之后，我一直清楚的认识你是沈月，不是顾逸，或者，或者你可以认为，是林一把角色里的顾逸慢慢代入进现实的沈月，所以戏里的梁代文会慢慢爱上顾逸……”林一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放轻声音，“录完好六迪哥给我发过消息，问我，问我是不是想追你，我说……‘是的’，但是你后面完全就冷淡了，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沈月。”

 

“我……”沈月有点说不出话来，“我没想过。”

 

林一盯着她的脸，微红的，不知是酒的作用，还是他的莽撞告白。他慢慢长呼一口气，语气也平静下来：“你今天喝了酒，我本来不想说这些，约你吃晚餐你也不去。算了，你回去休息，明天我接你去机场，好吗。”

 

沈月点点头，从副驾离开。

 

她的脸很热，下了车走向电梯口的过程中，黑色的车还是静静的停在那里，车里没有灯光，沈月看不到林一，但是她能感受到他的视线追随着。

她脸上的热意随着他的注视，慢慢漫延到了眼底，熏红了眼睛。

某一次她和小雯喝醉后说：“晓雯，顾逸有梁代文，杉菜有道明寺，陈小希有江辰，我怎么谁都没有啊！”

“因为沈月没有她们勇敢。”她说。

 

电梯“叮”到达了负二层停车场，慢慢的打开。

沈月回头，那辆车还在，她决定不管不顾的勇敢一次，演了这么多勇敢的女主角，沈月也该从她们身上学到一些什么了吧。

 

于是她任凭电梯门缓缓关上，转身走回停车场，敲了敲车窗。

玻璃缓缓的降下来，她扬起和她饰演过的女主角们一样勇敢的笑容：

“林一，想和我谈恋爱吗？”

 

 

她的女主角们拥有故事里的男主角，她不羡慕了，勇敢一次，沈月可以拥有林一诶！

*败犬民警养了只猫

*伪骨科

+++

  

  01

  我醒来想死。第十个闹铃不是起床的终点，叶麒圣用一口隔夜浓茶让自己强制开机。

  我上午想死。新来的警员拉练中一拳揍到叶麒圣空空如也的胃，警长撤回一啖老血盛赞后生可畏。

  我中午想死。刚考上警校那会儿慷慨陈词的“惩奸除恶”原来惩的是婚外奸情除的是恶俗关系，奄奄一息的警车在叶麒圣一脚油门蹬到离婚登记处后彻底断气。

  我晚上想死。谁允许接警卡在交班前一秒的。叶麒圣把桑塔纳飙出迈巴赫的气派，骂骂咧咧又老老实实，活像头充满自由意志的驴。

  驴把磨拉到“天上人间”门口，群众举报此地有人强迫卖//淫。叶麒圣打手势指挥队员布局，伪装服务员的同事叩响包厢房门。无人应答。叶队一个眼色，“服务员”立刻踹上门锁——

  “都不许动！趴下！手背后！”

  掀翻最后一个跳窗逃跑未遂的嫌疑人并非叶警长从业以来最濒临死亡的体验。当他胡乱脱下自己外套裹住床上那具骨架打横抱起，那强烈颤栗的求生意欲，才真正扼住他喉咙。

  “亲娘嘞，你能想象吗？一个瘦不伶仃的孩子，双手双脚被分开绑在床柱子上，身上赤条条的全是伤，嘴里塞着毛巾，下面也……”

  咳！没泡开的速溶咖啡颗粒为了噎死叶麒圣在他食道里紧密团结，每咽一口唾沫都苦不堪言。亲队员很有眼力见地没让废话添砖加瓦，适时传达了医院方面最新发回的近况：

  “这孩子不肯做笔录。他一定要见那个长头发的、胡子拉碴的叔叔。”

  骨架成了缩在病号服里的骨架，皮肉的稀罕令他的眼睛更突出、更大；两颗浸入蓝莓汽水的玻璃弹珠，一见叶麒圣，骨碌碌冒出气泡。

  “泽泽！今天感觉怎么样~？”叶麒圣像初次接触阳光的吸血鬼，一句哄小孩的问候烫得他手脚并用，以半分钟打八辆车的姿态落座床头。

  泽泽只管盯紧他，喊他叔叔，两人有来有回打出鸡同鸭讲的火热。叶麒圣忍不住抹了把额头汗。以辖区提刑官闻名的他能撬开六十个彪形大汉的嘴，却对这死里逃生的十六岁的孩子，怎样都没辙。

  “你是不是很热？”泽泽终于施舍“叔叔”以外的中文字，叶麒圣还没来得及感激涕零，一只堪称嶙峋的小手以背面贴上他的前额，凉得刻骨铭心。

  “我给你买冰淇淋好吗？我有一些钱，是我偷偷藏起来的，你不要告诉他们……”

  叶麒圣当下把泽泽的两只手捂在自己掌心。他没来由地庆幸自己还有这样的体温可以对至少一个人助益。冰淇淋后来在暖空调下慢慢化了，威化脆筒吸饱奶油混合物变得黏软，叶麒圣的笔录吸饱泽泽的眼泪变得愤慨。在场协警称，从没见过叶队这么生气——气得充满了勃勃生机。

  过去幽灵般斡旋于家长里短的叶麒圣因这一案疯狂地长出血肉，每个环节的材料都必经他手，不容有差地递交呈堂证供，让犯罪团伙领教何为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叶警长嘛，”刘岩盘着核桃呵呵笑，“现在案子结了刑也判了，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炒鸡蛋！”叶麒圣把旧办公椅剥削到岌岌可危的108°，将近平躺让他看上去像太平间的尸体，头脑发达四肢健全，魂魄早已归了西天。

  “跟你说正经的！”刘处长手里的核桃砸向原主，摔成零嘴前被叶麒圣捞回。

  “那孩子，你打算怎么办？就让他去收容所？”

  “他连出生证明都没有，一个亲属都找不到，”叶麒圣的音量逐渐被核桃碾碎，“除了收容所没别的办法。”

  “哎——可怜啊，”刘岩摇摇头长叹一口气，“咱们在基层这么久，谁不知道知道所谓的收容所啥情况——一群偷油水不做事的关系户。泽泽从小被关在那种地方，一点自理能力也没有，不知道进去以后……哎！不说了，到饭点儿了。你去不去？”

  对人间烟火敬而远之的叶麒圣听着刚消警的队员饿狗扑食争先恐后的脚步像沙尘暴一样掀过，破天荒地开始思考本不在他职责范围的善后工作。

  他忘不掉。他忘不掉血迹斑斑的案板上搁浅的骨瘦如柴的鱼，忘不掉被挤榨得体无完肤的扁桃仁还想着掏空最后的剩余给他买冰淇淋，忘不掉那双干净的专注的晶莹的，满满只望住他的眼睛。

  叶麒圣瞻前又顾后，左思再右想，决定放过自己今晚的睡眠一马。

  在刘岩的陪同下，他敲开了所长办公室的门。确认“被救者去向”一栏录入自家地址，叶麒圣叩响后脚跟敬了个标准的礼。

  “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叶警长嘛，”刘岩接过叶麒圣点好的烟呵呵笑，“哎对了，你怎么确定那孩子一定会跟你走？”

  叶麒圣吐出的烟圈难得没那么像坟头冒烟：“我打去医院问过了，那孩子可兴奋了，电话里乐得直咳。”

  “哎哟……”刘岩以老父的共情拍了拍“奶爸”的肩，“回去你给他买点川贝枇杷膏，咽炎片也备着。秋月梨去核放点红枣枸杞泡发的银耳炖汤趁热喝，对肺好。”

  啧啧啧。叶警长颇没素质地把烟头踩灭：“你都没这么关心过我。”

  “这话说的，”刘岩笑眯眯地，“过年给你捎的红肠腊肉没见你少吃啊？”

  是啊，转眼又快到年关了。叶麒圣也不跟他客气：“今年拜托岩哥多捎点儿了啊。我们家泽泽呢就不劳您惦记了，我自己看着办，昂。”

  02

  

  “竹蜻蜓掉下一瓣念‘叶’，小鹿站在柴堆旁念‘麒’，冰淇淋用小碟子装着念‘圣’。”

  叶。麒。圣。

  “对啦，泽泽真棒……”刘岩翻箱倒柜拎出块几乎化成甜面酱的德芙，正愁拿不出手就被泽泽眨巴着大眼睛接过，咬开包装一点一点舔食锡箔纸上的甜蜜，咂摸他薄得出奇的人生里难得醇厚的东西。

  “干嘛呢？”满身鸡毛的叶麒圣风风火火地路过又倒车，往档案室探头。

  “教泽泽认字儿呢，”刘岩吹开保温杯表面的茶叶，“认你名字。”

  “哥哥叫叶——麒——圣——，”泽泽叼着巧克力含混不清，“对不对？”

  “对，对，”24小时前刚成为他法律意义上的哥哥的叶麒圣冲进来，捧住泽泽的脸抹去他唇边的巧克力渍又无比自然地嘬进自己嘴里，“泽泽写的吗我看看——写得真不错！你饿不饿？哥哥帮奶奶把鸡抓回笼子就带你去吃饭好吗？你再在刘叔叔这儿待一会儿好不好？”

  刘叔叔从叶麒圣的挤眉弄眼呲牙咧嘴中读出了“少给泽泽吃这些甜的对他身体不好”的警告。他低头瞧了瞧泽泽心满意足的笑容，决定把同事当耳旁风。

  叶警长入职以来行使过的唯一特权就是在单位厨房开了个小灶，服务对象甚至不是他本人：

  “来泽泽，多喝点，你现在太瘦了这怎么行。”

  食堂见证了空前绝后的手机抬头率——一扫死相英俊帅气的叶警长猫着腰噘着嘴一勺一勺喂面前清秀水灵的小正太喝鲍鱼参鸡汤，老天，谁能忍住不把这场面镶在相册里做纪念？

  “人家喝汤你撅什么嘴？”刘岩放大欣赏这张群群相传的最佳摄影，“一把年纪了装嫩。”

  “通感！那叫通感懂吗！”叶麒圣艾特出散布照片的始作俑者勒令他跑不够五十圈不许归队，手机发烫耳朵也跟着发烫：“没发现泽泽吃东西就喜欢噘嘴吗！”

  “看泽泽适应得这么好我就放心了，”刘处长揉了揉声波冲击的耳根，“你也是，现在冲我吼都更有劲了。”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麒圣。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叶麒圣不语，低头缩回不知传了几代到他手里的办公椅。因为经年累月的惯性，它的腰板已经再也直不起，维持着108°的界限，晃晃悠悠、颤颤巍巍地苟活于此，仿佛从未享有青春热血的出厂设置。

  “我没跟自己过不去。”叶麒圣双臂敞在脱皮斑驳的座椅扶手。过往的遭遇也给他脱了层皮，剥落他意气风发的理想和英雄主义，挑断他撞了南墙也不知回头的筋。世界，并不按照他认为的逻辑运行。

  “是这整个的，整个的那东西。跟我过不去。”

  刘岩还要劝什么，玻璃门已脆生生被撞破：

  “麒圣哥哥！”

  ——方才津津有味观赏完警犬训练的泽泽斜挎叶麒圣新给他买的小熊背包站在门口，一勺山珍一勺海味艰难喂蓬的脸蛋被暖气吹成红苹果。

  “我们回家！”

  门外不知谁先笑起来，渐渐地整个大厅都笑起来。泽泽看看众人又看看叶麒圣，不自觉地也笑起来。薄薄的嘴唇咧成月桂叶的造型，温暖，馥郁，煨得灵魂回光返照的魔力。

  “好！”叶麒圣鼓了两下掌一跃而起，牵住泽泽烤棉花糖一样的手心。

  “我们回家。”

  

  03

  

  我觉得泽泽有点问题。

  “咋了？病了？痛了？创伤后应激？”刘岩唰地按下机关报纸。

  “不是……”叶麒圣挠挠鬓角又搓搓胡茬，整张脸写满了诡异的羞于启齿，“他睡觉的时候吧，老扒着我。”

  刘岩对叶警长一室一厅而不得不同床共枕的清廉作风表示理解：“正常。你给他买几个安抚玩偶，特别软的毛茸茸的那种。”

  “……没用，”叶麒圣开始咬无故干旱的嘴皮，“玩偶刚开始还放中间后半夜就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哦，”刘岩泰然拉下老花镜，抖抖报纸继续追求上进，“孩子喜欢你吧。毕竟你救了他的命。”

  “啊？”叶麒圣把笔挺的警服扯得更加笔挺，棺材板似的僵硬：“不是，按理说，泽泽应该会对我这种上了年纪的男人存在戒心才对，现在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没带过孩子……况且他再怎么样也十六岁了，这么粘人也不是办法……”

  啧。刘岩从镜片上方抬眼，不知为何叶麒圣好像看见那个打变声领结的日本小男孩：“我看有问题的是你吧，叶警长。”

  “泽泽现在跟只小猫没区别，你得教他，慢慢引导他，你也知道一口吃不成胖子吧？才领回来几天啊你急啥？当初火急火燎办领养我还以为你真想清楚了呢。哎！还是年轻。”

  28岁的叶麒圣正待百口莫辩，手机在衣袋嗡嗡呼救。居委会阿姨普通话夹着方言，突突突朝叶麒圣耳蜗开炮——他的出租屋传来玻璃摔碎的声音，此后一片寂静。对泽泽这样特殊的孩子而言，他的寂静无疑是叶麒圣最大的恐惧。

  心跳像发动机一样爆裂，叶麒圣数不清自己闯了多少个红灯飞驰回家里。门外围着多少知晓内情的热心邻居，叶麒圣将他们一一谢绝，指纹锁因哆嗦和汗水试了好几次才开启。

  玄关右手边就是厨房，冰箱顶上的微波炉半敞，垂直而下的地面陈尸玻璃杯碎片；牛奶的血迹泼洒蜿蜒，被全天待机的暖气焖得腥甜。泽泽蜷缩在灶台和冰箱的夹角，病态的颤抖如此剧烈，几乎压垮他窒抑的呜咽。

  “泽泽……”叶麒圣尽量避开满地狼藉，接近泽泽的速度放缓到极致：“泽泽，我是哥哥，麒圣哥哥……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抬头看看哥哥好吗？”

  平视的距离仅剩半米，叶警长侥幸地伸出手，未及触碰便被泽泽跪扑在地：

  “对不起……都是泽泽不乖都是泽泽做错了……泽泽、泽泽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

  男孩解他裤带的力气和熟练程度如此惊人，以至于大脑空白的叶麒圣从弹起到制伏泽泽的过程全凭肌肉记忆。甚至将人桎梏在怀中的前一秒，泽泽还在试图脱掉自己单薄的卫衣。

  “泽泽！泽泽！不要这样……”叶麒圣死死按着惊恐的猫咪，惨白得不遑多让的唇抵住泽泽凌乱的发顶。

  “不要这样……不会有人再伤害你逼你做不好的事情了，再也不会了。你相信哥哥好吗？哥哥就在这里，哥哥会一直、一直陪着泽泽……”

  从呜咽、啜泣，到放声大哭，泽泽用了三分钟。在叶麒圣算来，是三十个日夜。这三十天里泽泽表现得太过完美，十几年的浩劫仿佛只淤在青一块紫一块的皮肤表面，他仍旧是一只鲜亮光洁的水蜜桃。然而最为辛酸苦涩的部分，早在他第一次被强迫、被掠夺的时刻，腐烂生根。

  叶麒圣曾以为自己永远无力克服的部分。

  这一瞬间，泽泽哭湿他全副胸膛的一瞬间。他忽然很想试试看。

  

  04

  

  强制休假属于违纪处分，对叶警长而言却正中下怀。泽泽抱着童话书盘腿窝在他身边，视线随着他誊写检讨的笔顺游移。

  “哥哥为什么要写这个？”渐感无趣的泽泽揪掉叶麒圣毛边牛仔外套的线头。

  “因为哥哥做了一些……不太好，但也不算太坏的事情，违反了单位的纪律。”

  逗号的尾巴划出绚烂的一笔，叶麒圣微驼的背和环成椭圆的臂弯给了泽泽可乘之机。他是信任猎人的兔子，钻进温柔安全的藩篱。

  没办法，重抄一份吧。叶麒圣揉皱作废信笺精准投入纸篓，短暂空闲的手捏了捏泽泽桃心形状的小脸。只要泽泽在他身边，所有的没办法都有了办法。

  “你每天都要写这个吗？”泽泽把全身重量压在叶麒圣的左臂，后背和他的前胸贴得很紧。所幸叶警长早已练就单手抄写的特技。

  “也不是，”叶麒圣忍不住刮刮小朋友的鼻梁，“你忘啦？哥哥的工作是抓坏人呀。”

  “上一次写这个的时候，哥哥还是另一种更厉害、也更危险的警察。带枪的那种。”

  “后来呢？”泽泽坐直了身子，把自己的手扣上叶麒圣的。新茧与旧痂一万次重逢，养愈涅槃的血肉。

  叶麒圣笑笑，掌心相对的温热给予他莫大的安慰和勇气。

  “后来，坏人没有得到制裁，好人没有免于陷害。”叶麒圣把泽泽从逼仄的沙发角抱到自己腿上，让泽泽握着笔自己再握他的手，一笔一划地在白纸写下两枚方块字体：“但是泽泽，世界不是这样的。至少，不会一直是这样的。”

  “我们一起去改变它，好吗？”

  你永远不会知道，你给我带来了什么。

  

  05

  刘岩叔叔家里有很多报纸，寄住在这里的时候，泽泽成为它们忠实的读者。

  他已经能认很多字了。巨大的加粗黑体，是“‘囚//禁疯女案’再现新线索，迟到的真相终究不会沉默”；中号的正文字体，是“‘强迫卖//淫案’惊现董某同伙，翻供陈年旧案意图将功补过”；最末也最小的楷体，是“资料来源：专案组刑警一队大队长  叶麒圣”。

  叶。麒。圣。泽泽盯着这三个字看了好久好久，手指反复抚摸蹭上漆黑的油墨也毫不在意。

  哥哥已经不再躺在那张吱吱呀呀的恐怖扶手椅用喝剩的菊花茶浇枯死的绿萝，也不再挨家挨户苦口婆心劝说老人家别给陌生人转账劝到七窍生烟了。刘岩叔叔说，这些工作也是有价值的，但对哥哥来说，实在是大材小用。现在的哥哥，为寻求正义奔波得脚不沾地不见踪影的哥哥，名字堂堂正正刊登在早报头条的哥哥，才是刘岩叔叔认识的那个哥哥。

  是我的哥哥。

  证据链最终闭合，嫌疑人缉拿归案。一审那天泽泽由刘岩带着坐在旁听席，叶麒圣作为专家证人出庭，悉数罗列罪证。

  “我的陈述完毕。审判长。”

  叶警长一贯的肃穆与冷静，是泽泽头一遭目击。才近而立的司法人员从降职基层的那一刻便丧失了与阴谋论抗争的心气，自鸡毛蒜皮里滚圆了荆棘，生活习性领先同龄人二十年向机关老油条靠近。然而，入职以来，他没有一件分内警情、没有一封群众来信，是老油条般糊弄过去。

  “他总说自己废啦，颓啦，狗日子随便过过算啦。可在我看来，你哥哥啊，才是那个在狗日子里认真地、不服输地生活的人。”

  “泽泽啊，你真是你哥哥的福星，”裹挟在旁听民众的欢呼中挤出法院的刘岩忍不住摸了摸泽泽的头，“如果没遇到你，我都不知道他要什么时候才能重新站上那个原本就属于他的地方。”

  06

  叶麒圣的一室一厅坐满了百感交集的老战友。除了他，同样因这桩案子遭到诬陷降调的警员全都沉冤得雪，荣归大队。

  叶警长被簇拥着多喝了几杯。庆功宴散去，泽泽捧着精确控温53℃的热牛奶坐在流理台边晃荡小腿，监督坚称自己没醉的叶麒圣洗干净最后一双筷子挂上沥水架。

  “哥哥，”泽泽为清洗工作最后的最后添了一只恰巧喝空的牛奶杯，“我有一个礼物要给你。”

  “是嘛，”叶麒圣收纳好洗碗手套，一手撑台一手叉腰，好整以暇，“如果是泽泽送的，什么礼物我都会喜欢的。”

  “你当然会喜欢。”泽泽从随身携带的小熊背包掏出那本童话书，翻开其中一页递给叶麒圣。

  精美的插图页以油画棒的纹理光滑地拓印草坪、夜空和星群。右下角草坪的位置严丝合缝地粘贴剪报，是叶麒圣名字出现的片段。左上方绵延画布三分之一的星空，用大小不一、颜色不一、字体不一的笔迹，写满了“叶麒圣”。

  “饭后才允许吃的放在小托盘里的棒棒糖念‘叶’，长得像鹿的大狗爬上云梯念‘麒’，给没有味道的纯牛奶打上抹茶奶盖念‘圣’。”

  叶。麒。圣。

  “谢谢你愿意爱我，哥哥。”

  07

  

  「乔班尼长长地叹了口气：“康贝瑞拉，这下只剩下我们俩了。无论去哪里，我们都要再一起。我也想要像那只小天蝎一样，只要能为大家找到真正的幸福，就算浴火千百次，我也愿意。”

  “嗯，我也是。”康贝瑞拉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可是，真正的幸福究竟是什么呢？”乔班尼问。

  “这个问题，我也没法回答你。”康贝瑞拉茫然若失地说。

  “那我们就拼尽全力去寻找吧！”」

  

——END——

4.17的第5个故事：你把我当成什么？无谓的旧梦。

上一棒@Vanessa 

下一棒@营营 

　　

　　时间线混乱的伪现背，ooc是我的张泽是叶麒圣的。

　　

　　

　　

　　

　　

　　「冻伤」是由于寒冷潮湿作用引起的人体局部或全身损伤。常见病因：身体较长时间处于低温和潮湿刺激。常见症状：受冻部位冰凉、苍白、坚硬、感觉麻木或丧失，受冻部位皮肤红肿充血，自觉热、痒、灼痛等。

　　

　　

　　

　　叶麒圣想大概是太阳落了气温也跟着降了，春天的温度反复无常，再加上今天天气还不错也没开空调，所以感觉到有点冷也是正常的。

　　

　　化妆间的门没关严，冷风顺着门缝幽幽地往屋里吹，“把门关一下吧。”叶麒圣窝在椅子里，支使坐在门口的同事。

　　

　　“很冷吗？”同事愣了一下，还是依言照做。

　　

　　冷。更冷了。化妆桌的金属缝边，指尖碰一下就被冷得缩回手，裸露在空气里的脚踝也觉得凉飕飕，叶麒圣终于不得不站起来想去找自己的羽绒服，却被迎面撞上的人看到后问：“叶哥你脸怎么有点红啊？”

　　

　　“没事，可能热的。”叶麒圣敷衍道，满不在乎地摆手，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冷得快要发抖。

　　

　　同事还想说什么，被叶麒圣大步流星地动作打断了。

　　

　　下一个发现不对劲的是化妆师。一次性染发膏抹在头发上，冰凉的膏体把每一根发丝都浸透，叶麒圣觉得自己的额头、脸、脖子都烫了起来，太阳穴突突地跳。

　　

　　定妆的时候可没有这样。叶麒圣努力告诉自己可能是染发膏的问题，但化妆师的手碰到他的皮肤的时候，还是惊呼出声：“叶哥你脸好烫啊。”

　　

　　“有吗？”叶麒圣不愿意承认。

　　

　　准备了这么久的戏，这么大的制作，今晚的首演场全部售罄，千余人要来看这一场戏，他要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吗？在临演出前一个小时？

　　

　　“先化吧。”叶麒圣催促。

　　

　　高烧来势汹汹，等到化完全妆再洗掉染发膏，只需换身戏服就能上场的时候，叶麒圣已经完全确认了自己的异样。升高的体温让他对温度变得格外敏锐，肌肉酸痛到每动一下的连锁反应都让他浑身难受，只有吹干头发的热风能给些舒缓。

　　

　　剧院里倒是不缺体温枪，滴一下，38.6。一张体温枪照片配上叶麒圣的大名，就像颗重磅炸弹丢在了剧组群里。微信消息一瞬间噼里啪啦地响，叶麒圣扯着自己还算正常的嗓子一个一个的回语音，没事，能唱。

　　

　　只有浅灰色的置顶条安安静静地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张泽没来得及看手机。他原本就是今晚首演场的观众，计划里他可以悠闲地点份外卖，把晚饭吃完后打车到剧院，在观众进场前坐进中控台和同事们聊聊天，只等今晚看叶麒圣的首演。

　　

　　所以在踏进大剧院的下一秒，工作人员风风火火地冲了上来：“太好了张泽老师我们刚好要找你——”就这样把满脸懵懂的张泽一路拽进化妆间，此时他才有空翻阅群里的消息。在看到熟悉的文字拼凑出的那条爆炸性新闻后，张泽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踏步地去开隔壁的门。

　　

　　刚从隔壁拿着染发膏出来的化妆师眼疾手快地避开了张泽，还不忘看着他把门带上。

　　

　　张泽的手还在门上，随时准备逃跑一般，抿着嘴唇看向叶麒圣。坐在沙发上的人妆发齐全，只有眼眶有些泛红，听到脚步声后费力地抬起眼皮，看见来的人是张泽，眼睛亮了亮，又黯淡下去。

　　

　　原本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为一方的颓势而缓和下来，沉默之余是走廊上匆匆而过的脚步声。

　　

　　两条消息提示音打破了僵局，张泽感受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也没有拿出来看的必要，想也知道发来的会是什么。

　　

　　“他们说要我替你。让我现在赶紧去化妆。”张泽毫无感情地复述那些话。

　　

　　叶麒圣看向化妆镜里的自己，那这算什么？我算什么？

　　

　　“我现在过去，早点画完，我早点去观众席。”

　　

　　张泽说完没再给叶麒圣反应的时间，扭头开门关门一气呵成，皮鞋跟踢在有空洞的地板上，踩出一串古板的减弱节奏。

　　

　　不是在中控台，不是在侧台，是在观众席。

　　

　　好冷。叶麒圣想。

　　

　　你也想把这场剧看完，对吗？

　　

　　

　　

　　他们很多次一同出现在台上，不同的舞台，是另一本密密麻麻的无须赘述的简历。家里四处散落着票根，演过了和没演过的，准备送人的和已经演完还有演员签名的。

　　

　　张泽把那张个音的票放到叶麒圣常用的保温杯下面压好，扬声喊：“圣哥我票和你杯子搁一起了。”

　　

　　“好——”叶麒圣也高声应到，手上拿起锅铲把炒好的豆角肉沫拨进瓷盘中，发出有些刺耳的声音，鼻腔里满是菜香，是家里开火总有的锅气。

　　

　　“怎么是第一排？我不用坐这么靠前的，泽泽。”

　　

　　等叶麒圣洗完了碗，在围裙上反复蹭干了手上的水珠之后他才有空把那张工作票拿起来，反复端详后才走向张泽，“我不是和你讲过，我不确定那天的工作是不是排……”

　　

　　张泽摘了耳机，打断他：“不要就还给我。”

　　

　　叶麒圣知道张泽是故意说的，却仍不再解释，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票，放到了张泽手边。叫你的第一排有空位总归是不好，该有很多很多人去看你才好。

　　

　　张泽没管那张票，翻个白眼把耳机带上了。

　　

　　个音那天叶麒圣拿着从票贩子手里买来的票，进场后坐在最后一排，无声地注视着舞台上的张泽，也注视着舞台下的观众。观众拍手时为了不显得过于突兀，叶麒圣跟风拍了拍手，带着帽子口罩却还是被认了出来，几个小姑娘悄悄回头把手机摄像头对准了他。

　　

　　叶麒圣摆了摆手，他并不是今天的主角。

　　

　　就这样到返场，他才悄悄离开，由工作人员带着走到后台，等着迎接张泽。

　　

　　幕后记录的视频里，叶麒圣大大方方地笑着夸赞张泽，他说上一次个音他并不在场，但以后的每一场他都想要来。

　　

　　

　　

　　剧目演到半场，幕布拉下来的一瞬间场务拿着簸箕就冲上舞台去扫那些落了满地的道具纸片，另一拨人则走上去对叶麒圣嘘寒问暖。

　　

　　“没事，我没事，我能唱，我能演完。”叶麒圣努力把脚下每一个步子踩实了，怕多晃一下就要被剥夺再次上台的权利。

　　

　　一边换衣服，一边拿起手机。除了几条关心他的消息，再也没有其他。叶麒圣踏实下来，把已经被汗浸湿了的胶布撕掉，然后又用新的粘好，再次检查了一边收音，才拿起了保温杯，杯子外的金属壳冷得他指尖发痛。

  

  化妆师站在他旁边拿小刷子扫两下脸，把胶布粘走的妆和被汗带走的粉都补好，叶麒圣抬头看到置物架上属于张泽的那一格，收音麦克风被好端端放着。他也不知道张泽是怎么说服那些工作人员，没有带麦也没有走台，戏服想必也没换，就算自己倒下来，张泽想上台也不是从观众席冲上去就能唱的。

　　

　　张泽窝在观众席的椅子里烦躁地把微信打开，退出，再打开再退出。他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说点上半场演得不错，效果很好观众反响也很好，说点你这首歌这句台词处理的不好，正式演出和合成的时候看起来效果不太一样，又或者说点你还好吗，药喝了吗能坚持吗，也别混着什么都吃对身体不好。最后还是熄了屏坐在椅子上低头试图让自己开始发呆，染灰的短发从额角垂下来，提醒张泽自己也是这部剧的男主角。

　　

　　他看不见叶麒圣。太远了。坐在统一为工作人员预留的第十一排，只能看到小人儿在台上挥着胳膊，嘴巴一张一合。他告诉自己要看舞美，要看走位，要留意观众的视角，最后却忍不住聚焦在男主角身上。

　　

　　这就是男主角的魅力吧，张泽想。化妆间里叶麒圣发红的眼眶就在他眼前挥之不去，声音里的嘶哑也在提醒张泽叶麒圣的状态岌岌可危。他恶毒地想流感怎么没有更重一些，叶麒圣要是爬不起来了，就也不至于在台上硬撑，像被调紧螺丝的弦，每一声里都带着不安。

　　

　　你最好不要让我上台。

　　

　　张泽最终拿起手机，恶狠狠地打字，删了两次，还是点了发送。他犹豫了太久，久到消息发出去的那一刻场铃已经响过第二遍，便拿出破釜沉舟的气势，把手机放递给了旁边的工作人员决定再不看任何消息。

　　

　　他想起自己某次坐在控台看叶麒圣的时候，没有望远镜，远到看不清五官，只看见人在台上跑过来跳过去，做着他已经在排练厅或者家里看过很多很遍的动作，唱着他也能顺下来七七八八的歌。他对叶麒圣的角色和那部戏都太过于熟悉，看看这里再看看那里，就差拿着激光笔照违规摄影的那些手机，想的都是等下下班了要去吃什么。

　　

　　好像真的很久没看过你演戏了。张泽想。

　　

　　

　　

　　叶麒圣接到张泽电话的时候难免自乱阵脚，分手后两个月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鲜活的张泽的声音，尽管无数次他想要拨过去，最后都只是点开了手机里那些视频，聊以慰藉。

　　

　　“你别说，煤气里面那些带强烈刺激性味道的成分，加得还是很有必要的，放一点点就熏得不行，傻子都知道煤气泄漏了。”

　　

　　然后就只剩下一点浅浅的呼吸声。

　　

　　叶麒圣从窗户望出去，他租的这间位置不错，可以看得到街景，和贴满了封条后又被拿钢条焊死的大门。几乎是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把手垂下去，从铺木地板的客厅走到铺地板砖厨房，脚步声被清晰地收进去，嘴上还说着：“这罐煤气，用了很久了，不知道里面还有多少，不过这个屋子也挺小的，应该够了。你要是先听不到我呼吸了，就帮我报一下警，房子租给我的时候，还好端端的，给人还回去的时候，变成凶宅了，我走了人还要骂我。”

　　

　　张泽一下子惊呼起来：“你别！”

　　

　　叶麒圣拧开了一个罐头瓶子，金属摩擦的声音也被准确地收了进去。

　　

　　“你别做傻事我骗你的我家是天然气叶麒圣你！”

　　

　　叶麒圣笑了起来：“好久没听到你说话了，你再说点。”

　　

　　“叶麒圣你疯了吧你发什么疯现在还在封着我报什么警啊救护车都进不了你那个小区的门要不然我现在就报吧他们破门也要时间的——”

　　

　　“我也骗你的。泽泽。”等张泽喊到喘不上气了叶麒圣才说。只是他语气太过平静，张泽听了像炸毛的猫一样叫得更尖了，“你真的是骗我的吧你最好是骗我的不然等能见面了我跟你没完！”

　　

　　叶麒圣慢吞吞地说：“嗯，骗你的，我窗户外面风景很好，桃花开了，红的粉的，开了好多树，特别特别好看……叶子绿了，去年的黄叶子掉到了楼下停的一排车上，感觉安安静静的，我也安安静静的。”

　　

　　于是张泽也安静了下来，听叶麒圣满嘴那些颠三倒四的车轱辘话。从那个时候开始，张泽知道他们会一直纠缠下去，很久很久。叶麒圣是疯子，他也是疯子，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不会变得稳定，只是更疯的那个把另一个唬住了，才肯安静下来。

　　

　　“我也很想你。”在困得睡着之前，张泽说。

　　

　　

　　

　　送客曲响起来的时候，张泽也站了起来，趁着观众都没散场之前离开了观众席。叶麒圣身边会围很多人，他去能做什么呢？拍拍他的肩膀夸他演得不错然后同他聊今晚的戏吗？张泽经过漆黑的过道时才苦笑了一下，很快又收起了情绪，催迎面而来的助理早点打车。

　　

　　叶麒圣是会顶着高烧演戏的疯子，他不是会去自讨没趣的傻子。

　　

　　手机也被塞回他自己手里，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答复，张泽被带着在观众出场之前先到保安亭去等他的出租车，隔着茶色的窗玻璃看远处堵在演员出入口的粉丝，低头打字：“先卸妆再睡。”

　　

　　张泽记不清多少次叶麒圣回家就瘫倒在沙发上，或者喝了酒歪在床上，等张泽骂他把粉底蹭到布上了又难洗掉，才站起来磨磨蹭蹭地往洗手间走，一边走一边咕哝：“什么时候能接到不用化妆的戏就好了。”

　　

　　“什么时候不演戏就不用化妆了。”张泽牙尖嘴利地评价。

　　

　　浴室里放着很多瓶瓶罐罐，张泽的洗发水护发素，有烫染修护也有强力去油，洗面奶要分早晚，各种肥皂香皂三四块，护肤品十几瓶，还不算他放在床头柜上的那些。

　　

　　叶麒圣用洗面奶卸了妆，从角落里抽出他自己的洗发水，发现用完了，打开门问张泽：“你那瓶洗发水我用完了，还有吗？”

　　

　　“洗手台下面柜子里右手边那个绿瓶子。”

　　

　　叶麒圣扒拉出来，挤到手上发现是薄荷味儿的，这还不算，抹到头上冰得吓人，好像自己被冷水浇了一头。难怪张泽不喜欢。好在绿瓶子周围没别的洗发水了，应该用完这瓶就能和张泽用一样的了。叶麒圣前所未有地希望张泽能少被那些花花绿绿的广告吸引的少买些猎奇的新东西，毕竟被张泽试探出的舒适区已经够大了。

　　

　　收到张泽消息的叶麒圣有些哭笑不得。他哪里是懒得卸妆，左不过拿洗面奶在脸上抹两下罢了。张泽催他的时候要讲重话，叶麒圣也就在这种小事上敢惹张泽了。但还是配合地回复张泽的关心：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圆满地把戏演完，圆满地把自己照顾好。

　　

　　叶麒圣还没来得及欣赏自己的一语双关，张泽的语音条劈头盖脸的过来了：“几点了还不睡？你明天午场不演了？让我连打？”

　　

　　“就睡了就睡了。”叶麒圣忙不迭说。

　　

　　聊天框便静止了。

　　

　　这种别别扭扭的拉锯战已经持续了很久。

　　

　　熟人问起来，张泽便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姿态：“再怎么前男友，也要当同事，就当鱼塘里养鱼而已，有什么好心动不心动的？”

　　

　　“有什么好心动不心动的。”助理一字一顿地说，“别看了隔那么远能看得到什么你先看看你车来了没吧。”

　　

　　

　　

　　排练特别返场那天，张泽在另一个剧组，排练间隙拿着手机看录像。工作人员胸前贴着a4纸，上面印着加粗的两个大字：“张泽”。

　　

　　“张泽”在舞台上边走位边打拍子，和左边胡超政对视一眼，又和右边的叶麒圣对视一眼。

　　

　　视频放到一半听到录像人旁边的画外音，是他很熟悉的叶麒圣的经纪人：“要不然还是分开站吧。这场又不是叶哥演，站这么中间，喧宾夺主了。而且蔡老师是前辈，站中间合适，对称着站也好看。”

　　

　　没有。张泽想，他也是男主角，为什么不能站中间？然后便看到有人示意叶麒圣和蔡鹏换了位置。某一瞬间叶麒圣看了一眼录像人的镜头，可换过站位后便再也没有看过来一眼，像是心虚似的，低着头用帽檐挡住了目光。

　　

　　真怂啊，叶麒圣，两个男主角不站一起要站在配角两边，张泽恨不得自己今天就在场，或者闹一闹小孩脾气把刘岩找来一起上台，这样就没有理由追求什么可笑的轴对称了。

　　

　　可是他在场又能说什么呢？

　　

　　要避嫌的，泽泽，要维护个人形象，你知道的。叶麒圣的语音条被他录了屏又录了音，放在手机里一遍一遍地听。

　　

　　张泽这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关了视频就给胡超政打电话：

　　

　　“喂？跟你商量个事呗？”

　　

　　“你知道我们俩演的两个角色，在原著里的关系吧？”

　　

　　“特别返场，要不要……玩一下？”

　　

　　“那就这么说定了。”

　　

　　

　　

　　张泽听到了隔壁化妆间里的脚步声。其实没到他该去后台的时候，但他还是扫视了一遍镜子里的自己，确认妆发无误后猛地拉开了门，精准地和叶麒圣在门口遇上。

　　

　　画着和他一样妆容，染着一样灰发的叶麒圣站在他面前，张张嘴没发出任何声音，最后还是盯着张泽的眼睛指望张泽能先开口。

　　

　　“我去后台准备了。”张泽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故意撞见叶麒圣。

　　

　　“嗯……加油，等会儿台上见。”叶麒圣磕磕巴巴地说，正准备向另一个方向扭头离开，他今天不演戏，但花了全妆，不只是为了特别返场，也有其他采访活动在等他。

　　

　　“……不聚气儿吗？”张泽的语气里带着点笑。

　　

　　叶麒圣又转过身来，两个人四只手搭在一起，叶麒圣一只手就能把张泽细瘦的手腕捏在手里，用指肚揉了两下张泽的手心：“演出顺利。”

　　

　　张泽一瞬间便感到耳尖开始发烫，用了点力气才抽出手，“我走了。”

　　

　　别叫人看见，要避嫌。他在心里补上一句。

　　

　　“说好了噢。”张泽怕掉链子，上台前仍不忘记叮嘱胡超政按计划行事。

　　

　　试图串通胡迪却被胡迪补了一晚上课的胡超政已经不是单纯的小夫老师了，叶哥两个字在嘴里嚼了三百遍最终还是问不出口，只敢小声质疑：“观众真的会买单吗？”

　　

　　“她们可爱看了。”张泽说得坚定。

　　

　　你确定她们爱看的真的是我俩吗？

　　

　　张泽破罐子破摔：“我不管，我肯定要给你递戏，你爱接不接。”

　　

　　“……我接我接，”胡超政瘪瘪嘴，“泽哥你放心我肯定接。”

　　

　　可到了台上张泽哪有那么潇洒，他还是忍不住朝右手边瞥，余光几乎都焊死在了那人身上。我们有多久没有一起站在舞台上了，叶麒圣？我们避嫌了多久了？

　　

　　张泽是个好演员，分手后碰见前任的课题他也不是没演过，什么都躲着是最傻的，他时不时也把目光投过去，对那边演员的配合作出反应，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他没刻意躲谁，也没刻意看谁。

　　

　　一直到回眸时余光撞上了另一束躲闪的的目光，瞳孔直直地映在张泽眼底，张泽才意识到，在这个舞台上浑身难受的，不止自己。

　　

　　张泽承认这没来由的找到同类的感觉把他从孤身一人的紧张中解救了出来，像被投入水中的鱼，开始在舞台上大口地呼吸。

　　

　　

　　

　　张泽站在排练厅门口，手里拿着冰咖啡，祈祷某位勤快的同事不要秉承一贯的风格，然后深吸一口气拿出比开盲盒还要大的勇气，推开了门。

　　

　　像是嘲笑他永远是个抽不中隐藏款的黑鬼，叶麒圣站在正对面，中间甚至没一个让他可以躲避眼神的人，那双眼睛就撞到张泽眼前。

　　

　　张泽紧急地躲开了，四下扫视着有没有人能让他搭个话，但没有。他只能低下头一边走一边咬吸管，好在他对排练厅够熟悉，直直走到置物架前放下咖啡，拿出包里的剧本然后再把包的拉链拉好，放好包后再走到另一边无人的小椅子前坐下。

　　

　　一旁的工作人员连忙提醒他：“这是制作人的位置。”

　　

　　“噢噢好，那我有坐的地方吗？”张泽腾地站起来。

　　

　　“椅子不够，有人去搬了，等下剧本围读肯定都要坐着的。”

　　

　　张泽抱着剧本不知道看哪，他知道叶麒圣会在，但辗转反侧两个晚上后他彻底摆烂不去思考该如何面对，造成了他此刻手足无措的模样。排练厅里的暖风空调打在放了冰的塑料咖啡杯上结出水珠，黏在他指尖，此时又洇开在剧本上，皱巴巴的，像他自己。他抬头悄悄看向叶麒圣的方向，却看见面朝另一个方向的叶麒圣，眼珠子分明是看向他的。

　　

　　哈。张泽被自己蠢笑了。

　　

　　他们之前吵完架还要一起演戏的时候叶麒圣就这个鬼样子，小剧场的后台狭窄，门对着化妆镜，他掀开帘子就看见叶麒圣一边用手挖发胶一边从镜子里看向自己，什么也不说，只是目光一直跟随，但张泽看过去的时候他就慌乱地躲开假装无事发生，用手胡乱捋着头发。

　　

　　“你专心抹你的，丑死了和鸟窝一样。”张泽骂道。

　　

　　这就是不气了的意思，叶麒圣收回目光，听话地专心对付自己的头发去了。

　　

　　那么多次互相闪躲着悄悄对视，像是失重的人盲目地寻求着支点，从看到那双眼睛就安定下来，到目光碰到的瞬间就双双躲开，叶麒圣，你有没有想到过后来我们会有那么滑稽的场面？

　　

　　这么久了，还蠢得如出一辙，一点长进都没有。

　　

　　

　　

　　“你让我很惊喜，泽泽，我真不知道你现在演戏是这个样子了。”

　　

　　正式排练第一天结束后，叶麒圣第一次主动来找张泽说话，确切地说是分手近一年后第一次主动来找张泽，具体表现为下班后没继续和导演聊戏，而是快走了几步站在张泽旁边和他一起拿起包，并且站在原地看张泽往包里塞那些水杯剧本荧光笔，似乎要等他一起走。

　　

　　叶麒圣的包还是张泽认识他的时候他背的那个，肩垫磨得起球，外面的橡胶商标蹭掉了，留下一排圆圆的胶印，里面的防水层也因为老化碎掉了，有一段时间叶麒圣从包里掏出来什么东西都要带着一点防水层布料的碎片，一直到张泽忍不住借着给叶麒圣洗包的由头把防水层全刷下来才好。

　　

　　张泽也给叶麒圣买过新的包，叶麒圣只说习惯了背之前的包，等背烂了再换，结果他这个尼龙的登山包还挺结实，背到张泽想把包给剪了也没破一点，后来他们就分手了，分家的时候新包被塞进了叶麒圣的那只纸箱，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再打开。

　　

　　张泽终于把东西都理好，扣上连帽外套的帽子把包斜挎好，再加上戴着口罩，只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也弯着：“我演戏什么样子？我演戏不是一直一个样子？”

　　

　　然后伸手推开门，挤过门缝后松手，任由门狠狠地关上，也不管玻璃有没有撞了叶麒圣的鼻子。

　　

　　他还爱叶麒圣。他忍不住要发火，忍不住要呛声，忍不住要抬杠，忍不住要往叶麒圣手里递把柄。

　　

　　我还没走出来，你自己看着办。

　　

　　叶麒圣推开了另一扇门，追了几步和张泽并排走到一起，然后肩膀逐渐蹭在一起，步调也逐渐调整到一致。

　　

　　以前他们走在一起的时候张泽如果发现他们步伐不一致，就会指责叶麒圣偷偷刷微信步数，然后两个人喊着左右左把步子调到同频，于是叶麒圣慢慢养成了这没用的习惯。

　　

　　张泽瓮声瓮气地问：“我去另一个剧组走台，你去哪？”

　　

　　“走台？现在？”

　　

　　张泽对废话报以沉默。

　　

　　“我能去看看吗？”我真的很久没看过你演戏了。

　　

　　“演的时候带你去控台看。”张泽说。自从那次之后他就没再给叶麒圣留过票了，他发了很大的火让叶麒圣想看什么自己去买好了，也知道叶麒圣偷偷来和自己的助理打好关系说票还是要拜托留一下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管。

　　

　　等到张泽再有戏演的时候，叶麒圣已经没理由要票了。

　　

　　张泽在路口停下来等红灯，还不忘指着绿灯的方向：“你要走在那边，对吧。”

　　

　　“……对。”叶麒圣说，却没挪脚。

　　

　　西北风凄厉地嚎叫着穿过光秃秃的树杈，张泽突然觉得好冷，好累，想蹲下来，想抱住膝盖，想扎进便利店里买杯热咖啡，想问叶麒圣你有完没完。

　　

　　你把我当成什么？像一场无谓的旧梦，明明已经醒了，却仍要靠一些徒劳的追溯来自我安慰，明明已经抛弃，却仍以为试探几句便会回到过去。

　　

　　我不是你梦里的幻影，我是活生生的人。

　　

　　张泽一直以为爱能改变很多事情，直到遇见叶麒圣。叶麒圣很爱他，他知道，但是有好多事情排在张泽前面，他要让渡很多很多，并且在未来还要可预知的让渡更多。

　　

　　

　　

　　

　　

　　被观众起哄站在一起的时候，比起得逞的快乐，张泽更多的是无助。

　　

　　叶麒圣的经纪人不仅会指着叶麒圣斥责他没有好好避嫌，非要来参加什么特别返场，和别的演员抢没用的风头，也会当着张泽的面打电话抱怨自己真的不喜欢带过往经历全是定时炸弹的劣迹艺人。

　　

　　张泽怪不到别人头上，他知道这么想的人太多了，要保住自己的工作就得接纳这些声音，他能听到的不过是那些无形的声音聚集在某一个具象的人身上的样子。

　　

　　他是定时炸弹，他们的爱是劣迹。

　　

　　他们在排练厅被围观很久了，面试，线上会议，线下读本，排练合成，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希望他们之间有什么和希望他们之间最好什么都没有的。张泽从知道对方也在组里的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地向对方约法三章：正常社交，普通同事，隐瞒过往。

　　

　　张泽是为了防止自己做出什么不可控的蠢事，他不知道叶麒圣爽快答应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松了一口气吗，还是觉得自己想太多？

　　

　　安全距离安全到所有人都以为他们相安无事了，安全到胡超政推推张泽：去啊，快去，你们男主角。

　　

　　张泽迟疑了片刻，还是站起来向舞台另一侧奔去，被骂是一时的，被照片定格的瞬间是永远的。

　　

　　他很确定自己不会为了这个选择后悔。

　　

　　空洞的舞台地板被他踩出咚咚咚的声响，连带着微微震颤起来，他看见叶麒圣回头，眼睛亮晶晶的。

　　

　　……屁，舞台上的射灯而已。

　　

　　可是叶麒圣伸出手时，张泽还是顺从地蹲下来，蹲进叶麒圣的臂弯。

　　

　　决定了不会后悔，那就一定不会后悔。

　　

　　……屁，叶麒圣把手搭上张泽的手的时候张泽满脑子只剩下一句叶麒圣你真他妈是个疯子。

　　

　　我也是。张泽想，然后带着最后一丝理智挣开了。

　　

　　

　　

　　张泽把手上那张纸压在叶麒圣的保温杯下面，用剧本在叶麒圣眼前晃了一下：“票没了，工作证给你搁杯子旁边了。你去控台。”

　　

　　叶麒圣把眼睛从剧本上的一行行字里捡起来，看着张泽笑得有些傻气：“知道了，谢谢泽泽。”

　　

　　中剧场的控台也很远。坐叶麒圣旁边的工作人员很懂事地问他：“叶哥，这儿有望远镜你用吗？”

　　

　　叶麒圣摇了摇头说不用，看着张泽光着脚在地上爬，躺在舞台上扭曲着身体，一边抽搐一边唱歌。看不清演员的表情，但却真实地感知着角色的痛苦。

　　

　　叶麒圣当然不会心疼，也不会同情，他只有羡慕和祝福。这样好的角色，一看就是张泽会喜欢的角色，在他的诠释下被赋予了真实的骨血，最后角色与演员互相成全，在勾勒名为演员张泽的画像上留下了极为精妙的一笔。

　　

　　叶麒圣是嫉妒张泽的，做着自己热爱的事业，有着长足的进步，好像每一天、每一场戏、每一部剧都在越变越好。不像自己永远被困在种种桎梏之中，痛苦地面对抉择。这种嫉妒和爱扭曲在一起缠绕成自卑与沉默，你精彩纷呈的世界里似乎并不缺少我一个。

　　

　　一年前他看着满场为张泽欢呼的观众和光芒四射的张泽感慨有那么多人喜欢他真是太好了，一年后他看着因为病毒全面爆发而空空荡荡的观众席和在台上抽搐着饰演有精神疾病的角色，只觉得这一年过得太快。

　　

　　快到很多抉择他还没来得及做就被迫推入了所谓的正轨，快到现在他才来得及为很多无知的抉择后悔。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叶麒圣脑中闪过两句歌词，想鼓掌又怕打扰了旁边的工作人员，两只手轻轻合上，最终放在胸口变成了祈祷的姿势。

　　

　　张泽下台后看着那条微信消息：谢谢你给我“留票”，演得太好了，我很喜欢。

　　

　　谁给你留票了？你喜欢什么你凭什么喜欢？

　　

　　张泽麻利地把那条消息删掉了，退出时显示的最新消息变成了：你现在有空吗？要不要聊聊看到画像那场戏？

　　

　　戏，戏，永远都是戏。

　　

　　

　　

　　张泽讨厌叶麒圣很多地方。

　　

　　原本应该充斥着甜蜜话语的聊天框里生生塞了许多对戏剧和角色的探讨，原本应该传递信息的话语被说得模棱两可让人徒增烦恼，原本应该被保持的安全距离被蓦地打破后又来道歉说不是故意的似乎这样就能挽回原本不该犯的低级错误。叫人永远疲于猜忌。

　　

　　所以小朋友直愣愣地看着张泽的眼睛说泽哥你真好看的时候，张泽风情万种地勾着唇角，安然地接受：“谢谢弟弟，我也觉得我自己今天特别好看。”

　　

　　小朋友拿着整顿职场的劲头来整顿张泽的感情，出了剧场就把张泽要说戏的嘴捂住：泽哥怎么义务加班啊，可不可以明天上班再讲啊？我一个人点不了几个菜所以泽哥有空愿意陪我去吃火锅吗？泽哥你戏演得真好我好喜欢你的角色我在下面哭得口罩都湿了！泽哥我对你这么殷勤你还看不出来我的意思吗？

　　

　　张泽当喂了只通人性的小狗，顺着性子把人领回家，又给小狗开罐头，小狗拿头蹭了蹭张泽的手就想留下来，张泽却催到：太晚了打车回家也不安全，你早点走吧。

　　

　　“为什么？”小朋友盯着张泽，似乎张泽不给出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便不会罢休。

　　

　　张泽换个答法：“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长得有点像他？”

　　

　　小朋友炸毛一般地问：“我哪里不如他，我可以改的，泽哥，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我不会输给他的。”

　　

　　张泽用牙齿把嘴唇上死皮撕下来，拿纸巾沾掉，才说：“你不用和任何人比，也不会输给任何人，是我赢不了三年前的我自己。”

　　

　　三年前张泽在合成的舞台下看着叶麒圣，穿着红丝绒西装外套，画着非主流似的眼妆，然后下台后就因为租的老旧小区输水管道炸了导致家里停水而被张泽领回自己租的房子里卸妆。

　　

　　我已经有自己的小狗了，虽然他现在已经选择了离开，但是我的屋子很小，住不下第二只小狗了。

　　

　　

　　

　　叶麒圣离开的时候他们都很狼狈。

　　

　　要避嫌的，泽泽，要维护个人形象，你知道的。你能理解我的对吧，真对不起啊泽泽，要委屈你了。

　　

　　理解不了，委屈不了，比嘶吼更先冲出去的是眼泪，那我算什么？我做过的那些都算什么？

　　

　　张泽知道叶麒圣缺钱，更缺乏贫穷带给过他的不安全感，即便账户里的数字慢慢大了起来也维持着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习惯，所以张泽很少给叶麒圣买贵重的礼物，他怕叶麒圣觉得还不起，爬让叶麒圣觉得自己是负担。

　　

　　张泽知道叶麒圣缺爱，也自卑地不敢表现自己的爱，恰逢母亲来看望自己，张泽就故意把叶麒圣骗来家里和母亲聊天，看叶麒圣说阿姨你放心我和泽泽关系很好，他在上海有很多朋友关系都很好，我们都会互相帮忙的，结果被一句“朋友再多靠不住也不行，小叶你得告诉我把泽泽交给你我能不能放心？”吓得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往外吐“我可以”、“您放心”、“谢谢您”、“我会努力”。

　　

　　张泽知道叶麒圣也缺声名，缺扶摇直上的契机，可如果成名的代价是他们的爱情，张泽说没一点私心是假的。

　　

　　一直以来张泽对叶麒圣都像是对一尊被许多不识货的人砸得布满裂纹的瓷器，生怕一不小心就碰碎了他脆弱的偏执。现在这尊瓷器还没被修复好就急于证明自己也有实用价值，张泽又气又急，什么时候叶麒圣才能知道那些裂痕并不是他自己的错，他也无需用这种愚蠢的标准来评价自己？

　　

　　叶麒圣把那份签好了的合同放在张泽眼前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上面的天文数字，他们演几场甚至几十场剧都赚不来一次大荧幕上的通告费，张泽很想问叶麒圣你就真的这么缺钱吗我们真的这么缺钱吗，话出口却变成了我们的关系不值这些钱吗？

　　

　　张泽倒宁愿听到叶麒圣说些“这都是为了我们以后的生活”之类，叶麒圣捏着合同只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可是合同已经签好了，不能违约的，真的对不起泽泽，对不起……”

　　

　　张泽最后一句话是那你去吧，去出名吧，音乐剧容不下你的志向，我这间小屋子也容不下不能说爱的假人。

　　

　　然后目送着叶麒圣拎着箱子走进雨里。

　　

　　如果叶麒圣肯低一点点头，肯服一点点软，倒也不会落得这么难看的下场。可那样就不是叶麒圣，就不是张泽爱的叶麒圣。因而张泽最终接下了这部戏，推开了排练厅的门，送出了那张工作证，在舞台上奔向了叶麒圣。

　　

　　而平步青云的叶麒圣，拿着很高片酬的叶麒圣，被经纪人骂劣迹斑斑的叶麒圣，依然会伸出手来接住张泽。

　　

　　于是张泽知道他们都是被生活的洪流裹挟着，被推着不得不向前走的人，好在在那些糟糕的选择后，他们都成为了更好的人。

　　

  剧院外的桃花轰轰烈烈地开着，春天来得很迟。

 

 

 

End.

  

  

  

　　

　　

　　

　　

　　

　　

　　

　　

暧昧文学/破镜重圆

 

纹身师 x 演员

 

瞎编一点关于纹身的故事

两个疯子，ooc致歉

全文2.5w

 

 

“我的爱像，炽热到发狂的热病一样。”

 

01

 

玫瑰到了花期，又一个夏天悄然而至。

 

张泽把收到的花束在家里摆放好，仔仔细细地喷好了水。窗台溜进来的风卷起了一缕花香从他的鼻尖拂过。

 

其实张泽对玫瑰并没有特别的感情，只是很多年前有个人说玫瑰和他很配。后来他收到了越来越多的玫瑰，可终归有一束是不同的。

 

张泽并不常看自己小腹上的纹身，时间过去了那么久，这支枪花好像早已成为自己的一部分，是以今天同事问起的时候，他还有点意外。

 

张泽对这个纹身的说辞向来都是“只是好看罢了”，然后得到一片“确实很好看”或者“很适合你”的称赞，不过今天自己工作室的小伙伴突然多问了一句能不能介绍这个纹身师给她，她也想纹身，但是看来看去感觉都不太靠谱。

 

张泽愣了一下：“我这个是很多年前做的了，和那个纹身师也早就没有联系了。”

 

妹妹眼睛里的欣喜瞬间暗了下去，张泽咬了咬嘴唇，纠结了一番后说：“我回去可以帮你找找看。”

 

张泽窝在沙发里，翻着手机通讯录，看着乱七八糟的昵称在他眼前掠过的时候不禁想到，他当然不会忘记叶麒圣。只是已经太久了，久到都不知道换过了几个手机，点进那个头像也再也看不到聊天记录。好在叶麒圣的朋友圈还对他可见，张泽浏览过后才发现叶麒圣不知道什么时候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

 

他转发了置顶的一张图给朋友。

 

那边秒回：“居然是叶麒圣的工作室吗，这家很有名诶，根本约不上。”

 

[可怜.jpg]

 

张泽回复：“是吗，我都不知道。”

 

张泽本以为把联系方式找到，这件事就结束了，没想到妹妹给他发了好几个流泪猫猫头，问他能不能带她去线下聊一聊。

 

张泽突然头很痛。他焦虑地从沙发上弹起又坐下，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但还是逃不过要面对——

 

最终他还是答应了朋友的请求。

 

其实本不是非帮不可的忙，张泽很难说这里没有自己的私心。

 

他们约在了一个工作日下午。工作室的地址在老城区，一路上朋友兴高采烈地拉着张泽聊天，张泽也没有太听进去，只是注意到他们路过的街角装点着层出不穷的梧桐叶。

 

张泽伸手敲了敲门，然后轻轻地推开了，门框上挂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坐在前台的女孩换了张泽不认识的人，抱着怀里的猫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他你找谁。

 

“叶老师在忙，你们有预约吗？”

 

久违的名字被提起的时候，张泽就宕机了，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见自己的名字先被唤起，带着些许不确定的——

 

“泽、泽泽？”

 

路过门口拿外卖的女孩梳着蝎子辫，黑色修身短袖下是漂亮的花臂。张泽也认出了她，酷酷的女孩有一个格外反差的名字。

 

“草莓。”张泽笑着和她打了招呼。他记起很多年前，叶麒圣还在上个工作室的时候，草莓就是那边的学徒，“看得出来，现在已经是个纹身师了。”

 

“真的是你啊泽泽，大明星！这么多年了也没想起回来看看我们。”女孩浓妆艳抹的脸先呆滞后惊喜，朝着他走过来仔细打量，确定身份后开始嗔怪地调侃，“我现在都只能在微博上看到你，今天咱们这简直蓬荜生辉。诶，这是你朋友吗？”

 

张泽帮她们互相介绍了下。草莓听说朋友想预约纹身，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们这边是比较难约，不过泽泽是我们老朋友了，这点小忙必须得帮。我先去帮你拿我们的作品集看看。”

 

草莓离开后，朋友拉着张泽耳语道：“没想到你跟他们这么熟啊。”

 

张泽摇摇头：“我也没想到他们还记得我。”

 

在她们看画的时候，张泽百无聊赖地参观着这间陌生的工作室。工作室是一个三层的独栋，每一层的空间都不大，因为是预约制所以店里不算拥挤，但是每个工位上都有顾客。工业风的水泥墙上挂着精心装裱的画，张泽一幅一幅看过去，看那些黑白的线条交织，绘成流动的图案。

 

“你的那幅一直挂在叶哥的房间里，在三层的阁楼。”草莓突然走到了他身侧，张泽还没想好要不要问，草莓就先告诉了他，“...他在，他在忙，你要不要等等他。叶哥一会儿有空的，可以和你朋友聊聊。”

 

张泽握紧了手里的水杯，一次性的纸杯几乎被他捏得变形。

 

张泽没有印象自己那天等了多久，只记得等到叶麒圣下楼的时候，天色都逐渐暗了下来，只剩最后一点夕阳残影顺着落地窗溜了进来。

 

草莓拎了一大堆外卖袋子进来，正巧这时玻璃门突然被一个清瘦的年轻男孩撞开——

 

“好姐姐我们今天吃什——”

 

话音在男孩看见张泽的那一刻戛然而止。蔡淇愣在原地，揉了揉眼睛，磕磕绊绊说不出话。

 

张泽帮了帮他，先叫了一声“淇淇”。

 

“天呐，真的是你吗泽泽TT，”蔡淇张张嘴，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你不来看我舅就算了你都不来看看我……”

 

草莓塞了一副筷子给蔡淇：“好了好了，先吃饭吧。”

 

都是年轻人，一顿饭的功夫就打成了一片。蔡淇挨着张泽坐，一转眼都是个大学生了还是像从前那样喜欢赖着张泽。蔡淇叽里呱啦讲些有的没的，却始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张泽的脸色，刻意避开了某些话题。

 

饭后，年轻的小孩们钻进了边上的房间打游戏。张泽刚刚帮忙清理好餐桌，头顶的楼梯上便传来了脚步声——一下一下地和他的心跳共振。

 

一个淡蓝色的身影就这样出现在拐角，帅气一如从前，只是头发烫了一点点卷，修饰着过于锐利的五官。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张泽所有感官瞬间陷入一片急风骤雨，呼啸着将他卷入那个夏天。

 

张泽看不出叶麒圣的表情变化，后者坦荡地冲他点点头，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见张泽没有反应，叶麒圣只得捡起自己的话茬：“这么久没见，我还以为你谈恋爱谈得把我这个朋友都忘了。”

 

叶麒圣语气云淡风轻，张泽的目光瞬间暗淡了一下。叶麒圣对这个“朋友”身份接受的未免过于良好了，良好到张泽浑身不自在，于是他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反问：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叶麒圣笑答，“喜欢泽泽的人那么多，倒也不奇怪。”

 

一旁两个女孩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还是草莓先开口救场：“叶哥要不要先吃饭？”

 

“不用了，先聊工作吧，”叶麒圣对着客人道，“让你们等这么久实在是不好意思。”

 

知道叶麒圣就在身旁的感觉让张泽坐立难安，他不安地刷着手机，看着聊天软件上一下子跳出了好几条消息：

 

“我天你朋友好帅。”

 

“我要晕了。”

 

“这个距离，美颜暴击啊啊啊啊。”

 

张泽扶额回复道：“每天见那么多那么帅的演员你居然还没对帅哥审美疲劳吗？”

 

“不是啊，这哥比演员还帅啊，啊啊啊。”

 

张泽想这也不能怪她，毕竟他自己也从来没能免疫。

 

他们其实没聊多久，朋友很快就红着脸出来悄悄跟张泽说：“我有帅哥恐惧症，再呆一会我要晕了，我们快走吧。”

 

这也正和张泽的意。

 

回到家后，朋友可能是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什么，给张泽发微信说今天那么着急地拉着张泽离开是不是坏了他的好事。

 

张泽问：“你说啥呢？”

 

“对方正在输入”跳了老半天：“你老实说，你和那个纹身师真的没什么关系吗？我仔细想了想这帅的惨绝人寰的脸一看就是你的type，而且你和他身边的人都那么熟，唯独和他一同框就尴尬。。”

 

“你们不会是前任吧？”

 

张泽被这一记重磅炸弹炸得陷入了沉思，花了一点时间找回理智，打下了几行字：

 

“你想多了。”

 

“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02

 

张泽想到了自己和叶麒圣的初遇。

 

朋友果然还是了解自己，知道叶麒圣这种少言寡语，但帅到压迫感十足的一张脸是能让自己一眼沦陷的类型。

 

最开始，张泽确实不敢说自己带了十二分的真心。那时候叶麒圣对张泽来说，就像一杯海盐气泡水，是生活里甜美的调剂。

 

张泽依稀还记得，他走进那间老房子的时候，扑面而来的木质清香，好像一下子也将他推进了一个炽热的夏天。

 

“你不要乱动... ”

 

在张泽第三次瑟缩着躲开纹身师的动作时，他听到身旁的人迟疑着说，“你这样我没法弄。”

 

张泽紧闭双眼，脸皱成了个包子：“这玩意儿也太疼了，没人告诉我洗纹身这么疼啊。早知道我先提前把布洛芬吃上了，或者，能打麻药吗，哥...？”

 

张泽半晌没听到回复，这才睁开了眼睛。身旁的人影一点一点具像化，视线猝不及防地聚焦在了一双深邃的眼眸——

 

年轻的纹身师正看着他，一张巴掌脸被口罩遮住一半，好看的眼睛兜着一点笑意：

 

“你还好吗？”

 

他的声音也意外的很好听，是低沉的，充满磁性的。

 

张泽感觉肩膀被烫的地方烧烧的，痛感和灼热像涨潮般顺流而上，就连脸颊也变得热热的。

 

张泽如实说：“不太好。还要多久啊...”

 

叶麒圣看着他：“还要十分钟吧，如果太疼也可以休息一下。”

 

张泽猛地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示意叶麒圣可以给他个痛快。

 

像是要转移他的注意力那样，叶麒圣开始和他闲聊：“这个蝴蝶翅膀的线条很好看，很别致。我可以问问它的故事吗？”

 

“应该挺明显的吧。” 张泽强撑着支离破碎的嗓音，用虚弱的气声吐出三个字，“前男友。”

 

叶麒圣点点头：“这个设计看上去还有另一半的图案。”

 

然后又陷入了沉默。张泽平生最怕尴尬，赶紧接话：“从大学谈到现在，真没想过会分开，但去年人家勇闯娱乐圈去了，和我这种十八线小演员是天差地别了，实在没办法。”

 

“难怪。”

 

“什么？”

 

“没什么，就觉得你的气质确实不像普通人。”

 

叶麒圣一本正经的，倒也不像开玩笑。

 

“剧场打工人而已，和内娱流量没法比。”张泽解释道，“但也有一点关注度的，这种情侣的东西还是不要留了，省的人家说我蹭热度。”

 

“或者，好像旧情多难忘似的。”张泽自言自语道。

 

激光打在皮肤上的时候，痛感从肩膀蔓延到四肢百骸，就好像要把身体的一部分剥离那样。泪水很快又打湿了眼眶，张泽已经分不清那是生理性的痛苦导致，还是情感使然。

 

这一刻张泽脑子里好像有一万个想法一闪而过，最终他只抓住了一个：

 

当初搞情侣纹身是有什么心事吗，真TM有点后悔了草

还在帅哥面前滋哇乱叫成这样，不如埋了吧

 

在他残存的意识里，他听到了叶麒圣的声音，好像涓涓的溪流一样，莫名熨贴了他心中皱巴巴的一角：

 

“当下那一刻毫无保留地爱或恨都是一件很勇敢的事，其实我很羡慕你这样的人。“

 

叶麒圣神态若有所思，留下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张泽还没来得及问，叶麒圣就抬起手告诉他结束了。

 

“可是这个印子还在？”张泽指着自己的肩膀不解地问。

 

“你这个有点深，还要再洗几次的。”叶麒圣拿纱布围着张泽的肩膀裹了一圈，然后交到了张泽手上，“你回去养两个月再来。”

 

张泽哦了一声。

 

“那我能加你微信吗？”

 

叶麒圣通过了张泽的好友申请，给他发了好长一条注意事项，但张泽的关注点并不在此。叶麒圣的朋友圈简单到几乎看不出什么，头像也是黑黢黢一张图，签名是“天地人和”，昵称是一个单字“葉”。

 

有一种超乎他年龄的成熟感。张泽想了想，回复道：

 

“好的叶老师。”

 

不知道是痛苦让人成长，还是洗纹身把某些情感一起洗掉了，分手阵痛期那个跨不过去的坎，张泽发现自己突然就过去了。

 

不过是身边少了一个人而已，没有谁离开谁就不能活。

 

张泽渐渐又找回了生活的节奏。短暂休整之后，新的工作接踵而至，一轮接一轮的面试排练演出让他无暇顾及其它，感情的伤疤也像逐渐褪色的纹身那样，一点点淡了——

 

张泽还是得按时到访纹身店。

 

一回生二回熟，再来已是轻车熟路。

 

这天张泽来的比约定的早。

 

张泽进门的时候，叶麒圣刚好在水池边清洗设备，看到张泽时抹抹手说你等我一下。

 

店里的小女孩带张泽到等候区休息。张泽随手翻着茶几上摞着几本画册，女孩给张泽指了指其中一本，说那是叶哥的作品集。

 

其实张泽对设计并不太懂，评价全靠模糊的主观感受。叶麒圣的画风很舒服，不像很多刺青那样运用大面积的铺色和排线衬出重工的感觉，而是将线条的美感发挥到极致，一笔一画饱含设计师的巧思。

 

可惜只有薄薄的一本，张泽翻着翻着就见了底。

 

好在叶麒圣那边也很快，他出来的时候看到张泽在翻画册，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里有很多只是随手画着玩的。

 

“其实我做原创还没有多久，还在努力学习。”

 

张泽摇摇头，颇为真诚地感叹：“我没想到你画画那么好。其实，我一直觉得你的性格很像理工男。”

 

叶麒圣有些讶异地挑眉，张泽一边在空中比划了一条竖线一边说：

 

“就是。。嗯。。很严谨。”

 

叶麒圣想想道：“其实你感觉的没错，我以前是学设计的，建筑设计，算是理工科吧。”

 

“这么厉害，”张泽眼睛都瞪大了，“那你，为什么...?”

 

“没什么，就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入了这行而已。”

 

叶麒圣垂着头整理机器，激光机启动的轰鸣终止了这个话题。

 

03

 

在朋友圈刷到叶麒圣的动态时，张泽刚刚结束一场戏的排练，正坐在排练厅角落的板凳上等待导演的传唤。

 

张泽对着手机愣了一下，定睛一看确实是“葉”。

 

叶麒圣发了一张刺青的图，简单的线条组合在一起，一只小猫便跃然纸上，慵懒的神态里带着一丝俏皮，好像真的有生命那般灵动。

 

张泽越看越喜欢，没忍住点开了对话框，又对着干巴巴的聊天记录犹豫了下。回想上次见面，感觉叶麒圣还是愿意和他聊天的，于是张泽定了定心，点击了发送。

 

“你喜欢猫吗？”

 

张泽没想到叶麒圣会秒回：

 

“其实我和小动物接触的不太多，这是客人家的小猫，你也喜欢猫吗？”

 

张泽打开相册，发了一张霉霉的照片过去：“给你看我家猫，他都胖成球了哈哈哈哈哈。”

 

“很可爱。”叶麒圣的评价是。

 

时针悄悄溜过10点，张泽又发了一条：“你下班了吗。”

 

叶麒圣回复：“今天收工早，我已经到家了，你呢？”

 

张泽拍了一张灯火通明的排练厅，发了一个叹气的表情。

 

叶麒圣回复了一个加油 ，然后又说：“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好哦。”

 

临去排练前，张泽想了想，留下了一句：

 

“晚安。”

 

自那以后，张泽和叶麒圣开始在微信上说些有的没的。两个人工作都忙，沟通主打一个树洞模式，什么时候看到了什么时候算，但语气又把握得刚刚好让对方明白自己继续对话的意愿。

 

于是，在约时间之外，他和叶麒圣的微信终于开发出了一个新用途。

 

这天张泽如约到访纹身店的时候，叶麒圣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洗纹身的时间跨度很长，前前后后折腾了半年多。他第一次走进这家店的时候还是一个盛夏，这会儿门口都积起了薄薄的雪。其实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张泽也并没有觉得自己和叶麒圣真的能算熟悉，更多的只是非常表面的了解。

 

张泽点点头，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手上的柠檬茶递给叶麒圣。

 

叶麒圣向他道了谢，然后问道：“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不知道，可能就是想到以后都不用来了，竟然还突然有些伤感。”

 

“以前嫌痛，多一秒都不愿意呆，现在倒好。”叶麒圣挑眉，眼角随着笑意上扬。

 

张泽躺下闭上了眼睛：“上瘾了，可能其实我恋痛吧。”

 

那天结束后，张泽趴在镜子前，盯着自己的肩膀看。尚未愈合的皮肤肿胀着，还有一点淡淡的青色痕迹。

 

“就只能洗到这个程度了，不过最后这一点，日常社交距离应该都看不到。”

 

叶麒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张泽点点头：“没事，发生过的事情毕竟不能完全被抹掉。”

 

这天张泽专门挑了一个晚点的时间来，果不其然，叶麒圣后面没有客人了。这会天色渐晚，张泽问叶麒圣愿不愿意和他出去。

 

叶麒圣看了看表，已经十点多了：“你想去哪？”

 

张泽勾勾嘴角：“这个时间该去的地方。”

 

张泽拐着叶麒圣去了自己常去的Club，本以为能发挥主场优势，没想到叶麒圣平时像块木头，实则比他还能蹦，一轮下来张泽都累的不行了，丝毫没占到便宜。

 

张泽吊着最后一口气把叶麒圣拖到了大厅酒吧区。

 

叶麒圣先去了吧台点单，张泽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里的音乐换成了更舒缓的流行歌曲。坐了一会，张泽感觉自己的听力在慢慢恢复。

 

叶麒圣端了两杯花花绿绿的特调过来。

 

张泽哑着嗓子冲他喊：“体力挺好啊叶老师。”

 

“酒量比体力更好。”

 

叶麒圣的五官在酒吧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深邃，空气里一层淡淡的烟雾将他周身的气质渲染的神秘而危险。

 

张泽心里的胜负欲又被点燃了。他对叶麒圣挑挑眉，说我在这方面还没输过，结果指尖还没碰到杯子就被叶麒圣挪开了。

 

“你今天只能喝素的。”

 

叶麒圣塞了另一杯给他，说这杯无酒精。

 

张泽想起自己还在严格的忌口期，瞬间像个被扎漏了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叶麒圣可能是为了哄他，在他面前解锁了一项新技能：

 

“这款鸡尾酒叫sex on the beach，你知道它的无酒精版叫什么吗？”

 

张泽疑惑地摇头，看着叶麒圣把杯子推到他面前。

 

“Safe sex on the beach”

 

哈哈哈哈哈。

 

张泽很配合地大笑。笑话是北极级别的冻人，但叶麒圣一本正经且帅得惊人的脸让这件事的好笑程度翻倍。

 

那天他们离开的时间并不算很晚，但酒吧街很难打车，叶麒圣和张泽拼了一辆车，到了张泽家，叶麒圣还执意要下车陪他走完最后两步路。

 

走着走着就到了张泽家门口。张泽率先驻足，叶麒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掏出手机重新开始叫车。

 

张泽陪他站在门口等，但两个人谁都没说话。随着脚步在走廊里的回声远去，就连灯光都熄灭了。

 

叶麒圣的车很快就到了。临走前，张泽伸手抓住了叶麒圣的手臂：

 

“以后我还能联系你吗？”

 

头顶的灯光啪的一声又亮了起来，张泽看到叶麒圣认真地点头，语气郑重：

 

“当然。”

 

 

04

 

重逢就像是个小插曲。

 

在那之后，张泽也并没有就此和叶麒圣恢复联系。张泽知道最近朋友去了叶麒圣那边好几次，叶麒圣帮她加了个塞，最近在磨设计稿，但是张泽都没有去。他自己平时时间本来也不宽裕，搁从前他或许会为了见叶麒圣压榨自己的休息时间，但是现在他不会再做同样的事。

 

而再遇到蔡淇更是出乎他意料的事。

 

这天张泽受邀参加一个音乐剧的校园分享会，结束后有个互动环节，学校的小朋友都很有礼貌，一个一个围在讲台边排队。

 

很快到了最后一个，在看清长相之前张泽先听到了男孩子清脆的声音：“泽泽老师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张泽回头看到蔡淇笑意盈盈地站在他身旁，站直了比他还高半个头的身高让张泽有些不适应。

 

张泽这才想到蔡淇前不久才和自己说，他现在在这个大学上学的事情。

 

张泽伸手搭在蔡淇肩上，帮他把压在书包带底下的发丝勾了出来：“这么巧啊。”

 

蔡淇甩甩头，颇有些得意道：“不巧，我看到学校的广告，专门来看你的。说起来，泽泽应该还没来过我们学校吧，有时间跟我一起转转吗？”

 

张泽后面也没什么事情，于是答应了蔡淇。这会正好中午了，男大学生带着毕业多年的张泽勇闯了大学食堂。张泽点了一碗麻辣拌，两个人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

 

蔡淇拧开了一瓶汽水递给张泽，开始和张泽闲聊刚才的分享会。张泽听着听着放下了筷子：“淇淇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看音乐剧的？”

 

蔡淇有些不好意思地拨了一下刘海，解释道：“其实没有多久，也就是最近才开始的，泽泽你之前演的戏我都没看过真的很遗憾。”

 

“你之前没看过吗？”张泽有些诧异。

 

“没有？怎么了？”蔡淇被问的都不确定了起来。

 

“没什么，只是我以为之前你舅舅带你来看过我的演出。”

 

蔡淇一脸懵：“难道是我失忆了？”

 

“是吗，”张泽笑了，“没事不重要。”

 

“既然说起了我舅舅……我能不能问点我不该问的…”蔡淇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张泽强装镇定道，你问。

 

蔡淇受到鼓励，终于可以不用装了，清清嗓子正色道：“这样问好像有点冒昧，但是泽泽你和我舅舅，真的没可能了吗。”

 

张泽一筷子下去夹了一口空气，但迅速假装无事发生道：“都过去这么久的事了，还惦记着干嘛呀。”

 

张泽抬头对上了蔡淇纠结的眼神，感觉心里被藏起来的角落又突然被触碰，酸酸麻麻的：“…不过我以为你知道，这问题你不该问我，因为当年是叶麒圣拒绝了我。”

 

蔡淇露出一个困惑神色：“怎么会这样？我记得那时候我舅舅失魂落魄了好一阵子，后来又听他提起你谈了恋爱，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其实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样，张泽心里也明白个七七八八，只是成年人之间很多话不需要说得太明，如今即使蔡淇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想，张泽也不想再执着，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看来他没给你讲过那些事。

 

“不过，”张泽突然有些疑惑，“在那之后我和他就没有了联系，他到底是怎么知道我谈恋爱的事的？”

 

“或许是朋友圈？”蔡淇眨着眼睛仔细回想，“哦不对，我记得他之前提到过一句，好像是在哪个酒吧遇到过你和…当时的对象。”

 

“酒吧”瞬间触发了张泽的一些记忆。那时他刚和叶麒圣闹掰不久，很快就答应了一个追求者的求爱，又颇具报复意味地隔三差五带着男人去他和叶麒圣总去的一家酒吧玩，频率高到会偶遇一点也不奇怪。

 

原来叶麒圣真的在，只是他没让张泽知道。

 

想象中那种报复的快感并没有来临，反而是一阵尖锐的疼痛在体内生根发芽。张泽只能将各种物理不适感归结于上海刁钻的天气。

 

这个夏天并不好过，接连不断的台风过境，持续的低气压闷得张泽精神恹恹。或许是因为最近提起了太多过去的事，张泽感觉仿佛有一个笼子从天而降把他困在了原地。

 

他甚至感觉自己出了幻觉，就连在排练厅听到一句台词都会触发他的浮想联翩。

 

“我的爱像，炽热到发狂的…热病一样。”

 

张泽最近在复排罗朱的故事。几年前，他始终觉得自己无法完全与这种一见便生死相许的爱共情，但当再一次听到这句话时，张泽一瞬间感觉自己通晓了这爱意里的热烈和无畏。

 

这十四行诗仿佛化作扑面而来的热浪，带他回到四年前，那个同样炙热的夏天。

 

他无端地又想起叶麒圣。

 

 

05

 

自那日匆匆一别，转眼三个月过去，又是一年初夏。

 

成年人之间的关系总是脆弱又摇摆不定，生活没有交集难免渐行渐远。

 

说着要联系，后来张泽排练忙得起飞。等到张泽想起叶麒圣，已经是新剧要上演的时候了。

 

拿到剧组给他留的票的时候，张泽想起自己曾半开玩笑地试探叶麒圣愿不愿意来看他的演出，那时候叶麒圣说，一定会支持。

 

可是他忘记提前和工作人员打招呼，剧组就照例只给张泽留了一张送给他妈妈的票。首演场还卖得很好，现在只剩下犄角旮旯的位置。

 

或许是他对着赠票面露难色的样子太明显，刘令飞路过的时候主动提出可以把自己的票给他。

 

其实张泽还没问过叶麒圣有没有空，他犹豫了一下是否要接受，但刘令飞直接就把信封塞到了他手上：“我这张闲着也是闲着，这位置还挺好的别浪费了，回头请我喝杯咖啡就行。”

 

“咖啡太不够意思了，那必须请飞哥吃饭。”

 

张泽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直接去店里找叶麒圣，面对面会显得更真诚一点。

 

结果他去的时候，叶麒圣刚好不在。前台换了一个没见过的男生，他说叶老师今天休息，如果有什么事情他可以代为转达。

 

张泽犹豫了一下，点开了和叶麒圣的对话框，可是聊天记录在两个月前就停止了。他在输入框里打打删删，觉得怎样表达都很突兀，就好像是平白给叶麒圣布置了个任务似的。

 

最终，他把那个信封留在了前台，并拜托那个男生一定要转交给叶麒圣。在年轻男孩不解的目光中，张泽补充道：“麻烦你告诉他，我叫张泽。”

 

直到演出开场前张泽都不知道叶麒圣会不会来，因为叶麒圣一直也没有发消息过来。可当他在谢幕时看到那个位置真的空着的时候，心里还是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强烈的预感促使着他一路小跑回化妆间，从助理那里拿回了自己的手机，快速地掠过了一连串红点——果然，叶麒圣的消息静静地躺在那里。

 

“家里发生了点急事，抱歉我可能没办法赴约了，祝你演出顺利。”

 

发送时间是七点二十五分。

 

叶麒圣可能也觉得自己的说辞很像婉拒别人的借口，十五分钟后，又一条消息发过来：

 

“对不起泽泽，我现在必须要去一趟医院。”

 

张泽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什么气都没了，打字打得飞起：

 

“怎么了？你没事吧？”

 

过了两分钟，叶麒圣回复道：“我没事，是我的外甥，他今天晚上打篮球比赛摔伤了，我可能要陪他住院观察一下。“

 

“你现在在哪个医院，我来找你。”

 

“不用了泽泽，我这边没什么需要帮忙的。”

 

“你把定位发给我。”

 

直到张泽叫的网约车都到剧院门口了，叶麒圣都没回复。车上空调温度很低，张泽手心冰凉，冻得连打字都费劲：

 

“就当是我想见你了，可以吗。”

 

出租车一个急转弯，驶向了另一个方向。

 

张泽赶到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了。

 

医院走廊整夜灯火通明，病房里却只亮着一盏夜灯。张泽敲了敲门，走了进去。一个栗子脑袋正安静地睡着，叶麒圣就安静地坐在旁边，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看到张泽时才突然回了神——

 

叶麒圣又拉着张泽走出了房间。

 

“你......”

 

“我......”

 

张泽抬了下手：“你先说。”

 

“今天没能去你的演出，我很抱歉。”叶麒圣小声说到，嗓音疲惫。

 

“你都说过很多次了圣哥，况且这事我怎么能怪你呢，”张泽一口气说完，又压低了声音：“你家小朋友还好吗？”

 

叶麒圣有些延迟地哦了两声，解释道他是在打比赛的时候摔的，脑袋着了地然后就昏迷过去了，怀疑是脑震荡。

 

“不过医生说如果人醒过来了就没什么大事了，现在就是等，所以我说你不用来的。”

 

“我也说了我只是想来见你，更何况，”张泽叹了口气，然后指着叶麒圣道，“你告诉我你现在这样像是不需要帮忙的样子吗？”

 

刚刚从房间走出来，张泽立刻就注意到了叶麒圣的憔悴面容，青色的胡渣冒了一圈，眼睛也有点红。

 

“圣哥，你现在立刻马上去睡觉。”

 

叶麒圣低下了头，回避张泽的目光。

 

“你放心，我在这里守着，“张泽塞了一件外套到叶麒圣手上，“人醒了我会去叫你的。”

 

人是早上六点钟醒的。

 

彼时叶麒圣在走廊的休息区靠着墙睡，张泽在房间里坐着打瞌睡，于是蔡淇一睁眼就和和睁着眼睛打盹的张泽面面相觑。

 

遭受重创的栗子脑袋再次宕机，像影视剧经典桥段里演的那样，发出了不太聪明的声音：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这里是......？”

 

张泽瞬间坐直了，整理了一下头发：“我是，额，你舅舅的朋友。这里是医院，昨天你打球的时候受伤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蔡淇对张泽眨眨眼睛，“你，你是不是泽泽啊。”

 

“你知道我？”张泽下意识反问道。

 

“听我舅提起过，”蔡淇笑着点头，然后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额头，“他本来昨天应该去看你演出的对吗，都怪我。”

 

张泽没忍住给栗子头顺了顺毛，又说：“你和你舅关系真好。”

 

“我中学之后就离开老家来这里上学了，然后我妈就把我托付给了我舅。”蔡淇想了想又小声补充道，“我和我舅的关系比和我父母都亲。”

 

听到这里，张泽在心里暗自惊讶。虽然张泽并没有继续家庭这个话题，但是从只言片语中也能够听出，叶麒圣和蔡淇的家庭并不像他的家庭那样，一直以来都是幸福美满的。难怪张泽总感觉叶麒圣好像背负了很多的样子，他的眉间似乎总是拧着化不开的心事，周身散发着超越他年龄的成熟感。

 

张泽感觉自己对叶麒圣的了解终于深入了一层。

 

病房外，叶麒圣还在睡着，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张泽踩着清晨的一缕阳光走到了他身边。

 

“蔡淇醒了。”

 

叶麒圣几乎是冲进的病房，蔡淇反倒十分冷静地对着他们笑了笑，像个小大人式地叮嘱叶麒圣慢点跑。

 

“你感觉怎么样？”

 

蔡淇指了指自己肿起一块的脑袋：“我就是摔的地方还有点疼，其它的没什么感觉。”

 

叶麒圣半信半疑：“你说不管用，我叫医生来。”

 

医生进来对着蔡淇一通检查，得出了一个没有大碍但要再观察几天的结论。

 

医生前脚刚走，蔡淇后脚又开始犯贫，跟叶麒圣说你看你看我就说真的没事啦。

 

“你没事就好。”叶麒圣难得没生气，只是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小孩的脑袋，“你饿不饿？”

 

蔡淇吸了吸鼻子，烧卖虾饺皇干炒牛河的报了一通菜名被叶麒圣悉数驳回。

 

“我点什么你吃什么，”叶麒圣说到，然后无视了一旁蔡淇的尖锐暴鸣，把手机递给张泽，“泽泽想吃什么？”

 

“我吗？”正在一旁削苹果的张泽也愣住了，伸手指了指门外，“你们不用管我，既然淇淇醒了我就不多呆了，我一会儿就回家睡觉啦。”

 

蔡淇这会儿又感到负担了起来，一个劲对张泽说昨天真的麻烦了、很不好意思。张泽不禁感叹蔡淇这内耗的劲儿和他舅舅如出一辙，于是赶紧把削干净皮的苹果递给他试图塞住他的嘴。

 

叶麒圣颔首道：“那我送你。”

 

从病房走到医院大门的路上，叶麒圣又说了一遍感谢，然后像是知道张泽不愿意听这种客套话一样又赶紧补了一句，“回家好好休息。”

 

张泽点点头，颇为诚恳道：“我也要谢谢你愿意见我，愿意和我分享你的事情。”

 

眼下正值春夏交替的时节，路旁的花开了，温度也逐渐热了起来。

 

“不说这些了。”叶麒圣抿了抿嘴，“还有，之后我一定亲自买票支持你的演出。”

 

“那我等你。”张泽侧身冲他笑了，眼睛眯成月牙。因为张泽突然驻足，叶麒圣才发现已经走到了门口。

 

“就到这里吧，圣哥。”

 

叶麒圣拎着外卖回到病房的时候，蔡淇盯着他笑得狡黠，看着精神头恢复了十二成。叶麒圣假装没看见，拉了个小桌板架到蔡淇身前，又把餐盒一个一个摆了上去。叶麒圣嘴上说得严苛，实际上点的菜也都是蔡淇平常爱吃的，虽然把主食换成了清淡的白粥，但是在荤菜上也是一点没亏待小病号，要是搁往常早就把蔡淇的馋虫给勾出来了，但今天蔡淇的关注点显然不在饭上。

 

啪地一声，一双一次性筷子被掰断：“坦白从宽，你和泽泽什么关系啊。”

 

叶麒圣低头扒饭，轻飘飘两个字落下：“朋友。”

 

蔡淇一边拍叶麒圣一边一个劲儿摇头：“诶，你肯定看得出泽泽喜欢你吧，不然人家守在这里一夜？还有，你就这么让他过来了，然后你之前还打算去看他的演出？你原来遇到这些事拒绝的多干脆啊！”

 

蔡淇得出结论：“所以你明明也喜欢他对吗？”

 

叶麒圣面无表情地放下筷子，轻轻地点了蔡淇的额头一下：“你个小孩子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蔡淇呲牙咧嘴地嘟囔着我为什么不能想我能不能有个完整的家庭就在此一举了——被叶麒圣佯装抢饭碗的动作打断：“你要是不打算吃饭我可就都吃了。”

 

蔡淇猛地按住面前的小炒肉，恨铁不成钢地反问道：“你怎么还有心情吃饭啊，我们这会商量一下怎么搞定舅妈不是比较重要吗？”

 

叶麒圣避重就轻：“我看你这精神头可以直接出院了。”

 

“出院......对了，出院！”蔡淇惊呼一声，拍了拍叶麒圣的肩道，“等我出院那天，我们请泽泽到家里吃饭吧，作为感谢也是应该的呀。”

 

叶麒圣夹菜的动作停滞了一瞬，然后夹了个荷包蛋扔到蔡淇碗里。

 

“再说吧，泽泽不一定有空的。”

 

 

06

 

在医院走廊遇到张泽的时候，叶麒圣才想明白那天蔡淇拍着胸脯说‘交给他’是什么意思。

 

叶麒圣还没问，张泽倒是先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淇淇说...我以为你白天要上班，所以我来接他出院。”

 

“额，今天又突然不用上班了，我就过来了。”叶麒圣摸了摸鼻子，从善如流道。

 

听见脚步声逼近时，蔡淇嗖地一下把黑屏了的手机塞进背包夹层，玩了一半的游戏bgm还没切断，两三秒之后发出了game over的音效。

 

蔡淇回头看见并肩而立的两个人，挪开一点视线又对上了叶麒圣有些阴嗖嗖的眼神，挠挠头开始打哈哈：“诶呀舅舅你不是说来不了了吗，早知道我就不麻烦泽泽了。”

 

眼下的情形，三个人站成了个三角形，蔡淇背靠着窗站在房间里，叶麒圣和张泽靠在门边。张泽站在一旁，垂下的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显得有些局促。叶麒圣只得走上前帮蔡淇分担了一个包，并自然地接过话茬：

 

“今天上午的客户突然取消预约了。手续帮你办好了，走吧。”

 

叶麒圣开了车。张泽跟着他们走到了车旁，车门在解锁时发出了嘀嗒一声。像是看到了张泽眼中的犹豫似的，蔡淇一把拉过张泽的手：“泽泽来都来了，不如一起去我们家吃饭吧，我舅舅做饭很好吃的。”

 

叶麒圣把书包放在后座安置好后也跟着嗯了一声，对张泽道：“如果你没事的话。”

 

张泽点点头，蔡淇欢呼一声率先抢占了后座的位置，张泽只得坐在了叶麒圣的副驾。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到张泽不敢动弹，近到两个人默契地一路无话。

 

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过。叶麒圣径直走进了厨房，好像真的只是要扮演好一个厨师的角色那样，不一会儿，厨房里就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叶麒圣的家不大，但是收拾的非常干净，倒是有一种很敞亮、空间很大的感觉。屋子在一楼，窗外有个小阳台，摆了好几盆植物。张泽就这样盯着它们发呆——其实他只是有点困，早上起床对一个剧场演员来说实在太早——但蔡淇好像生怕他不开心那样，拉着他说些有的没的：

 

“那些都是我舅舅种的，他就喜欢折腾这些，哦，还有他的核桃。”

 

“核桃？”张泽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蔡淇拉着张泽到了一个书桌前，上面一个小小的展示柜里罗列了形态各异的核桃，蔡淇指着它们说这些都是叶麒圣的宝贝。张泽感觉自己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品种的核桃，有些震撼，但结合叶麒圣的人设再想倒又觉得合理了起来。

 

看着看着，张泽逐渐被墙上的画吸引住了，有些是彩色的街景图，有些是素描的静物，画纸的一角还有叶麒圣的签名和日期。另外还有两幅半成品散在桌上，张泽随手拿了起来，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之前听圣哥提过，他好像是学建筑的？”

 

蔡淇点点头，从书架上取下了一张精装的集体照，背景是学校操场。照片有点年代感了，叶麒圣比这会儿黑，还有点婴儿肥，气质也青涩很多，夹在一群人中张泽愣是花了一些时间才辨认出。

 

蔡淇说：“其实我舅学习很好的，我妈一直说舅舅是家里最聪明的孩子，也是我们村里第一个走出去的。只是因为后来家里发生变故，所以舅舅没念完就退学了。”

 

张泽眨眨眼，示意蔡淇继续。

 

“应该是我舅舅大三那年，我外婆突然生病，家里急着用钱，所以舅舅就退学直接工作了。不过我舅舅做什么都能做的很好，等我来上海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纹身师了。”

 

“其实不管是我舅舅还是我妈，心里都很排斥我们从小生活的环境。他们两个是在一个没有爱的家庭里长大的，父母很早就离异，外婆一个人带着他们，对孩子的怨气总是多于疼爱，所以我舅舅离开了就不愿意再回去，而我妈执意要把我往外送。”蔡淇低头轻笑了一声，“当然，她在把我托付给我舅舅的同时，也希望我能多陪陪我舅。”

 

“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大，但是我舅舅一直是一个人。我特别希望有一天他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蔡淇看着张泽的眼睛亮亮的，那里闪烁的期待让张泽有些慌张。

 

走出那间房的时候张泽还在恍惚。叙述者可以轻描淡写地用“没有爱”三个字概括叶麒圣的童年，可他不敢想象对于当事人来说，那是隐忍了多少年的伤痛和需要一生来偿还的缺失。

 

等到张泽缓过神，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叶麒圣的背影很久了。叶麒圣穿了一件蓝色衬衫，袖子怕被油烟溅到挽起一点，露出线条匀称的小臂。张泽莫名地从那个灶台边的人影中感受到了安心。

 

叶麒圣做了三道家常菜，甚至还炖了一锅排骨玉米汤，端上桌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不太好吃，随便吃点。”

 

叶麒圣手艺其实很好，简单的食材被烹调的饭张力十足。张泽很配合地大口干饭，实则无心品味食物的滋味，心里还在反复消化刚接收的信息。

 

想着想着，张泽的目光便又转移到了叶麒圣身上。直到今天，他好像才得以窥见叶麒圣的一角。张泽突然觉得叶麒圣就像一杯茶，磨难与时间淬炼成他苦涩的底蕴。也就是这样一张脸，英俊到一点不平易近人，却让张泽自初见起就难以忘怀，却突然在此时萌生了后退的念头。

 

叶麒圣见他在发呆，抬头问道：“怎么了？”

 

蔡淇夹在两人中间，看一眼叶麒圣又看了一眼张泽。

 

张泽如梦初醒，搅了两下碗里的饭粒，摇了摇头。

 

他只是还不能确定自己一时兴起的喜欢能够有足够的分量来配这样一个人。

 

午饭后没多久，张泽便示意自己要去剧场排练了。叶麒圣正好也要出门上班，便主动提出要送他，张泽想想还是拒绝了。

 

“剧场离你那也挺远的，有点绕路…我叫辆车就好。”

 

07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很久了。

 

在一个休息的空档，叶麒圣翻着微信界面，划过了杂乱的聊天记录，点进了和张泽的对话。上一条记录还停留在将近一个月前。

 

叶麒圣突然有些坐立难安。

 

其实他早该知道，他和张泽的生活应该只是短暂的交织，然后再回到各自的轨道——如果不是张泽之前总是想要强求的话。

 

可是张泽最近却突然没了声音，于是叶麒圣的世界又沉寂了下来，安静得他心慌。

 

叶麒圣又点开了张泽的朋友圈，最新一条还是新剧的工作照，就是那场被他错过的演出。

 

他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票务软件。从没来由的想念到下定决心去见他，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从前总是张泽向他走来，这一次也该换他来靠近他。

 

叶麒圣早早地把时间空了出来，当天下午五点一到叶麒圣便准时拎包下班，留下一屋子年轻的纹身师面面相觑。

 

虽然叶麒圣一直很帅，也因此有不少男男女女怀揣了别样的心思前来，但他在工作的时候除了标配的五金一切都走极简风，朴素到好像是为了刻意躲桃花一样。结果今天工装搭配爆改男模，衣服明显是搭配过的，就连头发也做了一点造型，帅气程度硬控全场三分钟。

 

当事人却浑然不觉，时间一到就转身留下一个潇洒背影。

 

末场的票卖得很好，叶麒圣只能买在靠后一点的位置，淹没在一群年轻女孩之中。这是叶麒圣第一次见到站在舞台上的张泽，他自信、大方、耀眼，他的歌声似乎有魔力，牵动着全场的情绪起伏。

 

谢幕的时候掌声雷动，叶麒圣也为张泽鼓着掌。张泽笑了，美到令人心惊，让人自惭形秽。

 

叶麒圣突然觉得，此时此刻的张泽遥远得似乎属于另一个世界。

 

只是张泽总是会营造一种他们距离很近的感觉，可叶麒圣明白了，他们终究是不同的。

 

叶麒圣的生活平静而普通，而张泽却注定绚丽又夺目，他仰望着他，像在看着一颗遥不可及的星。

 

散场的时候，叶麒圣被人群簇拥着往前走，就这样走出剧院还花了一点时间。他站在剧院门口的台阶上，刚好可以看到剧院另一侧的通道处挤满了人，大概都是想再看张泽一眼。叶麒圣没有多做停留，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叶麒圣绕到了剧院后面的停车场，世界逐渐又安静了下来。他钻进车里却久久没有启动，只是沉默地坐在黑暗里，犹豫是否要给张泽发一条消息，再寻求一个转机。

 

说什么呢？就说，今天我来看了你的演出？不行，太怪了。今天的演出很棒，我很喜欢？还是不对。

 

叶麒圣没想明白，烦闷到不由自主地从储物格里翻出了打火机和烟。

 

就在这时，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眼前。张泽刚好从他的车前路过，从这个角度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张泽，但张泽看不到他。卸下了厚重戏服的张泽清爽又干净，舞台妆将他的眉眼勾勒的精致漂亮，怀里还捧着几束花，其中有一捧艳丽的红玫瑰，很衬他。叶麒圣想，这样的场景太美好——

 

如果不是张泽的身旁还有另一个人的话。

 

叶麒圣能认出那是同场的另一位男主演，两个人正有说有笑地走着，说得开心的时候张泽还会亲昵地搭他的胳膊，而被搭的人对这样亲密的举动适应良好。男人眉眼深邃，轮廓像雕塑一样深刻，身姿挺拔，和张泽站在一起很登对。

 

他们一起走到了一辆车前，男人接过张泽手上的花，帮他放在后座，张泽则自然地坐进了副驾驶。

 

车里的空间逼仄，空气稀薄，就快让人无法呼吸。在他们离开之后，叶麒圣摇下一点车窗，凉风从狭小的缝隙间灌了进来。叶麒圣摩挲着手里的香烟，打火机被点燃、熄灭，再归于原位。

 

叶麒圣启动了车，在这场演出结束后，他就要回到自己来的地方。

 

在这个倒春寒的夜里，他不禁想到——

 

流星本就是转瞬即逝的。

 

08

 

难得第二天没有演出，可以没有负罪感地玩得晚一点，大末那天张泽约了刘令飞演出结束后去喝酒，说是要履行之前的约定。

 

刘令飞嘴上说着这么客气干嘛，但是有酒喝还是要蹭一下的。

 

张泽在南京路附近找了个酒吧，露天的，可以看到黄浦江，小风吹过的时候还有点惬意。

 

刘令飞问起了上次那张赠票。其实请朋友来看剧这事本来是稀松平常，不过多数情况下都是他们这个圈子的人来，提前打个招呼剧组自然会准备够票，能让张泽这么珍重却又遮遮掩掩的朋友，只有一种——

 

“有新欢了？”刘令飞挑眉问道。

 

“也不算吧。”张泽呷了一小口杯中酒，手指轻轻扣着玻璃杯，“说到这事，最近刚好有点迷茫，想听听飞哥意见。”

 

刘令飞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张泽给刘令飞讲了叶麒圣，然后又被自己的叙述卷了进去，回忆了一遍自己和叶麒圣的相识。虽说他和叶麒圣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了，仔细一想他们共同经历的事情其实屈指可数，寥寥数语就能概括。

 

刘令飞扶着下巴，陷入思考：“听起来，他不像是对你没意思？那这里的问题是什么？”

 

“我搞不懂的是我自己。”张泽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缓缓道，“其实距离我分手也没有多久，飞哥你也知道的......这四五年的感情我不知道我具体放下了多少，会不会哪天又突然反扑，而我对叶麒圣又是怎么样的情感，这里面有多少或许只是为了寻求一个新的情感寄托。”

 

“我觉得这些我都还没想清楚，可是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我就在想，如果没有百分之百的真心实意，我是不是不应该去招惹人家。”

 

“张泽，你什么时候开始想这么多了？”刘令飞眉头微蹙，手指一下一下戳着桌面，“你应该去外耗别人。他，一个成年人，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可以对自己负责，不需要你来为他做判断。你只需要考虑怎么让自己开心，如果你觉得和他见面开心就去见他，如果你喜欢他就追，至于他要做什么他自己会来判断——”

 

“更何况，没有人会不爱你的。”

 

看张泽半天没有说话，刘令飞做出一个伸手的动作：“有没有照片给我看看。”

 

叶麒圣从不在微信上发自己的照片，张泽从相册里翻出一张自己当时在纹身店偷拍的叶麒圣，毫无构图可言却难掩图中人不凡的容貌。刘令飞又皱起了眉，思忖片刻道：“这个人我有点眼熟啊。”

 

说着，刘令飞翻出自己的手机，一通操作之后递给张泽：“他今天好像来看演出了。”

 

张泽疑惑地接过来，屏幕上一张叶麒圣的照片赫然映入眼帘。是一张抓拍的live图，叶麒圣从摄像头前一闪而过，留下一个雕刻般的侧颜。图被发在网上，应该是有人误会叶麒圣是演员，发帖问有没有人知道这是哪位演员。

 

“你看看日期，就是今天拍的，肯定是来看你的，你居然不知道吗？”

 

张泽摇头道：“我们已经有段时间没联系了。”

 

刘令飞说：“但是我觉得他还是挺喜欢你的，而且确实很帅，也就比我差那么一点。”

 

张泽笑着锤了刘令飞一拳，刘令飞又收敛了开玩笑的神色，认真地说：“不过你看下那个帖子的点赞量，这张脸，我觉得你得有点危机感。”

 

“放不下的话为什么不再试试呢？”

 

想着刘令飞的话，张泽在临睡前编辑了一条消息给叶麒圣，问他昨晚是不是来看了演出。发送出去后，张泽抓着手机就睡着了。

 

但是第二天他也没有收到回复。

 

09

 

等张泽想明白点了，叶麒圣又没了声音。

 

下定决心之后，张泽还是决定去线下找他。

 

第一次去的时候扑了个空，没过几天张泽再去叶麒圣还是不在，张泽问前台小女孩叶麒圣什么时候会在，她说这说不准，叶哥平时不是天天来的。

 

“如果有急事的话我帮你联系他？”

 

张泽想了想说不用了。这阵子张泽刚好在休假，有时间耗，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一边读剧本一边等叶麒圣。

 

叶麒圣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了，看见张泽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路过他的时候说今天有点忙就先进去了。张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叶麒圣已经径直走向了里面的纹身室。

 

很快叶麒圣的客户就来了，叶麒圣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自始至终都没往外看一眼。不过张泽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叶麒圣。

 

前台站岗的小女孩本来在打游戏，看张泽一直盯着叶麒圣，游戏也不打了，凑过来八卦道：“帅哥，你也喜欢叶哥啊。”

 

“啊？”

 

“没事，”女孩做了个都懂得的表情，“想追叶哥的人多了去了，原来有些客人来了之后看上叶哥，也会来赖上一阵儿，后来有很多人直接慕名而来。只不过你这么帅，有啥想不开的啊。”

 

张泽被戳破了心思也不恼：“所以他之前都拒绝了？”

 

“那就不清楚了。叶哥那些追求者里也有条件很好的，但是确实没见叶哥谈过恋爱。”女孩悄悄和张泽说，“所以帅哥，劝你一句，别跟他耗。”

 

叶麒圣接了个大活，直到张泽不得不离开的时候都没出来过，这一天张泽都没能和他说上话，倒是和前台那个叫“草莓”的女孩熟悉了起来。

 

草莓说的话像是一针兴奋剂，不仅没劝退张泽，反而点燃了张泽的胜负欲，又或是更明确了自己对叶麒圣的特殊性，这会张泽反而更坚定了追人的决心。

 

没过几天，张泽又到访了纹身店，草莓指了指里面说叶麒圣已经在干活了。张泽顺便问了一句叶麒圣今天这活要多久，草莓说七八点钟能结束。

 

张泽下定决心要等。依然还是在休息区坐着，叶麒圣不出来张泽也没去打扰他。过了两三个小时，叶麒圣中场休息出来喝水的时候才看到张泽，点点头也就算打过招呼。

 

张泽突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从不回消息开始到现在，他逐渐确定叶麒圣的冷漠不是他的错觉。并且，在草莓给他打过叶麒圣追求者很多的预防针之后，他在这个下午终于有了实感。

 

叶麒圣今天的客人是个文质彬彬、气质清爽的男生，画风和纹身店实在是有点格格不入，但草莓悄悄告诉张泽那是个熟客，缠着叶麒圣有段时间了。

 

确实，他对纹身有没有兴趣不知道，但是看叶麒圣完全是星星眼，休息的时候也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叶麒圣。

 

张泽心里顿感五味杂陈：“那，叶麒圣对他有意思吗？”

 

“这事咱也不好说啊。”草莓跟着叹了口气，“不过泽泽我肯定站你这边，论长相，还得是你更胜一筹。”

 

张泽并没有特别被安慰到，一下子消沉了下去，但是又不愿意走。七点左右的时候，叶麒圣那边看起来是结束了，但是俩人都没出来，那男人拉着叶麒圣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草莓坐在边上边嗑瓜子边跟张泽说，都这个时间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要去吃饭。

 

张泽心里不适的感觉又加重了，甚至眼前都开始发黑。

 

草莓又说，泽泽你不打算去管管吗。

 

张泽心里烦闷，突然站了起来，结果一下子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耳边的声音也逐渐朦胧，他感觉自己在不断旋转、下坠，呼吸困难。

 

再有意识的时候，他看到叶麒圣蹲在他面前，拉着他的手，好像在喊泽泽、泽泽。

 

叶麒圣见他清醒过来，塞了一杯水到他手上。张泽尝了一口，甜的。他的另一只手里还攥着一块吃了一半的巧克力。

 

叶麒圣好像在问他感觉怎么样。

 

“有点低血糖。”张泽一开口就想掉眼泪，着急掩饰的时候驴唇不对马嘴地问了一句你客人呢？

 

叶麒圣都懵了，他说，走了，刚刚走了。

 

说完，看张泽没什么事了，叶麒圣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但也没有走得很远，只是悄悄侧过头避开张泽目光。

 

张泽握着水杯，手指不安地抓着杯壁：“那天，你去看剧了对吗？”

 

叶麒圣整个人一滞，再开口时双手无意识地攥成了拳：“对。淇淇想看，所以我就带他去了。”

 

张泽哦了一声：“你怎么都不跟我说，我还能——”

 

“你也挺忙的，没什么必要。”叶麒圣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也逐渐转冷。

 

两个人又陷入沉默。

 

张泽犹豫了片刻然后说：“那你怎么都不回我消息。”

 

“我...”叶麒圣顿了一下，皱眉道，“我平时工作消息比较多，有的时候可能会漏看信息。”

 

“骗人，你躲我躲得可太明显了。”张泽扁扁嘴道，“我是不是做什么事让你生气了？”

 

“泽泽——”叶麒圣开口制止了张泽的异想天开，“这难道不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有的距离吗？你是一个，特别优秀的演员，而我只是你在这家店恰好遇上的纹身师。除此之外的，就不必再有了。”

 

张泽瞪大了双眼，叶麒圣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明白，可是却拼凑不出他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以前那些都是自己单方面的错觉吗——张泽下意识想问叶麒圣，却又觉得这无疑是自取其辱。张泽不明白叶麒圣是什么意思，但是心比大脑先一步接受到叶麒圣的冷漠。

 

“你对所有人都是这个态度吗？”张泽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声音颤抖着说，“你对刚才那个人也是这个态度吗？那以前，那些，你和我——”

 

“所以我只是觉得以后不应该再那样了。”叶麒圣选择性忽略了一部分问题。

 

草莓在一旁站着，也不敢过来劝架，就这样看着两人平静地吵架。张泽质问那他以前说可以联系他是什么意思，叶麒圣捏了捏眉心，平静地说到你以后有业务相关的事情还是可以联系，张泽冷笑一声，夺门而出。

 

草莓上前把门关好，回头问道：“叶哥，就这样让他走了？”

 

草莓一直觉得叶麒圣有种生人勿进的气质，和身边的人始终保持了一种认识但不交心的关系，所以她与叶麒圣谈不上熟悉，却在这一刻明白了张泽对叶麒圣是不一样的。

 

对待别人，叶麒圣总是客气的、礼貌的，而能够引发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本身也是一种亲密的体现。

 

叶麒圣目光呆滞地收拾着休息区的狼藉，没有回答问题，只是若无其事地问道：“他今天等了很久吗？”

 

女孩嗯了一声：“泽泽等了你一下午，也来了好几次了。”

 

“下次麻烦你给他拿点吃的。”

 

 

10

 

张泽根本不信。

 

叶麒圣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就连刘令飞都能从他只言片语的描述中得出叶麒圣喜欢他的结论，张泽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张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坚决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被叶麒圣劝退。他就要缠着他，缠到他们有一个结果。

 

那天过后，张泽回去消沉了一周，酝酿出了一个想法。

 

“叶老师最近有时间吗？”

 

过了两秒，张泽又补充了一条信息。

 

“你放心，是正事相关的。”

 

过了半个小时，叶麒圣回复了一个“你说。”

 

“还是见面说吧，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又一个午后，张泽如约到访纹身店，告诉叶麒圣他想要纹身，元素、风格都没有特别的偏好，只要是叶麒圣设计的就行。

 

“你到底想干什么，张泽？”叶麒圣揉着眉心，“你知道这事不是开玩笑的对吗。”

 

“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张泽坐在叶麒圣对面，颇为严肃地说，嘴里还念叨着我又不是没纹过。

 

叶麒圣焦虑地转着笔，缓缓道：“你还记得你为什么会认识我吗？”

 

张泽沉默了几秒，勾勾嘴角说：“你想多了吧。我确实想要纹身，也是真的很喜欢你的设计。我只是想要一个你的画，等以后叶老师出名了可就要不到了。”

 

“行。”叶麒圣咬着牙吐出一个音节，手中的笔被按压出咔哒咔哒的声响，“最近比较忙，半个月左右出设计，能等吗？”

 

给张泽设计纹身对叶麒圣来说倒不是难题，张泽在叶麒圣的心上留下那么明艳的一笔，他本就是他灵感的源泉。想着他，笔下的线条就这样诞生——玫瑰花团装点的手枪，美丽之下危险暗藏，像他本人一样，有着致命的诱惑，和毁灭一切后又从灰烬中开出花的力量。

 

一周后张泽收到了这样一副概念稿。看第一眼的时候张泽就知道自己很喜欢这个设计，又在心里默默感叹，就连自己都无法描述清楚的喜好就这样被叶麒圣具像化。可他还是和叶麒圣磨了很久，线上线下拉扯了好多次，也算是为自己再争取一点拆穿叶麒圣伪装的机会，可惜叶麒圣总是表现得很正常。

 

又过了两周，叶麒圣跟他说定稿了，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过来。

 

收到消息的时候，张泽开始心神不宁了。再下一次能有契机见叶麒圣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只是最近叶麒圣这公事公办的样子让张泽手足无措，但是按照张泽的性格，他喜欢一个人就绝没有退缩的道理，大不了就是死心。

 

张泽下定了决心。

 

“最近工作有点忙，后天我排练结束后可以过来，不过可能要晚上了，你愿意等我吗？”

 

张泽赶到的时候差不多八点了，窗外暗了下来，好在店里还有些人，没有让叶麒圣等待的身影显得落寞。

 

这幅图扎到了十一点。又一次，密密麻麻的刺痛从小腹开始蔓延，像在被不断地啮噬一般，到逐渐失去知觉。

 

结束的时候店里已经没人了。机器被关掉的那一刻，世界也安静了下来。张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牛仔裤遮盖住了手枪，看起来就好像一簇簇玫瑰在自己身上绽放，然后成为他的一部分。

 

叶麒圣问他：“喜，喜欢吗。”

 

张泽对着镜子点头：“还是你懂我喜欢什么。”

 

叶麒圣正低着头进行一些收尾工作，张泽问他有没有时间说说话。张泽听到了叶麒圣那边一阵叮叮咣咣，好像是瓶子被碰倒的声音，然后叶麒圣支支吾吾地说我一会儿有点事。

 

“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像是要解救叶麒圣一般，门铃突然在这个时候响起，一个男生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麒圣，你还在吗？”

 

叶麒圣快步向门口走去，木地板被踩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顺着隔断门的缝隙，张泽看到来人便是上次他见过的，叶麒圣的追求者，笑意在见到叶麒圣的那一刻攀上了他的眼角，他自然地拉起叶麒圣的手，而后者也没有拒绝。

 

一束迷你的玫瑰花束从张泽紧握的手心滚落，又在叶麒圣归来之前被张泽拾起藏在角落。

 

“我…朋友来了，你刚才要说什么吗？”

 

张泽藏起了花和眼泪，但这一次他不想再藏起自己的真心，于是扯出了一个苦涩的笑说道：“所以最近几个月你躲我…是因为这个对吗。圣哥你不用再装作不知道我想说什么，你可以直接拒绝我的。”

 

张泽仿佛能看见叶麒圣的防线在被瓦解，他喉咙滚动了两下，凝眉正色道：“张泽，你别和我耗。”

 

“咱俩不合适，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张泽还记得那是个雨夜，走在街上的时候，他看到花圃里的山茶花在雨中摇摇欲坠，花瓣谢了满地，一只小黑猫从拐角窜了出来，停在了他的脚边。

 

张泽蹲了下来，任由小猫舔着他的手，舌尖的倒刺刮着他的手心。

 

离开纹身店前的那一幕又浮现在他眼前，他站在门口，他们在房间里，窗户上映出了三个人的身影。他想叶麒圣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他就这样轻易地辜负了所有人的真心。

 

而他说不出口的爱也被杀死在这个夏夜。

 

11

 

蔡淇并不清楚叶麒圣和张泽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一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舅舅提起张泽了。

 

在蔡淇看来，遇到张泽以后的叶麒圣整个人都变鲜活了起来，具体表现在叶麒圣跟他说“晚上有点事，你自己做点饭吃”、“今天要晚点回来，十点钟记得锁门”等等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任何追问都只会得到同样一个名字作为答案。

 

但不知道从哪天起，张泽就消失在了他们的对话里。有一天蔡淇偶然问起，那时叶麒圣正在厨房做饭，油烟机的声音把叶麒圣的话盖过去一大半。

 

“泽泽，最近在忙着谈恋爱吧。”

 

蔡淇一个箭步凑到叶麒圣身边，脾气比油锅里爆炒的辣椒暴躁：“谈什么恋爱，泽泽谈恋爱的对象不是你吗？”

 

叶麒圣起锅装盘，无视了上一句话，从蔡淇身边溜走走向餐厅然后叫他吃饭。

 

见叶麒圣兴致寥寥，蔡淇不敢再逗他，只能戳着碗里的米饭干巴巴地问：“那，那个人怎么样啊。”

 

“不知道，在酒吧偶遇而已，没有打招呼。”

 

蔡淇一下子知道了为什么叶麒圣最近精神萎靡，每天下了班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话都说不了几句，要么就是说一些神叨叨的话。

 

有一次蔡淇放学回家的时候，正好碰上叶麒圣坐在院子里的石墩子上，四周只有夕阳和蝉鸣作伴。蔡淇顺着叶麒圣的目光抬头望天，实在没明白叶麒圣看见了什么，于是便问了他一句。

 

叶麒圣如梦初醒，起身跟他说了句我们回家吧。

 

“夏天结束了。”

 

蔡淇也没想到自己还会遇到张泽，还是在自己的学校，然后他发现张泽对叶麒圣的痛苦一概不知，就像叶麒圣看不出张泽对他的深情经年未变一样。

 

蔡淇并不执着于给他们做媒，他只是觉得自己有责任为困在局中的人提供线索，所以那天在学校的时候，蔡淇赶在张泽结束掉叶麒圣相关的话题之前说道：“不管当时发生了什么，肯定都是我舅舅的错，我替他向你道歉。他就是这样，回避型。”

 

“什么回避？”

 

“啊，我还以为你大概能感受到呢，”蔡淇讪讪地笑了，默念舅舅啊我这是在帮你不是多嘴，心一横直接都招了，“我们家人一直都有点回避倾向，可能是因为家庭情感的缺失吧，所以在亲密关系中会极度缺乏安全感。如果觉得对方有了退缩的迹象，就会比对方先后退，却又希望在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推开中得到爱的证明。”

 

“说白了就是我舅舅他不相信自己会被爱，越是喜欢的人，就越矛盾越逃避。这个时候就需要对方能再坚决一点，可惜通常不会有这个情况。”

 

蔡淇不知道他的话张泽听进去了多少，但是两周后，他又一次在工作室见到了张泽。

 

这还是张泽第一次走进阁楼，叶麒圣的工作间。朋友约了一个工作日下午来扎图，张泽刚好有空，便答应陪她来。房间里没有人在说话，只有机器震动的声音带动着空气都在颤抖。

 

张泽看到了墙上的画，都是叶麒圣的设计稿，其中有一幅是纠缠的枪与玫瑰，同样的花纹也镌刻在他的小腹上。

 

朋友订的图很小，一个多小时就做完了。张泽送朋友到了门口然后说自己找叶麒圣还有点事，朋友回头瞄了一眼，笑着留下一句“你们好好玩”就先行离开。

 

迎面撞上一个急转弯回来了的张泽，叶麒圣脱口而出：“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不是，”张泽扶了一下挎包肩带，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一会儿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张泽赶紧又补充了一句：“我朋友的事，我还没有来得及感谢你。”

 

对于张泽突然的邀请，叶麒圣也很意外，磕磕巴巴地说着我一会儿还有个客人、说感谢太客气了用不着，看到张泽有些失落的表情，叶麒圣又连忙找补道：“但是有时间的，只是，你可以等我一下吗？”

 

叶麒圣工作完已经八点多了，离开的时候，店里还有一两个顾客没有结束。其他纹身师这会儿正在擦洗设备，看到叶麒圣和张泽一前一后从楼梯上下来，笑着跟他们道别。

 

蔡淇正窝在沙发上玩PS4，看到叶麒圣和张泽并肩而行的时候，瞬间乐的颧骨升天，直接赶在了叶麒圣例行对他唠叨之前一手一个把叶麒圣张泽推出了门：

 

“知道了知道了，舅舅你也别太早回家哦。”

 

两个人干脆决定去喝酒。叶麒圣让张泽拿主意，张泽也懒得挑，直接选了之前总是和叶麒圣去的那一家。网约车到的时候，张泽率先坐进了后座，叶麒圣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副驾驶的位置。

 

酒吧的灯光和音乐渲染着属于夜的氛围。

 

叶麒圣从善如流地点了支烟，指尖时不时在烟灰缸上掸几下。

 

张泽点了两瓶啤酒，一瓶原味一瓶白桃味。这里的酒保很熟悉张泽，端着酒上来的时候有些暧昧地打量了叶麒圣几眼，问张泽这位新朋友是谁。

 

张泽侧身转向叶麒圣：“我还以为你也是这里的常客？”

 

叶麒圣呼出一口气，摇了摇头：“很久没来了。”

 

调酒师伸出手：”那不如认识一下？“

 

“叶麒圣，”叶麒圣礼貌性地回握了一下，“张泽的......朋友。”

 

调酒师吹了声口哨，和叶麒圣碰了个杯然后离开了。

 

张泽拿起了一个装满冰块的玻璃杯还有原味啤酒，放在了叶麒圣面前：“没想到酒神叶哥从了良。”

 

“新工作室的位置离这有点远，不方便了而已。”

 

张泽点头表示理解。

 

张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感情上的事情是算不清楚的，而张泽更加不认为他和叶麒圣是合适谈论其它事情的关系，他们其实都算不上熟悉，尤其现在还有三四年的时间横梗在他们之间。

 

张泽举起了酒杯。一口冰啤酒入喉，甜滋滋的桃子味在口腔中蔓开。张泽看着杯中的啤酒花泛起又消散，像一轮潮起潮落，然后突然说道：“我分手了。”

 

叶麒圣顿了一下，摁灭了烟：“什么时候的事？”

 

“其实也有一段时间了，谈了一年多，分手也有半年了。”张泽摆摆手，“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你应该还不知道。”

 

“其实你谈恋爱的事情我也不知道，那天...在店里，我真是瞎说的。不过挺好的，你确实应该谈一个。”

 

张泽笑着问了一句是吗，叶麒圣嗯了一声，但眉头微蹙，眼神有些纠结：“不过你跟他，不开心吗？”

 

“我前任比我大几岁，他把我的生活照顾的面面俱到，而当时我恰好需要这样一个人，因为那时候我很难过，”张泽意味深长地看了叶麒圣一眼，然后偏头躲开了进一步的对视，“合适是真的合适，但是在一段出于合适而将就的关系里怎么会开心呢？”

 

“换做是你，你会因为合适而进入一段关系吗？”

 

天平随着张泽的试探悄悄倾斜。叶麒圣能感觉到张泽的步步紧逼，但反而抬头迎上了张泽的目光：“我会。”

 

“那当时你和那位开心吗，你的那个顾客？”

 

如果不是张泽提起，叶麒圣已经有太久没有想起过那段插曲。叶麒圣想张泽一定不知道，虽然他的追求者多且热烈，但多数情况都只是昙花一现，能持续有交集的唯有张泽而已，但是叶麒圣没有多做解释，迟疑片刻后皱眉道不记得了。

 

“你可真行。”张泽晃着杯子，仰头又闷掉了半杯。

 

过去的回忆袭来，也拉响了叶麒圣脑子里的警铃。今晚的一切都远远超过他的舒适区所能承受，叶麒圣又下意识地想要回避：“我跟你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

 

“既然都不是好人了，为什么不能和我玩？”叶麒圣这一句话激起了张泽太多的情绪，他红着眼怼了回去，身体却因为应激而颤抖着，“既然你不怕辜负那么多人的感情，又为什么怕辜负我的？除非你问心有愧。”

 

“我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还忘不了你，我也辜负了别人的感情，我也不是好人，所以你更加不用怕辜负我。”

 

一丝怒气爬上了叶麒圣的眼角：“你又何必……”

 

“因为我没办法像你一样，叶麒圣，”张泽一激动，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于是只能认输般低下头，语无伦次道：“我不可以。我不开心，我真的不开心。”

 

“所以呢？”叶麒圣把杯子推开一点，抬手挽了一下头发，“今天你究竟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张泽呼吸一滞。他想如果空气能被看见，此刻必然已在两人之间凝结成冰。酒吧的音乐仿佛都消音了，只剩下心跳声一下一下敲打着鼓膜，张泽上下打量叶麒圣，最后目光聚焦在了他的嘴唇，然后偏头吻了上去——

 

啤酒味的气息像海浪般翻滚着。

 

一吻毕，张泽往后退了一点点，却保持着鼻尖微微相触的距离：

 

“为了能吻你。”

 

叶麒圣的眼睛瞬间张大。张泽总是能像这样，将他的边界一次次往后推，这一次更是完全没留给他思考的余地，这意料之外的一记重锤像洪水一般冲断了他的防线，理智断裂的那一刻，他捏着张泽的下巴加深了这个吻。

 

想吻他不需要什么理由，爱他也是。

 

后面的一切顺理成章。

 

张泽躺在自己的床上，放任感官被疼痛支配，但他拼命地想要记住这种痛，感受那迟到了多年，却一点不比他少的爱意。

 

一股股热浪在蔓延，那炽热到发狂的，像热病一样的爱。

 

可是我希望这热病不要痊愈。

 

 

12

 

风铃声又一次奏响。

 

玻璃门一开一合，带进了一缕花香味的清风。

 

“您好，请问您找——”

 

“叶麒圣在吗？”

 

张泽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一只手插着兜。

 

张泽今天打扮得十分靓丽，一件白色无袖上衣搭配一条银色蝴蝶项链，姣好线条一览无遗之余，快乐气息更是顺着上扬的眼角延展，一颦一笑尽显松弛。

 

草莓叼着半根油条咕哝道诶他刚才还在这呢，晃悠到楼梯口对着楼上就是喊叶哥你去哪了泽泽找你——

 

张泽拉了她一下说没事：“就是叶麒圣有点东西落我家了，他要是不在要么麻烦你帮我转交？”

 

张泽的音量不算小，幸好早上这会没什么客人，但还是硬控了工作室里的所有人。

 

草莓的半根油条掉到了地上。

 

说着张泽就开始翻包，结果叶麒圣恰逢其时地从拐角处出现，微卷的刘海上还挂着水珠，讪讪地对张泽说给我就可以了，顺便驱散了围观群众。

 

张泽勾起一边嘴角，从包里掏出一串东西放到叶麒圣手上：“车钥匙都不要了，就这么想躲开我。”

 

“这不还是没躲开吗，”叶麒圣脸一红，低头看见了一只小黑猫在他掌心对着他张牙舞爪，指着问张泽，“这是什么？”

 

“送你的小猫，给你的车钥匙增加点体积，下次再想逃的时候好歹显眼点。”

 

叶麒圣挠了挠头，问张泽要不咱们聊聊？

 

“我还要上班，”张泽朝着他挥了挥手，“要聊天的话晚上来剧场接我。”

 

“记得拿车钥匙。”

 

张泽眨了眨眼睛潇洒离去。

 

演出结束后，张泽没有着急出去，一个人跑到剧院二楼的走廊呆了一会。窗外在下着雨，雨滴落在玻璃上模糊了视线，张泽只能看到路边围着的人群和星星点点的灯光，但他不知道叶麒圣有没有来。

 

上海总是在一场雨后一键入秋。但张泽显然还没有习惯这一点，一出门就被冷风扑了个满怀，他条件反射地拢住了外套的领口。

 

雨越下越大，张泽匆匆和观众打了招呼就穿过人群离开了，裹紧了外套往街角钻，然后跌入了一个干燥又温暖的怀抱——

 

头上的雨也停了。

 

叶麒圣就这样出现在他眼前，一只手撑着透明雨伞，另一只手迅速在他脖子上围了一条围巾，黑白印花的，居然还挺好看，一点不像叶麒圣的审美。

 

叶麒圣看着他说：“也不知道多穿点。”

 

张泽摸了摸鼻子：“不冷。”

 

但是暖暖的感觉真好，张泽偷偷吸了一口气，围巾包裹的木质香和叶麒圣身上的味道一样。

 

张泽拍了一下叶麒圣：“你怎么又不告诉我你来，你不怕我直接就走了吗？”

 

叶麒圣悄悄往张泽这边移了半步，雨伞的角度也微微倾斜：“没关系，我会找到你的。”

 

叶麒圣就这样看着张泽，目光舍不得移动半分，本来张泽也在看着他，结果突然瞳孔张大，拽着叶麒圣喊了一声‘快跑’就迈开腿狂奔，跑着跑着两只手就牵到了一起，张泽不合时宜地想到，不用再掩藏爱意的感觉真好。

 

一直跑了好几条街才停下，张泽拉着叶麒圣进了一家便利店，靠着货架小口小口地喘气。叶麒圣拧开了一瓶水递给张泽，问他怎么回事。

 

“刚才那条街突然来了几个粉丝，要是被抓住可就走不了啦。”张泽伸手比了个相机的动作，“话说，没吓到你吧。”

 

叶麒圣低头笑了：“你的观众一直很热情。”

 

他顿了一下然后解释道：“其实我来看过你的剧的，在太想你的时候。”

 

张泽先是睁大了双眼，然后脸颊肉眼可见地变红，可惜便利店的灯光太亮让他无处遁形，只能推了一下叶麒圣。

 

叶麒圣以为张泽觉得他还不够诚意，又补充道：“真的，你这几年的剧我一个都没落下。”

 

说着，叶麒圣就要掰着手指头数给张泽看，张泽被肉麻地打了个哆嗦，赶紧拉着叶麒圣离开了那家便利店，湿漉漉的风一吹，带走了七成的热意。

 

张泽抱着手臂问叶麒圣这是干嘛呀。

 

“我想追、追你？”叶麒圣结结巴巴地回答，歪着头看了看张泽的表情又试探地给出了另一个答案，“...谈恋爱？但我不是很会谈、谈恋爱，如果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一定要告诉我。”

 

“你滚，”张泽言简意赅地诠释了小猫的傲娇，“我可还没说答应你谈恋爱呢。”

 

叶麒圣这会倒是聪明了，反击道：“那，那天是谁一直说爱我，在床——”

 

张泽捂住了叶麒圣的嘴，气得直跳脚：“追人要有诚意！我感觉我都不了解你，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能因为我们睡了一觉就装作这些事都不存在。”

 

叶麒圣沉默了，他垂下眼帘盯着地面，张泽一点一点松开了手。

 

叶麒圣抬眸缓缓道：“那不如我们重新开始。”

 

叶麒圣朝张泽伸出手：“你好，我叫叶麒圣，对张泽老师仰慕已久，不知道泽泽是否愿意认识我一下。”

 

张泽被叶麒圣认真的样子逗笑了，伸手回握住了他。

 

“那就祝你早日成功。”

 

END.

 

看完莎罗朱之后很想写一个关于夏天的故事

写着写着就写了这么长

感谢你看到这里

期待评论♡

 

彩蛋是一些隐藏伏笔

  

  

  之前承诺过复婚就写的这篇的后续，是分手后一个失眠一个幻想的惨兮兮的小情侣，这篇是泽视角的复合文学。（复婚得太快了我猝不及防。

　　

　　ooc是我的，张泽是叶麒圣的。

　　

　　

　　

　　

　　

　　凌晨三点，叶麒圣收到了张泽的微信。

　　

　　“毕业快乐，圣哥。”

　　

　　张泽拉下了手机的键盘，几秒后看到屏幕上方显示出几个字：对方正在输入中…

　　

　　张泽在床上翻身躺好，举起手机死死盯着那几个字。他想得远比这六个字多得多。在看到叶麒圣的阿波罗尼亚毕业返场录像的时候，张泽几乎没听进去半个字，脑子里都是自己毕业时叶麒圣录音里低沉的嗓音。当时他说等叶麒圣毕业时也要给他录一份浪漫又独特的录音，只不过张泽毕业之后叶麒圣也演得少了，后来更是很久都没有再排期。等到毕业卡司宣布后这个难题才摆在张泽面前。

　　

　　张泽已经毕业了，剧组自然也就不会再找他录音了。他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难过——阿波罗尼亚承载着两个人的开始，见证了他们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而在张泽毕业之后，他们的感情也分道扬镳。

　　

　　叶麒圣选择了毕业，张泽很难不觉得他是为了要给他们的爱情画一个句号。这句号里本就没有张泽的一笔浓墨重彩，遗憾和体面都理所应当。

　　

　　诺言总归是要兑现，张泽不是失个恋就觉得比天塌下来还严重的小朋友了，他干不出来从此再不相见的幼稚举动，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允许。所以张泽还是向叶麒圣发去了毕业祝福，只是他打在聊天框里大段的文字都被删去了，只留下最言简意赅的一句。

　　

　　毕竟他没必要为自己一句真诚的祝福解释太多缘由，也不需要找太多借口。

　　

　　叶麒圣也还没睡。张泽盘算了一圈——就算叶麒圣不失眠，他今晚必定要有一个庆功宴，再回家卸掉妆发洗个澡，现在还没睡似乎也是正常的。

　　

　　“谢谢泽泽同学。”

　　

　　隔了很久，张泽才收到回复。就算叶麒圣戴着老花镜拿手指头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戳，也不至于这么慢，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也在迟疑。

　　

　　张泽又翻了一面，趴在枕头上想要再发一会儿呆。他实在想不出还能说什么了。腿上的伤口隔着柔软的长裤蹭到了薄被上，受到了轻微的压力便用巨大的反应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缝合线扯着皮肉带出一阵痛来。

　　

　　其实已经长好了。也半个月了，也到了该去拆线的时候了。

　　

　　张泽向来睡眠质量很好，难得有想这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不能入眠的情况。按说他晚上演了一场剧应该累的沾床就睡，错就错在他睡觉前不该打开微博，不打开微博就不会看见穿着红丝绒西装外套的叶麒圣，就不会打开那个返场录像，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比起自己，叶麒圣应对起失眠来，会更得心应手吗？

　　

　　张泽突然意识到自己对着手机迟疑的模样未免太过矫揉造作，勾勾嘴角自嘲了一下，把手机摁灭了丢在一边。明天没有戏，他可以睡到日上三竿，但是失眠的滋味依然不好受。皮肤表面的伤口可以靠针线缝合，等待细胞慢慢地繁殖，重新粘合，有些伤口却只能任由它向外汩汩冒出一些比血液更难以生出的东西——勇气、精力或信心。

　　

　　叶麒圣的毕业仿佛粗暴地把张泽伤口的两瓣摁在一起，告诉他说，没必要。

　　

　　手机振动了两下。

　　

　　叶麒圣：“早点睡吧”。

　　

　　张泽：“你也”。

　　

　　他俩实在是都没什么劝人早睡的资格，张泽彻底不去想这让人啼笑皆非的诡异对白，扯过被子强迫自己閤眼。

　　

　　明天去拆线。

　　

　　

　　

　　

　　

　　“已经长得差不多了，但是今明两天就还是别碰水了，要是还是疼得厉害的话就赶紧过来。”

　　

　　拆线的是个被医师喊来练手的实习生，小女孩的声音甜甜的，但是并不能让张泽的心情好起来。

　　

　　缝合线从肉里被抽出来的时候，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线和肉之间的摩擦，嘎吱嘎吱，带着细微的疼痛。张泽不怕疼，不代表他不觉得这种感觉恐怖。

　　

　　“好的好的。”张泽小声答道，很乖巧地轻点了下头，怕自己影响到了对方的操作。

　　

　　“好了，”小姑娘扯出最后一截线，抽出棉签蘸了点碘伏又在伤口上滚了一遍，然后利索地丢进医疗废物箱，“在外面观察一会儿，过二十分钟没出血什么的就可以走了。”

　　

　　诊疗室外面的椅子上坐满了，张泽又不想和墙有大面积的接触，就在走廊尽头的楼梯间找了处高度舒适的楼梯扶手靠好，往堕落天使的剧组群里发微信：“我拆完线了。”

　　

　　“拆线了就好。”

　　“泽泽小末见。”

　　

　　张泽其实有意要拖着不来拆线。他怕自己在舞台上蹦着蹦着就把伤口崩开了，要是再缝一次——真的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而且前几天暴雨，溅湿了他的裤子也顺便把伤口洇了，张泽还紧张兮兮地怕伤口感染。

　　

　　要是叶麒圣在的话——虽然这么说很像叶麒圣已经消失了不过很明显并没有——叶麒圣会很谨慎地说如果伤口还疼的话晚一点拆线也好。

　　

　　张泽发誓自己没有什么会让自己产生幻觉的精神疾病，但是他确实偶尔会幻想如果叶麒圣现在在自己身边会发生怎样的事情，他们之间会如何对话，而且这种现象在近期变得尤为频繁。张泽是一个很喜欢自言自语的人，在和叶麒圣谈恋爱之后那个在脑子里和他对话的人就从另一个自己变成了叶麒圣，这个毛病在他们分手之后张泽也一直没有改掉，就纵容他自己捏造出来的叶麒圣住在他脑子里。

　　

　　叶麒圣说不出什么来，只会蹲下来掀开他的裤脚：“让我看看……这个疤，怎么这么明显……还疼吗？应该不太疼了吧？医生有说什么吗……不要沾水啊，那这两天你注意一点啊……”

　　

　　叶麒圣对张泽说不上是宠爱，可能更确切的描述应该是一种笨拙的溺爱——像是对一个小孩。

　　

　　缝线的时候张泽就在想叶麒圣。

　　

　　叶麒圣没来看他的戏，接到电话后必然会匆匆忙忙从家里打车冲到医院，当然也有可能是从剧组来，张泽也不知道叶麒圣现在忙到了何种地步。

　　

　　急诊值夜班的都是年轻人，缝合伤口这种没技术含量的小事当然也是交给实习生去做。张泽坐在治疗床上，看着那个小朋友撕开器械包之后咬着嘴唇紧张兮兮地从麻药瓶子里抽了半针管麻药出来，又很慢很慢地推进了自己的皮肤里。麻药向石头一样碾过伤口周围的皮肤，短暂的剧痛过后肌肉便失去了知觉。

　　

　　然后拿出弯钩状的针，刺进皮肤里。麻药可以麻痹痛觉，却不能麻痹触觉。张泽能感受到肉对线的阻力，奇异的让他头皮发麻。

　　

　　小实习生打完第一针的结，抬头就看到张泽盯着自己的伤口看，愣了一下提醒道：“你要不然还是扭个头吧哥……”

　　

　　场面到底还是有些血腥。

　　

　　“没事。”张泽摆了摆手。

　　

　　要是叶麒圣在诊疗室里，此刻必然已经自觉地伸出手来捂他的眼睛了。

　　

　　送他来医院的同事还急着赶地铁回家，帮张泽取好了药之后送他到了输液室就走了。医院里没有共享充电宝，张泽只能拜托护士把他电量早已岌岌可危的手机拿去分诊台借人家的线来充电，此刻他有点无聊，只能阅读药盒上的说明书。

　　

　　两种药，一盒抗生素，一盒止痛药。输进血管里的药液也是两种，都是抗生素——“主要用于治疗或预防厌氧菌引起的系统或局部感染。”

　　

　　如果幻觉能像细菌一样被某种抗生素杀死就好了，张泽无端地想到。幻觉虽然不是细菌，偏偏像细菌一样有着惊人的繁殖速度，在无知无觉间感染了他的生活，打破了他的稳态。

　　

　　或者止痛药能缓解一点精神上的疼痛也行。张泽是个遵医嘱的好患者，如果能有解决问题的方法，他也愿意一试。

　　

　　叶麒圣坐在张泽旁边，安静地看着手机，时不时抬头观察一下输液的进度，然后轻声问他：“输的速度快不快？疼吗？”

　　

　　有一点儿。张泽边想边挣扎着举起手给自己的调节器稍微向下滚了半圈，也不知道疼痛是不是心理作用。

　　

　　张泽非常擅长在叶麒圣面前夸大自己的情绪，不管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如果张泽肯眨眨眼睛挤出一点哭腔来，说一句：“好疼啊，圣哥”，叶麒圣就会蹲下来，示意张泽自己趴上他的后背。

　　

　　叶麒圣不会问他“真的很疼吗”，也不会质疑他“走不了了吗”，就像张泽向他索取一切的时候那样，尽力给予回报。

　　

　　张泽很难说叶麒圣不爱自己，可是叶麒圣太过于温吞，像探不到底的温泉水，再暖和也不能给张泽以安全感。张泽怕自己一个晃神就溺毙其中。

　　

　　他更想看到一些底线，一些边界，看到温泉沸腾，看到叶麒圣失控。

　　

　　可惜叶麒圣连“不可以”都很少讲，据张泽的不完全统计，这句话出现频率最高的时候是在床上。

　　

　　张泽不要“怎样都可以”，张泽想要“只有你可以”。

　　

　　

　　

　　

　　

　　真的好疼。

　　

　　麻药过期，痛觉在伤口里扎根，顺着缝合线长出枝桠，又枝繁叶茂地蔓延开来。

　　

　　张泽实在是太舍不得舞台了——他当然知道有多少观众早早买好了票，舟车劳顿只为了这两个小时的欢愉，他不肯取消，甚至不愿让舞台效果打太多折扣，只得紧急地和搭档商议如何修改动作。

　　

　　搭档拍拍他的肩膀，“太拼了，哥，前一天晚上还在急诊缝针，第二天下午就站在舞台上了。”

　　

　　叶麒圣是绝对不会允许他上台的。

　　

　　张泽承认，做出的这个决定里他有一点倔强的成分。如果他偏要上去演，又能怎么样呢？

　　

　　不会怎样。张泽沮丧地想。叶麒圣也只能在侧台皱着眉毛看他演完，再把他抓去输今日份的液。

　　

　　甚至不会数落他“怎么跳得那么高”，只会在他痛得呲牙咧嘴的时候长长地叹一口气。

　　

　　缝合的针眼把伤口锐利的痛扩散，变成大片的钝痛，不知道是止痛药起了效果还是躯体的防御机制强迫他习惯这种疼痛，张泽开始觉得麻木。但这种麻木仅限于他不动的时候。只要张泽一走动，肌肉发力的时候就会牵动伤口，每一步都扯出新的痛来。他甚至能感受到一跳一跳的痛，是心脏跳动的频率，每向血管输送一次血液，伤口就被鼓胀得痛一次。

　　

　　张泽想起小时候读过的小人鱼。只不过小人鱼是自己选择的，张泽是自己不小心磕的。

　　

　　今天长了记性，输液的时候带上了充电宝，张泽又看了一遍小人鱼的故事。

　　

　　他第一次读这个故事的时候还不识字，念着拼音把故事拼凑出来，读完之后眼泪汪汪地问母亲，“妈妈，小人鱼再也回不来了吗？”

　　

　　小时候他震惊于小人鱼可以为了爱情做到如此地步，后来他发现小人鱼最起码有个浪漫的结局。

　　

　　在医院里一个人输液绝对算不上什么浪漫的事情。

　　

　　堕落天使一共就演三周，缝合线在张泽腿上嵌了两周半。张泽想这部剧在他的履历里绝对谈得上刻骨铭心——他就没有演过这么疼的剧。

　　

　　物理意义上的疼。

　　

　　但是不止物理意义上的疼。

　　

　　又带着伤演完一场，张泽意识到自己需要做点什么了。

　　

　　他真的太爱舞台了，所以顶着伤痛也要在舞台上放声高歌，要听到欢呼和鼓掌，要靠这些来获取价值和意义，这是他赖以为生的食粮。但是当幻想叶麒圣也坐在他回家的出租车后座上时，他发觉自己实在爱得不算勇敢。

　　

　　小人鱼为了变化出双腿，舍弃了自己美妙的歌喉。张泽却只能落荒而逃，靠幻想来麻痹自己。他不可能一直幻想下去，就像伤口不能只打麻药不缝针，总有一天麻药会过期。

　　

　　就在张泽还在迟疑的时候，一根缝合针递到了他手上——一张弗兰肯斯坦的票。

　　

　　说是还他去年的票。去年张泽赠票的时候还是挽着叶麒圣的胳膊一起把票递出去的，今年收回来的时候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朋友很为难地挠挠头：“实在是调不开了，你坐他后面，不过这两排中间是过道。”

　　

　　张泽当然懂得白嫖的东西没有任他挑挑拣拣的权利，笑着把票接下来说“没关系”。

　　

　　他大概想得出这场戏自己看得会有多如坐针毡——现场会有人认出他们并且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尽管在叶麒圣会和他维持朋友的礼节上张泽仍然保持信心，但张泽该怎么幻想看戏的时候叶麒圣就坐在自己旁边呢？

　　

　　没人来给张泽写这份“如何在分手后和前男友演一场不仅没谈过而且自始至终都是朋友”的剧本，也没人教他应付不会按常理出牌的对手戏演员。唯一庆幸的是他是坐在后面的那个，不至于在对方灼热的目光下无所遁形而不敢偏头哪怕一下。虽然他猜不到叶麒圣坐在前面会是什么感受，但是他已经顾及不了了。

　　

　　张泽还缺一根线，一根让他把两瓣皮肉穿起来的缝合线，否则这根针捏在手里只会扎了自己的手。

　　

　　一直到堕落天使小末，这根线才姗姗来迟。

　　

　　第二天早上起来张泽才看到叶麒圣凌晨四点半的微信：“末场快乐，演得很好，再接再厉。”

　　

　　好像要和张泽那次祝他毕业快乐礼尚往来。但是毕业祝福原本是张泽欠他的——张泽挠着被枕头蹂躏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在心里骂叶麒圣算不清账。

　　

　　但是还是回复了：“谢谢圣哥。”

　　

　　刷个牙的功夫就收到了新消息：“伤怎么样了？”

　　

　　这就是看过小末返场视频的意思了。张泽难免窃喜，他也没有白为了叶麒圣辗转反侧，一报还一报罢了。思及关心也要礼尚往来，遂回复：“昨天刚拆线。你又失眠了吗。”

　　

　　发完想起来昨天叶麒圣在南京演出，极限赶场人四点半还不睡可能是还在路上。

　　

　　“嗯”。

　　

　　张泽突然说不出话来。假设叶麒圣四点半放下手机睡觉那就是只睡了三个多小时，或者是熬了个通宵。

　　

　　胡子拉碴的叶麒圣，眼下还带着乌青，把脑袋搁在张泽的肩窝里，胡茬扎的他皮肤酥麻，哑着嗓子说泽泽可不可以再陪我睡一会儿——张泽躺回去得过于麻利，以至于掀开被子的时候还能感受到一点余温。

　　

　　回笼觉睡得并不踏实。张泽做了个香艳的梦，要高潮的时候却被窗外的噪声拉回现实，情欲随着神志的清醒逐渐褪下，这让他很不爽。在身旁抓了一把可只有虚无的空气，索性扯过被子抱了满怀，闭上眼就还是梦里那张脸，就着幻觉把冷掉的身体重新点燃。

　　

　　张泽觉得自己的身体比大脑更熟悉叶麒圣也说不定。

　　

　　所以他没法解释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叶麒圣家门口，也没法解释为什么又会滚到叶麒圣的沙发上。沙发不比那张可怜兮兮的单人床大多少，而叶麒圣格外偏爱这张沙发——张泽会因为恐惧坠落而更紧地攀附他，并且做完之后不用打扫战场就可以睡觉。

　　

　　千里送这词形容我都不够，可能还得换个更菩萨一点的词——张泽在失神的片刻里还有空无声地吐槽自己——而且他们之间也没有一千里的距离。

　　

　　但是，但是，但是，总归是有温度的叶麒圣。

　　

　　

　　

　　

　　

　　张泽觉得自己的行为已经不是用爱能解释得了的了，他向叶麒圣的索取又迈上了一个新台阶，而叶麒圣依然没有说任何超出张泽预计的话，只是动作比之前更温柔。

　　

　　“你怎么磨磨唧唧的。”张泽忍不住用没伤的那条腿踹他。

　　

　　“别牵到了。”

　　

　　叶麒圣原本握着他脚踝的手向上抚过去，在前天刚拆了线的伤疤处停下。拜缝合线所赐那伤口还很狰狞，褐色的小块疤和新长出的粉色的肉搅在一起，看上去比实际感受更加触目惊心。粗粝的茧摩挲过去，没完全长好的伤口便痒起来，张泽勾腿想要往回缩却被钳制住，反而把自己往前送了送。

　　

　　张泽一贯是会叫的，高亢的嘶鸣与压抑的喘息被他运用得纯熟，杂糅进淫靡的字句，大段勾人的诗句便从他口中吟出。但今天的叶麒圣格外沉默，张泽叫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扯着叶麒圣的头发逼他看向自己：“你的嘴凭什么闲着？”

　　

　　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两圈，叶麒圣像一只优雅的肉食动物，精心挑选了一个好下口的位置，然后埋头来吮他的脖颈，张泽本不是这个意思，急得推开他：“我后天还……”

　　

　　后天下午还有新剧的见面会，还有晚上那场座位让他别扭不已的剧。张泽突然想起来自己也不能喊得太放浪，不然哑着嗓子他不好和制作人交代。

　　

　　湿热的触感闻言向下滑去，从锁骨到肋骨。

　　

　　因为失控而痉挛的时候，张泽深刻地理解了为什么幻觉永远也无法替代本体。

　　

　　单人床躺两个大男人还是挤得要命，张泽努力把自己团吧团吧蜷在靠墙的一侧，头枕着叶麒圣的胸口，心跳声不再隔着空气，只顺着骨肉清晰地叩着他的耳鼓膜。叶麒圣指间夹了根烟，没点燃。

　　

　　从主动提出分手到现在，张泽此刻才觉得有了些谈判的底气。最起码他揪着领子去啃叶麒圣的唇瓣的时候叶麒圣不仅没有推开他，还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如果刚刚出现在门口的不是我，是别人，你也会像这样对他吗？”他一边问一边用手指去点那些斑驳的痕迹。

　　

　　其实是明知故问，但张泽需要一点踏实的安全感。

　　

　　叶麒圣如张泽预期那般瞪大了眼睛流露出很惊讶的神色，为这个大胆的想法感到震惊：“不会，怎么会。”

　　

　　好像对张泽如此荒诞的行为比他本人接受度要更高。

　　

　　总是这样。

　　

　　张泽只感到无力。他对叶麒圣生不出恨来，也很难总是维持热烈的爱意。相识两年多，叶麒圣已经成为他的一种习惯，而且是一种向前进化的习惯，他不能忍受再倒退回之前的状态。他原本是想试一试叶麒圣离开了自己会不会还能那样波澜不惊，但戒断反应先吞噬了自己。

　　

　　“好疼。”张泽突然说。

　　

　　“哪里疼？”叶麒圣严肃起来，把张泽往上提了提，台灯太暗了，他想要翻起身去摸门边顶灯的开关，又被张泽一把拉住。

　　

　　“是不是刚刚，碰到了，还是……”叶麒圣也就不再动了，但语气还是很紧张。

　　

　　“不是伤口。”张泽换了气声。

　　

　　“那是哪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对面也把声音放轻了。

　　

　　“我的意思是我爱你。”

　　

　　“我也爱你，泽泽。”反应得很快。

　　

　　“你只能爱我。”张泽已经压不住声音里的颤抖，“只能爱我一个。”

　　

　　叶麒圣似乎并不明白张泽突如其来的汹涌情绪是因为什么，但他几乎立即就接受了，安抚性地拍了拍张泽的后背，“嗯，我只爱你一个人。”

　　

　　“那为什么要答应分手？”这话问出来张泽自己都觉得无理取闹。

　　

　　叶麒圣难得地沉默了。他们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僵持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叶麒圣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卸去了什么力气：“我也觉得，我们确实，可能不太合适。”

　　

　　哪里来的“我也”？张泽根本就没觉得他们不合适，对张泽来说能把他们分开的只有不再相爱了。合着叶麒圣根本就没懂张泽为什么提分手，只是不管张泽说什么他都习惯性地全盘接下。他好像不懂得怎么交流，也不太熟悉“爱”，只是对张泽有无限的纵容。

　　

　　“那重要吗？”

　　

　　“不重要吗？”

　　

　　张泽有点想生气，又气不起来，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地悬在中间，憋得他难受。

　　

　　“我困了。”张泽松开拉着叶麒圣的手，往前挪了挪，躺下来，把头扭向墙那一边，顺便卷走了半床被子。

　　

　　伴着窸窸窣窣的响动，台灯被拍灭，一只胳膊顺着枕头和肩膀间的缝隙摸进来，垫在了他的脖子下面，另一只手则搭在他因为侧躺而陷下去的腰窝里。

　　

　　“你睡得着吗。”张泽在被子里闷闷地问。

　　

　　“睡不着。”

　　

　　叶麒圣放在张泽腰上的手用了点劲，把张泽向后带了一点，让他的后背贴上自己的前胸，轻柔的吻落在耳后。

　　

　　“今天应该睡得着了。”

　　

　　张泽原本快要止住的眼泪又往外涌，他只能悄悄抬起手去蹭，怕眼泪没有流到枕头上而是滴到叶麒圣的手上。

　　

　　如果伤口感觉到痒了，就是在慢慢愈合了。

　　

　　

　　

　　

　　

　　新剧见面会的时候张泽把长袖尖领的衣服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颗，又在领口打了个蝴蝶结，还好该遮住的都被遮住了。

　　

　　看弗兰肯斯坦的时候，叶麒圣坐在张泽的正后方，隔他一条走廊的距离。是张泽撒娇和叶麒圣交换的前排，虽然只是靠前了不到两米，但也是靠前了。张泽不用临场发挥演那个破剧本了，对手戏演员也在可控范围内了，一时间心情颇好。

　　

　　大幕落下之后观众席的灯亮起，叶麒圣前面刚好是过道，张泽才刚刚站起来，叶麒圣就已经站在他背后了。肩膀被重重拍了下，手却没拿掉，顺着摸到了外套的领口。回头就是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我先走了。”怕被围堵，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叶麒圣就大步流星往出口方向冲了出去。

　　

　　没一起走，但是打了招呼，是朋友间的有效避嫌。

　　

　　

　　

　　end.

　　

　　

　　

　　这篇写出来真的和我预想的差太多了🚬他俩已经完全失控了，剧情都是他俩先动的手，与我的思想基本无瓜🥺

  

  小猫缝针听的我心软软，174如果你没在现场的话我真的会磨刀🔪你照顾不好自己老婆的话我非常乐意代劳（？

  

  

  

伪现实/隐婚设定

灵感来源 - 在《在加纳共和国离婚》

 

1.7w

 

01

 

三十岁以后，年龄的变化好像就不再会给人带来特别的感知了。

 

至少叶麒圣已经记不起这是自己迈入三十大关之后，过得第几个生日了。叶麒圣沉默地把餐桌上已经融化得不成形的蛋糕放回盒子里，脚边的垃圾桶里，燃尽了的蜡烛躺在里面，好像在呜咽。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行李箱散在地板上。张泽在酒店房间的另一边，沉默地坐在落地窗前。

 

感官总是会麻痹自己，就好像再深刻的记忆都会变淡，又好像爱情，当提及某个人的时候，心脏已经不会再跳动。

 

在酒店楼下见到张泽的时候叶麒圣是没想到的。彼时张泽正坐在大堂的沙发上，身旁放了一个漂亮的蛋糕盒。叶麒圣心里惊讶，连带肢体也有些手足无措，因为他们已经像陌生人一样很久了。

 

张泽也了然，开玩笑问：“没想到我会来？还是不希望我来？”

 

“没有。”叶麒圣说，“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打了。你没接。我猜你今天应该是在剧组过生日呢吧。”张泽笑了笑，眼睛弯成一个温柔的弧度，“蛋糕放的有点久，可能不好吃了，不过反正你应该也已经吃过了吧。但我还是想，再陪你吹一次蜡烛。”

 

叶麒圣接过张泽的东西：“先上去吧。”

 

其实他想问张泽等了多久，路上累不累，他想说我很高兴你能来。有太多话想说，最后却只说了这么一句。

 

“我没想到你还记得。” 叶麒圣小心翼翼地把蛋糕从盒子里取出来。虽然已经融化的七七八八了，装饰用的草莓片掉下来了不少，却还是能看出蛋糕原本精致的样子。

 

“那时候我们都没什么钱，两个人一起挤在出租屋里，一起吃一块草莓蛋糕就觉得是最幸福的事。”现在的蛋糕比那时好看了不止一点。张泽怔怔地盯着，叹了口气，“现在我们什么都有了，但反而是那些日子最难忘。”

 

叶麒圣看着眼前的烛光，有些愣怔。

 

“快吹吧，蜡烛都要烧没了。”张泽走到叶麒圣身边。叶麒圣沉默地吹灭了蜡烛。空气中霎时弥漫起烟的味道，算不上太好，和两人间的气氛一样。

 

 

“圣哥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什么？叶麒圣问。

 

“我是说，我们离婚吧。” 张泽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

 

也不算太突兀。这两年来，两个人的发展方向走上了不同轨道，工作使他们聚少离多，留下屈指可数的相处时间，最后往往又会变成争吵，再把彼此推得更远。

 

叶麒圣突然感觉鼻子有点酸。他往张泽身边走了两步，张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但被张泽抢先一步：

 

“你还记得我们上一次去看戏吗？”

 

那已经是大半年前了。难得两人都不用工作，那天张泽很开心，也打扮得很漂亮，可是剧场里人太多，认识他们的也太多，叶麒圣不得不放开了张泽的手，不得不和他隔开几排就座。可即使这样，散场时叶麒圣还是被电话叫走，勒令他注意影响。

 

想到这里，无力感油然而生，叶麒圣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泽泽，我...”

 

张泽抬起了头，叶麒圣这才看到张泽的眼睛，美瞳戴久了的眼睛红红的。昏暗的台灯把影子拉得长长的，那样的灯光衬得猫好薄好薄一片。叶麒圣伸手把猫拦回怀里，很快便感受到了泪水的冰凉。

 

也不是没有尝试过挽救，可如果问题本身就是无解，就会陷入反复的内耗循环，周而复始，直到一方开始想放弃。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叶麒圣发现张泽不再跟他争吵，不再向他索取很多很多的爱。叶麒圣知道那是张泽失望攒久了的样子。但在无数个与香烟相伴的夜里，叶麒圣又会沉沦于这难得的喘息的空间。

 

还能再说什么呢。

 

 

02

 

“喝啊，怎么不喝？” 叶麒圣一手端着自己的酒杯，另一手还不忘招揽蔡淇喝酒。“今天，是我三十四岁的第一天，也是我重获自由的第一天！淇淇你不为我感到高兴吗？”

 

蔡淇其实完全没见过叶麒圣失态的样子，有点害怕，赶紧朝对面张智涵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但是张智涵只是看着桌上摆的乱七八糟的酒杯，没说话。

 

“叶哥，嫂、泽哥大老远飞来四川来找你，你还大晚上的跑出来喝酒，这样好吗？要被泽哥知道我会不会死啊。”

 

蔡淇把叶麒圣手里攥着的酒杯撬出来放下。

 

“你想多了，他不会在意的。”叶麒圣停顿了，语气听不出悲喜，“张泽这一天过来就是来和我离婚的。”

 

这下张智涵的表情也挂不住了：“怎么回事，这么突然？从我认识你俩的时候你们就在一起了，咱们认识都多少年了，五六年得有吧？你说张泽能这么决绝，我有点难相信。”

 

“其实是从一年多前就开始了吧，吵架，在一起就吵。你是不知道张泽脾气能有多大，不开心了可以直接一星期不理我。到后面...到后面我回家都害怕。但没事，这种噩梦一样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今儿开心，今儿开心，啊。”

 

蔡淇默默给叶麒圣塞了餐巾纸：“可是叶哥，你在哭...”

 

蔡淇说完就悄悄闭嘴。叶麒圣好像突然泄了气。

 

“张泽需要的是一个无微不至，全心全意爱他的人。”叶麒圣顿了一下，伸手指了指自己，“可是我，给不了。”

 

手里把玩的酒杯突然失控，张智涵眉头紧锁：“可你们以前明明就爱得死去活来。你硬是一直等着，耗到张泽分手了，从北京追到上海也要和人家在一起。”

 

“你说你不爱他？”

 

叶麒圣愣住了。他突然想到刚才，张泽哭累了，脑袋一歪就在他怀里睡着了，叶麒圣只能把张泽抱上床。他们已经太久没接触了，这一抱，叶麒圣才发现张泽瘦了多少。而七年前北京的那个雨夜里，他也是这样，把湿漉漉的猫抱回了家。

 

叶麒圣点了点头。

 

是啊。我们曾经那么相爱，为什么现在就不爱了呢？

 

 

03

 

叶麒圣第一次见到张泽，是在七年前的北京。

 

北京的夏天充满着阳光、蝉鸣和草木香气，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张泽之于叶麒圣都是所有美好形容词的化身。

 

那一年叶麒圣二十七岁，刚刚过了做梦的年纪。而二十三岁刚刚毕业的张泽带着无限的勇气和活力，像一抹高饱和的色彩，落进了叶麒圣平淡的生活。

 

那时候叶麒圣在南城租了一间小房子，面积不大，一张床就占了大半的空间。好在叶麒圣平时多数时间都在剧场泡着，家也就发挥一个睡觉的功能。

 

又是一天早上，叶麒圣突然听见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和箱子拖拽过地面的声音。他打开门一看，一个清瘦的男孩正站在对门，弯腰收拾放在门口的箱子。叶麒圣突然开门大概是把他吓到了，他愣了一下，然后向叶麒圣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抱歉，我是不是吵到你了？我是这里的新住户，以后还请多多关照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发现自己在想什么的叶麒圣突然不好意思了起来，手足无措之际，伸手指了指张泽的箱子：“额，需要帮忙吗？你的东西。”

 

“噢不用麻烦了！”男孩转头望向身后，“我朋友在帮我。”

 

顺着男孩的目光，叶麒圣才发现门后的另一个身影。他点点头之后关上门，眼前却又再次浮现那个漂亮男孩的脸庞。

 

后来他也经常听到那个声音，他也知道了声音的主人叫张泽。住在老房子里就是这样，一层墙板承担了全部的隔音功能。隔着墙传过来的声音失了真，叶麒圣听不清张泽是在说什么。他有的时候像在自言自语，能持续好一会儿；有些时候是在唱歌，虽然张泽压低了嗓子，却还是难掩他明亮的音色。

 

有的时候也会在走廊相遇。张泽爱穿牛仔裤，帆布鞋，气质干净的像北京的微风。他冲叶麒圣笑一笑。路边花瓣落了满地。

 

但大多数时候遇不到，因为叶麒圣总是比张泽回来的要晚一点。每晚叶麒圣回家的时候，墙那边的人已经开始了每天的练习。其实叶麒圣有很严重的睡眠问题，隔壁轻声的呢喃却好像有魔力，能让他一夜安睡。咫尺外的声音朦胧的像蒙了一层轻纱，共振的频率却仿佛就在耳侧。

 

就好像春风里的柳絮，弄的人心里痒痒的。

 

04

 

不能再想了。

 

叶麒圣恼火地把脸埋进枕头里。他没想到自己在二十七岁这个年纪，还能心动得像个高中生。叶麒圣从来不是离了感情就不行的人，但总有男男女女为这张脸驻足，这么些年下来，也算的上“经验丰富”。长相也自然而然地为他赢得了感情里更多的主动权。

 

可是张泽太干净了，干净到给人一种距离感。“一墙之隔”给了叶麒圣一种亲密的错觉，但他们中间关起来的门分隔开了两个世界。不远不近的距离让叶麒圣手足无措，连该怎么接近他都不知道。

 

叶麒圣哀嚎一声，掏出剧本开始背，试图用自己那本来也没两行的调度把脑海中的人赶走。

 

......而且，退一万步来讲，张泽也不一定是单身啊......那个“朋友”到底是谁。叶麒圣确认那天张泽提到“朋友”时脸颊上洋溢的粉色不是自己看错。

 

......哎......

 

门被敲响的时候，叶麒圣正在床上摊大饼。

 

心里想了一万遍的人正站在门后，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叶麒圣。

 

“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张泽有些犹豫地开口，“我家热水器好像坏了，可是大半夜我也不知道该找谁，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看一下..”

 

后来叶麒圣怎么跟着张泽去了他家，怎么把热水器修好，他几乎都没什么意识。张泽应该是洗澡到一半跑出来，发梢都还在滴水，身上随便套的一件t恤松松垮垮地挂着。叶麒圣只看了一眼就满脑子混沌，后面完全目不敢斜视，回到自己家的时候脸还在烧。

 

叶麒圣大口大口地深呼吸。

 

头脑一片混乱之际，叶麒圣想，至少“朋友”没有和张泽住在一起。

 

那是不是说明他们不是那种关系？

 

05

 

那晚之后，叶麒圣所有的“想入非非”都有了画面。

 

尤其是当隔壁有动静传来，哪怕是脚步声、椅子搬动的声音，能让叶麒圣知道张泽就在一墙之外的对面的时候。

 

叶麒圣开始带耳机睡觉。可是他绝望地发现，没有张泽的声音他完全睡不着了。

 

叶麒圣把耳机扒拉下来。但周遭只有窗外的雨声。

 

奇怪。今天隔壁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还没回家吗？

 

叶麒圣从床上跳下来，开始无意识地踱步。墙上钟表的时针悄悄移过十二点。在又一个雷在屋顶炸开的时候，叶麒圣终于还是呆不住了，随便抓起一件外套、一把雨伞就跑下楼。

 

入了秋以后的北京气温下降得快，一场场秋雨卷着寒气钻进缝隙。小风刮过树叶一茬茬地掉。叶麒圣跑过的地方，树叶被踩得沙沙响。

 

在小区楼下绕了一圈之后，叶麒圣停了下来。身上的衣服被淋的湿了一半。他看到月光下自己的影子，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你们就只是邻居而已，你这是在做什么？张泽去了哪里，又关你什么事。

 

落在眼前的雨点连成线。叶麒圣擦了一把额前的雨水，摇了摇头，打算上楼。

 

就在这时，叶麒圣看到坐在楼门口的单薄身影。张泽靠着墙坐在地上，缩成小小的一团。

 

“......张泽。张泽？”叶麒圣大步跑上去，蹲到了张泽身侧。张泽眼睛紧紧地闭着，睫毛颤抖，脸颊红扑扑的。叶麒圣伸手探张泽的额头，靠近张泽的时候，叶麒圣闻到了隐约的酒味，心下了然。

 

叶麒圣一手拦腰，一手穿过腿把张泽抱了起来。张泽顺势歪头靠进了叶麒圣怀里，头发上的水全蹭在了叶麒圣的衣服上。

 

他们住在顶楼。老房子没有电梯，只能一节一节楼梯爬，楼道的灯随着步伐被点亮。还好张泽轻，叶麒圣抱着他倒也不费力。就是心跳有点快，一下两下，好像要冲破胸膛。

 

到了门口，叶麒圣把张泽放了下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他犹豫再三，觉得自己如果从张泽身上摸钥匙也不太合适，况且把他送回去也没人照顾。就这样，叶麒圣把张泽塞进了自己的小房间。

 

这时张泽倒好像突然有了知觉，挂在叶麒圣身上不让他走。叶麒圣一动不敢动：“我不走、不走。”他拍了拍张泽的背，“那你自己把外套脱了，好不好？”

 

张泽乖顺地点头，结果双手一摊，一副任由叶麒圣摆布的样子。叶麒圣从善如流地帮他换了衣服，吹干头发。被照顾的人眯着眼睛，然后径直倒在了叶麒圣的床上。

 

“那今晚你只能跟我挤一挤了。”叶麒圣帮张泽盖好被子，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另一侧钻上床，背对着张泽。刚躺下没两秒，又向张泽那一侧翻身，用气声说到：

 

“晚安。”

 

06

 

第二天早上，叶麒圣醒过来的时候，张泽还睡着。叶麒圣蹑手蹑脚先出了门。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一推门就看见张泽正坐在床上，头顶还翘着两根呆毛。

 

“我还以为你会跑呢。”叶麒圣勾勾嘴角，晃了晃手上拎着的袋子，“我怕你胃不舒服，这是热豆浆。”

 

“谢谢……还有昨天也谢谢。”张泽不好意思的很明显，“我记不清了，我昨晚是不是晕在门口了。”

 

“嗯。看来没少喝。”叶麒圣把塑料袋上的结解开，把纸杯和打包盒拿出来放好。“你，你的朋友呢？怎么没送你回来。”

 

叶麒圣试探地问，半晌没有得到回复，他转头看向张泽。宿醉后的脸有点浮肿，张泽的眼睑看着也有点红，显得可怜巴巴。

 

“其实我很能喝的。”张泽绕开了话题，“那是那酒里有东西…”张泽越说越小声，“他说，他说这次有个配角的机会，如果能拿到也许我们就能在圈里立足了。可我没想到是要用这种方式去换。”

 

张泽吸吸鼻子：“不过没关系，还会有下个机会的。”

 

“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叶麒圣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语气有点急。张泽愣了一下：“没，我跑出来了，就是到家门口了突然没撑住。”

 

叶麒圣暗暗舒了一口气：“你也是演员？”

 

“难道你也是？”张泽眼睛都睁大了。

 

“算是吧。”叶麒圣在椅子上坐下，笑了下说，“所以我知道这个圈子是什么样子的。”

 

“我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对我。”张泽闷闷地说，“他是我经纪人，…也是我男朋友。他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没想会是他，把我送给那帮老男人。”

 

男朋友那三个字深深地刺了叶麒圣一下。但也算是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只是心里揪着疼。叶麒圣突然想到昨晚张泽抱着自己的样子，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再开口就带了点怒气：

 

“即使这样你还打算和他在一起吗？”话音落地，叶麒圣也自知有点越界。“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张泽神色有点迷茫，“可能不在一起了吧。我也不知道。因为我觉得我需要他。毕业之后，我进的每一个组都有他陪着我，我不知道我一个人该怎么办。”

 

“但你说的也有道理。所以我不知道。算了，说说你吧，那你现在都在做什么？”

 

叶麒圣想了想说：“我原来也像你一样，有很大的梦想，天南海北地闯，但也没混出个名堂。二十五岁以后突然就觉得，我没有再耗下去的资本了，所以就考了剧团，给你什么角色就演什么角色，大部分是背景板，但至少有稳定的收入。嗨…现在跟你说这些太早了，你还是应该去追梦的，我能看出，你会是个好演员。”

 

“你不用这样觉得。那样其实也很好啊。”张泽看着叶麒圣郑重地说，“其实都是演戏而已，在哪里都一样。只要我们还没有放弃舞台。”

 

“你觉得这样很好？”

 

“嗯~其实我本来学的就是舞台表演。”说起这个时，张泽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说起来，我可以去你的剧场看看吗，反正我最近应该都不会有什么工作了。”

 

07

 

后来的一段时间，张泽都在跟着叶麒圣上班。

 

那时候叶麒圣骑一辆摩托车到处跑，张泽就坐在后座。冬天的寒风凛冽，打在身上是实打实的疼。虽然叶麒圣在前面帮张泽挡掉了很多风，张泽还是冻得发抖，只能悄悄和叶麒圣靠得再近一点。

 

“还行吗？”叶麒圣在寒风里喊。

 

“我没事。”张泽的牙齿都在发抖，愣是哼哼出了一句，“你好好看路！”

 

叶麒圣哈哈笑。摩托车沿街留下了一路的轰鸣声。

 

就这样，叶麒圣在台上排练，张泽在台下看，看累了就趴在桌上看看书。张泽性格好，能很快和大家打成一片。和叶麒圣同组的演员发现张泽也是演员，也爱带着张泽一块玩，前辈们有事没事也爱跟张泽念叨念叨经验，都被张泽悉心记下。

 

一段时间后，八卦一点的同事忍不住了，推了一位代表来问叶麒圣：“叶哥～这是，对象？”

 

“别瞎说。”叶麒圣矢口否认，“就是朋友，邻居。”目光却没离开过张泽。

 

“懂了。”对方拍拍叶麒圣的肩，“麒圣还得加油啊。”

 

叶麒圣也没反驳。

 

这期间，叶麒圣没见张泽的男朋友回来找过他。叶麒圣也不敢问，但至少张泽看上去像是走出来了，也开始自己四处投简历，虽然都没收到什么回复。

 

“再坚持一下吧。如果还不行，再另做打算。”张泽和叶麒圣并肩坐在路边长椅上。张泽双手插兜，望着马路上车水马龙。

 

叶麒圣安慰他：“再等等看。”

 

就这样过了一个冬天。

 

等到开春，叶麒圣的新剧也开始演出了。首演结束后，张泽跑到SD口等叶麒圣，怀里抱了好大一束花。那也是叶麒圣做演员以来收到的第一束花。

 

叶麒圣就站在那里，连台阶都忘了下。张泽眼睛亮晶晶的，边笑边冲他挥手。这一刻，路边的人都沦为了苍白的影子，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随着张泽逼近的步伐跳动。

 

“泽泽，我…”

 

“圣哥，首演快乐~”张泽双手捧着花递给叶麒圣，“这束花就是我想告诉你，你才不是背景板，你是最棒的演员。”说完，张泽俏皮地歪了一下头：“圣哥，你刚才要说什么？”

 

“没什么，我…”叶麒圣心里乱，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他咽咽口水，揉了一下张泽的头，力度隐忍又克制：“走，去吃饭吧。想吃什么？”

 

“涮羊肉！”

 

夜深了，即使是网红店也没什么人了，张泽也终于如愿以偿，吃到了平时排大队的火锅。

 

辣油在铜锅里翻滚。张泽吃辣就是人菜瘾大，非要去挑战四川人的锅底，被辣的直咳嗽。叶麒圣给他倒了一杯凉茶：“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张泽端起凉茶去碰叶麒圣的杯子：“今天开心呀~圣哥今天首演顺利，是大喜事。”

 

叶麒圣笑他傻。

 

张泽突然沉默了。

 

“圣哥，其实我也有个事想跟你说。”

 

“什么？”

 

张泽低着头，搅着碗里的酱料：“有个剧本来找我，那个角色是一个单元的主角。”

 

叶麒圣点头说：“那很好啊。”

 

张泽握紧了筷子，垂着眼帘：“是他争取到的资源。”

 

“他想和我复合。”

 

 

08

 

张泽已经很久没见到叶麒圣了。

 

排练期结束了，张泽也没有理由再天天和叶麒圣呆在一块了。即使叶麒圣就住在他对面，张泽却才发现这几步之遥是多难跨越。更何况叶麒圣好像在躲着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其实叶麒圣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害怕，害怕面对张泽，害怕面对自己的心意，更害怕面对急转直下的落差。

 

那天最后，张泽问叶麒圣他应该怎么办。叶麒圣说他会支持张泽的所有决定。其实叶麒圣想问，“那你想吗？你也想和他复合吗？”可他没敢问，因为其实叶麒圣心里隐隐也知道答案。更何况，那个人可以真正地帮助到张泽，而他什么都给不了他。

 

叶麒圣知道张泽在找自己，只是他不能放任自己再不清不楚地拉扯下去了。但他没想到张泽会直接来堵他，更没想到自己的防线会在见到张泽的那一刻崩溃得这么彻底。

 

张泽就蹲在叶麒圣的门口。他在看到叶麒圣的瞬间站了起来，看着叶麒圣的目光恳切：“我不知道去哪找你，所以就只能在这等。”

 

“傻不傻。”叶麒圣笑得有气无力，“下次别再这样了。”

 

“那我想见你怎么办？”张泽拦住叶麒圣，拔高了嗓音，走廊的灯瞬间又亮起来了。叶麒圣心里难受，阴沉着一张脸：“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感觉到叶麒圣有所松动，张泽连忙说；“那你等我一下，好不好？”

 

叶麒圣点头后，张泽转身跑回自己家，没一会又跑出来，手里捧着一块蛋糕，在叶麒圣讶异的眼神中说：“生日快乐，圣哥。”

 

张泽有点心慌：“我不知道这样会不会让你觉得有点唐突，但是…你就当是我想向你表达我的感谢，为了之前的，所有…所以能不能不要拒绝我？”

 

“别这样，我又没做什么。”叶麒圣竭力地压抑着自己翻涌的情绪，“但还是，谢谢。”

 

随着蜡烛被吹灭，也带走了张泽眼中的期待。他听见叶麒圣说，“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我们不能像之前那样吗？”张泽还是问出了口。

 

“不太合适。”叶麒圣沙哑着嗓子说，“如果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就别对另一个选择怀有留恋。”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09

 

张泽走了。

 

隔壁的房子空了很久了。叶麒圣不知道他去了哪，但他猜张泽应该是进组拍戏了。

 

其实叶麒圣知道那个人后来经常来找张泽，殷勤程度几乎像是补偿一样，带着失而复得的惴惴不安。叶麒圣知道张泽拒绝不了这样的温情，所以不如由他来帮忙做出决定。

 

再后来张泽就走了，没有告别，他们也确实没有再见面。叶麒圣花了一段时间适应再度安静下来的生活，但其实除了对尼古丁的依赖变得严重了一点以外，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像原来一样排练、演出，在舞台上盛大的仪式和自己平凡的生活中循环，周而复始。

 

三个月足以发生很多改变。这期间，叶麒圣凭借新剧的演出在剧团里获得了一些成绩，也引来的新的关注。张泽离开的时间说长不长，长到朋友已经开始为叶麒圣招揽新的缘分，却又好像很短，短到不足以让他忘记张泽。在叶麒圣又一次婉拒了同事的好意后，他终于还是没忍住，点开了张泽的朋友圈。

 

张泽原来很喜欢发朋友圈，大到自己出去玩的照片，小到家里的薄荷叶子长出来了，都可以发。可是自从他离开以后，动态却突然沉寂，上一次更新竟然已经是两个月前了，也只是分享了一首歌，《晚安》。

 

叶麒圣连上了耳机。

 

歌词里说，为何总留恋这种暧昧的迷离，曾经多少个牵肠拉扯不舍夜晚，到现在热情褪成陌路的感叹，何必拿真心与寂寞纠缠。

 

“惹多情的遐想，却轻易地走散。”

 

叶麒圣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这么久了，不知道张泽养的薄荷怎么样了。他...过得好吗。还有，他还会不会回来。

 

上一次和张泽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首演那天，张泽留言说我在楼下等你。叶麒圣想，即使到现在，他可能也还是在原地等着张泽。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在这个夜晚，他几乎就要忍不住告诉张泽，他想他想得发疯。

 

半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叶麒圣的门又一次被敲响了。叶麒圣连鞋都没来的及穿，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前，然后开门。张泽就站在那里，看上去瘦了一点，眼神里却多了几分坚定。

 

最终感性还是占了上风，叶麒圣还没来得及建立好伪装，表情先他一步暴露了想念的事实：“你去哪了？”

 

“啊。我出去转了一圈。”张泽回答，然后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你说不想见到我了，但上次之后，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我还是想告诉你，在我彻底离开之前。”

 

“你要去哪？”叶麒圣才发现张泽拎了行李箱。

 

“我要搬走了，去上海。”张泽看着叶麒圣，微微下垂的眼角在此刻更显悲伤，“我觉得你说的对。我要做一个选择，但这个选择不是他，所以我拒绝了他，因为我不能违背自己的内心，我不能骗自己我没有喜欢上你。”

 

“这段时间，越是和你分开，我越是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事实。”张泽有些艰难地说，“其实那天我在等你先开口，我本来以为你会说喜欢我。哪怕你只要挽留一下，我一定义无反顾地留在你身边。但是没关系，那就由我来说。叶麒圣，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

 

张泽停顿了一下：“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这样卑微的张泽让叶麒圣心如刀绞。他头脑一片空白，本能地上前一步抱住了张泽，声音都在颤抖：“我当然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对不起泽泽。是我不够勇敢，还说了那么多伤害你的话。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张泽拍拍叶麒圣的背：“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叶麒圣拉住张泽的手：“一定要走吗。”

 

张泽点点头：“前阵子我的大学老师联系我，他希望我可以回去演音乐剧，正好那边有一个角色非常适合我。我也觉得是个不错的机会。他说的对，我离开舞台太久了，也是时候回去找找自己的初心了。我想你肯定能懂我的感受。”

 

叶麒圣点点头，却依然紧紧地抓着张泽的手：“这么着急吗，一定要现在就走吗？”

 

“再不走就走不了啦。”张泽捏了捏叶麒圣的手背，“你会祝福我的对吗，圣哥？”

 

那天之后，张泽就离开了北京，离开了他们小小的房子。临走之前，张泽冲着叶麒圣挥手，他说，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我们都会很好的。

 

 

10

 

“我走了，房卡放桌上了。”

 

叶麒圣回房间的时候，天几乎都要亮了。他愣是在路边摊耗了一宿，也不敢回来面对张泽，等到老板着急收摊了才不得不离开。他小心翼翼地开门，却没想到张泽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正靠在沙发上若有所思。

 

“你去哪了？”

 

“我怕我在旁边你睡不好。”叶麒圣背靠着门，吸了一晚上烟的嗓子哑得格外阴沉。

 

“你看我像睡了的样子吗？”张泽抿出一个苦笑。没有化妆的脸显得苍白又柔软，眼眶还有点红肿，让人没来由的心疼。

 

“你这个腿上怎么弄的？”叶麒圣突然看到张泽小腿上的一条疤，皱眉道。

 

“没什么，之前摔了一下。”叶麒圣刚要追问，却被张泽下一句话堵住：“离婚的事情，你记得尽快。”

 

“好。等我这轮巡演结束吧。”

 

“嗯。”

 

张泽没有再作停留。房门关上后，叶麒圣径直倒在了床上，一头闷进了枕头里，被子和床铺之间的狭小空间里满是张泽留下的味道。叶麒圣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

 

过往的一切压得他快要窒息。他曾多爱张泽，如今就有多痛。现实让叶麒圣不停想逃离这段婚姻；工作的压力、爱人的失望正在拖着他下坠。他没办法维系这脆弱的平衡。他想要给张泽更好的生活，却又不知道怎么面对张泽一次次的情绪。

 

分开说着简单，可心还在本能地爱着他。

 

在意识到自己离不开张泽的时候，叶麒圣绝望地发现，自己抓不住他了。

 

同事都发现了叶麒圣的不对劲。

 

叶麒圣最近安静得太过。走台的时候也不和大家打闹了，过完自己的部分就在角落坐着默词，在化妆间就闭目养神。一个人闷头看手机的时间指数上升。刘令飞看叶麒圣状态不对，凑过来找他聊天，手机上展示着张泽动态的页面被迅速切走，退出来的屏幕背景还是张泽的照片。

 

“异地不容易啊。”刘令飞往叶麒圣旁边一坐，幽幽地开口，“你说你和张泽这弄的，已婚，但异地。就这么干想，也没见你俩打个电话？”

 

见叶麒圣没说话，刘令飞又继续说：“不过也是，有时候一段关系拉开点距离也好，尤其是结婚后。呆一块久了就腻了，分开一点反而又想念了。”

 

叶麒圣扯扯嘴角，拍了拍刘令飞的肩。

 

旁边的小演员听到两人的对话，没忍住凑过来八卦：“两位哥哥在说张泽吗？说起来，认识叶哥这一年还没见过嫂子，都只是听过一些传说。不过，最近传言说...”小演员说到这突然噤声，“没想到叶哥和嫂子感情这么好。”

 

“你都听到了什么传言？”叶麒圣突然开口。

 

“就，就说那些年叶哥和嫂子因戏生情，罗密欧与朱丽叶走进了现实。到现在也还是我们圈子公认的最般配。”

 

“我是说最近的。”

 

“......”

 

“就是叶哥火了以后，就有人传你们婚变......”

 

“他俩都太忙了而已。”刘令飞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那你是没见过他俩以前。最早麒圣是在北京，愣是追着人家张泽到了上海。”

 

“那是工作变动。。”

 

“好好好，工作变动。”说起八卦刘令飞眼睛都亮了，“最开始的时候，天天对人家张泽嘘寒问暖，那是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

 

“那时候我们一起排练，这俩人有空就贴一块，40度的气温都分不开。还有一次，泽泽排练崴了脚，叶麒圣一路把人从排练厅抱到了车上。”

 

“更别提他俩演情侣那会儿了，简直就跟磁铁似的走哪粘哪，当时我要是导演我都得跳出来说一句注意影响。。”

 

叶麒圣闭上眼，过去的画面一幕幕开始浮现。

 

11

 

张泽刚去上海的时候，两个人还保持着联系。但是随着张泽越来越忙，沟通的频率逐渐就下降了。

 

很快，他们就从张泽跟他叽里呱啦地念叨，变成叶麒圣只能从朋友圈窥探张泽的生活。说实话，叶麒圣很害怕，害怕哪天张泽的照片里出现了其他身影，更害怕自己哪天就坚持不下去了。

 

就这样过了一年。一天，叶麒圣突然刷到一篇演员招募，演出地点是上海。他想了很多天，但是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去试试吧。

 

这个圈子就这么小。叶麒圣到了上海的第一部戏就遇到了张泽。那时他在排练厅里排队等候，突然听到导演叫“张泽”。身后的门被推开，张泽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爬楼梯爬得脸颊粉扑扑的。

 

“在这在这。”张泽上前递上简历，鞠了一躬，“各位老师好，我是音乐剧演员张泽。”

 

叶麒圣在一旁听完了张泽的整首歌。张泽在一屋子的掌声里转身，眼角还洋溢着笑容，就在这时与叶麒圣猝不及防地对视。

 

叶麒圣排在最后一个。他走出排练厅的时候，走廊里几乎都空了。这时，转角那边坐着的人突然起身，就那么看着他。

 

叶麒圣也看着张泽，看着看着就笑了。

 

“好久不见，泽泽。”

 

后来两个人都被选上，他们开始有了大把的相处时间。但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对互相表明过心迹的人太过折磨。曾经的心意是否有过改变？生疏的表面下满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诡异的默契。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有什么。

 

于是他们莫名其妙多了很多互动的机会，比如被安排录一段彩蛋、合唱一首ost，再比如直播的时候被挤到一起，下班的时候其他人总是跑得飞快。

 

结果还是不温不火地耗着。

 

被选上演情侣的时候其实也还没在一起。但也许是氛围太过暧昧，第一次面试的时候，张泽和叶麒圣就直接被制作人定下，成为了官配。首演之后更是一炮而红，两人之间真真假假的氛围感让人捉摸不透，一下子成为了顶流CP。

 

只是缺少一个契机。

 

后来张泽送了叶麒圣一张票。那还是叶麒圣第一次在台下看张泽演戏。角色的转变牵动着心态的变化。从前的张泽一向都是和自己搭戏，习以为常了之后仿佛戏里戏外的自己都掌握着主动权。而现在，另一个男人牵张泽的手，搂张泽的腰，爱且拥有着他。舞台上的张泽画着明艳的妆，一袭紧身短裙，漂亮得更锋利，更有侵略性…更让人心里不安。

 

台上的人拥吻在一起的时候，全场掌声雷动。叶麒圣突然非常焦虑。

 

几天后和张泽的演出，叶麒圣就诠释了情感爆炸的神场。戏里反复的拉扯痛得那么真实，拥抱和亲吻都难舍难分，在这个互相伤害的剧情里却怎样都放不了手。

 

张泽也被带动的动了十二分的情，回到后台时还迟迟出不了戏。他靠在叶麒圣的肩膀上，叶麒圣拉着他的手。

 

“泽泽我们不要那样错过好吗。”叶麒圣低声问。

 

张泽却红着眼睛笑了：

 

“我等你这句话很久了。”

 

12

 

后来的日子，是叶麒圣记忆里最幸福的时光。

 

明面上的他们借着CP剧的宣传期堂而皇之地宣示着主权。同时，他们也会在无人的角落里偷偷牵手，一起在九江路骑自行车，去海边看日出。

 

张泽知道叶麒圣心里一直偷偷介意从前的“第三个人”，于是他总是悄悄给足叶麒圣安全感，比如不断公开发出两人的合照和欲盖弥彰的文案，比如默许叶麒圣在一个剧组前牵起自己的手，再比如在叶麒圣碰巧看到前任的朋友圈气压转低时，不假思索地删掉联系人然后亲亲他，告诉他他最爱他。

 

就这样一直到两年前。叶麒圣被娱乐公司的人选上，签约了新团队，资源也开始往影视倾斜。本来以为是更好的生活的开端，却不想从那以后，两个人反而渐行渐远。新公司为了艺人的发展，强势地想要抹去叶麒圣身边张泽的痕迹。骄傲如张泽表面上不说，心却在看不见未来的一天天里沉沉下坠，而叶麒圣被夹在两方之间，进退两难。

 

叶麒圣睁开了眼，脑海里的画面褪去，眼前是镜子里的自己。

 

满足了好奇心的小演员被叫走排练了。刘令飞抱着手臂，默默地说：“不过我可提醒你一句啊，工作再忙也别疏忽身边的人。现在张泽身边有心的人可多。”

 

叶麒圣沉默了半晌：“谢了飞哥。”

 

可是张泽已经搬走了。

 

巡演结束回到上海，叶麒圣发现家里属于张泽的东西都没了。叶麒圣按下开关，灯亮了两秒又被关上。叶麒圣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想象着张泽是如何一点点把东西搬走，就像从前他搬进来时那样。

 

那是叶麒圣向张泽求婚后不久。那时两个人的事业都取得了小小的成就，也是他们的CP最火热的时候。于是在他们相识的第四年，叶麒圣做好了和张泽相伴一生的打算。他说，我知道现在距离我们理想的生活还有差距，但我不想再等了。张泽红着眼点头说，只要我们还在一起，一切都会实现。

 

如今房子空了一半，但留下来的一切都还彰显着主人曾经用心的布置和幸福。张泽好像把所有都带走了，却独独留下了他们的合照，和有关叶麒圣的一切。

 

心也好像空了一样。叶麒圣把床头摆放的相框扔进了抽屉里。

 

张泽不在，叶麒圣都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房间很干净，张泽应该打扫过了。看了一圈后，叶麒圣只能躺在客厅机械地刷手机。再有意识的时候，发现屏幕上方搜索框里已经打下了张泽的名字。

 

他突然被一条标题为“关于孤独和陪伴”的视频吸引了目光。视频里，他和张泽的共友神秘兮兮地说，张泽最近有了“陪伴”——是家里的扫地机器人。

 

朋友开玩笑道，一定要多关注张泽老师的精神状态。张泽就坐在一旁听，神情显得有些落寞。

 

叶麒圣突然就崩溃了。

 

很多年前，他曾经问张泽，在你最孤独的时候你最想念的是谁。那时候张泽给了一个不出错的答案——妈妈。

 

后来在一起之后，张泽抱着叶麒圣说，当然是你。

 

“可那时候我不确定你还爱不爱我，所以我都不敢想你。”

 

想到这里，叶麒圣的心都揪到了一块。客厅的另一侧，张泽买的扫地机器人被收在角落。

 

我究竟做得有多么不好，才会让他觉得那么孤独。

 

越痛越想看。叶麒圣开始一条条视频往下划，多数是张泽的返场和采访，也刷到了很多张泽和新搭档的互动，都是圈子里炙手可热的新演员。唯独没有自己，就好像这么多年里，大家已经不再记得他叶麒圣和张泽的曾经。

 

叶麒圣还是不死心地往下划，终于在底部找到了一个自己和张泽的剪辑。视频的数据还显示着曾经的热度，只是随着时间沉了底。

 

叶麒圣点了进去。从前的一幕幕顺着音乐的行进把回忆里的故事再娓娓道来。那些叶麒圣当然都还记得，可再看到时还是会愣怔——原来我以前是这么爱他。

 

屏幕暗下来，叶麒圣听到自己说，泽泽是一起打拼的很好的朋友。运镜一点点推进，画面切到了陌生的一幕。张泽在签售台，背景里的女声问张泽，还有没有可能和叶麒圣合作。

 

张泽的表情明显凝固了。叶麒圣屏住了呼吸。视频突然加快，声音做了模糊处理，依稀能听出是张泽的助理在说这个问题不方便回答。张泽却突然拦住助理，眨眨眼睛故作轻松地说：

 

“我和叶老师......影响力已经不一样啦。”

 

 

13

 

叶麒圣去了张泽家好几次，都没等到人。

 

手机上也没有消息。

 

叶麒圣警铃大作。但现在这个阶段，没有消息也许是好消息，至少张泽还没和他提离婚的事。

 

在第三次在张泽家门口扑了个空的时候，叶麒圣给徐昊打了个电话。

 

“张泽最近，在排练吧。他有个新剧要上了，算算日子估计在集中合成呢。”徐昊接起电话时也吓了一跳。虽然是叶麒圣张泽拆CP之后两边固定的新搭档，徐昊却也从没听到这两口子主动提起过彼此。“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你惹张泽生气了？”

 

叶麒圣闷闷地嗯了一声：“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甚至都不知道去哪找他。”

 

“反正我最近是没啥场合能见到张泽，”徐昊沉吟了下说，“不过，下周张泽的新剧首演，我这里还有张票，你去不去？”

 

坐在台下的时候，叶麒圣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看过张泽在舞台上的样子了。变陌生的两年里，叶麒圣爱的张泽的一切逐渐被争吵替代。

 

张泽染了金色的头发，在灯光下格外耀眼夺目。白色的皮肤搭配艳丽的妆容，美得摄人心魄。

 

在又一首歌结束后，叶麒圣想，原来再一次认真看向张泽的时候，他的心还是难以抑制地为他跳动。

 

散场的时候，张泽没想到叶麒圣也在，亮亮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几乎是像肌肉记忆那样，本来在张泽手上的大包小包很自然地就转移到了叶麒圣那里。张泽有些恍惚。

 

“打车了吗？”

 

“什么？”

 

“没打车的话，我送你回去吧。”

 

——“师哥！走不走！”还没等张泽开口，余镇鳌和郭嘉轩突然从身后出现，但在看到叶麒圣的那一刻又集体噤声。张泽挥手示意他们先走，然后回头看叶麒圣说，剧组有聚餐，要不一起去吧。

 

叶麒圣从后视镜中看着副驾的人，张泽正侧头看着窗外。安静的生疏。

 

“今天演出很棒。”

 

“谢谢，”张泽并没有转头，“你怎么来了。”

 

说想念，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不合适。叶麒圣想了想说：“他们说最近你有新剧，想来看就来了。其实，本来我也应该来的对吗，作为你的…丈夫。”

 

“——抱歉，我只是最近经常想，我们以前是怎样的。”

 

我有多久没有为你做这些事了。

 

张泽只是摇摇头：“都已经这样了，说这些。”

 

餐桌上气氛诡异的尴尬。其实本来大家和叶麒圣也很熟，但当叶麒圣和张泽一起出现这种小概率事件发生时，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刻意寒暄太假，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拼命互相使眼色。

 

只有当事人装看不见。

 

“拘谨啥呢。”张泽一改在车上的沉默，撂下酒瓶子说：“你们不喝我先喝了。”

 

“哪有，这不都等师哥发话呢嘛。”作为早些年就同时认识张泽和叶麒圣的人，郭嘉轩率先打圆场，顺便推了余镇鳌一下，两人一起举杯。

 

酒过三巡，大家逐渐进入状态，开始嘻嘻哈哈起来。只是有一道目光总是瞟向叶麒圣。叶麒圣认出了坐在对面的人，那张脸在很多张泽近期的视频里都出现过。

 

四目相对的时候，那个年轻演员举起了酒杯：“叶哥，久仰。第一次见面，我敬你。”

 

叶麒圣正要回敬，在一旁抽着电子烟的张泽把酒杯按下：“你叶哥开了车，我替他喝。”

 

“没事，一会儿叫代驾就好。”叶麒圣在对面的注视下始终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侧过头给了张泽一个安抚的眼神，“难得今天开心。”

 

张泽没再说话。

 

第二天没有演出，张泽难得放纵，多喝了两杯。结果赶上最近身体状态不好，站起来竟然有点头晕。叶麒圣最先注意到了张泽的不对劲，贴在他耳边问：

 

“晕吗？”

 

张泽摇摇头。

 

叶麒圣还是把张泽的包接了过来。

 

那个年轻演员的目光就没离开过，这会儿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张泽后面。趁着叶麒圣叫代驾的时候，他还是说出了口：“师哥，你还是跟我回去吧。”

 

叶麒圣虽然脾气好，这会倒不动声色地搂住了张泽的腰，声音里也带上了强势的意味：“师弟毕竟是外人，这就不用麻烦了。“

 

“我知道你们现在不住在一起了。”年轻演员不甘示弱，“师哥住的地方和我顺路，应该是不用麻烦叶哥了才对。”

 

两个人陷入了无声的对峙。

 

张泽突然晃了一下，闭着眼直接往叶麒圣怀里拱：“我有点站不住了，我们先上车吧。”

 

一旁郭嘉轩福至心灵，硬生生把年轻男孩拽走了。

 

叶麒圣陪着张泽坐到了后座。到了车上张泽又默不作声和叶麒圣拉开了距离。一路无言。最后叶麒圣还是坚持把张泽送上了楼。

 

拉开了门，张泽回头给了他一个送客的眼神。叶麒圣连忙扒住了门框：“张泽，我们谈谈吧。”

 

张泽给叶麒圣留了条门缝，自顾自往屋里走：“我知道你想谈什么。”张泽把包往沙发上一甩，坐了下来，“我今天跟你回来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你别多想。”

 

叶麒圣跟上前，在张泽面前蹲了下来，委屈巴巴的像条大型犬。

 

张泽看到他这个样子就心软，语气也软了下来：“本来我不想和你说这事来着，好像我在责怪你一样，但今天就当我喝多了。”

 

张泽顿了一下：“有一次演出，我从舞台上摔了下来，腿一直在流血，必须要去医院缝针。在急诊的时候，我真的有点害怕，可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

 

张泽的目光暗了下来：“是那个师弟陪我去的。”

 

叶麒圣突然想到几个月前，录完节目已经凌晨了，拿到手机才看到张泽五个小时前的未接来电。怕张泽已经休息了，叶麒圣就只是回了一条信息。第二天早上再打回去的时候，张泽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没事了。

 

“我想要的是凌晨四点也会愿意来见我的人，不是每一次都要说下次的人，不是每一次在我说我爱你你爱我吗的时候只会嗯的人。我想要一个愿意牢牢抓住我的人，而不是像这样，一次次在人群中放开我的手。”

 

张泽长吁了一口气：“也许最开始是你先累了，但现在是我。”

 

“我不想再内耗下去了。”

 

 

14

 

“你真要和叶麒圣离婚啊。” 

 

收到张智涵微信的时候，张泽一口水差点没咽下去。

 

“怎么你也来和我说这个。”张泽扶额，拧出了一个不解的表情。

 

张智涵说：“但凡那时候认识你俩的人应该都会意难平吧。”

 

张泽过了一会儿回复道：“其实应该说是他跟我过不下去了吧。”

 

“离婚是你提的？”对面又发过来。

 

“是”

 

“但是因为我在他身上看不到未来，我看不到他的决心，也感受不到他的爱了”

 

“答案我都告诉他了，可他也没说他愿意为了我再努力一点……”

 

“他到现在也没说他不想离婚啊TT”

 

张泽突然N条消息轰炸。

 

张智涵回复：“你等下，视频发的慢。”

 

[视频]

 

画面里的叶麒圣正坐在路边的一个小店里，桌上酒瓶子摆的到处都是。张泽看出来那是他和叶麒圣提出离婚的那天。那天叶麒圣穿着一件黑色毛衣，长了一点的头发被扎起来，一点零碎的头发垂在耳侧，是张泽最喜欢的样子。还没卸的眼妆晕开了一点，显得轮廓格外深邃却也格外忧郁：

 

“我知道我这些年做得不好，让他伤心难过了。”叶麒圣自嘲地笑了，“到后来、到后来我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我们沟通的很失败，因为他的情绪真的很糟糕，所以...就比如，我一直没机会告诉他，其实在这段关系里我也很没有安全感。”

 

“张泽那么好，那么优秀，会有很多人喜欢他，当年的我也是不能自控地被他吸引，所以这一点我最清楚。所以在我不能在他身边的时候，我当然也会想七想八。”

 

“七年......“叶麒圣手里比划着，”我今年三十四，认识张泽的时候二十七。我已经不再年轻了，可是张泽身边永远都会有年轻的男孩子喜欢着他。”

 

“但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泽泽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叶麒圣停顿住了，声音也开始哽咽，“...是我真的很爱他，从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改变过。”

 

“七年了，我不能放手。”

 

视频放完，张泽久久没有回神，直到手机都暗了下去，张泽看到屏幕里倒映着的影子，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傻瓜。

 

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这些。

 

张泽哭着哭着又开始笑，觉得自己才是更傻的那个。

 

“我觉得这事你得再想想。”张智涵又说。

 

结果张泽还没来得及想，意料之外的因素又把他和叶麒圣推到了一起。曾经把叶麒圣和张泽双双送上顶峰的剧目，在一个特殊的日子，想把从前毕业了的演员都邀请回来，做一个纪念分享会。原来两个人合作的剧太多，后来又向他们再次抛出橄榄枝的剧组也不在少数，但是原来这种场合一般都是拒绝——有张泽就没有叶麒圣，有叶麒圣就没有张泽，仿佛成为了一种默认的规则。所以这一次，当叶麒圣问到“张泽去吗”的时候，对面回复：

 

“你俩来谁，要不你们再商量一下？”

 

“但你们毕竟是搭档。其它组都是一对一对来的，如果你们一起来会比较好看。我们也是这么和泽泽说的。”

 

叶麒圣本来想问如果自己不去张泽会和谁搭，然后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年轻演员——在自己退出之后，那个男孩成为了张泽的官配。想到这里他心里的焦虑又多了一层。

 

“我知道了，我会认真考虑，谢谢您。”

 

叶麒圣把手机放下，按了按眉心。因为是很久以前的合作公司，邀约就直接发到了叶麒圣手机上，没有经过新公司。

 

“——叶哥你不能去。”奉命行事的助理战战兢兢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叶哥你知道你最近在街边和张泽搂搂抱抱的照片被拍下来了吗，是公司给买下来了，所以他们最近让我看好你们...”

 

叶麒圣其实很少表现的生气，这会儿目光却染上了愠怒，于是助理越说越小声。

 

“让他们发啊。张泽本来就是我老婆，怎么了？”

 

叶麒圣凌厉的轮廓其实本来就有些不怒自威，这会声音也低沉了下来。

 

小助理终归还是年轻，被说的一愣一愣的。叶麒圣又把语气收了收：

 

“正好有件事我想问问你。几个月前，张泽受伤的时候给我打了电话。那个时候我的手机在你们那，你其实是知道的对吧，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个节目很重要，他们不让我告诉你，说不想让你分心...”

 

叶麒圣点点头：“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也是那几天，网上突然开始传我和一个女演员的绯闻，也是你们帮我安排的，对吗？”

 

助理低着头没说话。

 

“你告诉我，还有什么？”

 

“.......”助理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还是一五一十地招了，“其实，公司找张泽老师聊过，说希望他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你们具体和泽泽说了什么？”

 

“就是说希望他能理解，然后不要阻碍你的发展...”

 

从前争吵的片段突然在叶麒圣的脑海中串联了起来。曾经有一次，张泽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你知道别人说什么我都不在意，但是如果你不爱我了，我就坚持不下去了。”那一次叶麒圣也吵得上头，只觉得张泽质疑他的感情这件事简直不可理喻——只是他没想到还有这一层。

 

以叶麒圣对张泽的了解，张泽当然不会甘心受这种气，所以才会一次次暗中逼问他的态度。

 

叶麒圣点点头：“你告诉他们，我不会再让我的家人受这种委屈。”

 

 

15

 

同台的日子还是来了。那天叶麒圣是一个人去的，团队没有人跟着，沉默地表达对这件事的反对。

 

张泽事先知道叶麒圣要来，所以在后台见到了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在化妆镜前坐下，做造型的时候始终闭着眼睛，或许也是在默许着叶麒圣的靠近。

 

只是其它组都有说有笑的。明明是唯一一对真夫妻，却显得好像是最不熟悉的。

 

熟悉的钢琴伴奏又响起来。他们分别站在舞台两侧，随着钢琴的循序渐进向彼此靠近。台下一片哗然。即使这么多年过去，在观众眼里彼此身边好像都已经换了新的人，可那些哪及得上原配一点点的影响力。

 

但他们根本顾不上周围的反应。时隔多年，当两个人再次换上深色西装和皮鞋，画上熟悉的橘色妆容——当年的那个样子于他们来说也是久别重逢的画面。视线交错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愣怔了，即使是张泽也明显动容了，再开口唱歌眼睛里俨然已染上泪光。

 

暖场结束，张泽脱离了角色，又开始习惯性的避嫌，默默拉开了和叶麒圣的距离，也始终避免着和叶麒圣互动。只是这一次，叶麒圣没再压抑看向张泽的眼神。

 

虽然依然是台上生疏的最明显的一对，但能站在一起终归也是态度。一时间文艺复兴的呼声席卷全网。可是于当事人来说，约定好离婚的日子还是来了。

 

谁也不知道该怎么破局，拖着拖着就到了最后期限。那天上海天气意外的好，张泽画了淡淡的妆，穿了一件白色卫衣，时间好像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慢慢顺着楼梯走下去，叶麒圣已经在楼下等他了。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走到了这一步，谁都说不出话。

 

叶麒圣没有开车。他们慢慢走到公交站，张泽有一搭无一搭地踢着路上的石子。

 

那年他们也是坐着这一路车去领的证。那时他们并排坐着，手还紧紧牵在一起，眼睛里都是彼此。这会儿车上只有一个座位了，叶麒圣让张泽坐下，自己则靠在离他最近的栏杆上。

 

看到张泽一直看着窗外，叶麒圣说：“今天天气真好。”

 

张泽嗯了一声。

 

到了民政局，他们在长椅上坐着排队，张泽就低着头安静的发呆。时间一点点过去，走廊里的人越来越少。叶麒圣几乎已经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叫号机无情地叫到手中的号码的时候，张泽率先起了身，手却突然被拉住——

 

叶麒圣冰凉的手正紧紧握着自己的。

 

......你，还爱我吗。

 

END.

 

 

点就看HE彩蛋

 

/很久之前的代餐梗

张泽今天一醒，发现自己手机上有几十条的消息。

什么情况……他不就醒得晚了点吗？他把手机解锁，震惊地发现所有的未读消息都来自叶麒圣。

叶麒圣：你在家吗？

叶麒圣：我现在过去

最后两条消息来自五分钟前，张泽还没来得及往上翻，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张泽还没完全清醒，一头雾水地在两分钟内经历了前男友的消息轰炸和亲自上门。他裹着睡袍，头发到处乱翘地拉开门，懵懵地看着叶麒圣站在他家门外。

叶麒圣看上去像是随便套了个外套就过来了，还有点喘，扶着门框和张泽面面相觑。

“你怎么……”张泽捏着手机困惑地问。

“没事就行，我还以为……”叶麒圣和他同时开口。

“什么？”

叶麒圣指了指他的手机：“你手机好像触发了什么自动报警。”

张泽这才低头把自己和叶麒圣的聊天记录看完，除了叶麒圣发来的几十条石沉大海的消息，上面赫然是自己手机发出去的：

我被床困住了，帮帮我！

从早晨八点一直发到九点半，每十分钟一条。

张泽腾地一下炸毛了，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昨晚定了闹钟，没及时摁掉就会给紧急联系人发消息。好巧不巧，张泽的紧急联系人是在两人谈恋爱时候设的，后面乱七八糟的事太多，干脆把这茬忘了，一直留到现在。

在周末清晨赖床还短信轰炸了前任一个半小时，这件事绝对是他后半辈子想起来都要骂自己有病的程度。

“呃……这个是，我订的闹钟，会自动给联系人发消息。”张泽声音越说越小，祈祷叶麒圣不要追问为什么会给他发消息。

这个回答很不张泽，叶麒圣以为他又要嘴硬“发错人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之类的话，毕竟过去的两个月，他们为数不多的见面都以张泽的阴阳怪气告终。但今天猫的言语模块似乎启动得慢了些，张泽就这么站在原地宕机，头上几乎要蹦出一个正在加载的圆圈。

叶麒圣突然不想就这么回去了。

“我能进去坐坐吗？”

“嗯？”张泽.exe未响应，十分震惊地抬头看叶麒圣一眼，犹豫道：“……我家有点乱。”

“没事。”叶麒圣回答地相当干脆。

张泽给他拿了杯黑咖啡，说家里没什么东西能招待人，问他想不想吃昨晚的章鱼小丸子。

“不了，我吃过早饭。”

张泽遂把小丸子扔到微波炉里热了热，当作自己的早餐。他好像不太想和自己一起待在客厅，一个人背身在厨房站着，面前是个无限旋转的微波炉。叶麒圣看得有点想笑，目光在客厅里转了一圈，落到电视柜上摆着一个小兔子的白瓷摆件——是他之前和张泽在森林公园里买的，因为丑得很别致被张泽一眼相中，按照他本人的说法早被扔了。

叶麒圣装作没有看到，走到厨房问他：“你今早订闹钟是有什么事吗？”

张泽摆弄着手里的筷子，心神不宁地回答道：“周末了想去迪士尼转转，但我一个人，所以什么时候出发都无所谓了。”

或许是还没完全清醒的缘故，张泽很少露出这样柔软迟钝的一面。粉丝绸的睡袍裹在他身上，腰间系着一条宽松的腰带，领口若隐若现。一双眼睛里盛着两汪亮晶晶的哈欠泪，和叶麒圣对视一眼又很快扭开了。

张泽身子薄，腰也很细，很适合从后面一把搂住。叶麒圣走到他身后，自然地揽过他的腰。张泽像猫似的吓得一激灵，往前躲了躲。

“……你干什么？”

“怎么了？”叶麒圣说，“你有在好好吃饭吗，怎么比之前还瘦了。”

张泽忍无可忍地推开他：“叶麒圣，没记错的话我们已经分手了吧。”

“所以呢，你要拒绝我吗？”叶麒圣看着他的眼睛，“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紧急联系人换掉？为什么还留着我送你的东西呢？泽泽。”

张泽愣在原地，叶麒圣轻轻推了他一把，将他按在厨房的台柜上，俯下身来亲他。张泽头脑发蒙地被他堵住嘴唇，揪着他的领子挣扎了两下，呜呜嗯嗯地说不出来话。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响，叶麒圣在张泽嘴唇上咬了一口，松开他的时候看到他的眼泪泫而未滴地挂在眼角。

张泽差点没站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这才像慢慢苏醒一般瞳孔地震：“叶麒圣？！”

“抱歉，因为看起来太可爱了所以……”

张泽晕乎乎的时候像猫，生气的时候也像猫。一双漂亮的眼睛含着怒意，瞪圆的时候总会让叶麒圣想起小区楼下爱张牙舞爪的狸花。

“你……从我家里滚出去！”张泽大怒，想抄起什么东西给叶麒圣一榔头，奈何手边只有章鱼小丸子和菜刀。

叶麒圣看出来了，握了握他的手腕。

“你穿这件睡袍很好看。”他说，“那我走了，记得把你的紧急联系人换掉。”

“不用你提醒，我马上就换！”

第二天叶麒圣是被手机提示音叫醒的，他摸起手机一看，八点钟，他的笨蛋前任又给他发来了一条消息：

我被床困住了，帮帮我！

看来他今天又有理由跑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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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麒圣视角分手文学

现背流水账/一个关于爱和错过的故事

 1w

“以后各走各，或许这就是最好结果。”

 

.

 

太阳黑子宣卡之后，网上一片铺天盖地的哀嚎，网速慢如叶麒圣都在首页收到了精准推送。

 

其实已经有很久没看到自己和张泽的名字出现在一起了。本以为随着时间，一些感情自然而然地就断了，他和张泽的、观众对他和张泽的，而显然叶麒圣是低估了自己和前搭档的影响力。

 

那自己和张泽的呢？叶麒圣怔住了。

 

不确定、很久没想起过了、也很久没见了......

 

和张泽分开之后，叶麒圣几乎疯了一样地工作，跨剧、跨城市的高强度工作让他没有一点空闲去想别的事，观众担心这样的强度太消耗，但别人不知道的是，只有沉浸在角色里的时候，他才能忘记一些事。

 

当初选择分开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这是叶麒圣一贯的行事风格，所以做了决定就绝不会回头——不过就是只能用工作塞满时间，对酒精和烟草依赖性更重了而已。

 

还没有哪段感情真的过不去。叶麒圣喝上头了之后想。

 

只是暂时还没有开启一段新感情的心情。

 

网上谣言传的天花乱坠，说本来就不熟的、闹掰的、分手的，什么都有。

 

都对也不对。

 

具体原因久远到叶麒圣都快想不起，但只能说不是分手，因为他和张泽的关系也从来没有过一个定性。

 

叶麒圣一直都知道张泽喜欢他，他想他也是喜欢张泽的。没有人能不爱张泽。

 

爱是一种本能，但亲密关系却是有选择的。对叶麒圣来说，亲密关系从来都是负面的，是他恐惧的责任和承诺，是感情被琐事消磨的开始。

 

最早的时候，两个人的问题还没显露。他们还能借着工作之便明晃晃地在一起，少有的那些知道他们的人也对他们的关系心照不宣，亚洲大厦四楼像一个城堡守护着他们的秘密。

 

可是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直到来酒馆的人越来越多、两个人逐渐走向大剧场，直到两个人各自的舞台越来越多，分离的时间比在一起长，直到工作不会再有重叠。

 

这段飘摇的关系终于不再能生长。在张泽猛然发现，自己并没有立场去要求叶麒圣报备行程、或者只是回复自己消息时，无力感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借着点酒劲，他要求叶麒圣给他们一个定性。

 

那天叶麒圣刚飞回上海，依照惯例陪张泽吃饭。

 

张泽喝得有点多，整个人挂在叶麒圣身上，叶麒圣虚虚地搂着他，站在路边给助理打电话，结果被张泽一把抢过然后按了。

 

秋天的风萧瑟，吹起了外套的衣摆。叶麒圣不动声色地把风挡在自己背后。张泽只穿了一件白色卫衣，小小一张脸缩在帽子里，手还牢牢抓着叶麒圣的手机。

 

生活里的张泽其实并不像舞台上那么自信张扬，反而有些内敛、乖顺。抢手机的时候雷厉风行，真等叶麒圣要听他讲话的时候反而又犹豫上了。他挪开一点目光，问道。

 

“诶，叶麒圣。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啊。”

 

其实直到今日，叶麒圣依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张泽的问题。他们不是恋人，更从来都不是朋友。叶麒圣甚至不确定自己熟不熟悉张泽，除了如何在身心灵上让张泽开心以外，他对张泽的生活似乎都称不上了解，但又一件事很确定——

 

“你是对我很重要的人。” 

 

叶麒圣回答道，却言尽于此。

 

就这样？

 

就这样。

 

没有争吵，也没有争取。

 

路灯突然亮起，叶麒圣才看到张泽被酒精熏得红红的眼眶，突然没来由的心慌。慌乱之间他想到哪怕张泽再多问一点他可能都会承受不住张泽难过的眼神而坦白他喜欢他爱他——

 

但张泽没有，他甚至没有再看叶麒圣，只是淡淡地说：“那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一定要这样吗…？张泽！”张泽转身的时候被叶麒圣眼疾手快地抓住。

 

“叶麒圣，你别太自私了。有些事我知道我不讲你也一定懂。对，我就是在逼你给我一个答案。”

 

“泽泽，你听我说。”叶麒圣压低嗓音，带了点安抚的意味，“我不觉得现在是开始一段关系的好时机，对于我们两个人来说。”

 

“那什么时候才会是？”张泽不甘示弱，“从最开始就是我在等你准备好，到现在你还是让我等——”

 

“我等不起了。”

 

话音落地，两个人陷入了无声的对峙。无解的问题像漩涡拽着叶麒圣不断下坠。最终，张泽一点一点地推开了叶麒圣牵着自己的手。

 

“这一次我把选择权给了你，以后就不会了。”

 

从那以后，两个人真的就断了联系。

 

他们的工作都快速变化着，虽然各自身边的同事都是同一拨人，但如果有心规避，叶麒圣发现，原来其实相见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

 

和张泽分开的时候，有几部和他搭档的戏还没有演完，最终其实并不是叶麒圣主动辞演，而是公司借着对他发展不好的理由事先一步替他付掉了违约金，而其它与张泽有关的一切，甚至不用公司要求，早已被张泽单方面断掉。

 

不见面也好，叶麒圣想到。不见面至少想念的会少一点。

 

结果不到一年，一部道林，又让他们莫名其妙地走到了彼此身边。叶麒圣可能是全剧组最后一个知道张泽和他同卡的人。在工作群里看到那个有段日子没联系的人的时候，叶麒圣先是以为自己眼花了。

 

那个头像的缩略图看着黑黢黢的，轮廓很像张泽，叶麒圣点进去才发现那确实是一张张泽的剪影。分开之后叶麒圣逼着自己不能去看张泽相关的东西，所以这才发现张泽换了新的头像。

 

叶麒圣想想又觉得合理。毕竟，没有比张泽更适合这个角色的人了。张泽在事业上的野心绝不会比他少，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正式建组那天，还是分开之后叶麒圣第一次见到张泽。张泽其实没什么变化，只是好像话少了一点，练习的间隙就往旁边一站当背景板。

 

其实也不是。

 

叶麒圣一直都知道张泽私下里并不像舞台上那么活跃，还慢热。他们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两个人都社恐，共事了小半个月，愣是没说过一句工作以外的话，甚至连微信也没加。还是后来有一次剧组聚餐，酒过三巡发现他俩竟然把一桌子都喝趴下了，唯二清醒的人自然还得负责把同事一个一个送上车。

 

把最后一个人送走了之后，张泽长舒一口气，回头问叶麒圣，露出一个俏皮神色：“回去接着喝？”

 

对于叶麒圣来说，这点量也就是热身活动，自然愿意奉陪。

 

这才熟悉起来了。后来排练的时候，张泽就喜欢跟他贴在一块。回头想想，那个时候其实张泽也就跟他话多点，喜欢和他腻在一起。

 

叶麒圣想进去了，被旁边人喊了一声才回了神，也断了走上去和张泽说话的念头。毕竟，走过去，说什么呢？

 

好久不见。

你过得好吗？还是...…

我很想你。

 

况且张泽躲他躲得很明显。

 

在不大的排练厅里，张泽硬生生可以随时和他保持十米远，精准地错开每一个可能的交汇。

 

直到读本的时候，同卡被安排坐在一起，实在避无可避。张泽入座之后始终目不斜视，叶麒圣也坐得局促，只能低着头恨不得埋进剧本里，但其实目光从来没在剧本上停留过。

 

幸好很快，联排就开始了，同卡不用搭对手戏，方便他们屏蔽掉对方。

 

张泽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了，在换各种组合搭戏的过程中，也开始和其他演员打成一片。

 

叶麒圣也松了一口气。

 

道林剧组的演员大部分都不是他们过去的共友，对于两位主演不和的气场适应的非常良好，只当他们就是关系一般而已。

 

直到首演前，叶麒圣都以为他们就要这么尴尬下去了。

 

首演前一晚是最后一次联排，叶麒圣突然头疼，在排练间隙靠在化妆台前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叶麒圣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两下，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在张泽的一声声“诶诶”之中，叶麒圣胡乱叫了一句泽泽。

 

张泽原来就很喜欢用“诶”这个语气词喊他，慵懒的，黏糊糊的，是独属于他们的亲密。他也很喜欢叫叶麒圣全名，有别于朋友之间客气的称呼，三个字一字不差，霸道的很缱绻。

 

而现在的情况，很显然是张泽一下子并没想好怎么喊他，而突然听到叶麒圣的“泽泽”，张泽也明显慌了，探出去的手收回来扣到背后。

 

“额。导演喊我们去走最后一次台。”张泽眼神有点飘忽。

 

叶麒圣这才发现化妆间的人都走了，只剩张泽和他。混沌之间他好像说了一句麻烦你了，张泽却突然盯着他，问他你怎么了。

 

“什么？我没事。”

 

叶麒圣刚要站起来又被张泽按回去，后者伸手探他的额头。

 

“你在发烧。”张泽叹了口气，“你一发烧就眼睛红。”

 

“是吗？我没什么感觉。”叶麒圣被张泽话中走漏的亲昵刺痛到了，下意识地开始回避。“先排练吧，别让大家等久了。”

 

回到人群里的时候，张泽又迅速回到了和叶麒圣“不太熟悉”的站位上，而排练结束，张泽一改往常下班拎包就跑的习惯，一直在化妆间磨蹭到最后。

 

叶麒圣的助理进来帮他收拾好了东西，张泽还是没走。叶麒圣放下东西，回头看了看站在对面化妆台旁的人。

 

张泽难得没有躲避他的目光，反而直勾勾地盯着他。

 

“放心。”叶麒圣冲他点点头，嗓子有点哑。

 

那一刻，叶麒圣猜张泽读懂了他的眼神。

 

“你别逞强。”

 

张泽撂下几个字，离开了。

 

第二天在化妆间见到张泽的时候，叶麒圣心下了然。

 

睡一觉起来，叶麒圣的病还加重了。全剧组上下紧张兮兮，开场前三小时宣发组已经开始准备公关文案了，却被叶麒圣拦住。

 

Staff急得不行，转向张泽求助。张泽摇摇头，看了一眼镜子里叶麒圣的背影。

 

“叶老师决定的事情谁都改变不了。”

 

“给我化妆吧。如果有什么事我可以随时上。”

 

叶麒圣知道，那天张泽一直在台下，后来又一直在后台陪着他，确认他安全离开了才走。

 

演出结束之后，化妆间里人多，很杂乱，助理又着急忙慌地拖着他走，叶麒圣甚至没来得及走过去跟张泽说一句谢谢。他只能拼命回头看，张泽站在一个角落里，也在看着他。然后张泽笑了一下，冲他挥挥手：

 

“快走吧。”

 

那晚，借着发烧的劲儿，叶麒圣终于睡了个完整的觉。

 

他又一次梦见了张泽。

 

发烧发的他浑身痛，梦里他想起了原来生病时的场景。

 

叶麒圣一直都挺爱生病，发烧是常事。那时候他不乐意让张泽往身边凑，结果张泽就那么大剌剌地往他身边一趟，怎么说都不走。第二天叶麒圣醒来的时候，张泽还睡得香，一只胳膊还不忘了帮他压着被子。

 

画面一转变成了道林剧组的场景。

 

原来叶麒圣没有回到过去，但他和张泽还像从前一样亲密，一起上下班，排练的时候旁若无人地粘在一块，甚至还可以一起站在舞台上——聚光灯下的张泽对他笑得好甜。

 

时间定格于此，阳光从窗帘缝隙照进来的那一刻，梦里的画面破碎成一片一片的，喜悦也一点点模糊、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空虚。

 

梦里的张泽离他远去。他抓不住他。

 

醒来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分开之后，叶麒圣强迫自己不去触碰和张泽的回忆——张泽留在他家里的衣物被寄回，手机里的照片没舍得删，干脆直接换了个新手机，把旧的锁在柜子里——这样慢慢就淡了。

 

结果只是浅尝辄止的接触，压抑的情感就像洪水般袭来。

 

即使张泽曾经爱他到几乎毫无保留，分开久了，坦白来说，叶麒圣也不敢再有张泽还爱自己的自信。这段日子，与其说他在躲避张泽，不如说是他害怕面对落差。

 

手机屏幕适时地亮了起来，弹出了一条消息，来自“泽泽”，发送时间是凌晨两点。

 

“好好休息。”

 

叶麒圣想了想，回了一句：

 

“你也好好休息，今天麻烦你了。”

 

这场病耽误了太多事，但至少让叶麒圣看清了一件事——张泽对他并不是完全的抗拒，甚至还是喜欢的。

 

虽然只有几次短暂的对视，但叶麒圣自信他们有这样的默契。

 

再度昏睡过去之前，他浑浑噩噩地想到。

 

没关系。我也喜欢你。

 

 

 

 

时间一转，又一年半过去了。

 

这一年中，他和张泽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后期道林进入巡演阶段，张泽和叶麒圣各自也有很多其他工作，排练的时间很多时候并不会凑在一起，更何况道林都有半年多没有演出了。

 

在新剧开始建组的时候，叶麒圣才惊觉，他和张泽分开的时间几乎已经比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分开久了最大的变化就是，朋友都不再提起那段往事。

 

最初分开的时候，以徐丽东为首的几个他和张泽的共友还有点意难平，总是有心无意地在叶麒圣面前说到张泽，不知道在张泽那边是不是同样。

 

徐丽东一贯是非常直接的：“你和Echo真的、没可能了？”

 

“我觉得泽泽还喜欢你，那你喜欢他吗？”

 

叶麒圣一听就知道是帮张泽套话的。那时候他也在气头上，一句“明明就是张泽要分手的为什么又来问”差点就脱口而出。结果下一秒理智又把感性压下去——就算是他被分手，也是因为他，叶麒圣，给不了张泽想要的未来。他凭什么生张泽的气？

 

但是多余的话再说一遍也无益。叶麒圣狠狠心说道：“没可能了。”

 

徐丽东噢了一声，语气满是惋惜。

 

“他过的，还好吗？”叶麒圣还是没忍住问。

 

“Echo看上去挺正常的。”徐丽东看了看叶麒圣又说，“和你差不多。”

 

“那就好。”

 

但其实叶麒圣过得一点都不正常。

 

张泽走了之后，叶麒圣又开始整宿整宿的失眠，也因此又染上了酒精。

 

原来虽然他也经常焦虑，苦恼于自己和张泽之间的差距，也为他们的未来担心，却又不禁因为张泽在他身边而感到宽慰。至少他还有张泽，至少他们可以一起面对。

 

张泽身上的松弛似乎有感染力，让叶麒圣也能沉溺在幸福感中，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躺在床上眼睛一闭就又坠入混乱、无序的深渊。

 

无数次，他在想，到底为什么放张泽走。

 

虽然他们所处的圈子包容性高，但更外面的世界不是的。更何况，他们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们，这时候任何小疏漏都可能让他和张泽多年的努力付诸一炬，而如果分开，他们都还有更长更长的路可以走。

 

感情是最没用的东西。

 

张泽做事情容易感情用事，所以叶麒圣得做踩刹车的人。

 

分开变成常态以后，两个人分别作为独立的个体被大家认识，久而久之，隐秘的往事被遗忘。

 

所以不后悔，但是还爱、还在想念。

 

直到太阳黑子，叶麒圣才又听到张泽的名字在他面前被提起。

 

制作方提起的时候突兀地顿了一下，似乎还在因为他们之间不明朗的关系而有所保留。但是太阳黑子的卡司很有意思，一组一组的固定搭档，还有超越搭档关系的张泽和他。剧组向他和张泽发出邀约背后的用意昭然若揭。

 

叶麒圣说：“海飞、培杰、泽泽他们，我们都是很好的朋友。我会认真考虑。”

 

叶麒圣一直犹豫到最后一秒。

 

他得承认，能和张泽靠近一点这件事本身对他就有致命的吸引力。不主动制造和张泽的相遇是一回事，但如果是因为工作，就是另一回事了。

 

抛开其它的一切，演戏这么多年，遇到一个各方面都完美契合的搭档不容易。一个演员穷尽整个生涯都未必能找到这样一个人，而叶麒圣一直觉得很幸运，能在籍籍无名的时候遇到张泽。

 

在那之后，叶麒圣再没遇见一个同样合拍的搭档，叶麒圣也知道，对于此，观众心中的遗憾不会比他少。更何况这样一个剧本，这双角色就是他和张泽最合适。

 

叶麒圣做事情向来喜欢把最坏的结果都考虑一遍，即便如此，他也没说服自己为什么不能演。

 

都过去这么久了，应该不至于会再引起什么后果了。

 

而且，分开之后又不是没见过。也不可能一直不见面。

 

所以接下剧本的时候，叶麒圣确实没想到张泽会拒绝。

 

这一次，早在叶麒圣的意见被询问之前，工作人员率先传达给他张泽婉拒和他同台的消息，而剧组已经紧急开始找其他救场演员。

 

果决又任性，其实是很张泽的做法。猫在自己的世界边缘堆砌了森严的堡垒，就好像他对饮食的挑剔、对音乐的偏好、对自由的追求一样，偏执的很彻底。

 

叶麒圣始终深谙这一点，却不曾想自己有一天会被划在界限之外。或许是因为他们从来都不是朋友，斩断了暧昧就什么都不剩。

 

张泽甚至连体面都不要留给他。

 

叶麒圣愣了三秒，心脏在这一层想法的折磨之下，狠狠地揪成了一团。

 

叶麒圣向工作人员追问张泽到底是怎么说的。

 

“张泽老师大概就是说不想再捆绑CP的意思，想要专注于演戏本身...”

 

那一晚，叶麒圣站在阳台上抽掉了一整包烟，在最后一根烟被他摁灭在烟灰缸里的时候，他掏出手机给那个许久没联系的人发了条消息。

 

“为什么？”

 

张泽隔了好几个小时才回复：

 

“没必要”

 

临睡前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叶麒圣编辑了好长一段文字：

 

“那这么刻意地避开也挺没必要的，你觉得呢泽泽？你明明知道大家期待的是什么，我觉得是不是没有必要把私人恩怨带到工作里来，退一万步来讲，难道我们不能好好做同事吗？”

 

对话框上方的“泽泽”很快就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但是最终又退回到“泽泽”。

 

叶麒圣一拳捶在床上，觉得在这个局面还想要试图挽回的自己很荒诞。

 

这个插曲没过多久，又一项工作找上来——是阿波罗尼亚千场。这一次甚至都不用制作方讲，猜也能猜出都有谁。

 

叶麒圣觉得自己最近的生活含张泽浓度实在是有点高，越来越接近两年前的常态，如今倒是容易引起过敏反应。

 

但即使是为了知遇之恩，这也几乎是一项不能拒绝的工作。

 

消沉了很久的小酒馆群聊也活跃了起来，大家都在期待着这一场盛大的重聚，一起回到梦开始的地方。

 

回忆又纷至沓来。

 

叶麒圣就是在小酒馆遇到张泽的。

 

那时候是他焦虑最严重的时期：搬家到新城市、yq导致经济停摆、没有起色的事业，一切都指向了更高的不确定性。

 

但生活还是得一点点过。在排练厅，他记住了一位笑得很好看的同事。他的眼睛很漂亮，笑起来弯弯的，眼尾还俏皮地上翘，像一只小猫。

 

后来他们下班经常一起顺路坐地铁，偶尔会一起吃饭。

 

小猫似乎也喜欢上了自己。他开始非常非常依赖自己，带着占有欲的那种。自拍的照片里要露出一点他的背影，是属于小猫的心机。

 

叶麒圣能感受到张泽的目光，当他回看回去的时候，张泽反而又露出害羞的神色，耳朵尖染上一点红。

 

遇到张泽之后，他的运气似乎都好了起来。不断有新的工作机会出现，他和张泽约着一起去面试，又幸运地一起通过，就这样一起走过了不知道多少段人生。

 

再后来，小猫为他带来了好运之后，离开了。

 

叶麒圣一早就知道这段不知所起的感情不会有结果，但他一直想抓在手里更久、更久一点。

 

再回头看的时候，才发现他们都已经走得很远很远了。在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的映衬之下，回忆变得更加残酷，甚至让叶麒圣都恍惚那些美好是否真实存在过——直到酒馆的音乐响起，大家又都各自换上戏服，叶麒圣在排练厅，又看到了记忆里的张泽。

 

张泽穿着过去的戏服，重复着同样的桥段。叶麒圣在角落里看，就像从前无数次站在台侧时一样。

 

拿到剧本的时候，叶麒圣发现自己的部分果然和张泽的巧合一般地岔开，包括那些他们原来一起演绎的片段。导演看到他面色凝重，表示如果对安排有异议可以调整。

 

“安排的很好，不用调整了。”叶麒圣笑着拍了拍导演的肩。

 

酒馆千场并没有排很久，任务重，再加上人又多，叶麒圣甚至都没和张泽走近过。吃饭、聚气这种可能交汇的时刻，都被人群隔开。反而是正式演出的时候，大半组的人都在台上，他和张泽猝不及防地在后台窄窄的过道相遇。

 

迎面撞上的时候，张泽愣怔了一瞬，目光猝不及防地落入了叶麒圣的眼中，然后迅速地错身离开了，果断的仿佛刚才的停留是错觉。

 

张泽着急抢妆，在角落里把繁琐的裙子换好，趴到镜子前梳头发。叶麒圣低着头默词，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那抹粉色的身影。

 

导演安排的很好，却无法细致到把在侧台的重叠一起规避掉。叶麒圣在候场的时候，张泽刚好正在以富家女的形象在舞台上和爱人紧紧相拥。

 

叶麒圣无端地想到张泽曾笑着问他：“圣哥，我们这个戏，你有没有一点羡慕我和Oscar？”

 

当然羡慕，从始至终一直，羡慕那个可以和张泽依偎、被张泽依赖的人，从戏里到戏外，可以一直牵着手不放开。后来，在戏里他们做到了，借着角色的外壳可以紧紧相拥，可惜——

 

“那我们呢？”

 

“我们不是戏，能大团圆吗？”

 

Richard颤抖的语句回荡在剧场里，一字一句也砸在了叶麒圣心底。叶麒圣知道Richard不是张泽，但张泽想要的也不过如此。很久以前，张泽也曾和他说过，希望所有的爱都能双向奔赴。

 

那时候张泽没有点明，但是看着叶麒圣的眼睛里装满了星星。

 

见叶麒圣没有回复，张泽拨弄着桌上花瓶里的花瓣，小声说：“我不是一个喜欢回头看的人，所以你一定不要把我弄丢了。”

 

这后半句话，叶麒圣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张泽的所有决定。

 

后来的演出中，叶麒圣试图用亢奋的表演状态来压抑自己的思绪，努力的太过，以至于在返场的时候张泽是如何走到他身侧，他几乎是没有意识的。

 

反应过来的时候，台下尖叫声已然向浪花般向他袭来。

 

张泽自然也不会对这个行为做什么解释，就只当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一笑而过。知晓内情的朋友也不会多说什么，不太熟悉的朋友更不敢乱说，只能目光在他俩之间乱飘。

 

叶麒圣想到曾经，这桌上的大部分人都受到过他和张泽的“迫害”，也都帮他们打过掩护。而现在，似乎又变成了另一种掩护。

 

这一顿庆功宴吃得各怀鬼胎。

 

叶麒圣还在怔怔地瞟坐在对面的张泽，张泽却突然起身接电话，回来的时候说要先走一步。

 

“难得聚一次，你们多喝一会儿，我就先撤了。”

 

张泽晃了晃手机，大半桌人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微笑。

 

周可人更是直接说，快去吧快去吧，别让朋友久等了。

 

叶麒圣精准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后来叶麒圣确实喝了很久，最后一桌只剩两三个人。叶麒圣精准锁定目标，逮着周可人不放。周可人欲哭无泪，直呼救命：“大哥你放过我，你有什么想问的你就问吧——”

 

“张泽，有男朋友了？”

 

“就这事？”周可人瞪大了眼睛，“还不确定是不是男朋友，不过人小男孩追泽泽很久了，那可是风里来雨里去无微不至，咱就是说是块冰都得给捂化了——”

 

“不是。所以你还在意啊？”周可人咂摸过味儿来了，“你早点干嘛去了？不是我说你啊圣哥，你当时没挽留你就别怪泽泽现在不回头。”

 

叶麒圣摆摆手，半天没想明白该说什么。酒太苦，喝得他浑身难受。

 

“......泽泽喜欢他吗？”

 

“喜欢不喜欢的，反正肯定是不如他当时喜欢你。”周可人斩钉截铁，然后又拍着胸脯说，“圣哥我喝多了我跟你说两句不该说的。这么多年了，我就没见着张泽喜欢谁像喜欢你那样。”

 

“你俩刚分手那会儿，张泽看着跟没事人似的，结果一声不吭不知道跑到了哪个角落呆了小一个月，回来就开始疯狂工作，直到累病了才肯歇一歇。”

 

“你说他条件多好啊，多少人上赶着追，可他就心甘情愿地倒贴你。其实我们都觉得他一直就没走出来，这两年他就一直拼命工作也没见他谈个恋爱，这好不容易有个新恋情的苗头，咱们都觉得是不错的事。”

 

“——但是如果圣哥你还喜欢泽泽那就不一样了。你为什么不把他追回来呢？”

 

这一晚上的事，足够叶麒圣直接睁眼到天亮。喝了酒之后，身上所有的感官都在放大，包括头痛、心跳加速、呼吸不畅。

 

辗转反侧的时候，叶麒圣点开了张泽的朋友圈。很好，并没有谈恋爱的迹象，甚至，置顶的一条还是《假装没有爱你》。

 

叶麒圣松了一口气。

 

可是，今天饭局上，一直到离开的时候，张泽甚至都没有看叶麒圣一眼，谈到无名的朋友的时候却难得的笑了。

 

活在过去的，现在只剩他一个了。

 

心痛的时候，叶麒圣领悟到了惯性的可怕。

 

习惯性的爱张泽、被张泽爱，都很难戒断。

 

很快，太阳黑子也开始排练了。叶麒圣晚了一个月进组，不过他准备工作做得好，上来也能直接排了。

 

那天他来得早，在排练厅和导演聊了一阵，其他同事才陆陆续续地来。张泽来的时候拎了一大袋奶茶，一杯一杯给每一个朋友分，分到叶麒圣这里愣了一下：

 

“不好意思，圣哥，不知道你也在。要不然，这一杯给你？”

 

张泽把自己手上拿的一杯递出去。

 

叶麒圣摇摇头，示意自己买了咖啡。

 

张泽走开了之后，朋友跟叶麒圣说，张泽的那位朋友经常给大家买吃买喝，很是会笼络人心。

 

叶麒圣也跟着干笑了几声。

 

朋友？原来还只是朋友。

 

排练的时候，张泽的对手戏演员也总要需要和自己的固定搭档排练，张泽难免有落空的时候。导演指了指同样在一旁坐着的叶麒圣：“麒圣和泽泽搭一下。”

 

叶麒圣突然幻视从前，张泽一次次向他走来，看到他就会不自觉地露出甜甜的笑，甚至有些傻气。而如今张泽没有任何表情，抗拒亦或是喜悦的。叶麒圣没能在他脸上识别出任何情绪。

 

导演说的，张泽都照做，也不刻意回避叶麒圣。该说台词说台词，该走位走位，大方的好像普通同事。

 

原来最可怕的，是视而不见。

 

太阳黑子的演出很成功，如果不算没有能和张泽留下一个舞台的遗憾的话。

 

庆功宴的时候，张泽和叶麒圣这两个酒神照例是要被灌的。不过这天叶麒圣的助理刚好请假了，他一会儿还得开车回家，破天荒的开始拒酒。

 

朋友起哄让他找代驾，这时张泽看了他一眼，说你们别只逮着叶老师啊我还在这呢，你们先把我喝倒了再说。

 

张泽酒量再好，也招架不住这么一大桌人，叶麒圣能看出来到后面他是真的有点醉了，不是像以往那样，为了蹭叶麒圣的车而掺杂了演的成分。

 

喝得差不多了，那几组老搭档都各自拼车回去了。临走前，冒海飞不放心的看了张泽一眼，想招呼他上车，被张泽婉拒了。

 

冒海飞把车窗摇下来，对着叶麒圣说：“泽泽就交给你了，人家今天帮你把酒挡了，你送人家回去不过分吧。”

 

到最后路边只剩他和张泽两个人。眼看张泽没有开口的意思，叶麒圣还是先说了：“我送你回去吧，泽泽。”

 

“不了，我男朋友在路上了。不麻烦叶老师。”

 

饶是叶麒圣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建设，在听到男朋友的时候，脑子里绷着的弦还是断了。这段日子在剧组，叶麒圣断断续续听了不少张泽的事——那个男孩子其实他也见过的，是原来和他和张泽一起演的戏里的一个小配角。其实早就有迹可循，叶麒圣想起了那时男孩子给张泽送的水、有意无意的搭讪、嘘寒问暖——只是张泽那时给他的偏爱太多，叶麒圣都没把这些放在心上。

 

叶麒圣还想说什么，还没组织好语言，看到张泽要离开，条件反射的就拉住他的手。

 

“叶麒圣你有病吧，我说了我有男朋友了，怎么，很意外吗？你是觉得我就没你不行是吗。”

 

叶麒圣几乎是应激反应道：“张泽你真的想好了吗？你和他在一起真的开心吗？”

 

张泽都气笑了：“那当初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觉得我很开心吗？”

 

“你凭什么觉的我还得给你守活寡呢？”

 

“分开和在一起都由你定？凭什么？”

 

张泽的眼泪总是比言语快一步，话还没说完先是没忍住泪流满面：“都是你觉得你觉得。叶麒圣，你总是自以为是地为我好。你到底哪里来的对我莫名其妙的责任感？”

 

“原来就是这样，其实你从来没考虑过我的感受。”张泽擦擦眼泪，“他当然没有比你好，但是他知道我想要什么。”

 

张泽想要的，不过是有回应的爱这么简单而已。在这一点上，叶麒圣早已输得一败涂地。久违的，情感在他们两人之间碰撞出激烈的火花，又无声无息地消散在霓虹灯装点的夜里。

 

第二天，太阳还会照常升起。

 

时间不会倒回，如今，轮不到叶麒圣再给张泽错位的关心，错位的爱。

 

那天，叶麒圣目送着张泽离开，看着他的车消失在街道尽头。一点一点，离他远去，他们的过去、曾经、回不去的爱。

 

叶麒圣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祝福。

 

他还是想说，但张泽不必知道。

 

泽泽，你要幸福 。

 

.

 

想写一个在错误的时间遇到对的人的故事，笔力不佳只能尽力还原我心里的他们

两年前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叶泽会这么适配be

（爸爸妈妈要么再卖一下让我想想怎么圆）

 

 

写现背太伤了，

期待评论

 

 

彩蛋是张泽视角的一点补充

@酒绵绵的冻鸳鸯 共创

《若是月亮还没来》番外

铃声响起的时候叶麒圣两手都沾满了面粉，他让人工智障接通，“闪送是吗？您帮我放门口就好了。”

他朝客厅看了一眼，张泽盯着屏幕，不知道是不是在忙工作，正打算开口叫对方取一下外卖，被电话那头急促的声音打断：“叶老师，是我，你们被人拍到了。”

叶麒圣第一反应是前几日他和张泽在小区门口的短暂争执，先关心是不是拍到了张泽，得到答案后松了一口气——是更早之前在停车场里，照片只有他的正面，张泽坐在车里，看不清。

“您和……”助理卡了一下，不知道如何称呼这个她也只在照片里见过的人，她想了一个应该不会出错的：“您和您那位…”

“我家属。”叶麒圣更正了一下，他不太在意的样子，“没拍到他就好，晚点澄清吧，你那边挂断一下？我在做饭，手不方便。”

老板的超绝松弛感让助理无话可说，她挂了电话——随叶麒圣去吧，他都不担心，她担心什么呢。

“泽泽，”他朝客厅喊了一声，“你在忙吗？门口拿一下东西。”

张泽在忙，但不算很忙。他一边摸鱼一边加班，必须每工作十分钟就玩耍十五分钟，才能控制住自己不现在就在聊天窗里辱骂郑棋元——至少得忍到工作日面刺。

他停止和郑棋元的交流，留下一句“我对象喊我做事”下线，开门去取闪送。叶麒圣买了一小箱车厘子，还有一些需要补货的日用品，张泽挑出唯一一样他知道该放哪儿的东西，把剩下的留给叶麒圣处置。

晚餐吃饺子，上马饺子下马面，张泽又要去出差赚钱，践行养叶麒圣的诺言。即使他们确定关系之后叶麒圣迅速地把工资卡交给他，里面的钱大约够他还好久的贷款了。

叶麒圣又恢复了用亲情付的习惯——他的解释是老婆管钱，天经地义。倒是张泽看着亲密付的额度，总担心他不够用，在外面亏待了自己。

吃完饭收拾完，叶麒圣就坐在餐厅里开了直播，他的照片还挂在文娱榜的尾巴上，直播间的人数不断上涨，弹幕里都是问照片里是谁。

叶麒圣吃饭前仔细看过照片，其实就是张泽坐在车里，一只手搭在窗沿，戴着叶麒圣的手链——大约是拿错了。那辆车叶麒圣上下班常开，所有人都默认那是他的车。

他试了试麦克风：“大家好，我是叶麒圣。”

叶麒圣事先关了礼物功能，弹幕滚动太快，他凑近屏幕看，张泽听见声音走过来，一手把他拉到对视力友好的距离，一边在手机上打字问他：“怎么了？有工作？”

叶麒圣没有让他出现在画面里，捏了捏他的手：“你先去吃点车厘子，已经洗好了。我开个直播。”

张泽递过去了个疑惑的眼神，叶麒圣把视线集中在屏幕上：“刚刚是我家属，照片里的也是。”

叶麒圣又解释了些，说得详细了点：“我们俩认识很久了。那会儿音乐剧没什么人看，一百人的小剧场都坐不满，他是我最早的观众。后来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我甚至打算转行了，是他支持我鼓励我养着我，我才能继续站在这个舞台上。《摇滚年代》百场的时候，他从…很远的地方赶回来，他怕来不及，所以事先没告诉我，临时买的票。我还记得是梅艺三楼的一个角落…我都不知道那里还能坐人。”

“他不坐我给他留的一排一，他说大家远道而来都不容易，他只要看见我在舞台上唱得开心就好…所以希望大家尽量不要攻击我家属，他是圈外人，如果不是拍到我也不会介绍。”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喜爱，祝大家周末愉快。”

一条充过钱的巨大七彩弹幕飘过：叶哥原来你吃软饭啊！

叶麒圣也笑起来：“对，我吃我家属的软饭，他是我的金主。”

张泽原本在玩樱桃梗——尝试把它们辫成麻花辫，听到之后抬头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叶麒圣想不出来还能说什么了，问弹幕：“那就到这里吧？我要去吃车厘子了。”

弹幕飘过一句，吃吧，谁吃得过你啊哥。叶麒圣笑了笑，关闭镜头下播。

他走到张泽身边，俯身和张泽交换一个清浅的吻，一手探向桌上的水果碗——只剩两颗了。

叶麒圣诧异道：“泽泽，一斤多呢，你全吃了？”

张泽“嗯”了一声，他打量着叶麒圣复杂的神情以为那种“吃进口水果被老公说败家”的罕见剧情让他给开到了，但转念一想，叶麒圣不至于。

“刚刚还说爱我，现在金主吃你点车厘子都不行了？”张泽把最后两颗车厘子塞进他嘴里，“我听你讲话没注意就吃多了。”

叶麒圣不知是不是也看过那种狗血引流帖，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张泽吃独食的现世报来得很快，第二天醒来他抽了张纸擤鼻子，带出一汪鼻血。

他睡得迷糊，眯着眼看到满手的血，某个瞬间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和叶麒圣要做一对有缘无分的爱侣。

过了会儿他反应过来，哦，上火了。而叶麒圣靠在门边，说出了那句他听他父亲常跟他母亲说的：“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百场剧是叶哥的履历里随便挑的，不要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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