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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将尽

【奈因】Yet Spring Will Find Its Way

全文3.8w字



「但春天终会来临。」


0.

 

“总之那棵树应该只能挖走了……很可惜吧?我们念小学的时候它就在那里了,每年都开那么漂亮的花。虽然市政的人说会补上一样的树,但对我来说那棵树还是不一样啦!”

 

电话那头,网文韵子在说着自家食堂门口的一棵樱花树——曾经正对着店铺招牌,有着倾斜的、鹿角样的独特树形。它已近两年没有萌发了,又在九月的台风中被拦腰折断。

 


 

“其实去年就该被移走了,但是我跟爸爸想办法去游说了一下,说再等一年看看它没准会活过来。但是它现在都这样折断了,肯定只能铲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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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3.8w字



「但春天终会来临。」


0.

 

“总之那棵树应该只能挖走了……很可惜吧?我们念小学的时候它就在那里了,每年都开那么漂亮的花。虽然市政的人说会补上一样的树,但对我来说那棵树还是不一样啦!”

 

电话那头,网文韵子在说着自家食堂门口的一棵樱花树——曾经正对着店铺招牌,有着倾斜的、鹿角样的独特树形。它已近两年没有萌发了,又在九月的台风中被拦腰折断。

 


 

“其实去年就该被移走了,但是我跟爸爸想办法去游说了一下,说再等一年看看它没准会活过来。但是它现在都这样折断了,肯定只能铲走了啊……”

 


 

“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有一次蹲在那个树干底下系鞋带,结果樱花落得满头都是,被雪姐当成戴了粉色的假发?”

 


 

“喂伊奈帆你都没在听我讲话吧?”

 


 

“施工队的人说下周会连根刨掉,然后留下一个坑,让坑里的土晒上一个冬天,等明年再补上新的苗。”

 


 

“哎?可是新的树就是不一样啊!新栽的树肯定笔直得跟尺一样,不会像原来那棵歪着脖子给人挡光了。虽然不是我们家的私有物,但是在我心里那就是我们家的看板树啊……我有本国文课本里还夹着十年前的花瓣呢……第一次感觉,原来行道树也会像猫狗一样,悄悄活过十几年就离开啊……要是有什么奇迹还能让它活过来就好了……”

 


 


 

界塚伊奈帆漫不经心地听着电话,脑子里却在想别的事情。他摘掉在今天的气温里变得不合时宜的围巾,晃动脖子,抖松后颈里冒着热气的头发。

 

时节正值初冬,地表从夏秋季的暖阳里汲取的热量尚未完全释放,气温在冷空气袭来的间歇里有所回升,一改前几日的寒冷,就像三月的阳春一样宜人。街头好些树梢甚至长出了幼嫩的叶芽,连草皮都生出了新绿,就像一场真正的春天。

 

深色头发的男孩用他一贯看不透情绪的眼睛注视那些天真的新叶,望见它们注定被凛冬摧折的未来。

 


 

“斯雷因最近在你那边打工的情况怎么样?”

 


 

“嗯?斯雷因?我说你怎么突然有兴趣回话了,又是在问那孩子啊……他在店里的时候……嗯……虽然一直都很安静,好像也……说不上特别有精神,但我没觉得他有表现出需要担心的样子啊?伊奈帆你是不是操心过头了?”

 

韵子的声音里带些迟疑,伊奈帆用指头揉开自己锁起的眉间,心中的忧虑并没有就此打消。

 

“他最近话又变少了,在店里发生过什么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吧?他的活几乎都在后厨,不太需要跟人打照面。干活很认真,从来没抱怨过工作时长,真的帮了很大的忙,连爸爸都很喜欢他!做事又细致又耐心的,待人也特别礼貌,学东西很快,但是一点傲气都没有,感觉……我感觉他不像那种会做出伤害别人的事的人……”

 


 

韵子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夸奖的话,让伊奈帆几乎想要微笑。但有股抹不去的担忧还是爬上来,悄无声息地擦掉那点暖意,他有所犹豫,斟酌了一些时间才开口。

 

“我担心他伤害自己。”

 

“啊!”

 

韵子尖叫了一声,又连忙克制住自己,通常她发现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时都会这样反应。她几乎已经想象到电话那头的伊奈帆转为困惑的眼神。

 

“他以前这么做过吗?”

 

“在监禁设施里,第一年的时候。但平静下来之后就没再这么做了。”

 

“啊,所以那时候你才总是去见他吗?那确实是很需要担心的情况……唔……我不是很懂这些,但是这样说的话,其实有危险也是挺多年前的事了吧?他现在的生活也逐渐步入正轨了,身体也变好了,没道理再这样做了吧?”

 


 

伊奈帆陷在思考中很久没有回话,还是韵子忍不住打破沉默。

 

“你要是实在担心的话,我们都会多陪他讲讲话的,妮娜也说觉得他是个很好的孩子。雪姐不是也很喜欢他吗?莱艾……虽然她还是不喜欢火星来的人,但是她也没有对斯雷因说过不好的话……可能男孩子会更容易跟他说上话一点?我跟卡姆也说一下好了……”

 


 

“嗯,麻烦你了。”

 

伊奈帆简短地回答,电话那头的韵子发出一阵很轻的笑声。

 

“伊奈帆你真的很重视那个孩子啊!”

 


 

嗯。伊奈帆在心里说,连自己都觉得意外。

 


 

“对了伊奈帆!周五晚上的时候,我想给那棵樱树办一个告别仪式,你下了班以后也过来吧?”

 


 

“周五晚上我要……”

 


 

“下班时间以后的工作不能推掉吗?斯雷因已经答应留下来帮忙了,你不来的话他会困扰的吧?”

 


 

“那我六点以后到。”

 

伊奈帆听到韵子又在电话那头笑他了。

 


 


 


 

1.

 

斯雷因.特洛耶特的平静是一种时常让界塚伊奈帆感到痛苦的东西。斯雷因的愤怒、泪水乃至自我封闭他都尚可忍受,但每当看到那个银金色头发的男孩表现出一种无所凭依的平静时,胸口总是抽痛,总有一种近乎失重的感觉从脚底漫上来,直没过头顶。那种痛苦不同于中弹时具体的感受,甚至用痛苦这个词来形容都不准确,那更像一种比梦魇或是预感都更为缥缈也更缺乏意义的东西,如同身处一个明知会醒的梦境,你不知道周身的一切会在何时阒然消失,不留一丝痕迹,而你又清醒地知道,即使这一切发生,生活并不会真正天翻地覆,一切都只会安然继续。

 


 

从斯雷因在监禁设施中第一次表达对他的关心,双方的对话变得可以流淌,至今,斯雷因都是如此平静。距离他上一次自残的尝试已经过去多年,他顺从地接受伊奈帆给予的一切,不再试图从命运中逃跑,永远在棋盘上安静地与他对弈。他会微笑,会对话,会坦诚吐露自己,会给予伊奈帆想要的所有答案。一切似乎都在稳步变好,但依然有什么致命的不足,伊奈帆想,即便他向来不认为自己善于洞察人心。

 

啊,就像那些被绑上诊台的动物,意识到自己绝无逃离的可能后放弃了一切挣扎,变得配合又乖顺。

 


 


 


 

在监禁设施中度过平静的三年——在感官上很长,理论上又实在太短,短到无法填平任何悔恨,也赎不回犯下的罪——斯雷因被允许离开,只是依然需要接受定期监视。出于方便监管的理由,伊奈帆邀请他住到自己家里,虽然在这种缺乏选择的情况下,邀请这个词似乎并不完全适配。

 


 

“户籍上登记的名字是斯雷因.福格尔,V-o-g-e-l,只是为了方便。但是对我来说你依然是斯雷因.特洛耶特。”

 

“为什么?”银金色头发的男孩轻声问。

 

“对你的惩罚是让你背负你的过去,而不是抹掉你的过去,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伊奈帆认真地望向他。抱着负罪感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终身监禁,他想。

 


 

“但是你原来的姓名在社会上出现还是容易引起问题,稍微改一下更容易蒙混过去,形式上委屈一下吧。”

 

斯雷因想问的并不是这件事。

 

“如果你想彻底改名的话……”

 

“不,我没有那么想。”斯雷因迅速打断。

 


 

“啊,对了。我家里有两个界塚,为了方便区别,你最好直接叫我伊奈帆。”

 

“……”

 


 

斯雷因还有许多问题想问。为什么释放我?为什么还要考虑我的方便?为什么你想保留我的姓名?只是望进伊奈帆那只看不出感情变化的眼睛,又觉得都无所谓了。他会无条件地接受伊奈帆给予的一切。

 

而伊奈帆看穿了这一点。

 


 


 

世界即将向斯雷因.特洛耶特重新敞开,界塚伊奈帆却在为斯雷因的平静感到一种不祥的战栗,就好像那只银金色的囚鸟会在呼吸到自由的瞬间化为泡影。

 


 

在等待一切手续与流程办理完毕的假期,深色头发的男孩跟着姐姐和友人在晨曦的微光里前往新年参拜,百无聊赖地在一片熟悉的喧嚣里走过仿佛没有尽头的石阶。也许明年的这个时候就可以带上斯雷因,他想。

 


 

「斯雷因……」

 

这个名字太过频繁地出现在脑海里,以至于他比平时更为沉默,几乎引起大家的不满。坡道转了又转,沿路的松柏在风里簌簌作响。今年没有下雪,树下陈年的松针重叠出富有规则的色块,在干燥的空气里散发出荒野特有的寂寥气息。哪里都没有看到飞鸟,不祥的预感钻入脑海,噬咬着他那只早已不存在的眼球里的神经。他感觉到里衣被汗水轻微濡湿,看着自己口中呼出的白雾消散在空气里,手指却依然感到冰冷。回过神时他已站在神社跟前,几乎忘记了其余所有人的存在,胸膛因恭敬而微微倾斜,哦,他从不如此,他从不信仰神明。他察觉到自己的呼吸不自然地颤抖,从口袋里摸出五円的硬币,那硬币几乎在投掷之前从手中滑落,铜制的钱币在阳光里反射一闪即逝的金色光线,叮叮咚咚,有惊无险地落入香资柜里。

 

一切都只是顺应社会的流程,他从来没有什么需要倚赖神明才能实现的愿望。合十双手,低垂视线,假意虔诚,只是为了省去解释,为了不让家人和朋友担忧——本应如此,本应如此——他被自己响彻庭院的拍手声吓了一跳,一个愚蠢的愿望打断理智的言语贯穿脑海,就像那颗曾经穿过眼眶的子弹。

 

「神啊,请让斯雷因,让斯雷因.特洛耶特留在我身边。」

 


 


 


 

2.

 

银金色头发的男孩迅速适应了新的屋檐,一如他过去的每一段人生。

 


 

他主动跟伊奈帆学习了烹饪,从最初的会煎糊香肠快速成长到能做出完美适配伊奈帆和雪姐口味的饭菜。

 

他成了这个家里每天最早起床的人,日日准时地为每个人做好早餐。

 


 

“你其实不用做这些的。”伊奈帆这么告诉过他。

 

“我在收容设施里习惯早起了,正好可以有点事做而已。”

 

斯雷因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回答。只是做个早餐而已,这对他而言确实不算什么负担。伊奈帆盯着他平静的侧脸,再一次感到那种没来由的,如同失重的不安。

 


 

“斯雷因这样好像奈君的新娘一样哦~”界塚雪半是真心地感慨,揉乱斯雷因的头发,就像对待另一个弟弟。

 

银金色头发的男孩原本正在一丝不苟地清理灶台,听到这样的评价短暂地停下手,近似自嘲地笑了一声。

 

“那他也太可怜了。”他说。

 

伊奈帆并不介意姐姐的玩笑,不知为何,斯雷因苦笑的样子却让他胸口抽搐了一下。

 

“怎么~这样说话~”界塚雪愠恼地阻止他继续说贬低自己的话,用力扯斯雷因的脸颊,“任何能和斯雷因结婚的人都会幸福的!”

 

浅色头发的男孩竭尽全力也没能从雪的魔爪中挣脱,痛得眼角噙了泪珠,用绵软的语调不住求饶。伊奈帆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他们,胸口那片近乎痛感的涟漪很久都无法平息。

 


 


 

斯雷因想要有份工作,但他的身份并不适合高频率地抛头露面。慎重考量后伊奈帆介绍她到韵子家的食堂帮忙,在后厨做学徒工,薪资不高,但也足以担负他自己的生活。

 


 

在跟界塚伊奈帆亲近的人们所组成的这个小圈子里,每个人都对伊奈帆的这个传闻中的朋友好奇已久——即便大家都与他素未谋面。每个人都早早地、切实地感受到他在伊奈帆的生活中占据了不可动摇的一席之地。

 

斯雷因身处监禁设施的那些年,伊奈帆每周都风雨无阻地前去探望。

 

起初大家觉得那就像一个缠绕在伊奈帆身上的,一直未被驱散的战争阴影。所有人都暗自祈祷伊奈帆能早日摆脱他。

 

但是某个初夏,一个梅雨结束的晴朗天里,从监禁设施回来的伊奈帆带着很难让人忽略的,显而易见的放松神色,就像阴雨天里落下云层的一束暖光。

 

世界并未发生变化,但绝对有什么改变发生在了界塚伊奈帆的身上。他依旧保持着过去的频率前往探视,只是更愉悦,时常带着精心挑选的书和便当。即便他的情绪依然绝少外露,但对于熟识伊奈帆的人来说,就算再怎么近视也能看出他心中的那份雀跃。

 


 

“看起来你们变成朋友了?”雪这样问过他。

 

“嗯?”伊奈帆干净利落地将锅中的厚蛋烧卷完最后一圈,熄灭灶火,从忙碌中抬起头,露出少有的困惑神色。

 

“在说那个设施里的,你经常去探望的孩子。”

 

“啊,斯雷因。”他用了然的语气说,就像他需要姐姐记住那个对他而言重要的名字。

 

“对,是在说他。”雪的语气中并无不快,只是带些家人特有的那种亲昵的好奇,“你给他带过韵子家的饭了吧?现在还自己做便当给他。”

 

“嗯。设施里提供的食物比较单一,我想让他能吃点不同的东西。”

 

“就是在说这个,你对他好亲昵啊!”

 

“有吗?”伊奈帆诧异地回望了一眼姐姐,对上一个带些揶揄的笑容。

 

“平时的话,你会说进食就是为了维持生命那种话吧?”

 

“我从来没有那种观念。富有变化的食物能让心情愉悦,有助于精神的健康。”

 

伊奈帆回答得一板一眼,姐姐脸上的笑容却扩大了,让他品出些许不妙的味道。

 

“奈君啊~真希望你知道自己在给他做饭的时候,带着一副多温柔的表情!”

 


 

“是这样的吗?”伊奈帆轻微簇起眉头,“但我在做的是三人份的饭,斯雷因的,雪姐你的,还有我自己的。”

 

他回过头继续手上的活,仔细将厚蛋烧转移到铺好保鲜膜的案板上,用刀切成整齐的样子,依次分装进三个并排摆好的饭盒里。

 


 

“啊——”雪发出一声拖长的哀鸣,投去埋怨的眼神,“干嘛要否认呢?我又不是在责怪你什么!”

 

“你指什么?”

 

“我指——你们相处得很不错,不是吗?和他有很多话题?和他呆在一起你总是很开心?”

 

“嘛啊,算是比较愉快。为什么要问这个?”

 

“弟弟交到了那么要好的朋友,我自然会替你开心啊!”

 

“……和他下棋还是很有趣的。”

 

姐姐会意地笑起来,孩子气地在桌子底下晃动小腿。

 

“是嘛,真好啊~”

 


 

类似这样的揶揄伊奈帆从很多人嘴里都听到过,在斯雷因离开监禁设施后听到了更多,比起冒犯更多感到的是不解,以至于他不得不开始反思自己对斯雷因的那种热衷是否真的有些不同寻常,可惜他的思考很快就被突发事件打断——斯雷因在开始工作的一周后被店里的小孩传染了水痘。

 


 

“呜哇,那家伙是小孩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么大的人得水痘。”韵子听说之后发出感慨。

 

“他小时候就去了火星,一直呆在那里,之后被关在监禁设施里也几乎接触不到外界,估计对地球上的很多病原体都没有抵抗力。”

 

伊奈帆的语调还是那么平铺直叙。他听到斯雷因的房间里有些响动,边听着电话边推开门。

 

“已经起来了吗?工作那边已经帮你请假了。”

 


 

“啊,斯雷因!早点好起来!”韵子在电话那头大声说,试图让被祝福的病患能够听到,可惜在没开免提的情况下只伤害了伊奈帆的耳膜。

 


 

房间里,浅色头发的男孩方才起来拉开窗帘,突然直射的阳光让他眯起眼睛,继而被突然开门进来的界塚伊奈帆吓了一跳。他很快镇定下来,在窗边让开一个身位。男孩似乎还在发烧,颊边因热度透着些病态的绯红,额上覆着一层细小的水珠,被暖光照亮的皮肤几乎是透明的,一条细弱蜿蜒的的静脉在颌下若隐若现。

 

“啊,谢谢,我真是添了很多麻烦。”他的声音疲惫又沙哑,这让伊奈帆升起担忧的神色。

 


 

“韵子说让你早点康复。”

 

韵子似乎还想亲自嘱咐些什么,但是伊奈帆已经挂掉了电话。

 


 

“起来没问题吗?你看起来还没退烧,最好还是继续躺着。”

 

伊奈帆的手掌在说话间已经探向斯雷因的额头,银金色头发的男孩下意识后仰了一下,立刻预见到无法躲开,只好认命地主动凑回去,用头顶住伊奈帆的掌心。他已经习惯了眼前这个人在某些事上的强势。

 


 

“还在烧。”伊奈帆已经下了结论,“但比昨晚好多了,我去拿体温计。你最好再去躺着。”

 

他迅速扫视了一遍斯雷因裸露在外的双臂,幸好,昨晚还在那里的皮疹现在几乎都已消失不见。

 


 

“水疱和疹块都已经褪掉了?”

 

“手脚上几乎没有了,身上的还有一些。”

 

伊奈帆没有任何迟疑就做出了试图去掀斯雷因睡衣下摆的动作,被躲开了,这次斯雷因躲得很坚决,抬起手腕挡在他们之间。

 

“已经比昨天好很多了。我想起来活动一下,我没有那么难受,而且躺着也睡不着。”他说。

 

伊奈帆停了一下,似乎在评估他的这段话和他的举止,两个人短暂地僵持。伊奈帆将视线望进他人眼睛的时候常有咄咄逼人的感觉,即便那不是他的本意。他将视线转开——那通常意味着让步——伸手去推开那扇斯雷因本来打算开启的窗户,和煦的微风吹入室内,拂动窗帘和两人的头发。

 

“就算觉得痒也不可以用手去挠。”他回过头来淡淡地叮嘱。

 

“我知道,你已经告诉过我很多遍了。我一直都好好遵守了。”

 

“做得很好。”

 

这句表扬终于让斯雷因流露些许不悦,似乎想说什么失礼的话又忍耐了下来。

 


 

“别出汗,也别让自己疲惫。你想吃点什么?”伊奈帆的关心追逐而来,一如斯雷因的预料。

 

“我不饿。”

 

“那就喝点粥,然后吃药。”

 

界塚伊奈帆的关心是一种让人无处躲藏的东西,就像那些已被验证的物理定律一样一定会出现,无论你是否需要。并且他总是对的。斯雷因垂头丧气地放弃了抵抗,任凭伊奈帆离开他的房间去为他拿来他并不想要的那些东西,生命、健康以及别的种种其他。

 


 


 


 

斯雷因在初获自由的半年里频繁地生病,几乎每隔一个月都会被新的流行病击倒。多数时候病症并不严重,但患传染病期间不适合从事食品相关的工作,这导致他在网文家的打工生涯时时中断,即便韵子很多次安慰他不要放在心上,斯雷因依然心存芥蒂。

 


 

斯雷因在某个早晨一如既往地为伊奈帆和雪摆好早饭,深色头发的男孩在抽开凳子落座时注意到他正不自然地揉着左脸。

 

“牙疼吗?”说话间他已经离开椅子,倾过身去,扯开斯雷因捂在颊上的那只手掌,后者僵硬了一下,没有抵抗,“左脸有点肿起来了。”

 

“不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下颌在咬合的时候有酸痛的感觉。”

 

“这里吗?到这里为止?”伊奈帆用拇指贴着斯雷因的颚骨划过,确认他不适的范围,“张开嘴我看一下。”

 


 

雪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似乎对这样的场景已经见惯不怪。她对斯雷因的窘迫感到抱歉,却没有阻止弟弟。

 


 

“可能是流行性腮腺炎。”伊奈帆语调平淡地说,“附近的几所学校最近都发了疫情通知。”

 

“那不是小孩子才会得的病吗?”雪终于感到诧异。伊奈帆重新落座,斯雷因松了口气似的坐回自己的位置里。

 

“雪姐你正常上班,我等会儿陪斯雷因去医院做一下确诊。”

 

“啊,好……”雪显然感到迟疑,但依然没有否定弟弟。

 

“只是下颌有一点点酸而已,没有必要,而且我可以自己去医院。”斯雷因对这个决定感到不满,他不想为这么轻微的不适劳师动众。

 

“成人腮腺炎不多见,医院可能会找你做些流行病学方面的调查。”伊奈帆回答得很公事公办,仿佛没有夹杂任何私人情绪。

 

“那我也可以自己……”

 

“嗯。”伊奈帆直率地认可了他的独立能力,态度温和地驳回这个选项,“我开车送你来回会更省力一点,劳累可能会导致病症恶化。”

 

“腮腺炎不是那么严重的病吧?奈君你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他上礼拜流感刚好,有合并感染的风险,总之小心一点为好。”

 

话已至此,没有人能改变界塚伊奈帆决定的事。

 


 

好在到医院确诊的流程不算麻烦,斯雷因在午饭之前就被送回家里。中午两个人一起吃了便利店买回来的盒饭,伊奈帆把自己那盒中的蔬菜拨给斯雷因一些,确保他摄入足够的维生素。确认他没有更多不适,伊奈帆独自回了研究所。

 


 


 


 

傍晚时斯雷因被门铃的声音打断阅读,惊觉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夕照穿过窗户,房间里充斥着一片温暖的橙色。伊奈帆和雪都还没有回来,如果是他们的话不必按响门铃。斯雷因有所犹豫,还是走到门口做了确认,外面站着的是妮娜和卡姆。

 

斯雷因在门口踯躅,末了还是在戴上口罩后将门打开。

 

“是……克莱因小姐和,格拉夫特曼先生,对吧?伊奈帆还没回来,虽然想请你们进来喝着茶等他,但是我得了传染病……”

 

“啊,别担心我们,水痘和腮腺炎都是小时候得过就不会再得的病!”砂金色头发的女孩站在走廊里笑着说,“叫妮娜和卡姆就行!”

 


 

“我们本来就是来探望你的,听伊奈帆说你又病倒了,真够呛啊。”高大的金发男孩用宽慰的调子说着,手上提着让斯雷因感到熟悉的盒饭,“伊奈帆跟我们说雪姐今天会在外面留宿,他自己也有事要晚回,让我们从韵子家给你带了饭过来,顺便陪你一会儿。”

 

“真是太让你们费心了。”斯雷因迟疑着将门敞开,扯掉口罩,为两人拿了可供换上的拖鞋。

 

妮娜换了鞋就一蹦一跳地跑进室内,两条发辫在她身后轻快地抖动。

 

“这个点来探望生病的朋友,感觉就像回到了学校的时光一样!”

 

“你现在也还是大学生吧?”卡姆无情地吐槽。

 

“大学不一样啦!”

 


 

斯雷因还是第一次在没有伊奈帆在场的情况下跟后者的朋友们相处,心中不免惶恐。

 

“我去给你们泡茶。”

 

“你拿空杯子过来就好啦!记得把你自己的杯子也拿来,我们带了饮料!”

 

妮娜从双肩包里掏出来一大瓶汽水,有些得意地冲斯雷因展示,这让后者更不知所措了起来。

 


 

“就是这样,别跟我们拘谨。你本来是在家里做什么?”

 

换完鞋的卡姆也跟进来,熟稔地做了补充。

 

“我……在房间里面看书。”斯雷因侧身让卡姆能顺利地通过玄关,因为焦虑而无意识地摩挲一侧手肘。

 


 

“是我们太自来熟,吓到你了吗?”暖色头发的女孩又从客厅转了回来,歪着头打量斯雷因明显不自然的反应。

 

“不,你们都对我很亲切。”

 

“啊,你是在紧张吧?抱歉,可能你对我们还没有那么熟。”卡姆连连摆手致歉,“但是对我们来说总感觉好像已经认识你很久了,妮娜也这么想吧?”

 

客厅里的女孩给了响亮的肯定答复。

 


 

“哎?”

 

“伊奈帆经常去见你,对吧?”

 

“你还没离开那个设施的时候,我们约他出去,他有时候会用「我今天要去见斯雷因」来回绝哦。”

 

“还有他眼睛的情况,你知道他其实不适合在大雨之类能见度很差的天气下开车吧?每到那种时候他就会来拜托说「你们谁能送我一下?我今天要去见斯雷因。」”

 

“抱歉……”

 

妮娜半用力地拍了一把斯雷因的背,打断他道歉的话语。

 

“不是这样啦!别道歉!伊奈帆很少主动拜托别人帮忙的,他肯依赖我们,我们都很高兴。他看起来真的很期待跟你见面,所以我们也都很想认识你!”

 

“虽然之前有见到过几次,但都是你在韵子家工作的时间,没有机会好好跟你说上话,就想着借这次过来探病能跟你好好聊聊。”

 

“啊,你还没吃饭吧!本来就是来给你送饭的,我们光顾着聊天不让你吃东西,等会儿伊奈帆回来要念我们啦!”

 

妮娜急急忙忙地替斯雷因拆开便当的包裹,银金色头发的男孩在这两个嘁嘁喳喳的同龄人面前几乎插不上话,此刻终于放心地微笑起来。

 

伊奈帆的朋友都是些温暖的人,他很早就有这样的认知。

 


 


 

玄关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斯雷因从锁扣转动的节奏就听出钥匙的主人。

 

“我回来了。”门开了,伊奈帆的声音如他所料地响起。

 

“卡姆和妮娜已经来了吗?”

 


 

“伊奈帆!欢迎回来!”

 

“你回来得没有很晚嘛!”

 

两位访客快乐地应声,斯雷因犹豫了一下,错过了说「欢迎回来」的时机。

 


 

“事情比预想中早结束。”深色头发的男孩在进门时脱掉了外套,他走进来,扫了一眼桌面,将外套挂在离自己最近的椅背上。他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满,斯雷因无端地想。

 


 

“你现在才吃晚饭吗?”他说话的对象是斯雷因。

 

“嗯,我看书看得忘记时间了。”银金色头发的男孩答得有点迟疑,担心被批评似的。

 


 

“喂不要无视我们!”卡姆抗议了一声。

 

“他在指责我们两个给你带饭带得太晚了啦。”妮娜小声安慰斯雷因,“真是溺爱!”

 

“不,怎么会……”斯雷因又无措起来。

 


 

“伊奈帆你喝可乐吗?把你自己的杯子也拿过来!”

 


 

伊奈帆抽开椅子,却没有坐下来。

 

“我喝斯雷因那杯就行,他不喜欢碳酸饮料。”

 


 

“哎?斯雷因你不早说!”

 

“没这回事,我什么都可以。”

 

“雪姐放在冰箱里让你自己拿来喝的汽水你一罐都没动过吧?”

 

伊奈帆在说话间已经去厨房取了新的杯子,从冰箱拿出一瓶所剩无几的麦茶,尽数倒进杯中,将空瓶压扁折叠后丢进垃圾桶。他走回来,安静地把手中的麦茶和斯雷因手边的那杯可乐置换,这才落座。

 


 

斯雷因几次想动筷子又犹豫地按下,狐疑地一一对过三个人的视线:“……你们要这样围着看我吃东西吗?好奇怪。”

 

“因为只有你一个人没吃晚饭啊。”伊奈帆无辜地说。

 

“那我换个地方吃,你们聊你们的。”斯雷因的话里有故意反呛的味道,这让伊奈帆浮现少许微笑。

 

“为什么?你在这里吃并不妨碍我们聊天。”

 

伊奈帆的话还是一贯的不讲道理又无懈可击,斯雷因愈发无所适从,只能硬着头皮宣布“我开动了。”

 


 

事实上,还在监视设施的时候伊奈帆就喜欢盯着他吃饭,但斯雷因怎么都没能习惯那直率又缺乏情绪的视线,有种如芒在背又无处可逃的感觉。

 

而现在最让斯雷因无法忍受的还是,因为伊奈帆的视线一直没从他身上挪开,带着妮娜和卡姆也开始无意识地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

 

“啊,好像小学的时候,班里养了小兔子,我们会全都围着它看它吃饭。”妮娜开心地说。

 

“妮娜。”伊奈帆的声音里有斥责的意味。

 

“啊,抱歉!我没有说斯雷因是被养着的动物的意思!只是觉得我们这样围着很好玩,而且斯雷因吃饭的样子很安静很可爱!”

 

“哈啊?”卡姆发出狐疑的声音。

 

“伊奈帆也这么觉得吧!”

 

深色头发的男孩叹了口气,没有否认。

 


 

“总之你别在意,继续吃饭就行。要是实在困扰的话我带妮娜和卡姆到房间去。”

 

“我无所谓,”斯雷因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去才回答,“但是你们去房间应该会更方便聊天。”

 

“那怎么行?我们今天本来就是来找斯雷因聊天的啊!”妮娜诧异地说。

 

“为什么找我?”

 

“伊奈帆说你因为连着生病出不了门,好像有点低落的样子。”

 

斯雷因狐疑地望向伊奈帆,意识到后者的用心而露出微笑。

 


 

“没有的事,伊奈帆的平板里存了很多书可以看,正好打发时间。”

 

“伊奈帆的书?”

 

“对。”

 

“伊奈帆只有难懂的书吧?难怪你会低落!”

 

“没这回事……”

 

“我下次给你带点更劲爆的过来!”

 


 

“卡姆,那个驳回。”伊奈帆迅速打断。

 

“我在说漫画啦!漫画!”

 

“嘛啊,那个最好也先给我检查过内容。”

 

“伊奈帆怎么跟妈妈一样!”

 


 


 

妮娜和卡姆一直玩到接近十点才离开,期间四个人还一起玩了UNO。某局中斯雷因的手牌一度只剩两张,随后却被包括命运在内的所有人针对,牌堆不断叠加到一种史诗般可悲的程度,连始终平静的伊奈帆都忍不住嗤笑出声。

 

家里从来没如此热闹过,以至于客人离开时斯雷因几乎感到落寞。

 


 

伊奈帆在门口目送朋友们离开,把夜幕关在门外,回过身时仔细打量了一眼身边的斯雷因。

 

“脸上的肿好像已经消下去一些了。”

 

“是吗?倒是确实只有不刻意去想都不会察觉到的那种程度的痛了。”斯雷因放松下来,“说不定明天就痊愈了。”

 


 

“心情好点了?”

 

“嗯?啊啊,真的很开心。这么替我着想真是非常感谢。”

 

伊奈帆微微偏头评估他的这句敬语,似乎有些不满。

 


 

因为伊奈帆没有接话,家里突然陷入安静,斯雷因又开始狐疑自己做错了什么。

 

“斯雷因你,”深色头发的男孩在沉默后突然开口,语调和他的视线一样平直,“很擅长在和人说话的时候读出别人想要的答案,然后顺着那个答案说出来,是吧?”

 


 

斯雷因突然有种被哽住的感觉,家中片刻前还存在的轻松氛围似乎随着喧闹一起消散在门外的夜色里。

 


 

“嘛啊,没有在责怪你的意思。比起刻意的说谎,更像是小孩子在被问询的时候为了讨好大人而说出大人想听的答案,那种感觉。”

 


 

对斯雷因而言,那样轻飘飘的说法已经近乎一种恶毒的挖苦了。他的视线黯淡下去,垂下头,咬紧了后槽牙。

 


 

伊奈帆诧异地抬头望他,捉住他的手肘,就像捂住什么快要裂开的东西。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不需要你告诉我,我也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低着头用冷漠的声线说。他的怒气并不是冲伊奈帆去的。

 

“你在说什么?”

 

“我用这种虚伪的方式骗了很多人,让很多人变得不幸,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他的音量很低,几乎是只说给自己听的。

 

“那不是……”

 

“不要说不是我的错那种不负责任的话!”他吼叫的声音几乎是痛苦的,“那就是我的错啊!不是被欺骗了或是被谁强迫了,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但还是那样选择了,因为我就是那样的人!”

 

斯雷因久违地大声说话,碰到伊奈帆的视线后难堪地别过头。

 

“抱歉。”他说,即便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道歉。又或许是为一切道歉。

 


 

伊奈帆安静地望着他,似乎在思索该怎样组织语言。久到斯雷因以为对话已经结束,他终于用一贯平静的语调开口。

 

“社会的运作就像气象系统,某个地区的暴雨可能是十个大气环流共同作用的结果。当你做出某个选择的时候,就像在亚马逊雨林里轻拂一片树叶,后续的所有事件都是百万片树叶相互碰撞的结果,绝对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就算我这么说,你也没打算听进去吧?”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其实我本来想说的不是这个。”

 

“我累了,不想再聊这个话题。”斯雷因用疲惫不堪的语调说,他兀自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把伊奈帆丢在原地。

 


 

深色头发的男孩似乎还想解释些什么,伸出一半的手懊丧地落回身侧。他不带感情地望向窗外,乌云聚集在城市上空,漆黑的天空里没有任何星辰。

 

梅雨季又要到了。

 


 


 


 

伊奈帆听到雨点落在建筑物上的声音,起初微弱而零星,渐渐连缀成一片嘈杂的声响。他翻身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刚过四点,天空尚未蒙亮。

 

厨房的方向传来轻微动静,他从床上坐起,踩上拖鞋,起身走了出去。

 


 

斯雷因独自坐在窗台前,没有开灯,凭借窗外照进的微弱灯光看着雨珠从玻璃上滑落的轨迹,似乎看得着迷,以至于没有注意到伊奈帆的到来。

 

有只蜘蛛牵着看不见的细丝从天花板上缓缓降下,夺走了斯雷因的注意力。他安静地看着那微小的节肢动物如机械般精准的动作,缓慢降落在窗前那片稀薄的光亮里。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能让蜘蛛在伊奈帆的家里结网,伸手轻捻住空气里那根透明的丝线,蜘蛛被凌空提起,惊慌地抖动八条细弱的腿脚。银金色头发的男孩打开窗,用近乎歉疚的轻柔动作将手伸出窗外,任凭蜘蛛被风吹走。

 


 

“你一直都是这么早起来的吗?还是一直没睡?”

 


 

斯雷因诧异地回过头,在雨点飘进来之前将窗户重新关好。

 

“你这么早就醒了吗?”

 


 

“我没有睡着。”伊奈帆平静地说。

 


 

“你今天还要上班的吧?现在再去补一会儿觉还来得及。”斯雷因的语调变得温和,“我会叫你起来的,早晨想吃什么?”

 


 

伊奈帆只是安静地走上前,确认到他依然没有消肿的左脸。

 

“你才是,睡眠不足的话病就不会好起来。”

 


 

对话似乎又陷入僵局,只有雨点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填补沉默。

 

还是伊奈帆先开了口。

 

“我晚上本来不是在说你喜欢撒谎的意思。”

 


 

斯雷因对这个话题似乎没有太大反应,伊奈帆又继续说下去。

 

“你一直没有生活在一个寻常的社会环境里,后来又去了火星,一直就没有同龄的玩伴,所以社会化程度比大部分会去学校念书的地球人都要低一些。所以我想说你在很多方面都表现得很像小孩子。并不是为了什么不好的目的刻意撒谎,只是你自己对很多事本来就没有明确的偏好和答案,索性就迎合别人的期待。”

 


 

“还在说这个啊。”斯雷因淡淡地笑了,“我本来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是我……”

 


 

“听我说完!”伊奈帆罕见地打断他说话。

 

“很多对我们来说寻常的事你都没有体验过,好的事,不好的事,同龄的朋友也好,水痘也好,腮腺炎也好,你现在都逐一得到了。我不觉得这是坏事,所以想让你不要因为自己生病的事焦躁,你不是因为无法适应地球才总是病倒,你是在被地球当作当年走失的那个孩子重新接纳了。”

 


 

斯雷因似乎怔住了,隔了很久才笑起来,这次看来是真心的。

 

“真是歪理啊。”

 


 

伊奈帆随着他的笑容放下心来,跟着扬起微笑。

 


 

“这段话,对我来说很有用。我好好会记住的。”斯雷因轻声说。

 


 

“好像和《美丽新世界》结尾那里,主人公说过的话有一点像?他说他想要回包括梅毒在内的所有东西的那段。”

 

“啊,你读过了?”伊奈帆轻笑起来。

 

“你划了高亮对吧?那段话。”

 

“我存在那个平板里的书,你似乎看了不少啊。”

 

“打发时间而已。”

 


 

他停顿了一下:“而且书里经常看到你读过的痕迹,看到你的书签和高亮,有跟当时正在读那本书的你对话的感觉,很奇妙。”

 


 

伊奈帆只是不置可否地望他。

 


 

“你还不去补觉吗?白天工作会够呛吧?”

 

“已经睡不着了。”

 

斯雷因露出一副拿他没办法的表情,离开窗台,从墙上取下围裙。

 

“那么就吃早饭吧,想点吃什么?”

 

“炒蛋。”

 


 

伊奈帆走开几步去按亮厨房和餐厅的顶灯,纯白的灯光用华尔兹的节奏闪烁了几下,然后才安定地展开。他抽开椅子期待地坐下来,快乐地望着厨房里那个背过手系好围裙,忙碌起来的背影。

 


 

“其实偶尔可以让我来做早饭的,我还挺喜欢做饭的。我们轮流来也可以,要不要明天开始换成轮班制?”

 

“还是交给我吧,我没有多少能为你做的事,还有雪姐。”

 

“嘛啊,要是能让你安心的话。”伊奈帆用一只手撑着脸,语调平淡,“但是你打工的时候午饭和晚饭都在韵子家吃,很久都没让你吃过我做的饭了。”

 

“前段时间,流感的时候就是你回来做晚饭的吧?”

 

“那个是端到你房间里的,我想跟你一起吃饭。”

 


 

斯雷因的背影顿了一下,没有答话。

 


 

鸡蛋在碗沿磕出轻响,之后是筷子搅散鸡蛋打在容器上的连串声音。

 

窗外不知何时已经亮起天光,雨依然没有停止,有鸟儿飞快地跳过窗台,留下一阵扑翅的声响。银金色头发的男孩抬头望向空落落的窗台,有短暂的出神。

 

“雨会下到什么时候呢?”

 

“应该会下很久吧,差不多是梅雨季节了。”

 

“这就是梅雨季啊……”

 

“和你想象中的不同吗?”

 


 

燃气灶被扭开时发出一串咔哒咔哒的响动,蓝色的火焰迟疑了一些时间才窜上来,发出呼吸般的声响。

 

“拥有的东西越来越多,这让我感到害怕。”他用极轻的,叹息般的声音说。

 

“别怕。”伊奈帆说。

 

“好陌生的词啊,从来没有人这样安慰过我。”

 


 

蛋液在锅中缓慢成型,斯雷因用铲子轻轻将其捣碎。

 


 

“等病好了,我想开始夜跑。”他突然说。

 

“嗯?”

 

“想开始锻炼。体质变好的话就不会总是生病,也就不用总给网文家添麻烦。”

 

“可以是可以,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雨天哦,你可千万别淋雨……”伊奈帆依旧在桌上用一手撑着脸颊,似乎想到了对策而改口,“我今天去给你买雨衣和雨鞋吧。”

 


 

“有喜欢的样式或者颜色吗?”

 

“随便,都可以。”

 

“那我就按自己的喜好给你挑了。”

 

“嗯。”

 

“但是打雷的时候不可以出去哦。”

 

“那点常识我还是有的。”

 

“锻炼是很好,你也再多吃点东西吧?你上次测的BMI还是偏低对吧?”

 

“……”

 

“麦茶,我晚上买回来。”

 


 


 


 


 


 

3.

 

这年的夏天比往年都要酷热,连树荫里的绣球花叶都变得焦枯卷曲。

 

网文食堂的食材供货商所在的母公司似乎进行了整顿重组,不再继续经营食材批发的业务,韵子的父亲需要去找新的供应商,食堂短暂歇业,斯雷因又变得空闲下来。

 


 

伊奈帆回到家的时候夕阳尚未落下。斯雷因的拖鞋整齐摆在玄关,室内一片安静。他换了衣服,坐在客厅里短暂等待,在手机上询问斯雷因去向。对面发来一个定位,是斯雷因时常夜跑的公园。

 


 

他不紧不慢赶到的时候,看到银金色头发的男孩正坐在公园里漆面开裂的老旧长凳上,夕照穿过树荫在他身上落下一片斑驳的光点。空气依旧炎热,汗珠从他的颈上滑落,浸湿的衣襟粘连在皮肤上,露出底下若隐若现的伤痕。

 

斯雷因安静地坐着,双手垂在膝盖间,注视着某棵山毛榉下深色的灌木丛。那里有似乎是雏鸟发出的,连绵不断的凄哀长鸣。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阴影中张大了橘色短喙的黑鸟,扑扇着羽毛蓬松的翅膀却无法离开地面。

 


 

伊奈帆在斯雷因边上坐下来,微微偏头思考现状。

 

空中传来振翅的声音,一只拥有强健羽翼的黑鸟从天空里落下,就像一块黑夜的碎片。它在地面上跳跃了几下才找到雏鸟的位置,将嘴里衔着的大概是昆虫的食物塞进雏鸟口中。片刻前还拼命叫喊的鸟儿伸长了脖颈用力吞咽,很快安静下来。飞来的成鸟抖抖翅膀,迅疾地飞上树梢,消失在树冠茂密的叶丛里。被留下的雏鸟蹲在灌木丛里,收拢翅膀,安静地张着湿润发亮的眼睛,不再鸣叫。

 


 

银金色头发的男孩看起来松了口气,放松下肩膀。

 

“跑步的时候看到它掉下来了,在想该怎么办。幸好它的父母还会来找它。”

 

“真温柔啊,斯雷因。”伊奈帆盯着他露出微笑。

 


 

“这个季节,是刚出巢的乌鸫吧。还没有学会飞,只能在草丛里跳跃。但亲鸟还是会来喂养它。”他轻松地说。

 

斯雷因似乎还有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伊奈帆继续坐在他身旁。

 


 

“说起来,我小学的时候,也有一次看到落巢的雏鸟。”深色头发的男孩说,“比这只还要小一些。”

 

斯雷因转过头认真地听他讲话。

 


 

“我很少有想要的东西,但是当时真的非常想要养那只鸟。”

 

“后来呢?”

 

“雪姐说它的父母肯定还在找它。她陪我坐在草丛里,说要是等到太阳落山都没有亲鸟出现才可以拿回去养。我真的很想养它,所以一直在心里盼望亲鸟不要出现。一直等到也是像现在这样的黄昏,它的父母来了。我当时有种特别失落的感觉。”

 

他自嘲地笑了。

 

“幸好我没有得逞,以我当时的知识和能力,应该很难养活一只鸟吧。”

 


 

“真意外啊,你居然会有这么执着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斯雷因说。

 

伊奈帆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没有回答。

 

斯雷因似乎察觉到什么,为难地别开脸。

 


 

雪在他们离开的时间短暂回来过,取走了一些日用品,在冰箱上留了便签告知他们自己今晚在外留宿。

 

斯雷因先去浴室冲了凉,换上居家的衣服。伊奈帆久违地做了晚饭,菜式并不复杂,但营养全面,是他一贯的风格。

 

“雪姐最近好像经常不回家?”

 

“不用管她。”伊奈帆平淡地说。

 

斯雷因看起来有点犹豫,又觉得轮不到自己介入界塚姐弟的相处模式。

 


 

晚餐后伊奈帆非常自然地收拾碗筷到厨房濯洗。夏夜抚灭了窗外残阳最后一丝温顺的光亮,街道的阴影里有铃虫鸣叫不停。空调发出嗡嗡的运转声,将酷热隔绝在外面的世界。

 


 

斯雷因依然坐在原位,低着头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他花了很久才鼓足勇气开口。

 


 

“我……很不擅长做正确的事,每一个用善意对待我的人都因为我的选择遭受了不幸。”

 

厨房的伊奈帆停下手中动作,侧过脸评估他的话和表情。

 


 


 

“我……”他几乎说不下去,咬紧了牙关几次吸气,强迫自己下定决心,“我不想给你错觉,所以抱歉。我应该更直白地拒绝的,我一直很不擅长处理这种事。”

 


 

伊奈帆迟疑了很久,轻微蹙起眉头。

 

“在说我爱你的事?”

 


 

斯雷因像被狠狠戳中痛处似的瑟缩了一下,握成拳的双手紧紧放在膝盖上,垂着头,没有否认。

 


 

“你讲话太跳跃了,而且有点抽象,我有时候要花一点时间才能理解你在指什么。”

 

伊奈帆的反应比想象中更平静。

 

“还有,你的声音好像快哭了哦。”

 


 

深色头发的男孩轻轻将洗了一半的盘子放回水槽里,在水龙头下冲掉手上的泡沫,用围裙把手擦干,抬起手腕抹掉额角溅到的水滴。

 

“因为你很擅长读别人的情绪……所以我猜到你可能看出来了。”他转过身,不知为何抬头去注视天花板上的一块污渍,片刻后才把视线投过来,平静得一如既往。

 

“没有正式地告知你,是因为我自己也是不久前才意识到的,而且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伊奈帆停了一下,比平时讲话的停顿更长一些。“但确实没有想到会被拒绝,比想象中还要受打击。”

 


 

他再度短暂沉默,似乎想起些什么。

 

“所以才不让我碰衣服底下的皮肤?之前以为是羞耻之类的原因。”

 


 

“……羞耻,还有喜欢上谁之类的,这种情绪对现在的我来说……太过奢侈了。”银金色头发的男孩叹了口气,依然低着头,任凭垂落的头发挡住表情。

 


 

“斯雷因,你对我是怎么看的?”

 

伊奈帆不知何时已经走回了桌旁,在他对面重新坐下来。

 


 

“不喜欢?”他将手肘支在桌面上,语调依然是温和的。

 

“不是不喜欢,是没有办法喜欢。”银金色头发的男孩嗫嚅着说,他的声音每次低下去就会变得沙哑,“我现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喜欢上谁。喜欢是一件会让人感到喜悦的事情,但现在的我没有那种感受的能力。”

 


 

伊奈帆还是缺乏明显的表情,他动了一下肩膀,不知为何用掌根揉了揉左眼空旷的眼眶。

 


 

“在瑟拉姆小姐那里受了太大的打击?”

 

“不是的!”斯雷因立刻大声否认,声音里带着颤抖,“我从来没有对公主有过那样的想法,我只是希望她能一直笑着就好了。”

 


 

他用气声空洞地笑了,仿佛渴望着来自伊奈帆的嘲讽。

 

“你应该觉得好笑吧。说这种话,可事实是我把她的梦想都践踏了。”

 

“说实话我只觉得松了口气。”伊奈帆用平静的语调说,音量却比平时低上一些。

 


 

又是沉默。斯雷因仿佛退回了在监禁设施里那种缺乏反应的状态,以至于伊奈帆有些后悔轻率地提及那个名字。

 


 

他微微低头,从下抬起视线观察斯雷因的反应。

 

“在俄罗斯基地里,救下她的人是你吧?”

 


 

斯雷因有短暂的愣神。

 

“啊啊,带走她,还打瞎了你的那只眼睛。”

 


 

“你好像很不愿意去讲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伊奈帆开始平视他,双方的视线却没有交汇,“但是我暂时没有想明白你这么做的原因。”

 


 

斯雷因困惑地抬头望他。

 

“她当时受了几乎致命的枪伤,我亲眼看到了。”他停了一下,“丢卡里翁失去动力也证明了这点——她心肺停止了,本来可能会死在那里,而当时的我没有能力救她。是你救了她吧?”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愚蠢,她本就不会遇到那种事。”斯雷因轻轻摇头。

 

“你并不是参与暗杀她的人,对吧?你当时为什么在那里?”

 


 

斯雷因继续沉默。

 

“你是去救她的。”伊奈帆用了陈述的语气,“她中枪之后,我听到哭声了,是你吗?还有连续的,不知道对着谁的枪声,那也是你?”

 


 

依旧只有默认。

 

深色头发的男孩皱起眉头。

 

“然后你冷静下来,靠射杀我博取扎兹巴卢姆伯爵的信任,用他的资源挽救了瑟拉姆小姐的性命,是这样没错吧?而我也运气很好地活了下来。”

 


 

“不要用那种歪曲事实的方式安慰我!”斯雷因毫无征兆地怒吼起来,“我当时确实是想杀了你的。挽救公主……不要说得好像我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我什么都没有做到!”

 


 

“你把太多事夹杂到一起看待了,那样会看不清事实。”伊奈帆冷静地指出。

 

“事到如今,事实如何还有关系吗?”斯雷因疲惫地说,“因为公主的努力,战争停止了,人们可以安稳地继续生活。已经可以了。”

 

“但是我想知道事实,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斯雷因没有答话,伊奈帆自顾自说下去。

 

“种子岛的时候,你突然出现救了我们。你在看到瑟拉姆小姐之前就知道她还活着。你不是来追杀她的。那为什么当时不告知火星人她还活着的消息来停止战争?”

 

斯雷因似乎感到头疼,他不想继续交谈,而跟界塚伊奈帆结束话题的最快方式就是告诉他他想知道的答案。

 


 

“我告诉了皇帝本人这个消息,但是没有人听我的,反而被当作间谍追捕。所以我开了运输机逃出来,一个人去找公主。”

 

伊奈帆预料过相近的可能,但依然感到惊诧。

 

“所以你已经做了你所能做的一切来停止战争和保护公主。”

 

“我说了我什么都没有做到。我已经受够了这个话题,再讨论那些改变不了任何事。”

 


 

“在种子岛,被我击落之后你遭遇了什么?”

 

“我不想说,你也不会想知道。”斯雷因冷漠地说,“不要试图找你的问题,我不需要你道歉。先开枪的人是我,当时我们本来就没有合作的可能。”

 


 

“我亲眼看到你用陷阱杀了扎兹巴卢姆伯爵。”

 

“是的,他像一个父亲那样对待我,但我还是杀了他。”

 

“为了公主?”

 

“对。”

 


 

伊奈帆只是点了点头,似乎认可这个答案。

 

“如果瑟拉姆小姐要求停战的那个时候,率领战争的那个人不是你而是别的任何一位轨道骑士,战争都不会那么轻易地停下。”

 

“你想说什么?”

 

“你是促成停战的一环。那个将一切推到你身上的审判是维持和平必要的谎言。但你对自己的审判是不公平的,你对和平付出的努力甚至不比艾瑟依拉姆女王更少。”

 


 

“很有趣的见解,界塚伊奈帆。”斯雷因讥讽地说,“不要因为你的感情擅自帮我脱罪。你在感谢一个战争罪犯没有犯下更加恶劣的罪行。我以为你的头脑会更聪明一点的。”

 

“你有一个很顽固的习惯,斯雷因.特洛耶特。”伊奈帆镇定地说,“你总是坚持忽略、低估、否认所有你所做的具有积极意义的事情,选择性地只接受那些证明你有罪的证据。”

 


 

“我不想替自己开脱,而且你说的那些积极意义的事只是你单方面的看法。”

 

“你觉得自己不值得被爱,可是任何和你待在一个阵营,被你蔽护着的人,都只会觉得你优秀、可靠、值得爱戴吧?”

 

“因为他们被我骗了。”

 

“看,又来了。”

 

“你非要一直跟我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拌嘴吗?”

 

“如果你是一个不值得被爱的人,艾瑟依拉姆公主不会那样哭着恳求我救你。”

 


 

斯雷因在那个名字面前终于有所软化,他沉默了很久,声音带着自嘲与悲凉。

 

“那只是因为她很善良。”

 

她像阳光一样,即便对着错误的人也不加区别地释放温暖,他想。

 


 

“说你想要利用她,是我错了。”伊奈帆说。

 

“不用再说这个了,而且你并没有错。”

 


 

白昼的暑热在缓慢褪去,窗外有风吹过,漏过窗隙时发出一阵悠长的哨音。

 

“你为什么不再去见艾瑟依拉姆公主了?”斯雷因轻声问。

 

“你想去见她吗?”

 

“我已经没有那个资格了。”

 

“想不想和有没有资格是两回事。你想见她吗?”

 

“她见到我只会痛苦。”

 

“你一直在回避你自己的感受。”

 

“我没有感受。”

 

又是沉默。

 


 

伊奈帆偏了偏头,似乎在评估可以提起的话题。

 

“火星的政体,把权力包装成美德和天命的样子,本质上只是高科技外衣下的神权君主制。”他平静地说,斯雷因困惑地抬起头,对他突然挑起这样的话题感到不解。

 


 

“人类拥有了自己无法复现的高科技,却反而让社会制度退行了近百年的程度。薇瑟的皇帝本只是个出身地球的科学家,靠着人类集体的探索工程才抵达了月球。可是他垄断了Aldnoah,用谎言将人类分裂。人类几千年的历史早就证明过了,把国家命运系于君主个人的能力和道德水平的制度,本就不会是稳固的。地球科技迭代的速度远远超过火星,逆向工程Aldnoah也总有一天会取得成果。火星的科技完全依赖古代文明的遗产,一旦技术优势丧失,或者那本就脆弱的继承体系奔溃,薇瑟帝国灭亡是注定的事情。它本就是一个建立在不义上的国度。”

 

“我知道,但公主是无辜的。”斯雷因安静地说。

 

“啊啊,瑟拉姆小姐是善良纯粹的人。”伊奈帆说得很认真,“如果不是她的执着,地球不会只付出目前的代价就拥有和平。她能够跳出自己的阶级视角做出当下的选择,并为此努力至今,我尊敬作为个体的她。”

 

他停了一下。

 

“但我对作为薇瑟象征的她没有兴趣,也不想介入政治。所以战争结束之后,我就决定不再去见她了。”

 


 

斯雷因叹了口气,似乎是理解,又似乎是无可奈何。

 


 

“你还是时常想起她吗?”伊奈帆问。

 

“不。如果不是你提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她了。”

 


 

“说回一开始的话题吧。”

 

“什么?”

 

“你对我的看法。”

 

斯雷因抬头望他,表情有些迟疑。

 

他重新把头埋下,仿佛承认这些需要他毕生的力气。

 

“你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人。公主以外的。”

 

“真笼统啊,更具体呢?”伊奈帆好像重新放松下来,手肘落回了桌面。

 


 

斯雷因一副茫然的样子,伊奈帆眨了一下眼睛,似乎评估了一下才继续开口。

 

“比如我的外貌,应该不丑吧?”

 

“当然不。眼睛,很漂亮……我没有后悔当时的做法,但是害你失去那只眼睛,对不起。”

 

“我的性格呢?让你厌烦吗?”

 

“是个怪人,有时候很烦人。但并不厌烦。”斯雷因的语速慢了下去,口吻也变得温和,“你很好,你是……非常温柔的人。正因为你太温柔了才会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你不介入政治是正确的,不然一定会有人利用你的温柔伤害你。”

 

伊奈帆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并不表态。

 

“能力呢?头脑之类的,相当不错吧?”

 

斯雷因轻轻笑了,抛起视线直视伊奈帆的眼睛。

 

“不是仅仅不错能形容的,你很厉害,有时候让我羡慕。”

 

“这不是对我相当有好感嘛?”

 


 

“喜欢和好感不一样。”浅色头发的男孩说,声音里透着遗憾,“喜欢会让你忍不住去幻想与那个人的未来。”

 

“你有过喜欢的人吗?”伊奈帆又偏了偏头。

 

“没有。”斯雷因自嘲地说,“但是很小的时候经常幻想未来。希望长大之后能拥有喜欢的人,能在放学的时候一起绕路回家,能一起眺望大海,一起看海上落下的夕阳……太蠢了。”

 


 

“还是第一次听你提起小时候的事。”

 

“我现在,一提到未来什么的,脑子里只有一片漆黑。”斯雷因的声音再度低了下去。

 


 

伊奈帆用手支住脸颊,短暂地思考。

 

“那我可以继续追求你吧?”

 

“哈啊?”

 

“大体来说,我觉得自己是个自信的人。但你对我的评价似乎比我自己还要高一些。”

 

“你到底能不能听懂人话?我说了我……”

 

“你说你并不是不喜欢我,而是没有办法。”他复述了一遍,点头,“我想我大致知道症结在哪,虽然不是一朝一夕或者几句开导的话能改变的事情。”

 

斯雷因不明所以地望他,一副对他感到棘手的样子。

 

伊奈帆的手越过桌面,宽慰似的抚过他的额角,掌心的温度让他几乎想眯起眼睛。

 


 

“别紧张。大体上,我们的生活还是不会变。短期不会。还是你其实讨厌这个现状?”

 


 

“至少告诉你我的想法之后稍微变得轻松了。”浅色头发的男孩任命地叹了口气,向后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光,“我以为你会失落或者至少对我生气的。”

 

“如果那样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想我可能得离开你,我不想变成你的痛苦。”

 


 

“我对你的感情,你是怎么看的?”伊奈帆离开座位,绕过了桌子,俯身进入他的视线里,稳固地占据在中心的位置。

 

“我知道你是认真的,所以更加不想害你难过……”斯雷因疲惫地说,“真是一份让人头疼的赠礼。”

 

“看来是这样呢,但我并不打算收回。”伊奈帆轻轻笑了,任凭自己的影子温顺地笼在斯雷因身上。

 

浅色头发的男孩安静地仰头与他对视。这样的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斯雷因又重新坐正,转过身面对伊奈帆,他努力拿出自己最诚恳的态度,视线却依然低垂。

 

“说实话,我还是没有办法发自内心地为你救了我这件事感谢你。”他为自己的失礼以及可能带给伊奈帆的失望感到抱歉,“但是爱上我这件事……虽然不是你想要的那个答案……谢谢。”

 

他认真望进伊奈帆的眼睛,像被那率直的目光烫到一样又移开了视线。

 

“并不是出于安慰或者敷衍。感激,已经是现在的我能拿出来的,为数不多鲜活的情绪了。”

 

“为了什么?”伊奈帆温和地问。

 

斯雷因的视线又落了下去,就像明知这个答案会让伊奈帆失望。

 

“谢谢,愿意爱上像我这样的人。”

 

伊奈帆的视线变得落寞,这让斯雷因感到不忍。

 


 

深色头发的男孩簇着眉头,就像在说服自己收下一份包含诚意但实在破碎到不堪的回礼。

 

他伸手抚过斯雷因的脸侧,指尖托住颌骨,俯下身,极轻地用自己的嘴唇贴上斯雷因的嘴唇。银金色头发的男孩只是茫然地望向他。

 

他们离得很近,斯雷因能闻到伊奈帆的汗水与衣服上柔顺剂的味道。伊奈帆无声地退开,斯雷因仍能感觉到嘴唇上残留着的,过于陌生的柔软感觉。

 


 

“谢礼,我拿走了。”伊奈帆说。

 


 

斯雷因思考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指那个吻。

 

“请别这样,我并不想给你那种缺乏诚意的东西。”他似乎感到不可思议,苦笑起来。

 

“想不想要是我自己决定的。”伊奈帆温和地笑了,“嘛啊,但是原来你想给我饱含感情的吻啊。我会期待的。”

 


 

斯雷因的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哼声,很轻,听起来像是压抑着对自己最恶毒的自嘲的、痛苦的笑声。

 

“不要期待。”

 


 


 


 


 

4.

 

秋天是踩着一场超强台风的脊背到来的。

 

气象厅发布特别警报的时候,道旁的百日红正将最后几片花瓣抛向铁灰色的天空,秋蝉也唱得疲倦了,在雨点落下前噤了声。

 

雨幕如同浪涛拍打着窗户,偶有折断的细碎树枝撞上玻璃,很快又消失不见,室内却依旧一片宁静祥和。

 

厨房传来味增炖根菜和盐烤青花鱼的香气,炖锅里传出液体沸腾的咕嘟声,还有厨具在锅沿磕碰的轻响。

 

“斯雷因,把餐具摆一下。”

 

“好。”

 

被喊到名字的男孩熟练地取了碗筷,逐次盛上白米饭在桌上摆开,一并从厨房取走伊奈帆方才煎好装盘的鱼肉。

 


 

雪打着呵欠,姗姗来迟地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

 

“只是想稍微午睡一下的,怎么都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你们都不叫我一声吗?”

 

伊奈帆从厨房撇了她一眼,不无怨言地嘟哝:“我喊过了哦。”

 


 

斯雷因犹豫地试图给予安慰:“没关系的,休息日睡久一点本来也没什么。”

 


 

“她晚上会睡不着,熬夜看手机到凌晨,然后明天早上又起不来。”伊奈帆冷漠地指出。

 


 

“奈君一点都不贴心!感觉斯雷因更像我亲弟弟。”雪哭诉起来。

 


 

“正因为是亲弟弟才会告诉你实情。”深色头发的男孩依然不留情面。

 

斯雷因小心翼翼地观察拌嘴的界塚姐弟,露出宽慰的笑。

 


 

伊奈帆将最后的炖菜端上桌。银金色头发的男孩惊觉自己忘了拿来汤勺,又走进了厨房。他的视线被窗框外一团蠕动的黑影吸引,短暂地迟疑了一下。

 


 

“怎么了?”伊奈帆温和地问,走回来顺着他的视线去看。他离得很近,几乎贴在斯雷因的背后。

 

“草蝉。”斯雷因温顺地抬手指给他看,“全都挤在那里,在窗沿下躲雨。”

 


 

近十只指甲盖大小的昆虫用带刺的足肢互相攀附,紧抓着窗沿的凸起,在风中摇摇欲坠。室内投出的灯光被窗框的黑影截断,草蝉绿色透明的翅膀在光影交界的地方呈现叶脉般的纹理。

 


 

“啊斯雷因!不可以把它们放进来哦!”餐桌旁的界塚雪惊慌地叫喊起来。

 


 

“他不会那样做的。”伊奈帆回过头,声音里透着家人特有的不耐烦,比当事人更快地替他辩驳。

 


 

“因为感觉斯雷因像那种善良到会把小动物放进来躲雨的类型。”雪胡乱比划着替自己辩解,在心里埋怨弟弟把斯雷因护得太紧。

 


 

“我,我并不是那种善良的人……”斯雷因被那个形容词刺痛,又无法对雪发作,只能难堪地试图解释。他几乎感受到伊奈帆的手即将落到他肩膀上的热度,匆忙取了汤勺,绕开身后的伊奈帆回到桌旁。深色头发的男孩只是安静地评估他的背影,跟着走回来落座。

 


 

“他是喜欢观察,但是不会轻率介入的类型。”伊奈帆淡淡地指出,“他不是那种总觉得自己能当谁的救世主的傲慢的人。”

 

斯雷因想说点什么避免冷场,却意识到伊奈帆的总结准确到令他无话可说。

 


 

“嘛啊……”意识到自己无心的话语可能带来了僵局,雪迟疑着试图转换话题,“因为斯雷因好像经常看着些随处可见的昆虫之类的发呆,感觉很喜欢啊,小动物什么的。小时候有养过什么吗?”

 


 

“啊,没有。”斯雷因匆忙回话,短暂地陷入回忆,“小时候经常搬家,没办法养比一般昆虫的寿命更长的生物,很难带走,留下又会不忍心。所以只能在户外观察些植物和昆虫什么的。”

 


 

“那可真是辛苦啊……”雪发出包含担忧的感慨。

 


 

“没有的事,父亲因为工作的关系总要四处辗转,但是他去哪里都愿意带上我,我很开心。”他温顺地说。

 


 

“这样啊……斯雷因的老家是哪里的呢?”

 


 

“出生地的话大概是北欧那一带,但是因为总是搬家,我对故乡之类的概念比较淡,父亲在的地方就是故乡了。”他微笑起来。

 


 

“重要的人在的地方就是家,对吧?”

 

雪停下话语,视线变得柔和,伸手抚摸斯雷因的头顶。

 


 

“你愿意说自己的事我很高兴。但是斯雷因你啊,不想笑的时候不用勉强自己对我笑的。”雪温柔地说,这让斯雷因怔在原地。“虽然你说的时候并不痛苦,但那也不是轻松到你可以笑出来的回忆吧?”

 


 

“不是在责怪你哦。可能你跟奈君更亲近,跟奈君单独相处的时候你应该不会这样对他吧?”

 


 

“我……”

 

“虽然我跟你相处的时间不多,也曾经以为你是更糟糕的人,但是我相信奈君的判断力。他愿意对你那么好,那你就是值得被这么对待的。”

 

她轻轻拍斯雷因的后背,就像经常对弟弟做的那样。

 


 

“我会把你当作家人看待的。我知道你会不想让我担心,奈君也经常那样。你可以不用什么事都告诉我,可以敷衍我,但是至少,不要在你不想笑的时候强迫自己对我笑。”

 

她在斯雷因开口之前粗暴地揪住他的嘴皮,就像揪一只橡皮小鸭:“不准说谢谢,回答我「是」就好。”

 

她佯装凶狠地说,语调却依然是柔软的。

 

界塚雪松开手,银金色头发的男孩僵住了许久,仿佛被塞入了过载的感情而难以承受。他颤抖起来,强忍着泪水和哭腔,低着头用力回答:“是!”

 


 

伊奈帆从桌子对面递过来抽纸,雪抽出来好几张,往斯雷因的脸上轻轻摁,替他擦掉流个不停的眼泪,直到男孩主动把纸巾接走。

 

“好了好了不哭了哦。你先喝点水平静一下,缓一缓再吃饭,不要着急。”

 

伊奈帆听到这里很识相地去厨房给斯雷因倒水。

 


 

“雪姐偶尔也能说出有用的话嘛。”深色头发的男孩平和地说。

 

雪从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这顿饭吃得有些怪异,雪时不时鼓励式地伸手摸摸斯雷因的头顶。浅色头发的男孩吸着鼻子,吃得格外乖。伊奈帆瞄了他们一眼,安静吃自己的饭。

 


 

吃完饭的雪刷地站起身,没有半秒耽搁,把斯雷因吓了一跳。她夸张地打着呵欠说自己又困了,径直走回自己房间,在关上门之前自认为隐蔽地冲伊奈帆竖了个拇指,用口型说“加油!”

 


 

斯雷因不明所以地望望雪消失的方向,又看看近处的伊奈帆。

 


 

“别管她,她就是不想洗碗而已。”深色头发的男孩冷静地拆穿。

 


 

“啊,我来洗吧。”斯雷因扒完最后一口饭,自觉地站起来。伊奈帆依旧坐着,把做饭时就系在身上的围裙解下来,递出去,有一瞬碰到斯雷因温热的手指。他一手支在桌上,托着腮,只有视线依旧跟着斯雷因。

 


 

雨点砸在室外的挡雨棚上砰砰作响。银金色头发的男孩把碗筷叠进水池,在背后给围裙的系带打了个歪扭的蝴蝶结。

 


 

“百洁布换新的吧,储物柜最下面那个抽屉里有包没拆的。”

 

伊奈帆歪着身子看了一会儿,干脆用脚勾过椅子反着坐下,下巴搁在椅背顶端。

 

洗碗槽里腾起的热气在玻璃窗上结成白雾,斯雷因挽到肘部的毛衣袖子有一小片被水打湿成了深色。

 


 

排水口突然发出咕咚一声,一小块碎掉的菜叶顺着漩涡消失。斯雷因关小水流,用沾着水沫的手背蹭了下鼻尖,顺着伊奈帆的指示找到新的百洁布。

 


 

“之前……”

 

“斯雷因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注意到对方的话头又同时截断。伊奈帆等了一会儿,见斯雷因没有要先说的意思,继续开口。

 


 

“我和雪姐,你喜欢谁更多一点?”

 

“哈啊?”

 

斯雷因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要不然就是界塚伊奈帆的脑子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先申明你肯定不在她的选择范围内。”伊奈帆指出。

 


 

斯雷因扭过头,觉得伊奈帆简直莫名其妙:“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明知道我不是能想那种事的情况吧?而且说到底,你要是觉得我能追求雪姐的话,你作为弟弟首先应该担心的是雪姐吧?”

 


 

伊奈帆眨了一下眼睛,以示自己考虑了斯雷因的话。

 

“你的话,我觉得是能托付的人。”他认真地说,“虽然冒失了一点,但大部分时候靠得住,性格老实,不是会玩弄别人感情的类型。只是你真的不是她的选项。”

 


 

“你在开玩笑吗?”斯雷因没好气地说。

 

“你对我和雪姐的感情有区别吗?”

 


 

斯雷因似乎被问住了,赌气地转回身继续洗锅碗,水流声重新响起。

 

电饭锅底粘着的饭粒需要用力刷洗,他的肩膀随着动作小幅度抖动。

 


 

“雪姐是我尊敬的女性。你的话,有时候真的很烦,我搞不懂你。”

 

窗外的风啸忽然拔高,玻璃发出轻微的震颤。

 


 

“比方说,我和雪姐要分开住的话,你会跟着谁?”

 

“我没有自己住的选项吗?!”斯雷因被气乐了。

 

“原则上你需要有监管人,而且要定期报告行踪。你很想自己住出去吗?”

 


 

斯雷因又是许久没有答话。

 

“我无所谓。”

 


 

伊奈帆伏在椅背上,不悦地望他。

 


 

“你跟雪姐,我当然会跟着你,不可能去麻烦雪姐的吧?”浅色头发的男孩隔了很久,终于还是做了回答。

 

伊奈帆把背直起来一些。

 


 

斯雷因用抹布擦掉漫到桌沿的积水,不锈钢台面上倒映着他被节能灯拉长的影子。消毒柜启动发出规律的嗡鸣。

 


 

“你真的不打算放弃吗?就算喜欢我也没法给你任何好处吧?”

 


 

“喜欢这种事本来也不是用好处来衡量的吧?”伊奈帆平淡地反问。

 


 


 


 

“你一开始本来是想跟我说什么?”

 

“嗯?”

 

“之前和我同时开口的时候。”

 

“啊啊,已经忘掉了,应该是不重要的事。”

 


 

斯雷因甩着手上的水珠转身,围裙带子不知何时松开了半边,他下意识伸手去够了一下,却误把绳子扯成死结。伊奈帆起身走过去,安静地帮他把绳子解开。视野稍微偏移就可以看到斯雷因苍白的后颈,还有衣领下一小片后背的皮肤,上面密布着荆棘样交错的疤痕,伊奈帆只是不动声色地凝视。

 


 

“你觉得我悲惨吗?”斯雷因轻声问。

 

深色头发的男孩狐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放开手中已经松脱的绳结,坐回原来的座位上。

 


 

“我从不觉得自己悲惨,所以从来不期待一切变好。”斯雷因安静地说下去。

 


 

“你痛苦的根源是你认为自己得到了比应得的更多的东西?”

 

“难道不是吗?”

 

“没有人能审判你理应得到多少,你自己也不能。”

 


 

“你想拯救我吗?”

 

“为什么?我看不出来你需要被拯救。”伊奈帆平淡地说,“就算我不在你也可以好好生活。”

 


 

斯雷因似乎感到头疼地挠挠头皮,垂下视线认真思考伊奈帆的话。

 


 


 


 

“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但如果你只是希望有人陪你下棋和聊天的话,我会陪你的。”

 


 

“说实话我并不满足于这个现状,但是你自己完全不想做出改变的话我没有任何办法。”伊奈帆的语调里只有轻微的不满。

 


 

“什么?”

 


 

“你总是说你不能去做什么,比如不能喜欢上谁,不能去想未来,但其实不是不能而是不想吧?”

 


 

斯雷因似乎对这段话感到冒犯,久违地露出带有敌意的视线。

 


 

“比方说,关于你说没有办法喜欢上我这件事,有个相当容易的解决办法。”伊奈帆的语调依然平静,“并不仅仅是认知会影响行为,行为也会影响认知。你可以假装喜欢我,依照喜欢我的样子来行动,和我接吻、拥抱、做爱,那样做的话渐渐就会变成真的喜欢我。你想那样做吗?”

 


 

“不想。”斯雷因目光中的敌意淡了下去,他的回答有所迟疑,但确实坚定。

 


 

“忽略贞操观念和道德伦理方面的因素,或者你不愿意去想太刺激的场景,换成更容易接受的方式——如果有一种方便吞服的药,吃下去你就会喜欢上我,你想吃下它吗?”

 


 

“不想。”

 

这次他没有迟疑太久。他意识到伊奈帆确实是对的。

 


 

“为什么?”

 


 

“感觉喜欢上你一定会变得幸福,我不想那样。”斯雷因懊丧地说,而伊奈帆只是露出了然的神色。

 


 

窗外的雨势忽然减弱,某种介于液态与固态之间的寂静漫进厨房。

 

街对面,便利店招牌的亮光穿透雨幕,在窗外潮湿的瓷砖上投下摇晃的亮斑。吃饭时躲在那里的成群草蝉不知何时已经失去了踪影。

 


 

“知道为什么船舶遇险时要发射照明弹吗?”伊奈帆问。

 


 

“又是猜谜啊?”斯雷因无奈地笑了一声。“求救信号?”

 


 

“为了让救援者看清自己的位置。”伊奈帆的语调依旧平静,“你不求救的话,我找不到你。如果那就是你想要的,我没有任何办法。”

 


 

排水口此前似乎被什么残渣堵住,突然发出解脱般的吞咽声。窗外的风突然改变角度,雨滴斜打在窗台的铁架上,发出类似摩斯电码的哒哒声。

 


 


 

斯雷因盯着窗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类似生锈门轴转动的声响:“以前……”

 


 

伊奈帆安静地看着他,微微偏头,等待后半句话像等待涨潮时搁浅的贝壳自动松动。

 


 

“小时候,有一次和父亲坐远洋轮船,途中经过了候鸟迁徙的路线。那些鸟儿在夜间也会继续飞行,用星象或者地磁做导航。但是有一天晚上,我看到在风暴里,把船舶灯光误认成自然光源的鸟儿,一直绕着船徒劳地飞行,对抗着狂风,直到力竭坠入海中。”

 


 

“确实有和你相似的地方。”伊奈帆缓慢眨了一下眼睛。

 


 

斯雷因迟疑了很久,语气里带有埋怨。

 

“你想说艾瑟依拉姆公主是虚假的星星吗?明明是因为她才能享受现在的和平。”

 


 

“我觉得自我以外的所有驱动力都是虚假的星星。”

 


 

雨势变小到很久都没有在窗户上留下新的水珠,道路上有驶过的车灯缓慢离去。

 


 


 

“气象站数据表明,83%的迷航候鸟能在黎明前修正航线。”伊奈帆安静地望向他,继续说下去,“因为它们记得真正的星辰在更高处。”

 


 

斯雷因有短暂的愣神,他垂下头,发出认输的轻笑。

 

“你真的……什么都知道啊。”

 


 


 


 


 

5.

 

晨雾像融化的玻璃糖纸一样黏在食堂后厨的玻璃窗上。

 

斯雷因拉开食堂前门的时候,看到韵子正蹲在看板前的花坛边,怅惘地对着那棵干枯的樱花树桩叹气。

 

斯雷因记得那棵树自他到来的那天起就一直是干枯的模样,不曾有过半点花苞或者叶芽。三月的时候附近樱花开了满街,零星的花瓣也被风带到这棵枯树上, 为它带来些许可怜的生气。

 


 

“台风折断它的那天,我在房间里听见树干断裂的声音了,好像有人把湿透的厚词典摔在地上。”韵子闷闷地说。

 


 

斯雷因将围裙搭在臂弯里,在韵子身旁蹲下来。

 


 

“这条街上的樱树啊,我最喜欢它了。”韵子的声音里满是遗憾,“小时候过七五三,还穿着和服在这棵树下拍过照。第一次穿上校服的时候也是。”

 


 

斯雷因认真听着她的烦恼,伸手触碰树桩上参差不齐的横断面。年轮深处的裂痕里残留着些许乳白色的菌丝,想来这棵树已经朽烂很久了。

 

他思考了很久。

 

“真菌在分解它。”斯雷因温柔地说,将指尖蹭到的菌丝抹回干裂的树皮上,“菌丝会吃掉死亡的木质部,把养分还给土壤。它会豢养新的生命。”

 


 

韵子若有所思地盯着斯雷因看,突然笑了起来:“你有时候跟伊奈帆好像啊!特别是安慰人的方式。”

 


 

“没有的事。我只有一知半解,他的话……”

 


 

“有的有的。”韵子笑着打断他,“虽然详细我也说不大好,该说是氛围吗?还是感觉?反正就是那一类的东西,总觉得你们的频道应该很容易对上。”

 


 

韵子的描述让斯雷因显而易见地更加迷糊了,于是她干脆放弃了寻找更确切的语言。

 

“啊啊我不像伊奈帆那样总能找到准确的词语来形容,但反正你们很像!”

 


 

斯雷因只是迟疑地“哈啊……”了一声。

 


 

他的视线回到那棵韵子珍视的枯树上,偏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办法。

 

“要不要用纸把树皮的纹路拓下来?可以留着做个纪念。”

 


 

“好主意!我家里还有以前美术课用剩下的宣纸!”黑色短发的女孩高兴起来,站起身,又是平日充满活力的样子。

 

“啊,干脆约个时间,把伊奈帆他们也叫来,大家一起搞个告别仪式好了。斯雷因你也加入吧?”

 


 

“不不,我不行的吧?毕竟是你们的回忆,我加入进来很奇怪吧?”浅色头发的男孩连连摆手,跟着韵子起身。

 

“你可一定要来!你不来的话伊奈帆肯定也没什么兴趣。”

 

“没这回事,好好跟他说的话……”

 

“嗯,我知道。”韵子打断他,似乎无奈的样子,“好好拜托他的话他还是会来的,但肯定就是兴趣缺缺地来走个过场,但如果你在的话,他的态度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韵子转回视线,用指尖描摹着树皮上蜿蜒的沟壑,有朽木的碎屑簌簌掉落,裂缝深处蜷缩着几只透明的蓟马幼虫。斯雷因有些不安地看着她。

 


 

“其实我初高中的时候喜欢伊奈帆。”她笑得有些遗憾,“啊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完全不是那么沉重的话题。我现在很快乐,也很喜欢我们现在的距离!”

 


 

她抬起头,轻轻拍掉手上的灰尘。

 

“那个时候我一直想从伊奈帆手上夺回年级第一,一方面是真的不想认输,另一方面是我觉得那样就可以离他近一点。但是99分和100分看起来虽然很接近,其实完全不一样。伊奈帆会拿100分是因为卷子只有100分,他其实呆在一个离我很远的空间里。这一点,越是长大越能深刻地体会到。”

 


 

黑色短发的女孩摇摇头,掸平衣服上的褶皱。

 

“伊奈帆他啊,虽然能挺亲切地一直跟我们相处,但我经常觉得,他其实是孤独的吧。并不是那种感到寂寞之类的人际关系上的孤独,也不是不被无条件地爱着那种找不到安全感的孤独,而是一种存在本身的孤独。那是一种,即便和别人有着圆满的沟通,有着充分的自我认知,依然无法跨越的,个体和世界隔绝的感觉。意识到个体与其他所有生命之间存在无法跨越的鸿沟,意识到人与人之间永远陌生,没有人能真正了解任何人。虽然其实每个人都会有这种孤独,但是在伊奈帆身上,这种孤独的感觉比任何人都要强烈。这种孤独是自我意识带来的,不会被任何事物消除或者带走。但如果能够和别人建立足够深刻的联系,这种孤独就会变得可以面对。”

 


 

她停了一下,短暂地闭上眼睛,似乎在脑海中搜索着漫长的记忆。

 

“战争的时候,看着他不断制定出那种不可思议的策略,虽然危机不断被他解除,可我有时候也会觉得他好像离我们大家越来越远了。虽然学生时代的一些朋友在长大后渐行渐远是很自然的事,但是对伊奈帆,我有种不放心的感觉。有时候会想,他要去的地方真的会有人在吗?真的有人可以跟他联系起来吗?他会不会一直这么孤独下去?”

 


 

她转向斯雷因,再次笑了起来。

 

“但是你还在那个设施里的时候,有一次,他来我家试新的菜品。那是我超级自满的作品。”黑色短发的女孩自豪地扬了扬胳膊,“他吃到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说的第一句话是「明天,能不能帮我打包一份这个?我想让斯雷因也尝尝。」听到他这么说我感觉一下子安心了。啊啊,这家伙,绝对是恋爱了!这不是能好好地喜欢上谁嘛!真是太好了!”

 


 

韵子亲切地用手肘碰碰斯雷因的胳膊。

 

“真的!他跟你交往之后整个人的氛围都变了很多,感觉看待世界的方式都更亲近了!”

 


 

她停下来认真地思考。

 

“以前,因为想要看一看伊奈帆眼里的世界,我试过去读他读过的书,但说实话感觉净是些难懂的词汇。少数几本文学类的还好,更多的都是物理啊数学啊的东西。幸亏你出现了。总觉得,你的存在为某个孤独的宇宙提供了重力锚点。”她有些羞涩地笑了,“哈哈,其实我不确定这样说对不对,只是想说一次这样的话。”

 


 

斯雷因的态度变得窘迫起来,不安地背着手,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是又碍于某种考虑难以说出实情。

 


 

韵子看到他为难的样子,笑容僵了一下,似乎想到了某种可能。

 

“……该不会,你们还没在交往吧?”

 


 

斯雷因那个被说中了的表情太过好懂,以至于韵子的表情彻底石化。

 

“不是吧?那样的话……说实话……伊奈帆,有点可怜……”她开始小声碎碎念,“他表现得太喜欢你了,隔着三条街都能看出来的程度……居然,居然是单相思吗?”

 


 

“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主要是我的问题……”斯雷因垂头丧气地说。他真的很想跳过这个话题,视线躲闪,踯躅不安,拧着自己的胳膊,耳尖也开始发烫。比起羞耻更多的是愧疚不安。

 

“而且你说得也太夸张了。”

 


 

“不是不是,真的有。你不知道他以前有多缺乏表情。”韵子完全没有放过他。

 


 

“我……”

 


 

后厨传来油炸豆腐的噼啪声,炸物特有的诱人香气从气窗飘了出来。

 

韵子突然大叫着跳起来,拍掉衣袖和裤腿上的灰尘,跑向后厨的方向。

 

“糟了!面团要醒过头了!”

 


 

斯雷因慌慌张张地挎着围裙跟了上去。

 

黑色短发的少女跑在前面,掀开暖帘时短暂地停下来,笑着回头:“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是你应该不是讨厌伊奈帆的吧?等他正式成为男朋友的时候,要告诉我哦!”

 


 


 


 


 


 


 

6.

 

冬日的阳光像一层薄纱,轻轻覆在窗棂结霜的纹路上。斯雷因将脸埋在围巾里,呼出的白雾在平光镜片上凝成细小的水珠,短暂地遮挡了视线。

 

他站在商店的玻璃橱窗前已经很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张银行卡,圆润的塑料边缘此刻却像烧红的铁片般烫手。店员第三次向他投来狐疑的目光时,他终于推开门,暖风裹着电子产品特有的塑料味扑面而来。

 


 


 

翌日清晨,阳光漫过餐桌上备好的果酱三明治,以及一个纯黑色的礼盒。

 

界塚雪哼着歌接过斯雷因递来的牛奶,顺便传过给伊奈帆的热可可。

 

两个人显然都被桌上的盒子吸引了视线,上面贴着一张淡黄色的便签,斯雷因一笔一画认认真真地在上面写了「给伊奈帆和雪姐。」

 


 

“是观鸟镜。你们之前提过想去看海鸥,我觉得你们可能用得到。”

 

浅色头发的男孩吞吞吐吐地说,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紧张。他扯了扯毛衣的袖口,起身去厨房清洗自己的杯盘。

 


 

雪姐拆包装的欢呼声在看到镜头型号时戛然而止:“奥林巴斯的这个型号,我记得很贵的吧?斯雷因你……”

 


 

“你们平时应该也能用性能很好的军用品……我猜低于这个焦距的镜头对你们来说可能没有太大意义。”斯雷因慌慌张张地解释。

 


 

伊奈帆沉默不语地翻看盒子里的保修卡,指腹缓慢碾过价格栏的数字,皱着眉头,像在抚摸一道总也无法褪去的伤痕。

 


 

“要是用不到的话,我去退掉好了。”浅色头发的男孩有些歉疚地说,将洗好的玻璃杯倒扣在沥水架上。

 


 

“这个镜头的价格足够让你的储蓄归零了。”伊奈帆的声音里少有地带了谴责的味道。

 


 

“我计算过日常开销,不会影响生活……”

 


 

“你没有考虑突发情况。虽然我能帮你解决,但你肯定不是考虑进了这一点才这么做的吧?”

 


 

伊奈帆的声线依旧平淡,嘴角短暂地撇了下去。雪试图打圆场的笑声卡在喉间,慌忙按住弟弟的手腕示意不用再说下去了。她的动作太过仓促,碰落了桌上的蘸料瓶,在地板上淌开深褐色的液体。

 


 

听到动静的斯雷因匆忙拿了抹布过来,将瓶子拾起,弯腰跪下来擦拭地面。

 


 

“抱歉斯雷因,让我来吧……”雪推开椅子,试图弥补自己的冒失。但斯雷因已经忙活完毕起身,雪能做的只有伸手遮住桌角以免斯雷因在抬头的时候撞到。

 


 

伊奈帆的喉结动了动。他看见斯雷因跪在地上时后颈上的疤痕,在斯雷因起身时与他短暂对视,末了却先垂下视线。

 


 

“我会好好使用的,但是别再这么做了。”他轻声说。

 


 

深色头发的男孩站起身,轻轻将椅子推回桌下:“我出门了。”

 


 

雪无措地看着伊奈帆开门离去,他关门的声音比平时重了些许。

 


 

“啊……他应该是生气了。”界塚雪头痛地转身去安慰银金色头发的男孩,“别太往心里去,斯雷因,奈君只是因为担心你……”

 


 

斯雷因只是很轻地叹气,动手收拾起桌上的杯盘。

 


 

“没关系。不用那么小心翼翼地对我的,我真的不是那么易碎的东西。”他的语调同样很淡,听不出明显的起伏,“说实话,我已经习惯了觉得自己愚蠢了。”

 


 

呜哇这边也是失落到极点的样子!界塚雪感觉头疼得更厉害了。

 


 

“那个啊,斯雷因,真的不要再说那种对你自己很不公平的话了。”

 


 

“我是真的不理解给我这样平静的生活到底有什么意思。我如果变得幸福的话,对其他人不是很不公平吗?”他的语调又开始了无生气,只是继续着手上的活。

 


 

“谁?对谁?没有人会因为你变得幸福就陷入不幸哦!但是你继续这样负面地看待自己的话,刚刚走掉的那个肯定会变得超级不幸!”雪还在试图用玩笑的方式把氛围拉回来,但斯雷因那种气力耗尽什么都不想管了的态度实在让她难以招架。

 


 

“我真的想象不出来这样的我能有什么变化。永远都是回过神来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的状态。我不会再说不想活下去那种任性的话了……但是真的不能阻止他一下吗?或者我应该更强硬一点拉开距离的。”

 


 

“等一下!斯雷因……”

 


 

“所有人都告诉我,他真的很喜欢我。我也能感受得到,他真的在我身上花了很多精力。但是这样真的好吗?我根本就没有带给他幸福的自信。”

 


 

“不不不斯雷因,这不是你需要考虑的方向!”

 

雪用双手摁住斯雷因的脑门,就像试图用暴力制止消极的思绪继续在里面生长。

 

“快乐、幸福还有生命的意义一类的东西,都是自然产生的,不是靠刻意追求得来的。你需要的只是投入到生活的洪流里,漫不经心也好,拼命忍耐也好,随便用什么态度和方式,好好地活着就好,不要刻意去思考这些,慢慢的,它们自然而然就会产生出来了。”

 


 

斯雷因茫然地抬头看她,眼睛里隐约有无助的意思。

 


 

“虽然很想对你说,要是不能让奈君幸福的话就不放过你,但是你没有那样的义务,奈君也不是需要我这样去保护的人。”雪认真地说。

 


 

“大家都告诉你奈君很喜欢你,不是为了让你接受他,是想告诉你,你的存在给他带来了多巨大的影响,大到把我们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每次你怀疑起自己的价值的时候,你可以想想你带来的这些影响,那是我们都做不到的事。可能对你来说马上变得喜欢自己是很困难的事,所以至少先从相信奈君开始,好吗?”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才……”

 


 

“斯雷因你先听我说。”雪温和地打断他,“奈君一直是那种不太会读空气的孩子,不过对他来说,真的想要学会读懂应该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只是他不愿意而已。我并不讨厌那样的奈君,但是经常会担心他在职场上碰到麻烦。比如上司说「你挺有个性的」并不是夸赞的意思,而是在提醒你不合群,说「这个想法很大胆」并不是在表达认可而是在委婉否定……这一类的潜台词非常多,不去注意的话就很容易被卷进事端里。但估计对奈君来说,这种沟通系统太冗余低效了,很难去忍受,可能他其实听懂了,但也依然不愿意加入到那套规则里,还是继续按自己的方式去做。就算别人跟他讲话,他也只会快速地交换完信息差然后把对话结束掉,因为他不是那种会为了交流而交流的人。但是那样的奈君,有一天却开始看起了心理学的书,一本又一本的,讲话开始考虑别人的心情,一有空就去那个设施见你,一定是特别想跟你说话吧。他想知道你的经历和想法,想跟你建立联系。”

 


 

“我理解的。”淡金色头发的男孩懊丧地说,“但是说到底,我一直都没有什么变化不是吗?就算当作任务一样每天好好吃饭、工作、运动,我还是,很难变成足够回应他心情的样子。别再继续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是更好吗?”

 


 

“变化并不都是发生在可以看到的层面的。有些树看起来枯死了十年,地下的根脉也还在黑暗中编织新的网络。人也是一样的,任何改变都不是想通了什么然后突然发生的,你只是在以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方式慢慢成长而已。而且你的厨艺变好了,胳膊上开始有肉了,认识了更多人,工作也变得熟练起来……这些全都是变化不是吗?虽然这些小事可能还不足以撼动你一直苦恼的关于生命的更终极的问题,但本来,一年的时间就只有在小孩子的眼里很长而已,你根本不用因为自己一整年都没有巨大收获而觉得是自己努力得不够。不够的只是时间而已,你可以放任自己用更长的时间慢慢去恢复的。”

 


 

雪的手指蜷缩着从斯雷因的肩头垂落。

 

斯雷因只是低着头。

 

“可我连该从什么里恢复都不知道。”

 


 


 


 


 


 


 


 


 

7.

 

下周就是圣诞节,网文食堂已经开始布置起圣诞主题的彩灯装饰。

 

斯雷因将最后一批腌渍好的姜片码进瓷碟,后厨蒸腾的热气在窗玻璃上凝成一层密实的白雾。

 

韵子掀开暖帘探头进来,发梢上沾着汗水:“斯雷因,伊奈帆他们已经到了哦,茶水和前菜我都送过去了。你把他们和三号桌的天妇罗套餐一起送了吧。”

 


 

“好的。”

 


 

包间里隐约传来妮娜的笑声,还有莱艾拖长了的抱怨。

 

“所以说——明明是你们几个的回忆,为什么连我也要叫来?”

 

“说到底,仪式这种东西就是为了让人停下别的事,好好地体会感情的流动啦!韵子就是希望能借这个机会让大家再聚到一起讲讲话而已!不是很好吗!”妮娜快乐地说。

 


 

伊奈帆坐在包间最里侧,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雪坐在他旁边,不无忧虑地看了他一眼。

 

“嘛啊,大家确实很久没有像这样聚齐过了。我还以为会有人带恋人来的,结果大家都还是单身啊。”雪试探着开启话题。

 

卡姆闻言当即流出两行宽泪:“呜咕我上个月刚被甩——怎么会这样啊!呜——”

 

莱艾把视线转向伊奈帆,语气里带有轻蔑:“带伴的这里不是有一个吗?”

 

伊奈帆对上她的视线,欲言又止。

 

“啊——真好啊——跟喜欢的人同居什么的——我也想要那样啊——”

 

卡姆哀嚎起来。

 

“不是,他应该还没开始喝酒吧怎么已经发展成这样的话题了?”妮娜一副没辙的样子。

 

完全没有料到这个话题会一转变成捅向弟弟的刀,雪在自己的脑海里绝望地掩面:“奈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伊奈帆一脸凝滞地盯着手里的茶水,似乎想说话又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雪担忧地望向弟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件事。没有人问过斯雷因的意见,而伊奈帆本人也什么都没有澄清。斯雷因说自己没有足够坚定地拒绝是他的责任,现在看来,伊奈帆一直以来默许朋友们这样看待他们的关系也有无法推卸责任的地方,雪不由得想。

 


 

门帘被掀开,斯雷因端着木质托盘侧身挤进来,一并带进油炸面衣特有的香甜气息。

 


 

“啊斯雷因!辛苦啦!”妮娜热情依旧。

 

“没。你们先慢用,我跟韵子还要忙一会儿,等七点多的时候客流量会减少,到时候我们再过来。”浅色头发的男孩温和地说。

 

他和伊奈帆有短暂的视线接触,迅速地回避开来,轻手轻脚地将托盘里的菜品逐一放到桌上,转身离开。

 


 

妮娜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变化,困惑地望向角落里深色头发的男孩。

 

“他刚刚是不是……无视了伊奈帆?”

 

“你们吵架了?”卡姆安静下来,带点轻飘飘的担忧,用筷子夹走盘中最大的虾。

 


 

“他最近几天都不太跟我说话。”伊奈帆用没有起伏的语调说。

 

他似乎犹豫了几遍才真正下定决心开口:“还有我们本来就没有在交往。”

 

“哈啊???”所有人都被惊得大叫起来,以至于门口路过的陌生人都忍不住往这个包间里望过一眼。

 


 

“本人好像是说了类似「没有做好恋爱的准备」这种意思的答复……”

 

雪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来打圆场。

 


 

“那种意思就是不喜欢啦。”莱艾无情地说。

 


 

“他已经够失落了别再刀他了!”雪着急起来。

 


 

“好意外,我一直以为对斯雷因来说伊奈帆是像王子一样的人!”妮娜毫无恶意地发出感慨,“毕竟是救了他,还一直照顾和陪伴他的人啊。”

 


 

“他没有这么想我觉得是好事。”伊奈帆平静地说,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的态度是还没有放弃吗?”卡姆随性地问,咬了一口炸虾。

 


 

“不打算放弃。但是他得先喜欢自己才能有喜欢别人的余力。”深思头发的男孩安静地说,轻轻转动手中的茶杯,语调几乎带着疲惫,“但是他所有事都往自己身上找责任的习性也太顽固了,要他转变从小到大坚定了那么多年的核心信念,比想象的还要难啊……”

 


 

“嘛啊,先从简单的小事开始?做点让他开心的事?”妮娜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你试过带他出去玩吗?去水族馆或者游乐园一类的地方。”卡姆问。

 


 

“他应该不适应人多的地方,看到被关着的动物估计也容易有负面的想法……本来他也是下半年才开始没那么频繁的生病,有过几次问他想不想去郊游,都被他用工作搪塞过去了。”

 


 

“有没有办法让他有点能期待的事?”妮娜又想了主意。

 


 

“他太过无欲无求所以我一直没找到这样的事。”

 


 

“你想得太复杂了。”莱艾的语调依旧无情,“有些事看上去没什么意义但其实很容易有效果。比方说,现在是冬天,带他去买夏天的衣服,如果能碰上他喜欢的,至少他会期待一下夏天能穿上的时候。”

 


 

“啊,带他去家具城挑个书柜怎么样?一起在家里把书柜组装起来,让他有机会慢慢把书柜填满吧?因为你自己是电子书派,他一直都是拿你的旧平板看书吧?但说不定他是更喜欢纸质书的类型?你以前不是经常往设施里送纸质书的嘛?”

 


 

“毕竟当时不可能把平板带进去给他。”

 


 

不知为什么话题完全变成了界塚伊奈帆的恋爱商谈,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出着或好或烂的主意,从没想过会有这种场景出现的雪用手托着腮,有些宽慰地笑了。

 


 


 


 

接近七点半,店里只剩零星的客人,角落里的一桌老人正将红豆年糕汤舀进保温壶。韵子的父亲挥着手示意两个年轻人这里不再需要帮忙,连连催促他们去加入同伴的聚会。

 


 

冬日的夜色垂落在灯光昏暗的食堂前院,韵子抱着一卷宣纸在树桩旁踌躇:“不知道放了这么久的普通生宣能不能用。”

 


 

卡姆正用手机搜索拓印教程:“看视频里都是挺简单的,应该很快就能弄好吧。”

 


 

有人打了个喷嚏,是伊奈帆。斯雷因原本站在人群的边缘,转头望向他,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轻轻缠上他裸露的脖颈,整理成合适的形状。

 


 

伊奈帆有短暂的愣神,低声道了感谢。斯雷因没有答话,若无其事地走回到一个看起来足够疏离的位置。

 


 

“最近的天气,真的好难琢磨啊……”妮娜感慨起来。

 


 

“是啊,前两个礼拜不是温度突然回升了嘛,我看到好多植物都被骗得重新发芽了,现在突然又这么冷。”卡姆缩着肩膀抱怨。

 


 

“真可怜啊,好不容易发了芽,很快就被冻死了。”妮娜伤感地说。

 


 

“可是我觉得,不放过一点点回暖的迹象,努力萌发出来的植物都很伟大啊。”韵子乐天地说,“虽然小阳春结束的时候可能马上就被冻得枯萎了,可是它们并没有死掉。还会在下一个回暖的日子继续萌发。总有一天,真正的春天总会到的!”

 


 

“但还是有一些没能熬过去,死在冬天的。”莱艾无情地指出,看向那截光秃秃的树桩。韵子的笑容蒙上一些阴影,似乎还在不舍。

 


 

“嘛啊,也是没办法的事。”

 


 


 

月亮升得更高了一些。

 

卡姆打着手电,看着韵子将展开的宣纸压到树干上。喷壶压出一股水柱,“噗”地穿透了薄纸。

 

“又破了啊……”她懊恼地重新将纸揭下来,将断成残片的湿宣纸团成雪球,“视频上看起来明明是很简单的。”

 


 

“已经是第三张了……是纸放太久变得太脆了吗?”

 


 

“我来试试看!”妮娜说。

 


 

“感觉不行,每次看起来纸好好贴到树皮上了,吹干的时候纸很快又裂开了,都等不到拓印的那一步。”

 


 

斯雷因一直站在不远处,认真地看着大家忙碌。尝试总是失败,大家挤在一起讨论问题可能的原因。

 

伊奈帆再次成为了人群的中心,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他创造奇迹。

 

深色头发的男孩四下观察树皮的形态,似乎是注意到树皮西侧的苔藓干扰了吸水的速度,在喷水时加以区别,同时将喷壶举高,让水雾斜斜洒下。

 

伊奈帆在潮湿的宣纸上覆上保鲜膜,用韵子自制的棉锤轻轻按压,让宣纸和树皮能完美地贴合到一起。

 

他果然又会解决一切问题。

 

斯雷因安静地看着, 几乎有很淡的微笑。

 


 

伊奈帆的指尖按在宣纸边缘,夹在指间的镊子反射着冷白的手电光。朽木碎屑随着他的动作簌簌飘落,年轮裂痕处的菌丝在潮湿的宣纸上晕染成模糊的灰斑。当他试图用棉锤压实某个树瘤时,纸张突然发出细微的撕裂声。

 


 

“又破了……”韵子蹲在旁边,手指抓着自己的头发,“果然是纸的问题吧?”

 


 

“要不还是拍张照算了?”卡姆已经掏出了手机,准备将镜头对准树桩。

 


 

“能让我试试吗?”斯雷因的声音轻轻飘过来,所有人朝他转过头。

 


 

伊奈帆默默退开半步,将棉锤递来的动作有少许迟疑。

 


 

斯雷因蹲下身,把损坏的宣纸轻轻揭落,韵子给他递了新的干燥纸张。

 


 

“小时候拓过不少。但更具体的部分其实也忘得差不多了。”他温和地解释,接过雪姐递过来的喷壶。

 


 

“本来拓印就是斯雷因想出来的主意呢,真可靠啊!”韵子快乐地说。

 


 

“不保证能成功。”斯雷因轻轻说,试图降低韵子的期待。

 


 

“伊奈帆几乎都是对的,只是技巧不熟练而已。”他抬高手腕,让水雾随着风轻柔洒下,“这里有苔藓的地方,吸水的速度是另一侧的两倍,要喷得更湿一点。”

 


 

他的手腕如此稳定,压实宣纸的动作轻柔得就像钢琴家抚摸琴键。浅色头发的男孩移开保鲜膜,用棉球在颜料盘里蘸取墨汁的动作也像在实验室里滴定试剂一样精准,开始拓印之前先在废纸上确认拓包拍出的墨迹足够均匀。

 


 

“拓包要转着圈拍打。”他的手腕画出螺旋,“这样连菌丝的层次也能印下来。”

 

斯雷因的左手一直虚拢在纸面上方,大概是防止拓印时纸张位移的习惯,源自儿时无数次失败的教训。

 


 

墨香在他的手中晕染开来,朽木的裂痕在纸张上一点点流淌成星河的样子,树脂凝固的气泡旋转成为星云。

 


 

快门的咔嚓声短暂惊醒了凝固的空气,浅色头发的男孩困惑地回头,妮娜嘿嘿笑着把手机转过来,向他展示刚刚拍到斯雷因——他全神贯注地抚触树纹,温柔又认真的侧脸。

 


 

“这张拍得很棒吧?我传给你!”她又元气十足地把手机转向身后的伊奈帆,“伊奈帆也想要吧?”

 


 

银金色头发的男孩有些困扰地笑了,一副没辙的样子。

 


 


 


 

“谢谢!斯雷因!这次真的多亏你在!”

 

韵子将拓片举过头顶,路灯穿透宣纸,墨色纹理与枯枝的影子在地面上重叠。

 


 

“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斯雷因温和地说,蹲下来收拾起散落的工具。

 


 

月色如液态银汞漫过树桩,大家围在一起欣赏韵子手上的拓片,手电筒的光束四下晃动。

 


 

朽木在夜色里发出细微的崩裂声,斯雷因又把视线转了回去。

 

“这里有什么吗?”卡姆打着手电走近,帮斯雷因照亮他正注意的那块树皮。

 


 

浅色头发的男孩犹豫了一下,伸手掰开一块松脱的树皮,与其相连的一块腐木被连带着剥落,朽木碎屑如雪花般簌簌飘落。手电筒的光束下,一个参差的穴坑暴露在空气里。腐殖土的气味里混着一丝甜腥,是那些吸食树汁的昆虫经常带有的消化液的气息。

 


 

斯雷因抽出拓印用的竹签,沿着孔洞边缘轻轻挑开松脆的木质层,动作轻柔得像揭开结痂的伤口。

 


 

妮娜好奇地凑了过来,看着他不断挖开松散的木屑。

 


 

“噫呃好恶心!!!!”暖色头发的女孩大叫着躲到韵子身后。

 


 

斯雷因挖开的湿润腐殖土底部,有只足有小指宽的乳白色蠕虫蜷缩在迷宫般的隧道中,半透明的体节随着呼吸起伏,头部红褐色的咀嚼器无声地开阖。

 


 

卡姆凑得更近了一些,移动着手电光以便看得更加清楚。

 

“啊,是哪种甲虫的幼虫吧?独角仙或者锹甲之类的,成虫超级威风的!”

 

伊奈帆似乎也有所好奇,撑着膝盖俯身观看。

 

“小时候经常去山上抓呢!”卡姆怀念地说,“但都是抓的已经长大的那种。那种漂亮的大甲虫,抓到一只的话可以炫耀一整个夏天呢!但是这种小的很难养活啊,我从来没有养到过羽化的时候。”

 


 

“但是女孩子都很怕的吧?这种。”卡姆把那只幼虫抓到手里,试图给妮娜看,后者尖叫着躲得更远了。

 

“不行不行我真的很怕虫!”

 

莱艾忍无可忍地伸手阻拦了一下。

 


 

“毕竟跟蝴蝶之类好养的昆虫比起来,甲虫生命周期太长了。”伊奈帆平淡地补充,“有些要持续养三年才能羽化吧?”

 


 

“伊奈帆能看得出具体是什么品种吗?”卡姆问。

 


 

“以前看过的图鉴都只介绍了成虫,要想知道的话得拿回去好好查一下。”

 


 

“奈君你要把这东西带回家里吗?!”雪惊恐地叫了起来。

 


 

伊奈帆眨了一下眼睛,望向斯雷因,后者正担心又无措地看着卡姆手里的甲虫。

 


 

“斯雷因想要养吧?”他平淡地问。

 


 

“哎?我?”被点到名字的男孩诧异了一下,连连摆手,“没……而且卡姆很喜欢吧?”

 


 

“我养不活的啦。”卡姆放弃得很坦然。

 


 

“还是放回去吧!不然雪姐也会困扰的。”

 


 

“既然斯雷因想要养的话,那就带回去吧。”雪干脆地改口。

 


 

“哎?真的不用!”

 


 

“这个木桩子过几天就要铲掉了,放回去它也活不了。喜欢的话还是拿回家养起来比较好。”莱艾平淡地说。

 


 

“好啦,那就找个罐子装着带回去吧!”雪已经下了结论,无奈地笑着看斯雷因,“你说过小时候都没有机会养寿命长一点的动物吧?正好现在可以养啦~”

 


 

斯雷因的表情短暂地僵住,似乎是不知该如何反应。

 


 

“你喜欢的吧?但是你要看好它不能让它在家里爬出来哦!”雪还在继续叮嘱。

 


 

“这个,一般是要放在什么容器里养啊?”

 

韵子探头过来问。

 


 

“先找个玻璃罐,装上木屑,然后把它放进去应该就行。毕竟是以腐木为食的。”伊奈帆说。

 


 

“啊!玻璃罐我家里有很多,我去拿一个过来。”韵子转身往店里跑去。

 

“最好再拿个小点的铲子。”伊奈帆叮嘱。

 

“OK~”韵子大声答应着,脚下不停,很快消失在食堂的拉门后。

 


 

“先这样带回去,之后去买恒温箱和发酵木屑吧。”伊奈帆在斯雷因身旁蹲下来,温和地说。

 


 

斯雷因还是处在呆住的状态,微微张着嘴,眨动眼睛,食堂前巷的夜风卷着油锅的气息掠过颈侧,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屏息太久,喉间泛起缺氧的酸涩。

 


 

韵子已经小跑着拿来了手铲和玻璃罐,认真地交到伊奈帆手里。

 


 

“不快点的话,它可能就要被冻死了哦。”伊奈帆的声音贴着耳后传来,深色发梢蹭过斯雷因的耳廓。伊奈帆低着头,将树皮碎片和腐叶铲进玻璃罐里。银金色头发的男孩慌忙动起手来帮忙。

 


 

“卡姆,把虫子放过来吧。”伊奈帆说。

 


 

高大的金发男孩蹲下身,小心地把幼虫放进罐子里:“要是成功羽化了要拍照给我看哦!”

 


 

斯雷因的动作顿住,暖黄色的路灯光把他的影子钉在地砖上。月光像融化的铂金渗进他银金色的发丝里,他似乎依然被困在某种感情的余震里,茫然无措。

 


 

“虽然这种长长的一扭一扭的虫子很可怕……”妮娜躲在雪的身后小心翼翼说,“但是甲虫还是很漂亮的。等它羽化之后,我们给它搭个带滑梯的饲养箱怎么样?”

 


 

她是想问斯雷因的,伊奈帆看了看身边的男孩,评估了一下后替他做了回答,语调温和:“滑梯是给仓鼠的。但是可以用木头设计立体攀爬架。”

 


 

伊奈帆往玻璃罐里铲满木屑,乳白色的幼虫安心地被包裹起来,消失在它所熟悉的温暖黑暗里。

 


 

斯雷因还在呆呆地望着他,浅色的虹膜在路灯光下泛起涟漪。他感觉到心脏正在肋间羽化,等意识到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紧紧攥着伊奈帆的衣袖。

 

深色头发的男孩困惑地回头望他,末了只是冲他微笑,十分温柔:“嗯。回家吧。”

 


 


 


 


 


 


 


 

8.

 


 

寒流袭卷城市的夜晚,雪姐久违的又要在外留宿,伊奈帆在研究室加班,回到家已经过了晚上九点。

 

客厅里亮着灯,斯雷因蜷缩在沙发角落里睡着了,膝头搁着妮娜最近送他的绘本。

 

这还是伊奈帆第一次看到睡着的斯雷因。以往他总是很规矩,不会在公共空间里做任何自己的事,睡觉或者看书都会安静地呆在自己的房间。即便在他熟睡的时候进入他的房间,最轻的开门声也足以让他醒来,他不会惊慌或者生气,只是带着困意娴熟地支起身体,温顺地问“有什么事吗?”

 


 

伊奈帆轻轻拿走绘本放到茶几上,本想叫醒斯雷因,评估之后还是决定拿来毛毯。

 


 

熟睡的男孩在感受到碰触时含糊地应了一声,扭动肩膀,似乎在做一个不那么美好的梦,眼角尚有潮湿的泪痕。

 


 

「想成为他无助的时候,最想呼喊的那个名字。」

 

意识到自己产生了近似这样的念想,伊奈帆有短暂的愣神。他在沙发上找了个空档坐下来,轻轻贴着斯雷因,背上能感受到他的身体传来的温度。

 


 

还是叫醒他吧。

 


 

“父亲……”

 

带着水汽的呓语让伊奈帆的指节蜷缩起来,掌心悬停在斯雷因收拢的肩膀上方。柜台上的恒温器里发出轻微的咔嗒声,甲虫饲养箱里传来幼虫啃食腐木的沙沙响动。

 


 

银金色头发的男孩突然睁开眼睛,下意识想要弹坐起来,被伊奈帆的手提前摁了回去。

 

他恍惚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弄清了来人后,似乎因为伊奈帆的碰触放松下来,温顺地任由后脑勺落回沙发上,用手指揉开黏在额头与眼尾的头发。

 

“我睡着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点轻微的喘息,“抱歉,我这就回床上去。”

 


 

“看起来做了不太好的梦啊?”伊奈帆平淡地问,“睡在这里也没什么关系,只是回床上可以更舒适而已。”

 


 

斯雷因只是懵懵懂懂地点头。

 


 

“现在才九点。白天是很累吗?”

 


 

斯雷因摇摇头,拨开伊奈帆的手,缓慢地在沙发上坐起身,肩膀擦着伊奈帆的肩膀。

 

“没,就是最近很容易犯困。”

 


 

“晚上没有睡好?”

 


 

浅色头发的男孩似乎下意识想要否认,话到了嘴边有所迟疑,最终才打算如实相告。

 


 

“最近总是做梦。”

 


 

伊奈帆只是耐心地等他继续解释。

 


 

“很无聊的梦。都是些早就不在意了的事情,小时候在地球的生活之类的。”他自嘲地说,“时隔这么多年居然会回想起来,还挺意外的。”

 


 

“创伤记忆解冻的时候,大脑会像系统一样回溯所有故障代码。”伊奈帆安静地说。

 


 

“嗯?”斯雷因没有听懂,回以困惑的视线。

 


 

“你的大脑在意识到你现在可以安全地崩溃,所以曾经压抑的痛苦都会浮现出来。”他的语调依旧平静,“只是很正常的生理反应,看起来精神状况恶化了,其实是你在好转。”

 


 

“好转……”斯雷因喃喃地复述,自嘲地笑了,“本来也都是些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说是创伤什么的,太夸张了。”

 


 

伊奈帆只是不置可否。

 


 

“卡姆说他发现了一家新开的爬宠店,可以去那边买苔藓和发酵木屑。明天要一起去逛逛吗?”

 


 

“明天……”浅色头发的男孩短暂地闭上眼睛思索,“啊,明天我休息,好啊。”

 


 

“再去一趟家具市场吧?给你挑个书柜。”

 


 

“书柜?为什么?”

 


 

“之前在监禁设施给你带过的书,都还保存着吧?”

 


 

“啊,在的,收拾到箱子里了,都在我的房间。”

 


 

“摆到书柜上方便随时再拿来看,妮娜给你的绘本也可以放进去。之后可以再去买些你喜欢的新书。”

 


 

斯雷因抱着膝盖,迷惑不解地望他:“不用吧?我还没看完你那个平板里的书。”

 


 

“放着总会用得上的。”伊奈帆温和地说。

 


 


 


 


 

梦开始越来越频繁地蚕食斯雷因本就不多的睡眠。

 


 

梦中总有机械运转的嗡鸣。斯雷因看到年幼的自己垫脚趴在实验室的观察窗上,鼻尖在玻璃压出扁平的圆。父亲总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背影,有着与他相似颜色的头发,忙碌在试验台间,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正将某种荧光液注入培养皿。

 


 

斯雷因喜欢那些机械的声音,它们总是与父亲同时存在。当那些声音从脑海里消失的时候,他需要面对的总是空无一人的房间。

 


 


 


 


 


 

十二月的冷雨开始转成霰雪,细碎的冰晶撞在青石板路上发出连绵的窸窣声。从食堂下班的斯雷因驻足在途经公园的石桥上。风吹在肌肤上有砭骨的冷意,那让他感到熟悉和安全。

 


 

路旁有工人在为行道树包裹稻草绳结,依稀让他想起父亲给实验仪器缠防冻胶带的光景。河岸边的青苔变成了枯死的深褐色,被寒冷蚀出连片的巨大孔洞。

 


 

他打着呵欠,困意让他几乎睁不开眼。他需要回到家,寻求温暖的睡眠,可他也害怕睡眠。

 


 

挪威的话,现在正是极夜漫长的季节吧?

 


 

他梦到特罗姆瑟的图书馆,同龄的孩子在儿童区搭建着乐高,他独自一人坐在自然科学区的地图前用蜡笔描摹洋流的路径。父亲来接他的时候,他在画满涂鸦的纸上展示自己的计算:从雷克雅未克投放的漂流瓶,受北大西洋暖流的影响,春季会比秋季早23天漂到卑尔根。

 


 

他梦到边境上的圣诞集市,充斥着音乐与行人的笑声。玲琅满目的商品都用两种货币标注了价码,满减优惠的巨大标志挂了满地。他盯着收银台附近的汇率告示,歪着头,睫毛上沾着从防寒帽滑落的雪粒。

 

他拉着父亲的衣角,在父亲从钱夹中抽出准备兑换的欧元时出声提醒,丹麦克朗会比挪威克朗少换两颗巧克力。

 


 

那时的父亲是用什么样的目光看着他呢?为什么记不清了?

 


 

他梦见晨曦般的天光,邻居家已经记不清脸和名字的男孩,领着他在森林里用蓖子采摘灌木丛中的浆果。

 

他说:“小不点,明年你就要上小学啦!等到了学校,我教你打冰球!”

 


 

他梦见父亲翻动着一本老旧到几乎掉页的挪威小学自然课本,叹息着摇头,将那书本连同他的公立学校申请表一同扔进了火炉里。

 

他说:“斯雷因,你不需要这个。明天开始,你就在家里学习吧。”

 


 

啊啊,没关系的,只要能跟父亲呆在一起就好。记忆里的自己说。

 


 

梦境的角落里,他窥视着玻璃窗外的操场,那里画着跳房子的方格。载玻片上的草履虫正在完成第三次细胞分裂,他的脚尖无意识地模仿着跳房子的节奏,却在碰到桌角时触电般缩回——父亲最讨厌实验器材的震动。

 

被他压在胳膊底下的笔记本里,每一页的角落都有原子笔勾勒的简笔画——戴着围巾的小人举着冰球棍。

 


 


 


 

宜家包装箱在地板上投下规整的矩形阴影,伊奈帆用美工刀沿着虚线划开封箱胶带时,斯雷因恍惚闻到北欧老宅松木地板的气息。

 


 

深色头发的男孩将零件按编号排开,内六角扳手和螺钉在暖色的灯光下反射若有似无的星芒。

 


 

“B部件的卡榫需要先对准凹槽。”伊奈帆递过来一块层板,示意斯雷因扶稳另一头。

 


 

斯雷因安静地盘腿坐着,指尖抚过松木板材的纹理,老老实实地按照伊奈帆的指示找到所有需要的零件,让板材严丝合扣地咬合进预定的位置,托稳扶好,等待伊奈帆把螺丝一个个拧进去,固定。

 


 

“我听很多人说,跟喜欢的人一起逛宜家的时候会有想要结婚的冲动。”伊奈帆平淡地说,视线不曾从手上的工作中移开。

 


 

斯雷因有些无助地用手抚上额头。

 

深色头发的男孩撇了他一眼,话语中听不出任何感情:“只是在告诉你这个情报而已,你刚刚想多了吧?”

 


 

斯雷因深吸一口气,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又被耍了。

 

“橙色的家伙啊……”

 

“真怀念啊,倒是很久没听你这么喊我了。”

 

“啊你这个人真的是……”

 


 

书架主体比预想中更快成型,伊奈帆认真地校准最后一块背板,吹散接口处细微的木屑。

 

“两个人一起装果然很快啊。”他感慨。

 


 

银金色头发的男孩摩挲着书架上细小的木纹结节,那里有处天然的心形纹路。

 


 

“你在火星的时候,有怀念过地球的生活吗?”伊奈帆突然问。

 


 

斯雷因诧异地抬起视线,认真思索着答案。

 

“嘛啊,本来在地球的时候就一直搬家,所以去火星的时候也以为最多两年又会离开了,完全没有想过会在那边呆那么多年。”

 

他轻轻笑了:“倒是跟艾瑟依拉姆公主讲了不少关于地球的事,比起想自己回地球,看她那么憧憬地球的样子,满脑子只剩下希望她能如愿就好了。我自己怎样都好。”

 

伊奈帆似乎又在评估他的话语,斯雷因停了一下,声音变得有些落寞。

 

“现在回想的话,其实我在地球上的时候就很少有可以说话的朋友,在火星上反而有公主。”

 


 

“火星的天空是什么样的?”伊奈帆问。

 


 

“天空啊……”斯雷因认真地回想起来,“火星的建筑和外界是隔绝的,所以很少能看到天空。但是偶尔,能从扬陆城的舷窗看向外面,白天的时候是粉色的。太阳风暴期间,整个天空都会有微弱的辉光。我曾经以为,火星的大气稀薄,夜晚应该能看到比地球上更清晰的银河和星星,但是因为尘埃和风暴的影响,天空总是朦胧的,很少看到星星。没有月亮,但是有火卫一,看起来比月亮小很多,可能不到月亮的一半大。从西边升起,在东边落下,像蝴蝶一样在天空里移动,只需要四个小时就会跨越天空,一天之内会升起很多次。”

 


 

伊奈帆安静听着,斯雷因短暂地停下来,语速变得缓慢。

 

“但是,黄昏的时候,天空和地球上一样是橙色的。只有那个时候,会有自己其实已经回到了地球的错觉,好像天空里橙色的夕阳会带我回……”他迟疑了很久,用气声说出那个仿佛不存在的字眼,“家。”

 


 

伊奈帆眨了一下眼睛。

 

“原来橙色对你还有这样的意义,真荣幸啊。”

 

“并不是在说你!”

 


 


 


 


 

斯雷因的睡眠还在持续恶化。他开始更加频繁地从梦中惊醒,深夜里时常独自蜷缩在床垫中颤抖。

 

忽视、冷眼、没有味道的食物、做不完的杂役、无缘无故的殴打……曾经可以从脑中轻轻滑落的痛楚时至今日却深深扎进神经深处,冷汗顺着脊椎沟渠奔涌。

 


 


 

警报器的蜂鸣像电钻般刺入太阳穴,他意识到自己被安全带倒吊在驾驶座上,咸涩的海水从舱门的裂缝里喷出。海水漫过膝盖时,应急灯的猩红把控制杆的影子拉长成绞架绳索的形状。

 

他在解体的机舱里下沉,电路板的残骸划过他无所凭依的指尖。咸水倒灌进耳道与鼻腔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想要握住脖子上父亲留下的护身符,它不在那里。

 

啊啊,幸好公主还活着,幸好……

 


 

黑暗的尽头,有更深的黑暗。

 


 


 

马克杯从膝头滑落的瞬间,伊奈帆稳稳托住了它,只溅开少许温热的茶水。深色头发的男孩单膝跪在沙发前,掌心覆上斯雷因颤抖的手掌。冷汗浸透了他的掌纹,像一片干涸的河床。

 


 

“呼吸。”伊奈帆的指令依旧平静,“吸气,四秒。停两秒。呼气,六秒。”

 


 

斯雷因的胸膛剧烈起伏,缺氧的眩晕中,他捕捉到伊奈帆衬衫上与他相同的柔顺剂的气味。柑橘的味道,熟悉的气味与灯光织成一张网,将破碎的记忆暂时悬停在意识边缘。他机械地跟随指令调整呼吸,直到身体停止痉挛。

 


 

“又是闪回?”伊奈帆问,“越来越频繁了啊。”

 


 

斯雷因疲惫地倚靠在沙发上,浸湿的衬衫贴住脊背,寒意让他打了个哆嗦。

 


 

“你最好去洗个热水澡,然后换身衣服。”

 


 

“嗯。”斯雷因敷衍地应答。

 

他感到烦躁,从未有过的破坏冲动淤积在胸口。

 

“我讨厌这样。”他模糊地说。

 


 

“什么?”

 


 

“我在变得脆弱,我讨厌这样。”

 


 

伊奈帆注视着他,认真地在脑中组织语言。

 

“你以前需要忽略痛苦才能维护自己的存在,但是那样的生存策略在安全的环境里只会阻碍你维持新的人际关系,你并不是变得脆弱了,是神经系统在重组更复杂的感知模块。”

 


 

斯雷因扯了扯嘴角:“你的安慰技巧真是一如既往的……科学。”

 

他突然有种恶毒的冲动。

 


 

“在种子岛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想要说什么,被吓了一跳,闭上眼绝望地靠回沙发上,“算了,没什么。”

 


 

“嗯?”

 


 

“忘了吧,不是你的问题,我只是在乱发脾气。”

 


 

“责怪别人是安全的。你可以责怪一个人但你并不真的恨他,你可以责怪他但同时你依然不会失去他。”伊奈帆安静地说。

 


 

斯雷因听到自己卡在喉咙里的,细小、生锈的笑声

 


 

“责怪别人不公正地对待我,满足于身为受害者的角色,这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这对解决问题没有任何帮助!”他久违的真正愤怒了。

 


 

“所有人都是从小孩子成长过来的,不经过这个步骤长出的成人自我只是个随时都会倒坍的空中楼阁。你亲手把幼稚的自己埋葬了,根本没有看到他、给他长大成人的机会。”伊奈帆冷静地说。

 


 

“你抗拒讲述痛苦,因为意识到自己是受害者是一件恐怖的事。只要封闭痛苦的感受就不用去面对自己被糟糕地对待了的现实。”

 

“闭嘴!”

 

“怨恨你父亲是安全的。怨恨那些火星骑士,怨恨瑟拉姆,怨恨我,都是安全的。”

 

“那是你认为的!我从来没有恨过谁!那从来不是我的想法!”

 

“承认你是痛苦的,就等于承认那些伤害本不应该存在。你给自己定罪,因为这是最安全的解法。你拒绝讲述痛苦,因为你的痛苦一旦被证实,你就会意识到你是值得被同情的,你会不得不承认世界上本没有因果报应的天平,世界没有公平可言,宇宙只是一片混沌。”

 

“已经够了……我真的很讨厌跟你辩论。”斯雷因疲惫地说,几乎对自己的绝望感到好笑。

 


 

“承认不公并不等于认输,我们依然可以用自己期望的方式存在。就像承认光速不变原理——宇宙本就没有绝对公正的惯性系,但我们依然能用相对论找到锚点。”伊奈帆安静地说。

 


 

“我感觉又回到了那个监禁设施里,你非要给我带尼采的时候。”斯雷因无奈地说,意识到自己真的被气乐了。

 


 

“谢谢你的言辞,但是我真的不恨你。”他好笑地说,站起身,“以及我真的很需要洗个热水澡。”

 


 


 


 


 


 


 

9.

 

晚风裹挟着细雪叩响窗棂时,伊奈帆正将唯一一支蜡烛插上蛋糕。奶油草莓的甜香在室内温暖的空气中氤氲,斯雷因盯着那簇摇曳的火光,仿佛凝视一颗坠入大气层的流星。

 


 

“想说不用特地这么麻烦,但是话说为什么蜡烛只有一根?”

 


 

“因为蜡真的很容易滴下来,很影响吃蛋糕,我一般都只象征性地点一根。”伊奈帆说得理所当然。

 


 

“哈啊……”斯雷因已经习惯了伊奈帆各种莫名其妙的坚持。

 


 

“生日快乐!斯雷因!”雪温柔地向他祝贺,“快点许愿然后吹蜡烛吧!”

 


 

银金色头发的男孩认真地将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愿。在睁开眼时郑重地吹熄蜡烛。

 


 

“反正肯定是世界和平一类的小孩子气的愿望。”伊奈帆平淡地拆穿。

 

“你能不能闭嘴啊?”

 


 

深色头发的男孩正用手术刀般的精准度将蛋糕切成等份,第一块给了斯雷因,第二块给了姐姐,然后往自己的盘子里盛了两块。

 


 

“你还真是喜欢甜食啊。”斯雷因无奈地吐槽。

 

伊奈帆咬着勺子望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雪递过来一个薄薄的和纸包裹:“是礼物。快拆开看看吧,虽然是要等到夏天才用得到的东西。”

 


 

“十分感谢!真的不用特地……你们平时已经给了我太多东西啦。”斯雷因笑得有些困扰,无比珍惜地把包裹接过去。

 

“比不上某人用毕生积蓄买奥林巴斯。”伊奈帆平静地插话。

 

“唔……你能别再吐槽我了吗?!”

 


 

“奈君你最近有点太喜欢跟斯雷因拌嘴了。”雪无奈地劝解。

 

深色头发的男孩低头继续吃他的蛋糕,没有吭声。

 

看他最近反应变丰富了,就会忍不住一直逗他啊,伊奈帆想。权力,真是能腐蚀人心啊。

 


 

斯雷因已经解开包裹的绳结,小心展开纸层,露出里面靛蓝条纹的苎麻布料。

 


 

“是浴衣哦,夏天的时候可以穿着跟奈君去夏日祭上玩。”

 


 

“夏日祭?”

 


 

“就是大家会逛夜市、看烟花、吃各种各样的小吃,还有捞金鱼……总之等到时候就知道啦。”

 


 

深色头发的男孩正把一颗酒渍樱桃放到嘴里:“小时候一直被雪姐拖去,她总要把所有摊位都逛三遍以上才罢休。”

 


 

“嘛啊,今年有斯雷因在你多少能多点兴致了吧?对了斯雷因,你可以跟奈君比比捞金鱼哦,他捞金鱼可强了。”

 

“跟完全的新手比,真没劲啊。”伊奈帆无情地说。

 

“喂……”斯雷因对他不加掩饰的轻蔑表达了抗议。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甲虫饲养箱里传来规律的啃食声。幼虫在发酵木屑中编织着无人知晓的梦。斯雷因抚摸着手中的靛蓝布料,想象一个灯火通明的夏夜。

 


 


 


 

二月的尾声,风裹着潮湿的苔藓气息钻进窗缝。两个男孩久违的一起在家吃了晚饭。斯雷因说起网文食堂前那个老树被挖走后留下的坑洞,市政的补种计划不知为了什么原因被耽搁,那里依然空着。附近其他的樱树已经萌发出米粒大的花芽,静候着即将到来的春天。

 


 

斯雷因揭开恒温箱的顶盖时,腐熟的橡木气息裹着水雾漫上指尖。他戴着棉质手套,小心地将表层结块的木屑舀进垃圾桶。一截半透明的乳白色管状物突然从碎屑堆里滑出——那是件完整蜕下的幼虫表皮。

 


 

他捏起镊子调整角度,让壁灯照亮这具几丁质空壳。表皮沿着头壳处的Y型裂线整齐裂开,六对伪足的钩爪完整保留着蜷曲的姿态。

 


 

饲养箱角落传来木屑翻动的沙响。幼虫正蜷缩在橡木屑的深处,新生的表皮尚未完全硬化,呈现出湿润的蜜蜡色。

 


 

“啊,蜕皮了。”

 


 

伊奈帆正在厨房清洗碗筷,短暂地停下来听他说话。

 


 

“补充点钙会比较好吧?”斯雷因迟疑地回头问。

 


 

“上次买的钙胶在下面右边的抽屉,你稍微挤一点喂它吧。”

 


 

“好~”

 


 

伊奈帆将最后一个磁盘扣进沥水架,擦干手,脱下围裙,回到客厅靠着沙发的一侧扶手坐下,微微扬起下巴观看斯雷因还在忙碌的背影。

 


 

“你最近还是很经常做梦吗?”

 


 

“没那么频繁了,而且我自己可以应对。”斯雷因平淡地说。

 


 

伊奈帆偏着头,发出一声介于哼和嗯之间的应声。

 


 

“本来想说要是实在很困扰的话要不要我陪你睡。”

 


 

“你……你想得美!”斯雷因涨红了耳尖吼他。

 


 

“嘛啊,有羞耻心了是很大的进步。”伊奈帆平静地说,“但是真失礼啊,你居然觉得我会强迫你做什么你不想做的事。”

 


 

“我……”斯雷因被怼得顷刻哑火,尴尬地往回找补,“我并没有觉得你是那样的人。”他开始脸红,回避开视线,“虽然你很奇怪,但多少也算是……正人君子之类的。”

 


 

“那种话我从来没有说过哦。”伊奈帆依旧是那副平淡到听不出情绪的腔调,带着他特有的理直气壮。

 


 

“什么?”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正人君子吧?”他波澜不惊地观察着斯雷因的反应,“意思是不能保证绝对不会对你做点什么。”

 


 

“你最近的玩笑越来越恶劣了啊!”斯雷因又被他成功地逗到炸毛,僵硬地转回身继续照顾甲虫。

 


 

真惨,最大的安全感和不安全感来自同一个人,伊奈帆愉快地想,若无其事地决定今天就先捉弄到这里。

 


 

斯雷因还在头疼,努力甩掉闯进脑海的坏念头,用软毛刷收拾恒温箱里的木屑颗粒。

 


 


 


 

“说起来,你为什么拆掉了那个义眼?”银金色头发的男孩突然问。

 


 

“我不需要它了。”伊奈帆抬了一下视线,语调平淡,“虽然测谎功能很方便。但是把人的情绪、心理全都转化成一种客观、可观察、可测量的指标,感觉像主动放弃了一道困难的习题,转而去抄答案。普通的物理分析的话,外置的分析引擎就能做到,也不会对大脑产生负担”

 


 

斯雷因停下来,认真思考他的回答。

 

“真有你的风格啊。”

 


 

他关上恒温箱,在沙发上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缓慢抱起膝盖。

 


 

“说起来,我昨天做了有点怀念的梦。”

 


 

伊奈帆认真地转过视线听他说下去。

 


 

“是去火星之前的事,小时候,忘了具体是因为什么原因,和父亲两个人在一处高山草甸迷路了整整两天,后来跟着一个牧羊人才找到回城的路。但是因为跟父亲在一起,我完全没有觉得害怕,只是觉得景色很美,天堂都不过如此。回去之后我画了一些素描,写了很长的日记,但是搬家的时候都没能带走。当时觉得就算没留下记录,只要我还能一直记得就没有关系。但是过去这么多年,现在能回想起来的画面,已经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梦里的幻想了。”

 


 

“什么样的画面?”

 


 

“我想想啊……”他闭上眼睛,仿佛连声音都变得渺远。

 


 

“高处的山顶,有珍珠色的积雨云,边缘是明亮坚实的银色,天空就像洗过一样无尘。草地的外围长着高大的冷杉和松树,树脂和香膏会从每棵树上滴落。脚下是一片茂密的莎草,风吹过的时候会像绸缎一样闪光,零星点缀着羽扇豆和耧斗菜,还有更多我不知道名字的植物,向阳的斜坡上星罗棋布地开着各种小花。中午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场暴雨,明明天空依然是明亮的,水流却在几分钟里像瀑布的激流一样落下。风像镰刀一样割过地面,我跟父亲在一棵巨大的橡树下躲雨,树冠里发出海浪一样的声音,树叶在雨中摇摆飘舞的样子就像跳着快乐的华尔兹。雨点拍打在富有弹性的草叶上,发出沉重、有节奏的噼啪声。有些雨点落进花朵里,装满了花萼。雨很快停了,世间万物都开始闪动发光,阳光投射之下,橡树叶清晰的阴影落在岩石上,比任何艺术品都精致优雅。”

 


 

他在讲述中不自觉地靠近伊奈帆,声音愈发柔软。

 


 

“傍晚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一个带着羊群转场的牧民,跟着一只巨大的牧羊犬。他让我们跟着他走,一天以后就会途经某个村子,可以跟外界联络。我们在一条融雪汇成的溪流边扎营,水里有种银色的小鱼,总是逆着冰水往上游。水边的岩石缝隙里生活着一种蜥蜴,有着和长满青苔的岩石一样的颜色,会长时间蹲伏着一动不动,靠近的话,一眨眼就会融化进最近的阴影里。溪流附近生长着的百合,比人更高,能被最轻微的风吹动,有宽阔闪耀的轮状叶片,高耸的细枝上,卷曲的亮橙色花瓣会像火焰一样跳动。那天的晚霞是紫红色的,我们在太阳完全落下之前用松果引燃篝火。松果点燃时会发出极强的亮光,就像把吸收了一整年的阳光一口气释放了一样。我忘了当时吃了什么,好像是中午剩下的三明治,也可能只有采来的莓果,反正感觉不到饥饿。父亲用红冷杉的羽状叶片给我搭了床,干燥又松软,还有让人舒适的香气。那只长毛的牧羊犬安静地靠过来,温顺地躺在我身边,有着让人安心的体温。牧民说这里会有熊出没,它们总在山脊上寻找灌木里的浆果,把缀满果实的树枝连着枝叶一起吞噬。如果缺少食物,它们也会袭击羊群甚至露营的人。晚上,天空里布满星星,好像和散布羊群的草地互为镜像。我一直盯着星空,感觉自己的躯体在这片景色中变得透明,被融化、吸收,感觉不到身体的重量,脉搏跳动着融入溪流,去了无人知晓的地方,时间好像永远停止,我感到无比自由。父亲突然告诉我,他会带我到星星上去。我其实并没有那么痴迷星星,但是只要能跟父亲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他短暂地停下来,让缓慢流淌的记忆汇集得更多。

 


 

“黎明的时候,天空先是出现黄色和紫色,然后鸫鸟啼叫着掠过天空,金色的阳光开始喷涌而出,从遥远的山顶一直流淌开来。那只牧羊犬突然朝着某个方向吠叫,所有人都醒了过来。溪流里,爬上草叶的水虿开始羽化,就像吸收了阳光一样,淡金色的虫体舒展开来,新生的卷曲翅膀在振动中变得挺括,一同沿着溪流飞向遥远的地方。”

 


 

“你一直就是用这样的讲述方式,跟瑟拉姆小姐讲关于地球的事吗?”伊奈帆轻声问。

 


 

“嗯。”他自嘲地笑了,“和她讲了很多很多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的内容。很蠢吧?”

 


 

“只是突然理解了她为什么会对从未来过的地球向往到如此地步。听过这样的表述,很难不爱上啊。”伊奈帆安静地说,“她心中的种子,是你种下的。”

 


 

“不要说那种蠢话。”他垂下视线,温顺地反驳。

 


 


 

“你还是很难去想未来吗?”伊奈帆问。

 


 

“未来?”

 


 

“不是规划之类严肃的东西,你开始有了可以期待的事吗?”

 


 


 

斯雷因思考着,突然意识到关于未来的画面在以一种模糊的样子进入脑海,从遥远的地方一直延伸到脚下。想要看到网文食堂前重新开放的樱花,想要看到甲虫羽化的样子,想要穿上那身夏季的浴衣,以及,现在,想要亲吻界塚伊奈帆。

 


 

他轻轻地吸气,探过身体——

 


 


 


 


 


 


 


 


 


 


 

0.

 

晨光像融化的糖浆淌过窗帘缝隙。伊奈帆迷迷糊糊地被手机的震动吵醒,发现是韵子打来了视频通话。

 

他毫不留情地拒接,换成语音打回去。

 

“什么事?”

 

“干嘛挂掉我的视频啊?我有东西要给你看啊!”韵子的声音响了起来,一并吵醒了斯雷因。

 

“我们不是大清早能打视频的关系吧?我这边不是能见人的状态啊。”深色头发的男孩还是那么语调平淡又理直气壮。

 

“你在说什么失礼的话啊?!”斯雷因在韵子发作之前先大声呵斥了他。

 


 

韵子在电话那头深深地叹气。

 

“那你们快点换好衣服打回我,有很重要的东西给你们看!”

 

韵子挂断了电话,两个男孩面面相觑,宁静的清晨是不可能有了,没有别的选择,七手八脚地往身上套衣服,想办法快速整平睡乱的头发。

 


 

视频接通后,画面剧烈旋转后对准了网文食堂看板前的土坑——三株手指长的樱苗正破开土层,展开挺括的新叶。

 

“看这个看这个!”韵子的声音出现在画面中,“没有出现子叶,直接长出来的新苗!我觉得它就是原来的樱树残留的根长出来的!这可能吗?”

 


 

伊奈帆看着手机画面里的幼苗短暂地思索。

 

“没有子叶的话,确实很可能是根出条萌孽。蔷薇科植物的根出条能力本来就强,虽然大部分根都被铲掉了,但是只要残留的根段直径超过0.5cm且含有形成层组织,就还有可能萌孽。”

 


 

“我就说吧!”韵子快乐地叫喊起来,“市政的人说计划下个月再补种,我打算找商店街的人一起联名倡议一下,不要补种了,这里已经住着奇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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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感期 奈因

  伊奈帆a,斯雷因b,出狱后

  第一次搞同人文,前言不搭后语,主要是我嗑上头了

  

  伊奈帆把斯雷因接出狱后,两人相安无事地同居了一段时间。

  工作上,大家都知道伊奈帆少言寡语,不爱和人亲近,所以也没有o主动示好,伊奈帆自己也不在意这件事,他倒是更在意斯雷因是个b

  “根据资料和各方面验证,你分化成了b,这很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如果我不是b我该怎样进入火星军队?”斯雷因抬头看他。

  “是这样子,毕竟o在火星也是很珍贵的存在。那么你感受不到我的信息素也是正常的了。”伊奈帆不动声色。

  斯雷因有些犹豫,“其他人的信息素我确实感受不到,不过你的信息素好像有...

  伊奈帆a,斯雷因b,出狱后

  第一次搞同人文,前言不搭后语,主要是我嗑上头了

  

  伊奈帆把斯雷因接出狱后,两人相安无事地同居了一段时间。

  工作上,大家都知道伊奈帆少言寡语,不爱和人亲近,所以也没有o主动示好,伊奈帆自己也不在意这件事,他倒是更在意斯雷因是个b

  “根据资料和各方面验证,你分化成了b,这很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如果我不是b我该怎样进入火星军队?”斯雷因抬头看他。

  “是这样子,毕竟o在火星也是很珍贵的存在。那么你感受不到我的信息素也是正常的了。”伊奈帆不动声色。

  斯雷因有些犹豫,“其他人的信息素我确实感受不到,不过你的信息素好像有种压迫感,这让我有所感受。”

  “是吗?”

  “所以说你现在就是在释放信息素?我又不是a,而且现在也不是敌人了,干嘛还要压制我!”

  

  “界塚少尉您好,我的伴侣最近到了发情期,向您批三天假!”小甲拘谨地说

  伊奈帆抬头看了看他,“批准了。”

  

  “我好像要到易感期了。”伊奈帆说

  “什么?”斯雷因问,“你到易感期?”

  “不是有说一群人在一起很久生物钟会被同步吗?已经好几个下属和我请假了,我也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伊奈帆松了领带,坐在斯雷因身边。

  “可是,可是,你都没有o,易感期该怎么办啊?你之前有过易感期的吗?是怎么过的啊?”斯雷因有些着急的看着他。

  “没有,这是我第一次易感期。我已经注射了抑制剂,申请了三天假,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

  “真的吗?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可以喊我,我会帮你的。毕竟我比你年长一岁,还是b,不会受信息素影响。”

  “嗯。今天的晚餐吃咖喱好吗?”伊奈帆平静地说。

  

  这太糟糕了,伊奈帆窝在床上想,热汗大滴大滴的往下淌。易感期的a都是这么躁动不安还很痛苦的吗?

  他现在很想闻到一个人的信息素,很想抱着那个人,把他圈在怀里,很想轻轻咬着他的皮肉吮 吻,很想……

  “斯雷因!”伊奈帆喊

  “怎么了吗?”斯雷因急匆匆的开了门来到他身边,“好多汗啊!我去帮你拿条湿毛巾吧。”

  他又急匆匆的要走。

  伊奈帆强撑着坐起来拽住了他,“不需要湿毛巾。”

  “可是你流了好多汗啊!那我帮你把窗户开一点透透气吧。”

  斯雷因想抽开手去开窗,但伊奈帆不松手。

  “怎么了吗?”

  “你就留在我的身边,不要离开我。”伊奈帆说。

  “什么?”

  伊奈帆把斯雷因压在了床上,四肢并用地抱住他,“我不想你离我太远,就这样被我抱着吧,斯雷因。”

  他把头埋在斯雷因的颈间,闻不到b的信息素味,又不由得去舔 咬斯雷因颈后的皮肤。

  “伊奈帆!界塚伊奈帆!你这样一点用处也没有,我去帮你拿抑制剂吧!快放开我!”斯雷因不安地挣扎着。

  伊奈帆却更用力的禁锢住他,“你在这就行了。”他十指扣紧斯雷因,又去舔 吻他的脸颊。

  斯雷因虽然对信息素没什么感觉,但也在伊奈帆的不断舔吻下有了反应,这让他感觉很糟糕,难道他这个“已死”之人还要更严重的影响伊奈帆到正常生活吗?他又挣扎了起来,试图将脚挪到床下,借力站起来。

  伊奈帆发觉了,他用双腿夹紧斯雷因的腿,表情很痛苦,抬眼看着斯雷因。

  “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在一起吗?”伊奈帆问,这一刻他的眼睛湿漉漉的,斯雷因被这漂亮的眼睛怔楞住了。

  “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在一起吗?”伊奈帆又问了一遍,他更用力的夹紧斯雷因,斯雷因吃疼的叫了一声。

  “我觉得我们俩的关系早已不是敌人,同居了这么久了,关系也变好了,你也说了会帮我度过易感期,为什么现在不愿意陪我了呢?我现在不需要什么抑制剂,我只想抱着你,斯雷因,你不愿意帮助我了吗?斯雷因?”

  斯雷因被他看得心都软了,可是身上那股力度却一点都不值得可怜。

  “我现在能依靠的人就只有你了,斯雷因,留下陪我吧。”

  “我也没办法逃走了吧……”斯雷因叹了口气,“好吧。”

  

  三天易感期过去了,斯雷因躺在沙发上,感觉心很累。

  伊奈帆已经恢复了活力,在厨房做饭,他今天早上甚至做了早饭做了便当还正常去上班了。

  “开饭了哦。”伊奈帆边脱围裙边说。

  “我好累……我的腰好痛……”斯雷因抱怨。

  “你太缺乏运动了,我帮你揉揉吧。”说着就已经伸手过来按摩了。

  “谢谢你……虽然你易感期那副可怜的模样让人怀念,但这幅正常的模样更让人安心……我总担心你那三天会不会把我给吃了……你一直在咬我……”

  “a的易感期就是很躁动不安缺乏安全感的,也许我的易感期不安表达方式就是咬人吧。”

  “我在火星的时候从来没关注过这个,克鲁提欧伯爵虽然是个a但从不在下属面前失态……啊,你又咬我!”

  “我才刚度过易感期还很不平稳,这种时候不要提起别的a啊。”界塚少尉舔着刚刚咬过的地方,“下一次的易感期也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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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复细品《血肉苦弱》🍷   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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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冰   新手上路

  整点两个嘴臭小学生一边x一边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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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冰】针锋   整点对抗路。没人评论啊是因为我太像僵尸号了吗/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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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夫情趣,绝无侮辱角色/小苹果...

夫夫情趣,绝无侮辱角色/小苹果

  每次发图跟人机似的,画完的时候已经没什么想说的了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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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河

【云冰】德三康复治疗记9

      敖丙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昨天晚上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回放那亲密的一幕,不由脸颊泛红。一边是对自己主动的惊讶一边是对李云祥居然不抗拒和男人接吻。

      不得不承认如今自己对李云祥有了那种心思,究竟是哪里不对呢。敖丙扶额苦思,明明之前全是恨的。

      前世的生死仇人,如今一朝复活竟化身成了暧昧对象。就差门前一脚明道戳破了。

      ...

      敖丙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昨天晚上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回放那亲密的一幕,不由脸颊泛红。一边是对自己主动的惊讶一边是对李云祥居然不抗拒和男人接吻。

      不得不承认如今自己对李云祥有了那种心思,究竟是哪里不对呢。敖丙扶额苦思,明明之前全是恨的。

      前世的生死仇人,如今一朝复活竟化身成了暧昧对象。就差门前一脚明道戳破了。

       不知自己怎的被李云祥迷住了,主动亲了他。这人也不躲,明知道自己不是在询问他的意见,下一秒便要对他出手。偏偏还张着嘴等自己……

        不知羞……敖丙脸颊微红地想着,自己看中的当然就是自己的,想做什么便做了。如今亲了又有些许后悔。

       万一李云祥是准备嘲笑报复他呢……敖丙胡思乱想着,他以为李云祥会推开他,说些难听的话。也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怕和李云祥亲近。

        “怎么睡到这会儿,起床了,大少爷。”李云祥看到敖丙在床上坐着,他一睡便睡到现在,让他有点担心。敖丙看见他的两个黑眼圈,想到昨天这人也没睡觉,心跳的一阵快,自己失眠也有这个原因。

        敖丙揉了揉腿,李云祥过来搀扶着他,问疼吗,心中想着敖丙又偷懒没有做起身训练,自己想督促也只抱怨了几声。

        “我自己能行。”敖丙被李云祥靠近,心思便飘到了昨夜,动了动脚发现走路没什么问题了。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李云祥,

         李云祥发觉,伸出的手悬在空中,身体也僵住了。敖丙不愿意让他碰,这让他有些伤心。他以为敖丙主动后两人关系会更亲密,却没想到敖丙想远离。

         是试过之后觉得不怎么样吗。

         李云祥有些委屈,第一次遇到这种挫败感。一边想着和他亲真的不好吗一边炒着菜,以至于敖丙黑着脸质问他今天的菜为什么糊了。

         敖丙看着李云祥丧着脸,想对他有点凶了吗,可这些脾气他也控制不住。毕竟他也不是什么温和的人,做不到对李云祥温言婉语,一想到那样敖丙就浑身难受。

         吃完饭他看到远处的轮椅和拐杖,想着如今终于能摆脱了,便说着要下午骑红莲出去散心。

         李云祥听到顿时如遭雷击一般,心里想着这就要走了吗,我怎么办。敖丙还回家吗。说是散心,指不定是直接跑掉再也不回来了。

         “我也要去。”李云祥断不会让敖丙一个人出去,既担心敖丙直接跑掉又担心在外面遇到什么意外。德家仇人不少,想利用德三的人也不少,如今敖丙还没有恢复法力,李云祥如何放心他一个人出去呢。

         “我一个人出去走走,晚上会回来的。”敖丙想一个人呆一会,平时在家李云祥太粘人了。看电视的时候他会坐过来,吃饭的时候总是夹菜嘴叨叨,就连自己平时安静地躺床上他也总偷看。

          李云祥没有说话了,他不能囚禁敖丙,也不能阻止敖丙和外界接触。总呆在一个地方,也是会腻的。

          这也包括我吗。

          

          “喂,李云祥,你给我过来剪头发。”敖丙拢了拢发尾,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头发长了许多。

           这和以前的样子有些不一样,可能因为头发长了的原因 ,看起来更柔和温顺一些。敖丙捏了捏自己的脸,好像比之前肉了一点。

           现在的自己不用上班也不用学习处理家事,在李云祥家里被养的游手好闲。因为身体没恢复还不经常锻炼,敖丙撩开衣摆,看着腰间的肉上手捏了捏。

           虽然看起来结实有力,但触感明显软了许多。在家里除了吃就是玩,除了玩就是睡的,不长肥肉就怪了。

           李云祥让敖丙坐在凳子上,围上布便拿着剪刀开始剪。敖丙说别剪丑了,有点担心自己的形象不保。

           剪刀剪过头发的细微震感和李云祥呼出的气让他有些想逃离。敖丙有时候有点害怕在背后站着的李云祥,因为李云祥的视线落到身后,总感觉脊椎那里很危险。虽然现在他没有展现出恶意,但还是有些提防之心。

          “别动。”李云祥轻轻按住敖丙的肩膀,敖丙抖了抖,有的发丝掉到缝隙里面。

          “感觉好痒。”敖丙想伸手去挠脖子,李云祥抓住说马上就好了。

          敖丙的头发会掉到钢铁脊椎里面吗?李云祥想着,脊椎和身体现在已经紧密贴合起来,定时检查过伤口,如今已经痊愈。倒是不会掉入里面出不来,不过如果头发长了倒是会被挂住。

          长头发的敖丙,在决一死战那天见过。如昙花一现般惊艳,温柔这个词如果不是他见过恐怕想象不到会出现在德三身上。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可以用美来形容的男生。一对龙角晶莹剔透,如冰晶雕琢一般透亮,隐有微光流转。淡玉色的头发在风雪中飘动,带着几丝清冷圣洁。

        那样的敖丙在看着他。仿佛如同前世那般,在风浪中相见。

        如果敖丙留长头发,一定是那样。


        剪完后敖丙摸着脖子,感觉有短发扎着皮肤,抖了抖有些忍受不了,便换下衣服去洗澡。

        洗完穿着浴袍出来看到李云祥不在,想着人跑哪了又不急不慢地换了衣服。虽然李云祥给他买过几件衣服,但他还是更喜欢原来的。毕竟他是个爱享受的人,让他舒服了他才会去喜欢。

        换完后敖丙才发现底层还放着一张纸片。他以为是什么贺卡所以没怎么在意,细看感觉太简陋了,拿起来看到上面又写着“对不起”三个大字。

        敖丙第一次感觉李云祥这么可爱,没忍住笑了出声。上面的字迹工整又透着正气,笔末粗的地方让他想到李云祥的浓眉大眼。

        敖丙没想过哪吒会有一天这么认真地对他道歉。不对,是没想过哪吒会对他示弱。这世的李云祥太特殊了。敖丙拿着纸片捂住发红的脸,不知是兴奋还是愉悦,此时心中的气什么的全都烟消云散了。

       

        李云祥回来看到敖丙悠闲地坐在沙发上,说刚刚出去检查了一下红莲,一会就能骑走。还问了敖丙准备去哪,敖丙脑海里浮现着之前李云祥带他去的地方。

        “随便逛逛。”其实敖丙只是想单纯地出去兜风,之前是李云祥带着他,现在想自己一个人。

        他想梳理一些情绪,他知道自己的脾气真的很不好。有怨气也有恨意,还有对李云祥家里的一切不满。

        刚上了龙筋那会他想要砸东西,但因为无力只能攥紧床单。李云祥靠近他他会抓伤他的手臂,虽然没有被打,但看着李云祥怜惜他的眼神,只觉得更怨恨了。

         恨李云祥,恨哪吒,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被强制抱起来走路也带着些羞恼,有时踩到他的脚上。他以为李云祥会更厌恶他把他扔掉,任由生死。没想到只会更温柔地被对待。

        为什么偏偏对他温柔呢。敖丙不知道李云祥的目的,但现在只能是判断友好态度,如果不是昨晚自己突然想要的一个吻。还不曾会往这方面想过。

       可李云祥没有说什么。是的,没有说。         

      自己在意什么呢。


      敖丙骑着红莲在公路上感受着风吹刮的感觉。心情爽快了不少。不愧是他看中的红莲, 这比开他的车要痛快多。

      可能被拘束了太久,在德家被保护的很好,什么东西不能吃,什么运动不能做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现在的他不用听别人的安排,尝到了一些自由的甜头。

       可离开了家却感觉失去了什么。和家人联系的线被扯动拉远,每次想到爹地会感觉到隐痛。这是不管在李云祥那里怎么笑怎么玩都弥补不了的。

       敖丙望着海,那里一望无际。

       他看到了海仿佛看到了灵魂的归宿。像鱼离不开水一样,离开时间长了总想着要回去。他的家在海底的龙宫。

       敖丙把车停在了路边。倚靠着红莲,想着家,想着爹地,又念着李云祥。怎么抉择其实他早已经心里有数。

        可有人对他好却总让他心软的。

        如果说他对李云祥没有感觉是不可能的。但如果说让他在这两个里面选,就像老婆和爹地掉进水里面选救哪个,他自私地想着让爹地去救老婆,两个都要。

        敖丙总是会胡思乱想,这和李云祥一样。可能是越在意便越猜疑和设想。敖丙想,我是不是看的电视看多了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回去的路上,敖丙感觉空荡荡的。先前的刺激感和新鲜感渐渐消失,以前总是坐在后座上搂着李云祥。如今没有感受到李云祥的体温有些不知道怎么办。

        敖丙习惯了李云祥平时注视他的视线。仿佛感受到被爱着,被珍视着。以前的他很反感,因为这样有种被监视的感觉,如今没有了又去怀念。真是矛盾。

        回到家发现灯暗着,李云祥不在。可能

是他的修车厂又要活了。敖丙以为自己一回来就会有人迎接,看来也是他自作多情了。

         

        之后的他和李云祥也有吵闹过。尝做噩梦时,半夜醒来会抽烟来排解压力,有的时候会偷摸着喝酒。有次喝多了,自己醉醺醺地躺在沙发上仰头看着无奈叹息的李云祥,然后伸手去摸他的脸。

         想着什么时候这人和梦里的魔头一样像。李云祥也顺从着让他去摸,可谁知摸着摸着敖丙就捏着他的脸泄气。

         李云祥连忙握着他的手腕让放手。敖丙认真地盯着他,就在他以为敖丙不会作什么妖的时候,突然被敖丙恶狠狠的哪吒给吓了一跳。敖丙也松了手。用手指指着他。

         说了句哪吒你个祸害。我已经历经几世都逃不开你,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呢?

         李云祥看着他的眼睛。他以为敖丙眼睛里面还会有一丝对他的温存,可现在里面只有恐惧,厌恶还有痛苦。

         没有一点爱吗?至少给我一点喜欢也好啊。李云祥被刺痛到了,他有些不敢看敖丙的脸。

         李云祥以为他不断的退让,不断地对敖丙好。敖丙就会喜欢他,像他对他那样喜欢。可是他现在真的有点累了。这段感情仿佛只有他是单方面爱着敖丙的。

         可是,可是还有之前的亲吻啊。那不算喜欢他吗。李云祥挣扎着想,不能留下来吗 ,敖丙。

        敖丙之前自己一个人出去散步时他害怕敖丙带着红莲逃走,便偷偷跟了上去。看到敖丙看着海的眼神,那样遥不可及,他知道自己永远留不住他。

       龙和人一样,怎么能永远离开家呢。他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就算敖丙对他有点意思又有什么用呢,敖丙迟早要走的啊。

       李云祥算什么,不过是个哪吒的转世。没有爱便有恨。他们生生世世都是死敌。可是李云祥现在不想当死敌了。不管敖丙现在对他是什么想法,他只想听听李云祥在敖丙心里算什么。

       敖丙现在只是醉着酒,醒来后就不会这样对他了。李云祥想着,抓住敖丙便要往床上走。

       睡一觉就好了。

       可事与愿违。敖丙如今还带着点醉意,突然被抓住吓了一跳,脑子懵了一会便抱着李云祥咬了一口。

       可能是龙身的本能反应,一边抓挠着一边啃咬着李云祥。把睡衣扒掉,便要去上口。李云祥偏是不松手,搂着敖丙便要睡觉。两人一番闹腾,沾了一床的酒气。

       最后第二天敖丙起床看到李云祥一身凌乱的痕迹,惊了一会才想起来昨晚做了什么。

       李云祥胸口上,手臂上全是咬痕和抓痕,看着处处红印,再看李云祥埋怨的眼神。

      敖丙问这是我做的?  李云祥说,那还能是我?

      敖丙沉默了良久,李云祥知德三是个不爱低头的,便自觉去做饭伺候了。敖丙看着李云祥的背影,想着昨晚自己真的说话太重了。

      醉酒的时候说的话太伤人。李云祥听到自己那样说他,怎么可能没有气呢。敖丙记起了李云祥摸着他的脸,说我也会心痛。是什么表情……记得不太清,只记得李云祥受伤了。他做错了。

       李云祥是哪吒,但又不是哪吒。只是前世今生,怎么能把坏情绪发泄在他身上。敖丙自诩不是什么好人,但这样做对李云祥太过分了。他有些于心不忍。

       事已至此,复活前的种种也都放下了。算是重新开始,可有的时候他还是忘不了前面的痛。算了,何必这么纠结,这可不像他。

        想要什么直接去要。敖丙已经把李云祥归为他所有了,连带着红莲。

        想着既然决定了,可什么时候去得到就有点难开口。虽然李云祥自己也说过要连人带车一起带走。但他私心想更进一步……

         敖丙从小到大都是别人追着,如今要让他来开口有点别扭。


         吃完饭敖丙坐沙发上发呆了好一会。李云祥刷完锅想到昨天看海的敖丙,想迫切追问的想法愈加浓烈。

        我们现在算什么。

        可现在问会不会过早,昨晚刚做了噩梦,现在自己去问他关系逼的过紧了。李云祥闭了闭眼,忍住焦躁不安的心绪。

        他害怕敖丙一声不吭地走了。也害怕告白会遭遇无情的嘲讽。虽然可以厚着脸皮笑嘻嘻地继续缠着对方,可心还是会受伤的。

        李云祥已经准备好被拒绝了,一扭头看到敖丙站在他旁边。李云祥被吓了一跳,敖丙别扭又小心翼翼地把一沓纸片塞到他手里。没等他反应便跑到房间里面了。

        李云祥低头看,原来是他们以前拍的照片。之前自己总是喜欢拍敖丙,然后是找别人拍的合照。敖丙有时候也拿着相机拍了他。

        最后相片都洗出来有的贴在墙上,有的合照装上相框放在他和家人合照旁边。敖丙拍的照片倒是被拿走了,他以为是不喜欢就扔掉了,没想到敖丙藏了起来。

         李云祥翻了翻。是他在公园里面喝水,还有修红莲的照片。自恋地想着真帅,收到一起发现每一张背面还有字。

          对不起

          我爱你

          李云祥定定地看着“我爱你”这三个字,立马冲进房间抓住敖丙问这是真的吗。敖丙忐忑不安地在床上坐着,想如果李云祥敢不同意他就强了他。

          他纠结了很久,想着一边要道歉,一边又想问清楚李云祥对他的感情。咬了咬牙,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表白。

          就在他为如何强上李云祥而犯了难,突然被冲进来吓了一大跳。李云祥半跪抓着他的手臂眼神亮晶晶地问他这是不是真的。

          敖丙没有回答,只是扭头问李云祥的答案。

         “我想听你说一遍。”李云祥把敖丙的头扭过来,认真地盯着他。

         敖丙的脸被手捏压得难受,挣脱开大声说着“对不起,我喜欢你!”。李云祥开心得笑了,抱住敖丙说着“我也喜欢你!”

         敖丙想着怎么能让老婆抱他,于是也弯腰搂着李云祥。问他看了后面的字了吗。

         李云祥只是看到那三个字便激动坏了连忙跑过来找他,敖丙补充说了句“你是我的。”

         李云祥连忙说着我是你的,我是你的,心已经飘得不知道哪里去了。感觉脑子在天上飞翔,晕乎乎的,一时间不知道要做什么。敖丙说什么他就是什么。

         敖丙看见李云祥意乱情迷的样子,在他脸上咬了一口。李云祥才有些清醒过来,有些不自然地看着他。脑子转了一会,问他“那你是我的吗?”

         “只要你是我的,我就是你的。”龙族对伴侣一向占有欲强,认定李云祥就绝不会容忍对方和别人有别的方面沾染。

         李云祥想要进一步确认。

        “包括你的心,你的身体吗。”

        “包括,所以李云祥你的心,你的身体,你的灵魂都是我的。如果你敢背叛我,我绝对会让你后悔复活我。”敖丙轻抓着李云祥的脖子,感受着手指下跳动的脉搏,眼中的瞳孔有些龙化恶狠狠地盯着李云祥。

        “我是你的……”李云祥感受着心脏随敖丙的动作而跳动,他被这样的敖丙迷住了,痴迷地凑了上去,亲吻着敖丙。

        李云祥得到了敖丙。

        我是你的。

渡河

【云冰】德三康复治疗记8

      敖丙一觉睡到自然醒,摸了摸空落落的床,发觉好像缺少了某种温暖,李云祥不在床上。起身挠了挠头,也是,一般李云祥起的比他早。

       现在应该在做早饭。

       想着准备下床吃饭,忽然想起昨晚发生的不愉快。敖丙动作一顿,不由攥紧拳头。

       有被越界的愤怒和不适,也有一丝屈辱。敖丙想着未经允许怎...

      敖丙一觉睡到自然醒,摸了摸空落落的床,发觉好像缺少了某种温暖,李云祥不在床上。起身挠了挠头,也是,一般李云祥起的比他早。

       现在应该在做早饭。

       想着准备下床吃饭,忽然想起昨晚发生的不愉快。敖丙动作一顿,不由攥紧拳头。

       有被越界的愤怒和不适,也有一丝屈辱。敖丙想着未经允许怎么能这么对他,心中气更甚。感觉到手心硌着什么东西,展开发现是张纸条。

       上面写着: 对不起

       床边还放着一个蓝色礼盒样的东西,敖丙揭开一看,是和他以前相差无几的衣服。

       以前定制合身又舒适的西装,没想到竟然现在还能穿到。敖丙抚摸着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外套,感受到一阵清凉的触感后不由心情愉悦。

       看着刚进来有些唯唯诺诺的李云祥,气便消减了一半。冷哼一声关上了盒子,说着算你识相,一边便要起身。

      李云祥看到连忙上去制止,还没活动就下床不易于恢复身体。敖丙看见李云祥靠近就来气,说着自己能行有些颤抖地站了起来。

      昨天可能是踢的太用力,导致肌肉拉伤。敖丙没站几秒便往后倒,李云祥连忙抱住了他。

      都是你害的,装什么好人。敖丙更不满了,说着不要碰使劲推他,发现根本推不动。

      李云祥就这么抱着也不让他动,手足无措地想着怎么办。想到有苏医生的联系方式便把敖丙抱在床上,连忙打电话让她过来。

      李云祥拿着包裹着毛巾的冰袋过来连忙敷在腿上,关切地说着疼吗,哪里疼。心中想着更加后悔自己昨晚的冲动。

     敖丙也没有再吵着下床,偏过脸不去看李云祥。李云祥看见更内疚了,他真的太失败了,没有照顾好敖丙。

      实则敖丙想着怎么这么关心自己,一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便不去看李云祥了。心中又起了一丝贪念,想着这样的李云祥如果一直对他好就好了。

      “对不起,敖丙。”李云祥不敢再用别的手去碰他,怕又惹他生气。

      敖丙听着李云祥的示弱,有些得意。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他还是第一次见李云祥这幅模样。

      “嗯,给我红莲我就原谅你。”敖丙觉得还不够,想着昨天坐在红莲上吹风的感觉,心里痒痒起来。

      “可以换一个吗?”李云祥听到沉默了一下,想着怎么只要红莲不要我。第一次见就说着要红莲,如今依旧如此,真是不忘本心。

       “我就要红莲!”敖丙大声地说,李云祥眨了眨眼睛,应了一声好。敖丙听见顿时开心了起来,李云祥看到敖丙眼睛也亮亮的,笑起来很好看,不由失了神。

        “不过……我有个条件。”李云祥眼睛转了转,说的话让敖丙的笑容瞬间凝固。

        “我和红莲是一起的,要就都要。”李云祥摸了摸鼻子,心想着这总不能不要他了吧。

        敖丙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里盘算着有什么阴谋诡计,李云祥此人虽然麻烦但有的时候却很听话,虽说不会再杀他但难保他不会强迫自己……况且红莲实在让人喜爱,如此大好时机实在不容错过。

        “可以,但你以后不能做伤害我的事。”敖丙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严重强调了强迫自己。

        李云祥深知昨天做了错事惹他对自己戒备,说着不敢了,把贴了好一会的毛巾翻面。冷敷了有一会,想着好不容易有所康复如今自己一作努力白费。

        敖丙只是感觉站起来有些无力和酸痛,冷敷后还好,想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然有点受伤但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红莲。等伤好定要和红莲一起远走高飞 。

        

        敖丙听见一阵敲门声,李云祥去开门。来人是苏君竹。她穿着白大褂走进来,看到敖丙躺在床上有些惊讶,询问了哪里有疼痛迹象,又观察了一会按压着问他感觉。随后便起身说是轻度拉伤,在正常治疗下一到两周便能完全恢复。

       苏君竹说着要治疗恢复的注意事项,敖丙有些懵逼地想着不会又要吃清汤寡水在床上呆着吧,只觉得人生又到了低谷。

       敖丙在床上躺着心想着,自从遇到李云祥就处处不顺,虽然有的是自己引起的,但人生真的好苦。

       李云祥听完又询问了些吃食,交流完苏君竹看了一眼床上的敖丙说想出去谈别的便一起走了,留敖丙一人冷敷着腿躺在床上。


      苏君竹发现最近的李云祥很奇怪,总是早早回家,而且也经常询问做饭经验和一些喜好。想着之前还是对她有些兴趣,怎么现在像是找到了疑似喜欢的人。

      直到李云祥跟他说敖丙的事。她才知道原来李云祥家里养了条龙,这条龙还是那个有名的德三公子。没想到现在还能见到德家的人,现如今看被养的好好的,看来李云祥对敖丙也不止是有恨。

      如果说之前的李云祥对她着迷和敬佩,那现在的那份着迷,那份没有说清的情感如烟消云散一般。或许是认清了自己的情感,这也是件好事。

      心想着之前的李云祥根本就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如今变得沉稳可靠不由感觉变了很多。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消减恨意同居在一起的。

      还有敖丙脊背上的钢铁脊椎。那是整个东海最高端独一的人造脊椎技术打造出来的,实在精妙。李云祥拔下来的时候问了她能不能用在别人身上,她看到了那泛着寒光的脊椎有着几分死气,如今回到主人身上倒是活了起来。

      苏君竹像往常般同李云祥闲聊,不经意得知了李云祥对敖丙的好感。李云祥懊恼着说如何能让敖丙不生他气呢,她忽得觉得这两人并非单纯的愁人变朋友的关系。

      

      苏君竹走后李云祥看到躺在床上有些黯淡的敖丙,知道他心情不好说着今天多做了些肉。敖丙听到肉眼睛里有了些光,李云祥见状说着有牛排、鸡腿、蒸虾云云。

      敖丙听见嘴角没忍住微微上扬。坐起来说不需要冷敷了,动了动腿。本以为马上就好了可以出去活动 ,现在又要待在家里了。

      无聊的时候一般就是看电视睡觉,有时候让李云祥播了几首喜欢听的曲子。大部分时间都要自己一个人在家度过,只有放假和提前下班可以陪着他聊天看电视。

       敖丙问李云祥是怎么找见他的衣服的。李云祥说去过一次德家,看有没有他以前的物件想带回来让他开心,然后就发现了敖丙的衣服。想着普通人的衣服他穿不惯,便拿了回来。

        敖丙听到有些脸红,心想着怎么还去他房间找衣服。李云祥对他太好了,虽然他对男的没意思,但总这样也会让他偶尔心动。

        且不说之前杀身之仇的哪吒,现在看李云祥实在是个温柔可靠的人。如果他不是敖丙,如果李云祥不是哪吒,或许他们真的会成为好朋友。

         算了,何必总是想这些呢。如今虽是尘埃落定,自己心中也不免有些壁垒。可他们迟早要分离,敖丙怎么可能和哪吒永远在一起呢。

         两人都有着前世的记忆,今生是不同的身份,没有争执也有代沟。且爹地如今生死未卜,家人才是最重要的。敖丙心急于找爹地,却不知敖广已经被打的奄奄一息,如今深居东海修养。

         李云祥也没有同他说过敖广的事,他自然对死后的事一概不知。

         

         自从腿又一次受伤后,李云祥便不让他乱动。想起身喝个水也被按在床上。敖丙想着这人怎么这么麻烦,只是腿受伤了又不是残了。躺在床上无聊,拿着《摩托的修械护理》发呆了好一会。

        有时等李云祥下了班也会带他出去散心。敖丙坐在轮椅上,有时到了人多的地方就会戴墨镜,防止别人认出他。李云祥看敖丙这副模样,以后散步就该改成离市区远的地了。毕竟敖丙若是被人认出,也会有不小的麻烦。

         李云祥最近不知道从哪里买的相机,总是对着他拍照。有时是让喀莎拍他们的合照,像是他有预感一般,要留住些回忆。

        有的照片他看到拍的很丑,抢着要删掉却无果。只能气的坐在轮椅上捶他。而李云祥在旁边笑着,惹得他一阵恼怒。

         

         李云祥经常检查敖丙的后背,抚摸着冰冷的钢铁脊椎,问他疼吗。敖丙静默了一会,说不疼。自从李云祥给他装上后,虽然前期有隐隐阵痛,但之后也适应了。

         被李云祥那自己摸索的装法安装,没想到没有伤口感染也没有多大痛楚。以前常有的排异反应如今也被减轻了不少。敖丙想到被三昧真火燎过的脊椎,难道还能增强适应度。之前在那朵莲花里面焰光裹身的暖意,恐怕也是这三昧真火。

          前世他是尝过这火的厉害,只觉得这异火威力能让人灰飞烟灭。世人都说哪吒只杀不渡,这火也随了他的性子。没想到这一世的哪吒倒是温和了许多,连火也如此柔情。

          到底是轮回了几世,哪吒和自己也变了许多。虽是有前世的记忆,但终归不同于前世那般。

         

         敖丙总是推着轮椅在家里面晃悠,他看到在桌柜上摆着的相框。那张泛黄的相片上,一个身形壮实的中年人旁边站着略显青涩又叛逆的青年,另一边站着戴眼镜看着斯文站着笔直的青年。

          是哪吒这世的家人。

         “在看什么。”李云祥走了过来,看到是以前拍的相片。神色有些黯然,说着这张照片是喀莎拍的,那个时候自己刚闯了祸,所以被老李收拾了一顿。

         敖丙看到那张照片想到了爹地,听李云祥怀念的语气,沉默了下来。哪吒这世的生父虽不是自己亲手所杀,却也是有他的原因。

         李云祥同他讲了以前的很多事。可逝者已去,说这么多也只是回忆。敖丙是龙族,对这种凡人生死很淡漠。看着李云祥那般痛楚,想着爹地也有些感同身受。爹地和李云祥口中的老李像又不像,或许这就是父亲的一种感觉。

        他本只想要红莲的。

         

        最初待在李云祥家里那几天,总是做噩梦。梦见哪吒那张可怕的脸,还有烧他的火,刻骨铭心的拨筋之痛。有时还会梦到生生世世和哪吒相遇,说着不会放过你。

       可这几日他确是梦见了李云祥。质问他为什么伤了喀莎的腿,为什么杀了老李,为什么让整个东海市的人受苦。那副憎恨厌恶的模样同以前一般模样,甚至更甚。

       敖丙看到仿佛刺入自己的眼神被吓到了,尝尝从梦中挣醒。看着旁边熟睡的李云祥,很怕他爬起来像梦里面一样。

       蜷缩在被窝里面,只觉得好冷好痛。他想李云祥的怀抱了。

        他曾贪恋过爹地的认可和拥抱,如今不得不承认也贪恋李云祥给他的一切。因为他知道李云祥总会关心他,鼓励他。

         像梦一样。

         

         李云祥最近也会做噩梦。梦里有时是和敖丙初遇的那张漫不经心又欣赏的脸,有时是喀莎和老李躺在床上的身影。

         梦里还会有家人对他的质问,为什么会爱上仇人,为什么会爱上伤害他们的人。这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哪吒你是个祸害。

         以前觉得温馨的家人变成恶鬼向他扑来

。有的时候他也会自问,这一切都错在我吗。

        看着身旁缩着皱着眉的敖丙 。想着他也会这么想吗,或许自己的爱是畸形的。          

        李云祥想到相片上的老李和哥哥。他想家了。没有敖丙的家以前空荡荡的,哥哥并不同他住一起,只是偶尔小聚他会回去。

        他不敢想敖丙走了之后会怎样。或许归于平静,没有他的日子,也许会活的很轻松

。可是,他有些离不开敖丙了。        

        如果有一天敖丙说我要走了呢?

        李云祥盯着敖丙的背影,想着敖丙你抱抱我吧。夜光下只有敖丙后颈的金属反光回应他。

 

          噩梦总是折磨的。敖丙惊醒后想着梦感觉一阵后怕,颤抖着缩在角落。

          李云祥也醒了,问着怎么了。想要上前去安慰,却看到敖丙恐惧的眼神。

          “不要过来。”敖丙觉得黑暗中的李云祥和哪吒很像,他怕李云祥伸向他的手。

          “疼吗?”李云祥看着敖丙惧怕他的样子,也不敢上前。

           敖丙只是颤声着离我远点,然后又絮絮地说着什么。李云祥没听见,看着敖丙冷汗涔涔的样子,想问却没有开口。他猜到了敖丙的梦。

           李云祥知道如果贸然上前只会让敖丙更痛苦,他只静静地看着敖丙慢慢镇定下来。敖丙擦了下额头的汗,起身想去冲澡。        李云祥担心他的腿想拉他。却被敖丙甩开,说了句别碰我,便战栗着往浴室走。

           听着哗啦啦的水声,李云祥夜难安寝。一边想着敖丙惧怕的样子,一边又按压住想去找的念头。

           

            敖丙站在淋浴下,感受着冷水从头顶冲下的沁凉,意识清醒了许多。想着只是梦魇罢了,自己何时有了这种心病。

            是他太在意了。

            早就过去了敖丙。

            他和李云祥待的太久,敖丙闭眼只觉得更加烦闷。

             敖丙把身子擦干净,穿上睡衣走了出来。看到桌柜那里放着烟和打火机,点上到阳台那里抽了起来。

             感受到身后床的动静,他知道李云祥又要来管他了。

            “给我也来一根。”李云祥说着,打开了窗户,示意着敖丙。敖丙有些意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递给他。

             李云祥叼在嘴里,低头示意借火。敖丙凑近,用嘴里的烟给他点着了。李云祥惊讶地看着敖丙嘴唇,敖丙只是嗯了一声,捏着烟转移目光看向了窗外。

             黑夜中的敖丙微微低着头,烟气模糊了他的脸,变得有些缥缈。蔚蓝色的眼睛在夜光下无比透彻,瞳孔中映着摇曳的火光。

             淋湿过的头发披散下来,发根露出些黑色。李云祥看着那浅金色的头发愣了一会。发尾明显长了一截,不知道敖丙要不要剪短一些。

              “在想什么?”敖丙看李云祥呆愣地看着他,微扬着下巴对着他的脸吐出了烟。李云祥躲了一下,被熏的微眯着眼睛看敖丙。

              敖丙看见笑了几声,李云祥夹着烟嘴角微翘,问他要不要剪头发。敖丙摸了摸发尾,想了想嗯了一声。在家松散惯也没怎么注意头发长长。

             李云祥想起什么,拿过来个纸杯子,说抖到这里面。敖丙想着,我还以为你要用手接。不过这个想法有点不现实,敖丙笑了笑。

           “我拿了毛巾,要擦头发吗?”李云祥抽烟比敖丙抽的快,看着敖丙只是轻抿着又缓缓吐出,似在品味,淡淡烟雾中耳钉反着光,和他的眼眸一样格外亮眼。

            “嗯。”敖丙拿过毛巾盖在头上,瞟了眼李云祥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在纸杯子里面抖了抖烟灰。

             “要接吻吗。”

             “啊?”一切来的有点突然,李云祥不可置信地看着敖丙,后者不慌不忙地吸完最后一口又吐出几许,在纸杯里面捻灭,轻掐着李云祥的脖子便亲了上去。

             李云祥因为惊愕而微张的嘴倒是方便了敖丙,敖丙微低着头带着一些撕咬,像要吞下去一般。先是嘴上的疼痛,然后是敖丙的香气,湿漉的发丝戳着脸,水滴也落在他脸上。

            原来和敖丙亲嘴是这种感觉。柔软又清凉,夹杂着烟的味道有些苦涩。李云祥还正品着想要回应,敖丙便离开了。

            “讨厌吗。”敖丙擦着头发,躲开了李云祥呆滞的目光。

           “没有,能再亲一下吗?”

            “?”敖丙有些意外,突然觉得有些尴尬,明明主动亲的人是他,如今又害羞了起来。说着要去刷牙,便火速逃离了。

           李云祥没注意到指间的烟灰落到了地上,有些兴奋回味着刚才的吻。把烟掐掉,便开始清理地上的残渣。烟味散了,关了窗,刷了牙后发现敖丙已经安静地躺在床上。

           李云祥想,恐怕今晚睡不着了。

     在床上装睡的敖丙: 他怎么心跳这么大声?

渡河

【云冰】德三康复治疗记7

            李云祥把轮椅绑在红莲上,扶着敖丙坐在后座上。路上说着抱着别掉下来暗示敖丙向他紧贴。

             外出散步的地方在一个偏僻的海边,那里是李云祥以前送货偶然发现的。无聊想兜风便会到这里散心,靠着红莲看海。有的时候会和喀莎来,拿着些零食,就当野餐了。

      ...

            李云祥把轮椅绑在红莲上,扶着敖丙坐在后座上。路上说着抱着别掉下来暗示敖丙向他紧贴。

             外出散步的地方在一个偏僻的海边,那里是李云祥以前送货偶然发现的。无聊想兜风便会到这里散心,靠着红莲看海。有的时候会和喀莎来,拿着些零食,就当野餐了。

             听着旁边呼呼作响的风声,和扑面而来海洋的气息,只觉得身体放松了些。敖丙长期窝在家里自然对外面的空气喜欢的紧,扭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轻轻靠着李云祥。

              李云祥察觉到说可以搂着我的腰。另一只手向后摸索着敖丙的手便要往腰上放。敖丙没搂着他,扶着红莲的油箱,头侧身在李云祥一边。因为敖丙比李云祥要高一些,有的时候也会把下巴靠在他肩上。没有力气地蹭着李云祥心痒痒。

             只要轻轻一侧脸便能和敖丙脸贴脸。敖丙的脸一定很嫩。李云祥心想,敖丙的气息在他周围,被风吹的更加冷冽,虽然有些淡但那股独特的香气挥之不散。这种感觉,仿佛和敖丙在风里拥抱。

             敖丙出来觉得浑身清爽,恨不得想下去和海水亲密接触。在李云祥家里他百无聊赖,除了看电视就是睡觉,有的时候发现一两本书也是《摩托的修械护理》和养生秘籍美食宝典云云。不出去散步活动快憋死他了。

             细嗅着风中的海盐味,裹着浪沫的潮湿,让他想到熟悉的家乡。敖丙很满意这次的出行,如果能让他多出来玩就好了。敖丙不想每天被关在家里。

            这股味道也夹杂着李云祥身上的味道。以前他回来总是带着外面的风尘味和汽油味,今天应该是放假了所以洗了澡身上留着沐浴露和肥皂的香气,好像还混杂着他直接啃的莲花的味道。

             敖丙细想着这股味道,有点偏向洗完澡晒过太阳的狗味,但没有那么浓。形容不出来,但感觉暖暖的,竟然有时让他感觉到安心。

             曾经每日的同床共枕也是如此,李云祥的身体和味道一样温热,在他身边仿佛沾染上他的温度。曾经几时他会恍惚觉得被抱在怀里睡觉,让他有点想念以前保姆和妈妈抱他。

             

            路遇急弯,敖丙一只手环着李云祥的胸膛,另一只手抱着腰。敖丙觉得掌心触及结实又柔软的胸肌,好奇地又捏了捏,心想着没想到李云祥看着个子矮,原来胸这么大。好像和个子没什么关系,不过这是怎么练的。

            李云祥被敖丙这一摸吓到了。想到是他喜欢的人便任由敖丙随意摸索,心想着自己这一身肌肉肯定让敖丙也羡慕。虽然个子没有敖丙高但人比他结实有力。这样想着不由让李云祥骄傲了几分。

            只是敖丙有时候会在下一个急弯摸到了他大腿内侧,如此一刺激,加上身后紧贴不免有些感觉。

             别起啊,李云祥暗想着,一会下车不得尴尬死 。被德三甩一巴掌都是小事,别真把自己当变态远离可就惨了。

            

            到了目的地,李云祥把红莲停在路边。将折叠轮椅展开,敖丙便坐了上去。李云祥问感觉腿累吗,询问着是否需要按揉。他担心还没恢复就久坐摩托会有些不舒服。

           敖丙回答还好,自己会揉腿,便装着样子捏着大腿让李云祥推着轮椅往前走。

          他们到的时候正是快将近黄昏。他看着夕阳安静地坐着,旁边的李云祥时不时说着什么。有时他嫌吵便说着让他闭嘴。李云祥安静了会又会忍不住问他些什么。

          无非是些喜好。这世的哪吒居然还会对敖丙有了兴趣。自从醒来之后就感觉变了很多,像是一场梦,离谱而怪诞。总不能是某德三死前的幻想……


           他想起来刚才喀莎和李云祥交谈的样子。明明都一样,为什么她却笑的那么开心,那么幸福呢。

          或许是有退路吧。

          敖丙突然感觉有些迷茫,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自己好像无从下脚之处。若是说幻想,那自己也是有一副健康的躯体,不至于残废至如此被李云龙用轮椅推着。

           梦里也会疼吗。

           这时的敖丙身上所有的嚣张气焰消失了,安静的样子和之前迥异。这是李云祥不曾见过的样子,像花枯萎一般憔悴。他看着敖丙望着海有些心疼,敖丙眼里有着迷茫痛苦还有思念。

           敖丙总有一天会离开自己。毕竟龙怎么能离开海洋,强留只有伤害。

           李云祥一想到这个可能就心中隐隐作痛,这比敖丙用冰锥刺他还疼。他想说些挽留的话可有什么用呢,敖丙又不喜欢他。

            

          从开始时不时的交谈到如今两人的安静,像有一堵墙已然隔绝。若是说在家的亲密接触有时会让人遗忘那些不痛快,如今的散步却安静彼此,渐行渐远。

          看着那片海,怀揣着不同思绪的人各有感受。他们很少如此静谧。本是想让敖丙开心快乐,如今怎么会惹得他伤心。李云祥有些懊恼,他不曾了解他,没想到没有亲近反而让敖丙对他冷淡了。

         他总是在敖丙这里节节败退。曾幻想着有一天敖丙的接受,现实却总告诉他,敖丙放不下以前的所有。

         

          一路上只有李云祥偶尔的关切话语,到回家敖丙也没有什么想交流的念头。这让李云祥慌了神。又怕自己说的话惹得他生气,便闭口不言。

          敖丙靠在他的颈肩处蹭弄着李云祥的耳朵,闻着洗发水的味道眼神放空地看着前面。没有力气的倾靠,两人耳鬓向厮,亲密又疏离。感受着彼此的体温,从未如此亲近。

          李云祥腰间环着敖丙的手臂,感受着敖丙对他的依赖,不由脸红心跳。依赖也好,怨恨也罢,总归是他一人的。敖丙此生总不能忘记他,没有爱也好总有点恨吧。心想着有些失落的占有,安慰着自己。

          总会有喜欢的。 这念头仿佛缓解了心伤。

          开导敖丙,引诱他太难了。敖丙总也不对他产生些念头,也不得强逼。李云祥觉得自己又要该去学些什么了。

          

         李云祥深觉今夜的敖丙无比乖巧。从抱到沙发上到吃饭也如此可爱。忽然发觉不应如此,敖丙不愿同他交流才顺应李云祥的摆弄。若是往常会是抱怨几句,总比现在鲜活。

         安静的敖丙像没有灵魂的躯体一般。

         怎会如此呢。李云祥有些想要流泪的念头,敖丙仿佛在拒绝他,对他冷暴力。像是在报复一般,无视他。

         哪怕对他发火也好,他受着。

         李云祥把他抱在浴室里洗澡。水流过敖丙有些苍白的脸颊,从额头到眼睛,再流经嘴唇向下。敖丙垂眸地看着水从他身上流到地下,麻木地想着便如此吧。

          让哪吒对自己索取后,满足后便丢弃他吧。或许自己只是他的一个玩耍工具。自己没用后是不是就能解脱了呢。


         不该如此的,敖丙。李云祥坚持不住了,央求着敖丙理理我。他可以忍受他的恨他的厌恶,但忍受不了敖丙的忽视。敖丙没有回应他,李云祥便用手随意抚摸着敖丙的身体。

         敖丙有了些反应,颤抖着,眼神也有了恨意与不堪。

         我看你要忍到多久。李云祥气愤着想,既然不理我,那别怪我逼迫你了。从胸前着重关照的点,到抚至小腹大腿内侧的软肉。他屈膝顶开了想要合起来的腿,向上带着暗示的厮磨。

         李云祥靠近敖丙,他把敖丙抵到墙上,抬头说着还不理我吗。手下动作更露骨了,抓着那处便开始撸弄。敖丙有了些反应,渐渐硬了起来。

        嘴上不说,身体却很诚实。李云祥紧盯着敖丙的脸,看着他微闭的眼眸,皱着眉头咬着牙忍耐的样子,有时会轻喘一下。他肯定在忍着要打我。李云祥想着,再逼他一下。他绝对忍受不了做到最后。

        李云祥抓着他屁股揉了一下,手捏着腿根往外展,胯紧贴着下身,有些下流地向前顶了顶。

        抓着敖丙的后颈压着吻了上去。敖丙感受到嘴里伸进去的舌头,反抗着向后撤,可背后就是墙,身体又被李云祥紧紧抓着,无法逃离。

        李云祥盯着敖丙,吻得更深了。

        淋浴打湿了这个吻,水汽弥漫的浴室里

温热的水流撒向亲热的两人。      

        敖丙伸手推着李云祥,发现推不动便使劲捶他的胸。李云祥抓住按到了墙边,强硬地分开紧握的拳头,手指从腕侧滑向掌心深入指缝。

        敖丙恶狠狠地瞪着他,撕咬着伸进来的舌头。尝着嘴里的血腥味,他咬的更凶了。

        李云祥觉得舌头被咬破,然后是嘴唇。心想着这总该不会忽视我吧。下一秒便被一脚踢倒了,然后是迎来的一巴掌。

        “**”敖丙从未在别人身上飚出如此多的脏话,李云祥是头一个这么气他的人。

        愤怒一时让他下意识地踢了这人一脚,没想到竟然真的把李云祥踹倒了。看来这几日的训练还是有用的。只是腿有点疼,有些用力过猛。

        看着李云祥抬头有些迷茫的脸还有那肆意亲吻他的嘴唇,忍不住又甩了他一巴掌。

        手心麻麻的,敖丙觉得这样有些竟有些上瘾。他这样想打李云祥想了很久了,快意涌上心头。如果不是腿有点脱力他肯定要一脚踹到李云祥断子绝孙。

        敖丙喘息地盯着李云祥,看到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又起了一股无名火。李云祥突然起身,吓得他抖了抖,刚才倒是打的痛快,如今又想起了那被三昧真火灼烧过的手臂,不由怕起了李云祥。

        

       李云祥握着敖丙的手,在手心那里亲了一下。问敖丙疼吗,说着便要抱他。把敖丙吓得后退了几步,只觉得这样的哪吒让人毛骨悚然。

      李云祥关了花洒。也没有管自己头磕哪里,脸肿不肿便弯下腰去揉他的腿。

      “疼吗?”李云祥又问了一遍,虔诚地看着他。见敖丙没有回应他便自顾自地擦拭身体,把人抱到床上。

       敖丙屁股一碰床边赶紧往后撤,有些警惕地看着床边的人。李云祥刚刚和他在浴室只穿着条裤衩,被淋湿后那里清晰可见。

       李云祥变成了一个Gay。他要小心一点。

       如今的什么害怕被打变成了害怕被干。敖丙从没想过他复活过来遇到的李云祥是给子版本。

        李云祥在衣柜翻着敖丙睡衣放在床上,自己便去了浴室换衣服。

        敖丙回想着刚才的亲吻,让敖丙震惊的是,深入那一刻只有愤怒和羞耻,竟然没有恶心。

        完了,我被传染了。李云祥把我也养成给子了。敖丙绝望地想着,他竟然被这样冒犯后没有反感,反而有些喜欢和李云祥接触。敖丙的身体背叛了他。

         敖丙看着床上还躺着的那条新内裤,想着赶紧穿上,连忙起身穿衣。踢李云祥踢的的确有点疼,他揉了揉腿。

         李云祥从浴室出来,看到他揉腿。有些心疼地伸手帮忙,却被打了手。李云祥有些委屈地看着敖丙,仿佛在说为什么。

         “你离我远点,登徒子。”敖丙想着被强吻的是他,现在这人倒是一副受伤的样子,装给谁看。

          李云祥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脸红了些,说着想要帮他便强硬地凑上去伺候着敖丙肌肉酸痛的腿。敖丙看见他这幅样子,又来了气,一拳捣在他身上。看着他吃痛的样子瞬间心情舒爽了很多,这种欺负人的快感已经好久没有体验过了。

         李云祥也没有生气,任劳任怨地由着敖丙撒气。如今他越温柔,敖丙就越害怕。被莫名其妙地哄到怀里也只想着一句好暖和,感受着柔软的胸膛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还好没有讨厌我。李云祥劫后余生地想着。刚才在浴室是他冲动了,本想着要抓住敖丙诉苦,却被激得上了手。如此又该如何面对他呢。

         在浴室看着敖丙无神的样子他害怕极了。也不知道他腿踹得疼不疼,还没恢复就剧烈运动。

        看着怀里酣睡的人,叹了口气。

        我该拿你怎么办……

渡河

【云冰】德三康复治疗记6

         李云祥买完菜回来时敖丙已经醒了。他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这是最近热播的爱情电视剧,没想到敖丙也会看这些。

         “出去买菜?”敖丙看着李云祥手提的菜。敖丙以为李云祥出去给别人维修去了,没想到是出去买了菜。他还以为要饿肚子了。

         “家里没菜了,也不能总吃那些,也该换口味了。...

         李云祥买完菜回来时敖丙已经醒了。他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这是最近热播的爱情电视剧,没想到敖丙也会看这些。

         “出去买菜?”敖丙看着李云祥手提的菜。敖丙以为李云祥出去给别人维修去了,没想到是出去买了菜。他还以为要饿肚子了。

         “家里没菜了,也不能总吃那些,也该换口味了。”李云祥看着敖丙安静看电视的样子

觉得很欣慰,把菜提到厨房。看了下时间还没到饭点洗了手便坐到敖丙旁边。

         “怎么今天看起了电视剧?”李云祥第一次见敖丙触碰到关于爱情方面的东西,感觉有些好奇,偷偷观察着敖丙的表情。

         “没看的,其他频道太无聊。”敖丙瞥了眼李云祥手里的菜,看到有虾瞬间心情变好了点。

          “好看吗?”

          “自己看。”敖丙感觉李云祥有点烦了。

          “哦。”李云祥摸了摸鼻子,把视线转移到电视上。


          电视里播着《生生世世不分离》。讲的一个将军和歌女前世相恋却因为战争相隔,最终国破家亡。将军身死歌女流浪,歌女忍受不了寂寞,一丈白绫于奈何相见。这个故事经过改编后有了后续,电视剧里追加了后世,两人在现代重逢。歌女带着前世的记忆寻找到将军的转世,奈何将军没有记忆没能再续前缘。

           如今更新便只播到重逢一幕,将军一无所知被歌女缠上了。敖丙想着这狗血的剧情,多半有什么虐恋情深。只觉得结局也能猜到,等播完便换了台。

           李云祥有些期待后面的剧情,看了时间表,明天还会更新两集。正好也该吃饭了,便去厨房给敖丙精心烹饪美食。

           

           “一会喀莎可能会来。”李云祥去菜市场的时候碰到了喀莎。自从他捡敖丙回家后,喀莎便没来过他家。如今遇见便说着想尝尝手艺要过来。

           敖丙自复活后便只见过李云祥一人,如今要让他去接触别人一时还有些不习惯。而且还是他曾经伤害过的人。

           李云祥他伤害过,因为前世恩怨他问心无愧,喀莎是他争抢红莲所波及的人,如今若遇上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只觉得一阵尴尬。

          敖丙这世向来不管别人如何,横行霸道惯了,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也学会了收敛。听着李云祥在厨房忙碌的声音又想着一会要和喀莎在同一桌吃饭也没什么食欲了,他躺在沙发上眼神放空。

          李云祥做了黑鱼汤和蛋炒虾,端到桌上看到敖丙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发呆,想着一会两人见面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看敖丙的样子像是不愿意见喀莎,具体原因也心知肚明。

          但德三凭什么不去见一面喀莎呢。喀莎受伤后他没有亲自来道歉,只是敖广替他来。这算哪门子赔礼谢罪。之后,敖丙便付出了代价。

           他们都年少轻狂。

          “喀莎之前被红莲砸伤,断了腿后面伤口严重截了肢。”李云祥平静地看着敖丙,敖丙听到缩了一下。他以为敖丙是怕他因为喀莎打他,所以怕了。

          敖丙没想到喀莎之后又截肢。他以为爹地去道歉就解决了。他看着自己的腿,觉得自己沦落到和她以前一样,有些落寞,顿时没什么食欲了。

          其实复活后的敖丙并不怕李云祥再杀他一遍,或者被揍一顿。比起疼,有的时候他更怕寂寞。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杀了他无数次的哪吒。

           李云祥看着敖丙闷闷不乐便说着鱼汤趁刚出锅赶紧喝,抱着敖丙坐在凳子上。给敖丙盛了一碗催促他吃饭。

           李云祥猜不透敖丙在想什么。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唯有电视机的声音回荡在房间内。李云祥嫌浪费电过去关了。


            敖丙听着门外摩托车的轰鸣声,车上走下一个步伐轻巧的女人,如果不是听到的重步,敖丙以为来的的别人。喀莎虽装上义肢,但动作依旧很灵活。她推开门看到敖丙安然无恙地坐在那里吃饭有些惊讶。

             喀莎嘴上说着家里变了很多,走近闻到了饭香味,拍着李云祥的肩膀说道没想到你现在做饭这么香。说着便进厨房自顾自地拿起碗筷坐着吃了起来。

            李云祥也同喀莎聊起了日常,从别人到家事。他有时会偷摸地看敖丙。看着敖丙只是低头默默地吃饭便想同他说话的念头也没了。

           敖丙刚开始有些惊讶地看着喀莎的义肢,刚经过一场站立行走训练,也知道行走不易。看着喀莎依旧开朗活泼的样子,不由感觉有些羞耻和隐秘的愧疚感。克服病魔谈何容易,如今他身心体会。以前的他视人如草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如今遭了罪,也晓明了是人的道理。

          道歉有些迟来,又难以说出口。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如今的自己谁都能欺负,没想到喀莎没有拿他出气。

          尴尬。施暴者,受害人,复仇者坐一起。敖丙觉得如坐针毡,恨不得赶紧逃走。偏偏那两人像往常一样,仿佛只有自己会紧张。

          敖丙端着米饭也没怎么夹菜,心不在焉地咀嚼着。心里想着怎么还不走,今天晚上不会住下吧,一会我吃完怎么办一直坐着吗,李云祥抱我那她看见我这幅丑样岂不幸灾乐祸,还不如史了算了云云。

         

           喀莎聊着聊着饭也吃完了,她知道现在有点尴尬,她没想到敖丙居然没有遭受李云祥的虐待,还好李云祥不是什么暴力倾向的人。她正担心李云祥和哪吒融合会变,如今没有看到血腥的一幕实在太好了。

           李云祥看到敖丙吃完了便问要不要去沙发上看电视,说着便要抱敖丙起来。敖丙赶紧躲避,说扶着我过去就好,从抱改成了搀扶。敖丙扭过头不让喀莎看他微红的脸,坐在沙发的边边处试图降低存在感只拿了本书看。

            喀莎只觉得有些搞笑,她没想到以前叱咤风云的德三公子也有这样的一面。她突然又想到第一次看到他龙身那天,如今这么鲜活有些恍然。

            看着敖丙腿脚不方便想到了过去的自己。憎恨过,怨恨过也痛苦过。她永远失去了她的腿。她的一切。最终也都走了出来。看着敖丙完好如初的样子也没有埋怨过什么,其实她就是想过来看看李云祥,顺便看看那个罪魁祸首德三。

            以前那么张扬,现在怂的跟个啥似的。喀莎也不想计较什么了,说着下次再来便要走。

            李云祥说着等等,一把抓起敖丙向喀莎走近。敖丙被他抓着手又被搂住另一个腰,腿有些弯曲地微靠着李云祥。李云祥在他耳边说,这个时候要说什么。像在暗示什么。

            “再见。”敖丙抖了抖,觉得身后的李云祥好阴森,自己也不敢违抗。怕他突然松手让他倒地在喀莎面前丢了脸。

            “还有呢。”李云祥并不满足这句话。

            “对不起,喀莎。”敖丙知道李云祥对喀莎的腿念念不忘,这是他的错。李云祥仿佛是满意了,微笑着说着拜拜。


             喀莎没想到德三能跟她道歉。虽然对方看起来像是被强迫的,但看他那样貌似有几分歉意。算了,我都已经走出来了,你现在却没有走出来。何必计较呢。德三,我原谅你了。

             回应了句拜拜,便挥手走了。

             以前她总是坐着红莲来,如今自己也有了车,便常能去想去的地方。喀莎想起来自己以前很喜欢坐在高处看世界,如今也依旧如此。


            喀莎走后,李云祥把敖丙抱到沙发上便去刷锅了。出来的时候看到小龙缩在沙发上发呆。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一会出去散散心。

            李云祥闻着敖丙的味道,明明用的都是同一种洗发水,偏到了敖丙有了其他味。很香很香。他喜欢这个味道。

            他一直觉得德三欠喀莎一个道歉,便那么做了。看着敖丙低迷的样子也没办法,有些事总是要让他面对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不是吗。

            况且敖丙也在为他改变,虽然是被强迫。但敖丙现在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德三。

            一切都在变好。

            李云祥暗想着。

渡河

【云冰】德三康复治疗记5

     “敖丙?德三?少爷,起床了。”敖丙被李云祥又摇又叫的给吵醒了,他睁开惺忪的双眼,看清楚来人便一副不满的样子。

    “吃饭了。”李云祥发觉了敖丙的起床气,突然有点歉意但不多,说着吃饱了才有力气恢复,自顾自地手掏进被窝要去摸腿。

    “李云祥你干什么!”敖丙被吓到了,他刚睡醒就被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吓到,身体不由抖了抖。

     “帮你按摩啊,吃早饭我可不抱你去。”李云祥偷笑了一下,轻轻揉捏着往上,...

     “敖丙?德三?少爷,起床了。”敖丙被李云祥又摇又叫的给吵醒了,他睁开惺忪的双眼,看清楚来人便一副不满的样子。

    “吃饭了。”李云祥发觉了敖丙的起床气,突然有点歉意但不多,说着吃饱了才有力气恢复,自顾自地手掏进被窝要去摸腿。

    “李云祥你干什么!”敖丙被吓到了,他刚睡醒就被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吓到,身体不由抖了抖。

     “帮你按摩啊,吃早饭我可不抱你去。”李云祥偷笑了一下,轻轻揉捏着往上,敖丙感觉一阵酥麻,不禁皱起眉头,有被冒犯到隔着被子抓住他的手。

     “痒死了,我自己有手!”敖丙觉得李云祥在嘲笑自己无力到不会按腿,隔着被子裹住李云祥那只为非作歹的手,看着被裹成一坨,想着猪蹄忍不住笑出声。

      李云祥看着敖丙得意的样子也露出了笑容。

     “哦?你会吗?”李云祥挑衅着动了动,敖丙两手抓住说着不就是按腿,便把猪蹄移到旁边,掀开被子开始揉腿。

     “我怎么只穿了裤子?”敖丙感觉上身有点凉,发现睡衣被扔在了旁边。

     “你昨天半夜说着热我就给你脱了。”李云祥现在已经练成了脸不红心不跳的境界,敖丙也是好骗,听着只觉得昨夜一起睡觉时的李云祥像个火炉。

     李云祥前世是哪吒,自然人体像火炉。哪吒身怀三昧真火,之前他和李云祥抢红莲的时候自是尝过厉害。敖丙思索着,李云祥身体的确比自己热,之前被抱还不习惯,如今自己不愿也被强迫适应了。果然,哪吒不管前世今生都很讨厌。

      敖丙穿好衣服便想下床又被李云祥抓住。

      “你还没练腿。”李云祥说着便又想上手。

      “为什么还要训练?”敖丙感觉莫名其妙拍来李云祥的手,奈何李云祥强硬得按着不让下床。

      “以后你每次下床要先练三组动作,这样更有利于你用腿发力。” 李云祥一脸严肃地说着,敖丙听着觉得有理,便任由李云祥摆弄着他的腿。

       “别光看,你也记住点,等你能轻松抬腿就要你自己做了,我可不管你。”李云祥看着敖丙只是光看着自己忙碌,手下动作又用力了几分。

        “知道了知道了,李云祥你好烦。我不至于连这个也记不住。”敖丙觉得最近的李云祥特妈婆,觉得自己什么也不会要一遍遍啰嗦。

        李云祥做完又让敖丙尝试重做一下,基本可以轻松抬腿,好消息德三公子马上就能康复了!或许是因为龙族恢复强大,现在的敖丙靠着李云祥搀扶着可以往前走两步。

       苏医生提到过患者如果适当户外活动有利于恢复。李云祥打算等完成今天的杠辅训练后,带敖丙出去走走。

      “这是什么喝的?”敖丙看着桌上碗里面盛着的黄色像稀粥一样的东西,下面好像还沉着米。之前李云祥一般只喂他大米粥和菜,都是清淡的东西。之前给他从医院带的饭虽然有点难吃但比李云祥做的那些没什么味道的东西新鲜。

      “米汤啊,你没喝过吗?”李云祥感到有些诧异,有点好奇敖丙以前是怎么生活。

      “没有喝过。”敖丙好奇地拿着勺子舀着尝了尝,感觉味道尚可。和李云祥相处,敖丙实在与以前相比没吃几顿好的。

      “那你以前吃什么,海鲜吗?”李云祥看见敖丙没有排斥,试探着问,心想着惭愧,敖丙跟着自己的确过的不是什么好日子,但之后他会努力满足敖丙的一些要求。

      “嗯,还有肉和蔬菜,有的时候去餐厅吃点别的。”敖丙看着李云祥碗里的泡面,心想着为什么我没有。难道只让他早上吃这个吗,有点想发脾气。

      李云祥看着敖丙盯着自己碗里的泡面说着你的饭马上热好了,此时的李云祥想着果然龙族是吃海鲜的,还好他早有准备。

      只觉敖丙怨念有点重,于是连忙跑去厨房,然后端出一碗海鲜挂面,和刚煎好的煎鸡蛋。为了让挂面更有味,李云祥看攻略特地往里面放了点调料。这和前几天主张吃清淡的样子截然相反。

      敖丙带了点疑惑尝了尝,他以前去高档餐厅也吃过面,但和李云祥做的却不一样。感觉碗里有海鲜的一点味道却翻不到肉,可能是放了些虾皮和调料。

      李云祥家里有点穷。敖丙想着,但又不敢说出来,他怕李云祥听见不给他吃饭。况且这面虽然做的有点潦草,但味道还能接受。他更好奇的其实是李云祥吃的泡面,他闻着味道感觉比自己碗里的都香。

      敖丙以前也挺想吃这些东西,他小的时候在路上看到别人吃着和他不一样的东西便想去吃。却被敖广和保姆侍女们阻止了,说着不健康便没碰过了。如今和李云祥生活,尝了之后感觉味道还不错。或许是敖丙只要饭味道可以便不计较是不是贵的饭。

       饭如此,车也亦如此。当时他对红莲一见钟情,可惜最后他只碰过一次,夺过来的时候都没骑过,便又送了回去。

       

        李云祥问敖丙味道如何,见敖丙说着还行便有些放心。还好之前自己有练习过做饭,虽然有点寒酸了点,但之后肯定会给敖丙过上好日子。李云祥掂着自己的钱包,决定过几天给敖丙做个真海鲜。就是不知道敖丙是淡口咸口,或许吃不了辣,或许很喜欢吃甜食。

       前几日李云祥只敢给敖丙吃点清淡点的,虽然看着有点寒碜,但毕竟是病人不能吃什么重口。如今敖丙伤势渐渐恢复,也要改善一下伙食。

       “少爷,你有想吃的什么东西吗?”李云祥试探问了问,心里想着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买得起。有钱人吃的东西肯定贵了不少。

       敖丙听到李云祥问有些怔住了,他以为李云祥不会在意他的感受。他思索了一番,说想吃肉和蔬菜。李云祥给他煮的挂面里的肉其实是方便面里配的蔬菜包,吃起来一点也不好吃。还有放的虾皮,连肉都没有。他都感觉自己瘦了。

       “好嘞,马上给你安排。”李云祥想着买点虾和鱼,菜他不知道敖丙吃什么,他之前看到喀莎以前在外面吃饭吃过什么水果沙拉?或许敖丙喜欢吃,不过也可以试着做些他家里平时吃的菜。感觉味道也不差。

          敖丙和李云祥吃完饭后,敖丙拿着纸巾擦了嘴后就说着要看电视。李云祥把他抱到沙发上自己便去洗碗去了。

         李云祥发现敖丙喜欢看新闻和电影。或许是和外界隔绝太久,想要了解外面如今只能依靠电视。自从之前那一战他连杀德家父子,德家势力便大不如前。如今德家树倒猢狲散,其余三家便向东海市扩张势力。虽然知道自己前世是哪吒不敢放肆,但现在的东海市比以前更加复杂。

         淡水问题解决后,自己成了东海市的大英雄,李云祥开了家修车厂,有时也帮忙送货。除去失去的人,仿佛还是和以前一样。

        直到再次遇见德三。

        或许他也没想过如果一直这样活下去会如何,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地活着。

        曾经的仇人如今的爱人。 看到他的痛,他的泪,自己没有立场去说对不起。仿佛在一起只有撕裂的伤害,只有一味的示好才能弥补。

        李云祥不知道敖丙在想什么,或许今天,也或许明天,他会从自己世界逃走。只有他永远被动,能做到的只有无微不至的照顾,说是照顾不如说是想借此理由窥视亲近敖丙。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阴暗。李云祥感觉有些懊恼羞耻,他第一次这样对待别人,有些无措。而偏偏敖丙又不好自己这口,明明之前那么明显而他却像个木头一样。

        第一次相遇明明是对自己颇有兴趣,如今把自己当仆人一般,眼里只有红莲。李云祥此人是有点刻板印象的,相遇时还是好脸色,一听到是德家公子便翻脸不认,听到钱更是像被刺了一般,活一副看不起有钱人(德家)的样子。如今也是变脸如云,曾经刀枪相见,如今能依偎在同一张沙发上,甚至还能同床共枕也是少见。

        李云祥苦思冥想只觉得敖丙是个花花公子,喜欢女人和车。世人都说人心中的成见是座大山,初见的李云祥觉得德三是个傲慢的人,但自己又何尝不是个傲慢的人呢。

        错怪太多。


        李云祥总是想太多,殊不知敖丙心里只有想家,想爹,想好生活。

        虽电视里的新闻并没有说敖广如何,但看到德家仿佛消失一般,消息了了无几,便也猜到几分。龙族有血缘羁绊,敖丙只觉得他和敖广的羁绊如今断了,李云祥自复活他后总避开德家和敖广的话题,他也猜到过敖广同他一般死去,但常常感应却能察觉到一丝微弱的气息。他想回到东海,爹地应该深居养伤。

         敖丙不理解李云祥为什么复活他,最初是以为要好折磨。毕竟一切的祸根皆是他的欲望,两人都不相让,便起了争斗之心。他做了害人的事,但不以为然,想要得到什么便去抢。他没见过会有如此不给他面子的人,自然想着出气。被报复也是咎由自取,却不想竟然还和他有前世纠葛。如此生死轮回皆避不开哪吒,本想着这一世一洗前耻,却又一次惨败。复活后他也认了,但却依旧不懂李云祥。

         莫名其妙的好意和照顾。有时恍惚让他忘记过去,但现实却是他还记得自己的罪孽。每一次温柔都仿佛在提醒他犯了错要受惩罚。敖丙总觉得李云祥在后面准备着,只想着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李云祥眼里的东西他猜到过,但始终不敢相信。现在的他接受不了,也不敢去接受,只想着逃避。他怕道明,也怕自己在李云祥的温柔中沦陷,像是背叛敖丙的恨和痛。

         和哪吒如此生生世世的杀身仇人成了什么恩爱夫妻,想想都觉得瘆人。但也或许是李云祥圣父心爆发,觉得自己可怜便救了,当小猫小狗一样养。敖丙心存侥幸地想,毕竟李云祥和自己都是直男,而他身边也是有美女在身,又怎会突然出柜。

        不明白。不明白李云祥也不明白哪吒。德三想不明白便不想了,他换了台,看起了养生频道。

        全是卖保健品的。敖丙觉得电视也没意思了。招着李云祥过来搀扶便锻炼起来。

         如今走起来腿有的时候会抖,硬撑着走了一遍。李云祥说着步子走的不对,把敖丙翻了过去。身子弯的低,跨步有些着急,且有些凌乱。李云祥调整着敖丙的姿势,让敖丙又走了一遍。他在后面跟着。有时会扶着一点

        有的时候李云祥给他调整时会摸到大腿,敖丙不自然地移开又被拽了回来。每走一遍都调整一下,等运动量达标后便停下来,抱到沙发上按摩完敖丙便困了。躺在沙发上睡了会,李云祥本来想抱到床上,但又怕吵醒便任由他睡了。拿了个毯子盖在敖丙身上后就去菜市场买菜去了。

         每次训练完敖丙都是倒头就睡,可能是死亡后身体僵硬太久导致复活后运动完便很疲惫。李云祥之前担心长时间待在床上会肌肉萎缩便急于让敖丙下床走动。

         如今临近恢复也怕运动过量拉伤肌肉,便常做按摩。有时候也会试探着能否拉伸。他把敖丙的恢复记录交给苏医生看了看,苏医生说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或许不出一周便能想以前一样。但运动要适量,同时也要摄入有助恢复的饮食。

         李云祥想到恢复前几天喂的饭的确没什么营养,如今的确该食补一下。自己的确有的时候不太精细,如今要伺候德三,更要努力。

         列举着有些密密麻麻的清单,觉得有些多又删减了一些。心里想着先做鱼汤和虾,然后买点水果,再炒上点菜。牛奶一般是喝别人自己家挤的,锻炼前几日便天天叮嘱着喝。基本每天都会跑去拿。鸡蛋家里面还有一些现在还不需要买,敖丙对他做的煎鸡蛋没有挑刺,下次或许可以尝试着菜炒蛋。

        为什么感觉自己在往保姆方面发展。李云祥一顿,但想了想或许德三很需要照顾型男友。而自己正是这一类型。

        或许我们天生一对。李云祥想着,不由嘴角上扬,他已经在想象敖丙深度依赖他的样子了。

        我会满足于照顾你的一切。对于敖丙,李云祥有时会固执地想要占有,用照顾和控制来抓住敖丙,用柔情让敖丙逐渐依赖自己,更能让人留下。

       在这时李云祥承认,他比哪吒阴暗。

渡河

【云冰】德三康复治疗记4

     李云祥给敖丙做了个简易可拆卸的平行杆辅助行训练器,建在车库里面,旁边放着红莲激励敖丙。每次抱敖丙出去敖丙都不太愿意,说着没人才不情愿的老实了。李云祥一只手让敖丙靠着自己,一只手抓着他的手放到平行杆上让敖丙用手撑着往前走,他在后面握着腰慢慢带动向前。

     李云祥看着敖丙低头的脖颈,凑近说着等可以离人走路可以给他坐红莲出去兜风。敖丙往前避了避,说着痒但又被李云祥握着腰靠回来。

     敖丙现在可以轻微着用腿支撑起身体,在这期间李...

     李云祥给敖丙做了个简易可拆卸的平行杆辅助行训练器,建在车库里面,旁边放着红莲激励敖丙。每次抱敖丙出去敖丙都不太愿意,说着没人才不情愿的老实了。李云祥一只手让敖丙靠着自己,一只手抓着他的手放到平行杆上让敖丙用手撑着往前走,他在后面握着腰慢慢带动向前。

     李云祥看着敖丙低头的脖颈,凑近说着等可以离人走路可以给他坐红莲出去兜风。敖丙往前避了避,说着痒但又被李云祥握着腰靠回来。

     敖丙现在可以轻微着用腿支撑起身体,在这期间李云祥每天都给他按摩着腿,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但伺候着敖丙腿有了些感觉。李云祥还问他要不要试试针灸,敖丙想着自己被扎成刺猬就一阵恶寒。而且看李云祥一介糙汉有点不信任他能做这等精细活。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李云祥说着针灸推拿做好了有利于恢复他便有点犹豫了。为了自己身体找想,还有为了早日逃离哪吒,敖丙说能不能让专业人士来。

     李云祥没想到自己在敖丙心里是如此不靠谱,说着让敖丙见识他的厉害便掏出又长又细的针,敖丙怕了说着算了算了。李云祥哪放过他,按着他直接扎了上去,敖丙惨叫一声,但没想到没意料之中的那么疼。李云祥迅速在他腿上几个穴位扎了几针,敖丙有点好奇地看着自己的腿,想着看着扎着很深没想到实际只是轻微的刺入感,没有想象那么疼。

     李云祥说他会针灸是因为小时候他爸教过一些,然后之前也去找苏医生学了治疗腿。敖丙愣了下沉默地说着嗯,他们之间交流总让他想到以前的对立,如今和平相处实在让人惊讶。

     “能不能别往前靠了,我会慢慢走,不要催我。”敖丙觉得走着走着身后的人会贴着他催促他。本来腿没多少力气,能扶着杆慢慢走已经很不容易了,偏偏李云祥很急。

     “好吧,那慢慢走。”李云祥有点心虚,他其实是闻见敖丙身上有股香气所以才凑上去闻的,闻着闻着看着他白皙干净的后颈莫名生出了咬的想法,敖丙嫌烦才醒悟过来。一个男人还有体香吗,李云祥思索着,脑里胡思乱想着。握着敖丙的力气松了几分,敖丙更紧用力着握着杆子往前走。

     敖丙慢慢借着外力带动着腿走到头后想翻过来再走一圈。李云祥抱着他便坐上旁边的板凳,说着走一会要按摩一段时间可以让腿休息后更好地运动。

     敖丙低着头看李云祥握着他的小腿先是轻轻按压一遍,然后抬着小腿往前轮流抬起又恢复原位,然后再按压。敖丙觉得刚刚走过一段时间后的腿有点酸痛和软弱,在适当地按摩后感觉好了很多,他尝试着动了动腿,李云祥让他往前抬着训练。问他什么感觉疼不疼有没有力气。敖丙感觉自己还能走一圈,李云祥便抱着他又去走了一遍。

     第一天李云祥不敢让敖丙多运动,打算根据敖丙恢复情况再决定加量。运动完的敖丙想去洗澡,让李云祥抱着他去浴缸里面泡着,自己给自己洗。李云祥没有理他抱着到床上不语按摩着,敖丙躺着床上说一定要换床单,刚运动完感觉自己身上有汗味。李云祥默默想着什么汗味,他只闻到一股香气越来越勾人。

      按摩完李云祥抱着敖丙放进浴缸里面,李云祥试探着去碰敖丙的内裤说着要脱吗。敖丙一阵脸红说让他回避一下自己可以脱。李云祥转过去偷笑着,他很喜欢欺负敖丙,尤其敖丙这幅害羞的模样。敖丙暗骂着,李云祥刚刚绝对笑了,为什么以前的仇人现在被迫赤裸相对。实在可恶。

      敖丙说着好了,然后把裤子放到旁边的洗衣篓里面,手不由放到腿中间挡着。李云祥看到这幅羞涩样还有一身白皙的敖丙,只觉鼻子一热。

     “李云祥你怎么流鼻血了,离我远点。”敖丙嫌弃着,往后退了退。

    “我没事,只是最近上火了。”李云祥脸红着,捂着鼻子出去找纸巾。敖丙刚想问他怎么放水洗澡,看着李云祥头也不回的走了。  

     敖丙探索着扭着开关,放着冷水觉得浑身清爽,手搭着两边。以前有浴女帮他,如今只能自力更生。刚刚运动其实没出多少汗,只是他突然想泡澡了,之前背疼总窝在床上,如今脊椎处的伤口也愈合了,可以碰水,只是腿因为长期没运动有点无力。或许过几天就能不靠李云祥自己走路了。

     李云祥找到纸巾堵住鼻孔后又担心地回去看敖丙,看到没事才放心去拿准备好的新内衣和睡衣。之前敖丙穿的要么是新买的衬衫要么是自己穿过的衣服,他也知道敖丙以前经常穿些锦衣华服,自己准备的肯定不如意

,但这是他付出最好的了。看着自己的钱包越来越空才明白养人是如此艰难。

    怎样让敖丙满意,怎样让敖丙健康开心,这让李云祥犯了难。他以前养喀莎也没有这么难。怎么跟个公主似的,李云祥吐槽着想却任劳任怨地把衣服给人送过去。

    敖丙在浴缸里面泡着,总感觉缺了些什么,水不够冷,没有冰块也没有花瓣,还没有人服侍他。敖丙胡思乱想着如果恢复法力就可以自己变冰块了,没有花瓣就用法力把哪吒的莲花拔秃拿来給自己泡澡。其实敖丙并不需要花瓣,只是盯着水面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之前自己在莲花上呆的时候经常报复性啃着莲花花瓣,啃着啃着就在嘴里嚼了起来,因为那个时候李云祥偶尔会忽视给他吃饭,所以自己就只能吃花瓣了。

     不知道李云祥从哪弄来的莲花,味道还挺好吃的,吃起来像水果一样……敖丙感觉自己太无聊了,待在李云祥时间一长,不仅他变了自己也变了。只叹世事无常。

      敖丙在里面泡了有20分钟便被李云祥给抱出来放了水,说着担心伤口没愈合长时间泡水不健康。敖丙只觉得唠叨,钢铁脊椎只有在他装后那段时间很痛,有伤口愈合的痛,也有排异反应的痛,还有恍惚想起前世被扒筋的痛,现在的自己只有腿无法正常走路的愁。

      敖丙拿过毛巾给自己擦身,李云祥盯着他让他感觉有点不自在,自己又不想怯场便偏着头不去看他。等他擦完上身问别的毛巾时,李云祥回过神来才帮他拿,还问需要帮忙吗。

     “你能不能别看了……”敖丙头一回感觉尴尬,以前的仇人盯着自己擦身体,怎么想都很诡异。

     “我只是看看你有什么需要帮忙,你不用在意我。”李云祥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让敖丙更尴尬了。敖丙突然有种想扇李云祥的想法,但都是男人看看也没什么,说不定李云祥很羡慕自己的身材和皮肤。

      前世的哪吒还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娃娃,如今成了糙汉说不定很怀念以前的白皮。敖丙这样想着,实际和他想的截然相反。

      李云祥看着敖丙拿着毛巾先是擦着皙白的脖颈,他看着水滴流过静脉汇入锁骨窝,然后再向下划过胸膛小腹,从大腿内侧流出。然后又擦拭被水浸湿泛着透亮的胸膛,毛巾挤压着红豆向下,李云祥感觉鼻子又热了起来,留下一句擦完及时穿衣服便急匆匆地跑出去。

      敖丙感觉此人莫名其妙,以前有人夸他身材好皮肤好,眼神里的羡慕和喜欢是藏不住的,李云祥的眼神却有点不一样,一直被这么盯着让他有点浑身不自在。他难道在挑衅我?敖丙认真地想了想,盯人盯地望眼欲穿,眼里的某种欲望非常露骨。难道他喜欢我?

      敖丙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简直匪夷所思。李云祥怎么可能会喜欢我,敖丙觉得自己一定是白天走路走傻了,不对是泡澡泡地脑子坏掉了才会这么想。

     肯定是羡慕嫉妒恨,一定是这样,敖丙这样想着觉得颇为合理。便火速擦完,穿上上衣等李云祥回来。下身的衣服只靠他一人实在有点艰难,内裤他只兜到膝盖那里,还支不起来穿完整。敖丙想着再给我一天时间绝对能自己穿好衣服。

     李云祥感觉自己在敖丙面前丢脸了,连续两次。李云祥想敖丙会不会发现自己觊觎他,沉默地思索了一下虽然被发现也让他很兴奋但更多的是怕敖丙的厌恶。在脑内设想完疯狂找理由之后觉得再一次回去太难了。       自己且不说是不是真心喜欢,觊觎身体是板上钉钉,如果随便表白发现自己没那么喜欢呢。不对,敖丙还不一定同意。等等李云祥你在瞎想什么,你个妄想症渣男。李云祥绝望地发现自己真的有点喜欢敖丙了,痛苦地握着擦鼻血的纸巾。想着对不起父母,李家可能没有子孙后代了云云地在洗手池洗脸。

      李云祥来回踱步着有点不敢进浴室,他怕一开门就被敖丙质问。在犹豫再三后便鼓起勇气,装作轻松地说着来看看。结果发现敖丙已经等的他快睡着了。

     “李云祥你干嘛去了!”敖丙等了半天都不见李云祥人影,靠着浴缸等的几乎要睡着了。

     “去看你的轮椅和拐杖。”李云祥急中生智找了个理由说着便把敖丙抱到自己怀里,帮他穿上。李云祥看到那物只觉得好粉,小敖丙很可爱。

      敖丙打着哈欠靠在李云祥身上,揉了揉眼便睡了过去。李云祥松了口气还好什么也没发现,抱着敖丙上了床。

      如今敖丙背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不知道还疼不疼。李云祥掀起睡衣的衣摆去摸了下嵌入的钢铁脊椎,和敖丙跑过冷水的皮肤一样冰。那里已经严丝合缝,划过皮肤只觉得细腻柔软。

      李云祥轻轻叫了声德三,敖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样子是睡沉了,于是手上的动作也放肆起来。他把原本系好扣子解开,精心挑选的睡衣被扔在了一边。

      他肆意打量着敖丙的身体,这是一副肌肉线条恰到好处的身体,干净白皙没有一丝伤口,经过这几日的细心照养,敖丙被养的很好。但比以前要瘦,可能吃不惯这里的饭。敖丙每次吃饭只是说着难吃不好,但如今的条件哪能让他吃上什么好的,虽然有的时候很挑食但经过自己的强迫最终还是都吃了下去。

      龙喜欢吃什么呢,海鲜吗。李云祥摸着他的小腹,那里的腹肌让他忍不住按压了一下。明明敖丙有的他都有。可为什么他觉得敖丙更有吸引力。

      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还有那股勾人的香味。李云祥埋在敖丙的肩颈处,轻嗅着去蹭着,全部是敖丙的味道。冷冽清香,这味道同它的主人一样。或许敖丙现在没有对他有什么感情,没心没肺的小龙。

      李云祥体热,把浑身冰凉的敖丙抱在怀里暖热,如果敖丙的心也和身体一样能捂热就好了。拉过被子,李云祥揽着像怕怀里人冷一般紧贴着,如此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渡河

【云冰】德三康复治疗记3

         敖丙感觉最近的李云祥很奇怪,有的时候莫名其妙献殷勤,绝没好事!等等,他该不会发现我想跑了吧。敖丙思索着,大事不妙!

         敖丙只觉得龙身怎么如此之艰苦,没遇到李云祥之前自己风调雨顺,遇到李云祥之后被拔龙筋被拔龙筋。敖丙开始在脑内复盘整个经过,发现的确是自己有问题,一开始为了抢红莲和李云祥结下梁子,之后又发现前世杀身之仇,最后……还是败在了李云祥手下。敖丙只叹惹错了人,可他生来就是被宠爱...

         敖丙感觉最近的李云祥很奇怪,有的时候莫名其妙献殷勤,绝没好事!等等,他该不会发现我想跑了吧。敖丙思索着,大事不妙!

         敖丙只觉得龙身怎么如此之艰苦,没遇到李云祥之前自己风调雨顺,遇到李云祥之后被拔龙筋被拔龙筋。敖丙开始在脑内复盘整个经过,发现的确是自己有问题,一开始为了抢红莲和李云祥结下梁子,之后又发现前世杀身之仇,最后……还是败在了李云祥手下。敖丙只叹惹错了人,可他生来就是被宠爱的,想要什么就要得到什么,不给就抢。明明我愿意花钱买,为什么李云祥就是不给他红莲。

         明明刚开始见面没什么敌意怎么突然就翻脸不理人……敖丙第一次遇到如此不给他面子的人,当然要同他好好争斗一番,不择手段又如何,我要的必然就是我的。

         经此一遭劫难,又历经生死被复活,不免让敖丙心生了怯懦之心。自然是对李云祥怕的,但他改不了性子,大不了以后碰见绕着走。

          敖丙想着如今只能示弱,在李云祥放松警惕之后骑上红莲逃之夭夭。打不过我跑路回东海,这一世的仇是真难报,就交给下一世的我来报吧。也不知道爹地现在怎么样……好想回家……

          自他苏醒已有七天,全靠龙族肉身强大

让他现在能够恢复至此。敖丙在李云祥出门后偷偷下床尝试走路,却不想腿没有力气一下子跌落在地 。敖丙感觉自己快散架了,心想着李云祥给我装脊椎的时候有没有拧紧螺丝,一边暗骂着一边用手撑着身体扒拉着床想起来。

          努力了半天好不容易用手爬上了床,看着被他抓的凌乱的床 ,心道可不能让李云祥发现自己下过床,趴着拽着床单努力让床看起来完好如初,实则并无用处。敖丙只想着到时候糊弄李云祥,说自己疼的打滚。自那天之后他发现只要自己表现出疼的样子,李云祥就会心软。

          可当李云祥回家后看着他的膝盖有擦伤便一目了然,上了药一问看着敖丙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便打算给敖丙打造一双拐棍。

          “你确定要把这东西给我用?”敖丙一脸怀疑的看着床旁边泛着冷光的红色钢铁的拐杖。

           “难道你想用四只脚的吗,小少爷?我也不能抱你一辈子吧。”李云祥抱臂笑着,还把说明书给了敖丙。

           “那是老人用的!我才不要用!”敖丙用手打掉说明书,说着便扒拉着床要拿拐杖打人。李云祥根本不给他机会,直接用手抱着他坐起来。算日子敖丙背上的伤也快好了,坐着还是可以的。

            好疼啊李云祥,敖丙连忙装着伤势严重的样子要瘫回去。没想到被李云祥给制止了,直接抓着肩膀给按回去。

             完了,他要发现我快好岂不是更难跑了。敖丙眼睛转着不知道在谋划什么。还没想出个方案就被李云祥一边抓着手握着拐杖,一边托着屁股就要起来。

            “我自己可以!”敖丙只觉得身体被碰了很敏感,连忙握着手柄。李云祥扶着肩膀让拐杖支撑着腋下,另一只手轻扶着腰让敖丙站起来。

           敖丙身子一正便要往前倒,李云祥被吓到了连忙抓住。他有点后悔,没有问敖丙能不能站起来便强制让他用拐杖。

            “我是因为腿没有力气所以才倒的!”

敖丙面色微红,他觉得这样有点丢脸。以前自己还能开车现在连拄拐杖的力气都没有。尝试着用手臂力气带动身体走,却还是失败了。

             “要不我给你做个老年人用的助行架?”  李云祥思索,让敖丙用两个腿的未免有点太勉强了。却不成想进敖丙耳朵里面成了轻视,敖丙的脸更红了恶狠狠的说着我能行。          

              “我用这个就行!不需要别的!”敖丙感觉在李云祥面前倒下很羞耻,只想着等李云祥走了自己偷偷练。

               李云祥觉得专业知识就要交给专业人员,他应该去请教一下苏医生和医院里腿脚不便的老人。一切都怪他,装龙筋的时候连麻药都没上就硬安,自己也没有什么临床经验,他如果把敖丙交给苏医生做手术,敖丙说不定就没有这么痛苦了。可惜没有如果,那时的李云祥甚至没有把敖丙当人……

              敖丙偷摸看着李云祥越发阴沉的脸色,不由地想自己是不是太凶了说错了话,李云祥不会要打我吧,我用不行吗……等敖丙已经准备好被凶狠对待时李云祥说了句在这呆着别乱跑变出门了。

              敖丙听见红莲发动机轰鸣声驰远后便急忙拄着拐杖要起身,可只靠双手是无法走路的,敖丙身形不稳便扑向地面,还好及时用手挡住了脸才没有破相。

              可恶!敖丙把拐杖摔到一边,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气拐杖。如今自己成了废人一个,连走路都做不到,每天苟活在仇人家里,整个东海市没人像自己这样窝囊了。敖丙不由绝望的叹息,自己真的成了爹地嘴里的废物了……

              总不能每天爬着走路……那样真的好丢脸,他宁愿不出门……总之都怪李云祥,都怪哪吒!敖丙愤恨着想。

              敖丙自己恨来恨去闹够了之后也冷静了许多,认命的去够扔到一边的拐杖,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支起身子。

               敖丙从小到大都没有碰过拐杖这种东西,虽然他自幼便没了脊椎,但敖广费心用最高端前沿的科技打造了属于他的钢铁脊椎,使他同正常人一样。伴随着成长,周期性的检查更替是必不可少的,一旦发现要更新脊椎,还是会受苦。每次更换后的脊椎那里的隐隐阵痛告诉他成长是有代价的。他只觉得有时候很痛,但从来没想过失去那条重新陪伴自己的钢铁脊椎会如何。敖丙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会某一天失去什么,因为从小到大都是别人问他德三少爷想要什么。于是敖丙肆无忌惮地活着,直到遇到了李云祥他才明白原来拔掉脊椎自己真的会死。

              敖丙看着手中的拐杖,只觉得这拐杖和身上的金属一般都是自己得到要付出的代价。他以前想得到什么可以用钱,用权利,虽然自己也努力着得到父亲的认可,但总归自己是有退路的,没必要去付出一切去换。原来别人说的什么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竟这么难。

              敖丙想总不能一直这样瘫着,让李云祥看了笑话,揉了揉腿便想起身,却不成想还没努力站起来就饿了。敖丙想起来李云祥在饭点就跑出去了,那他怎么办。

              饿死了,先吃饭吧。敖丙这样想着,张望着四周,看到桌上放着袋子便奋力撑着拐杖又拖又爬过去。打开一看是件白色衬衫,伸手摸着只觉得布料太差,和自己以前穿的相比像抹布。

             给我买的?按李云祥衣品他肯定不穿衬衫。敖丙沉默地看了一会,算了凑合一下穿吧,总比一直裸着好。

             所以李云祥为什么在该吃饭的时候出去。他不会觉得我不听话所以就不给吃饭吧。敖丙脸上打出一个问号,想不明白。于是也懒得费劲回床上,便趴在桌子上等李云祥回家。等着等着便睡着了。

              李云祥拿着向医院老人借下的轮椅和买的饭,回来发现敖丙已经在桌子上睡着了。

              “醒醒,你不吃饭了?”李云祥摇着敖丙支在桌上的胳膊,将饭放在桌子上。敖丙饿的直接被香醒了,赶紧起身拆开包装吃。

             “这买的什么……还有你也知道回来,我都饿死了!”敖丙有点嫌弃但又安慰自己下口,毕竟自己现在没有那个条件吃什么山珍海味了。

             “医院的饭啊,我还给你带了轮椅,这几天你可以坐轮椅活动一下,长时间躺床上肌肉萎缩以后可就站不起来了。”李云祥打开自己的那份,一边打量着穿着衬衫的敖丙,满意了许多,穿上白色衬衫感觉敖丙温顺了很多。

             “我不想坐轮椅……”敖丙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像废人一样坐在轮椅上,只有靠轮椅才能移动。可是现在的自己除了借助外力还能做什么呢……

              “大少爷,这也不想那也不想,你可真难伺候。”李云祥吐槽,敖丙实在太难满足了,不过有钱人享受过好日子之后来平民窟住不惯也能理解。谁让德三公子从小娇生惯养呢。

              “想伺候我的人多了去了,能伺候我是你李云祥的福气!”敖丙冷哼一声。衣服就给个衬衫,做的饭也不合自己胃口,每天就放自己躺在哪张烂床上,这算哪门子伺候。安脊椎连麻药都不打,想吃止痛药也没有,吃点他的就要说三道四。好像自己是什么圣父救世主一样,要让自己感恩戴德。而且伺候也不会伺候,这算哪门子伺候!

             李云祥知道自己前面亏待了敖丙,如今他给敖丙的实在太少便试探着问敖丙想要什么。敖丙说想要回东海,让李云祥放过他。李云祥不应,敖丙便说他存心想报复人,把自己囚禁起来还不给吃好的穿好的。李云祥心中有愧,但面上却不软下来,只说着愿意配合好好恢复就允许敖丙离开。虽是嘴上应允了,但心中还是想强留的。敖丙心想这还用你说,我能走了自己就会跑路回家,这事用脚都能想到。如今自己寄人篱下,且当下是先恢复身体便安静了下来。

             敖丙吃了饭说想看电视,李云祥便抱着他坐到沙发上,看着胸口上和腿上的擦伤便拿来了医药箱给他上药。敖丙呆在家里实在太无聊了,之前还不敢说看电视出去玩的话,在看到李云祥的示弱便得意了起来。不断试探着李云祥的底线,但有的时候李云祥的态度和坚定,敖丙仿佛已经找到拿捏李云祥的法子。

              李云祥给敖丙上完药后便坐在旁边一起看电视,有的时候还会和敖丙交流几句。李云祥恍然感觉他俩如此似朋友一般亲密,可敖丙心中对他是有隔阂的。敖丙试探他的时候,他也在试探着敖丙,这几日的相处让他更加了解了敖丙。只要对敖丙好,敖丙就会放松警惕接受他,可如果对他不好他也会在心里暗骂。一味的纵容也不行,只有露出自己的底线敖丙便会知难而退。

               敖丙像一朵花,需要人精心惯养。如今以前养他的人不在了,李云祥接替了这个位置自然是不如那人,但敖丙可能不需要有多好的条件,只需要很多很多的爱。

狐球球球球

我们打工皇帝51节吃点好的

我们打工皇帝51节吃点好的

阿鼠

【云冰】任性少爷不想封神(七)

*又名《中坛元帅上天下海寻龙诀》《龙珠》

**大概是李云祥把三少爷一点点找回来的故事吧(?)

***通篇胡扯,注意避雷!!项目攻坚期,脑子已经不够用了,工作占了99%脑细胞,也不知道自己在写啥,很对不起这篇文,由我来写实在是浪费(跪)我就烂(发出社畜的声音)

————

 

在世人的认知里,哪吒闹海,屠戮恶龙,为民除害。又反抗父权,助周伐纣,是个英雄。

在世人的认知里,敖丙傲慢,象征权贵,是封建强权的符号,是哪吒自戕悲剧的导火索。

重生的哪吒,为东海铲除恶龙,解放淡水,又助新神榜落成,是天界的利刃。

复活的敖丙,恃强凌弱,欺压平民,杀生伤人,无恶不作,是除之后快的毒瘤。...

*又名《中坛元帅上天下海寻龙诀》《龙珠》

**大概是李云祥把三少爷一点点找回来的故事吧(?)

***通篇胡扯,注意避雷!!项目攻坚期,脑子已经不够用了,工作占了99%脑细胞,也不知道自己在写啥,很对不起这篇文,由我来写实在是浪费(跪)我就烂(发出社畜的声音)

————

 

在世人的认知里,哪吒闹海,屠戮恶龙,为民除害。又反抗父权,助周伐纣,是个英雄。

在世人的认知里,敖丙傲慢,象征权贵,是封建强权的符号,是哪吒自戕悲剧的导火索。

重生的哪吒,为东海铲除恶龙,解放淡水,又助新神榜落成,是天界的利刃。

复活的敖丙,恃强凌弱,欺压平民,杀生伤人,无恶不作,是除之后快的毒瘤。

无论是哪吒,还是李云祥,似乎都没有为敖丙忧愁的理由。

但。

 

仙官垂首立在长阶上,只听得“咚”的一声闷响,酒壶砸在云砖上,骨碌碌滚在脚边。

他们仰头去望,云上一团红霞,像火烧云。

重归天庭的三坛海会大神很少回云楼宫,即便来,也不过是匆匆一现。哪吒与李靖关系不好,十世为人之后与李靖之间更是淡薄,宫中仙人们早习以为常。

如今他归来此处,只不过是需要哪吒在偷偷轮回前,藏起的几坛烈酒。

李云祥躺在云端,琼浆玉液自壶口倾泻,浓淡清烈,醇香或烧喉,尽数浇入口中。

神仙难醉,他是极想喝醉的。

如若不醉,敖丙最后那决绝的模样,便在眼前挥之不去。

他本不该走进这场杀劫——不必觉醒元神,不必拥有法术,他会被东海龙族宠在深闺,就算哪吒闹海,天崩地裂,也轮不到他出阵,更轮不到他送死。

可命运偏将他推向死局。

即便他天生有亏,神弱力衰,也有人施展神通,将他三千年后的魂魄送回过去。刚从封神榜遁出,就碰巧有位身怀奇术的天人出现,“满足”他的愿望。

——为了让我杀死他,完成我的杀劫,走向他的天命。

李云祥搓了把脸,他自诩不是绝顶聪明,但也觉察到了不对劲。

有人在有意促成敖丙的死。

那个人,应该跟自己关系很亲近。

是十二金仙?是师父?还是……

“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吗?”元神在旁轻轻道。

“应该吧。”李云祥声线颤了一下,“怎么,没杀够?”

元神竟然没有赞同,三首沉默。

初见时他张牙舞爪,骑在避水兽上质问我。那么讨厌。但我觉得他就应该这样,嚣张跋扈,惹我,不自量力。

九世轮回都不曾觉醒,可当年一遇上他,就忍不住躁动,忍不住狂喜,在李云祥的身体里燃起沉睡已久的烈焰。

那么笨,打架都不会,只知道抓着柱子砸来砸去还扔不准。可是他挡在蠢龙面前,明明很怕,怕到发抖,怕到哽咽,但是那么坚定,傻到令人发笑,傻到让我想阻止那时的自己,阻止所谓的天命,让一切回到原点,让两个人的命运从此不再有交集。

但,如果未曾遇见他,我还会是我吗?

无所不能的神仙,唯独对一条龙没了办法。

“不,我……”稚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三头六臂再没了原本威严嚣张的气象,指向一坛釉色,“我要喝这坛。”

李云祥依了他,烈酒入喉,额前酸胀。

“怎么,醉了?这么没用。”元神显然也口齿不清了。

“呵,你有用,你躲开天命了?”李云祥灌下一大口。

“我再怎样都没像某人,竟然哭。”

“谁哭了。”

“你没哭?在地府掉眼泪的不是你?”

李云祥哽住。

当时他心潮枯萎,从帛书中抽离神智,眨眼间,一滴泪垂下,正落在失了光泽的残魂之上。

李云祥想要去抹,却见泪珠竟融入了水滴之中,再分不出了。

他苦笑,心底涩涩,只觉得自己讨嫌。这条龙为了躲自己,逃到三千年前都躲不掉,如今剩下的一滴残魂,还要被自己的眼泪裹挟。若这伶仃魂魄有意识,怕不是嫌恶地恨不得消散掉吧。

李云祥啊李云祥,放过他吧。他对自己说。

“成神了还哭,真是可笑。”

“我那不是哭。”

“哦,是迎风流泪?”

“我那是……算了,我哭不就是你哭。”

“老子从来不哭。”

“呵。”

“你是不是想打架?”

“随时奉陪——”

神和元神的争吵戛然而止,齐回头,一个托着塔的人作将军打扮,正站在云头上俯视他。

元神怒喝:“滚!”

李云祥倒是有点礼貌:“天王有什么事?”

托塔李天王看了看熟悉的元神,又看了看不熟悉的新神,严肃道:“看来无论轮回多少次,都改不了惹祸的天性。”

“老匹夫,你说什么!?”

李靖冷哼一声:“小时候闯了祸,丝毫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做个灾星。如今年纪阅历涨了,但只会买醉,难堪大用。”

“你厉害,我倒是要看看你没了这个宝塔能堪什么大用。”元神冷笑。

李云祥心里也开始烦躁,但还是尽量耐心解释:“还是不要以己度人,您又不知我遇见了什么事。”

“我虽然不知,但你的烦恼不外乎那几类。如果是伤害了谁,就去求原谅。如果是捅娄子,就尽力去填。这是每个成年人都该懂的道理。一味逃避,不想付出代价,天上天下都没有这种好事。”

李云祥一滞,惺惺道:“我没有逃避。”

无论是自杀谢罪,是被屠杀九世。

还是如今追寻他的痕迹,久久不能释怀。

眼前挥之不去是他的影子,天真的模样,娇纵的模样,跋扈的模样,痛的模样,爱的模样,恨的模样。

杀神失职,因他的死,一遍遍惩罚自己,走不出来。

元神不愿看他在李靖面前露怯,冷笑道:“你伤害我的时候,想着求我原谅了吗。”

“虽然我不是什么父慈子孝的好父亲,但对于你的管教上,我没错。”

“你!”

“别忘了,你可不是世人故事里杜撰的那个好孩子,哪吒。”李靖睨向金色元神,“世人偏爱你,你要让自己担得起他们的喜爱。”李靖向云楼宫落去,“这是你的责任。”

元神恨恨道:“爹味真重,死老头,迟早杀了你。”

李云祥不说话,把酒坛抛起,又落下。

“他说的都是屁话,你不必听。”哪吒想了想,知道他心情不好,又补充了点似乎是安慰的话,“你和我不一样,傻龙有错在先。”

李云祥摇摇头:“从因果来说,他性格恶劣也是因我而起。”

“那你想怎样,真想让他原谅?我们没这机会了。”

李云祥望了会儿远处的流云。

天命何必如此残忍,让他的祸是因我,恶是因我,自生至死都是因我。

都说神博爱,但为什么都不肯放过这条龙呢,哪怕心软一丝一毫,好过如此循环往复地利用他。

“走吧。”李云祥将没喝完的一坛酒塞进豹皮囊里,“先想办法送敖丙‘回家’。”

“把他还给老泥鳅?”

“不是。送他去龙族最后的归宿。”李云祥说,“他仅剩残魂,已经无力回天,即使交给德老板,也只会让他痛苦。不如让他一直心怀希望吧,人总需要点念想才能活下去,龙大概也一样。”

元神面露异色:“不能把他带在身边吗,你不是给他找了一个好看的小盒子。”

李云祥平静地摇摇头:“放他走吧。”

 

****

 

敖烈封八部天龙后,府上其实很少有人来。只有师兄弟偶尔找他玩乐,打打马球,或者偷偷背着佛祖喝酒。返程的时候一条龙驮着三个师兄弟,酒驾被抓,一起写检讨。

李云祥登门拜访,敖烈很高兴。他摆出瓜果招待,还问之前打马球李云祥被砸了头,有没有后遗症,毕竟当年孙悟空是用金箍棒当球棍,给了李云祥面门狠狠的一下。

李云祥表示自己抗造,没大问题,又递上一个礼盒:“这是带给你的,都是水产。我不太了解龙族的胃口,只听说爱吃珠宝,但是实在囊中羞涩。”

“没事没事,龙族不讲究送礼。”敖烈客气地倒茶,“吃金银珠宝一般是养鳞的,我们杂食,我年轻时候经常吃草;甚至有的龙还吃人,毕竟算是猛兽嘛。”

李云祥倒是头一次听龙族亲口承认这个:“真是吃人的?”

“吃啊,哦,虽然最开始没吃过,但是人自己不知道怎么琢磨出来了进贡童男童女这种招式。既然都飘到海上来了,就算不吃他们也会淹死饿死,或者被其他水族分食,不吃白不吃。”敖烈解释,“不过据说人相当难吃,肉质不嫩,吃多了对毛发和龙鳞都不好,性价比太低。”他喝了口茶,咂咂嘴,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对了,哪吒来找我是所为何事?”

李云祥见他不再发散,也准备切入正题:“其实——”

“该不会是为堂哥来的吧?”

李云祥噎住的表情精彩纷呈,敖烈一副想笑的样子:“被我猜中了吧,我也嗑你们俩。”

“不是,等等,不是因为他。”李云祥努力否认。

“哎呀,该不会爱吃珠宝的龙族就是指他吧,我听家姊说过,东海的三太子比龙女还精致爱美。不过我和他只见过几次面,没说过话,也不是很熟。你想了解他,还是得问问东海的水族。”

“停,停。”李云祥努力制止,“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敖烈满脸不信:“你都为他拦天兵闯弱水了,还去地府档案司填了那么暧昧的申请表,就为看他的过去。”

“……”李云祥眼前一黑,“真不是!”

“唉,哪吒,你真的太明显了。”敖烈啧啧出声。

“都是八卦小报乱写。”李云祥继续努力。

小白龙摇着头:“非也~非也,哪吒,你知道自己在三界处于什么位置吧。”

怎么突然提到三界?

李云祥不明所以。

敖烈见他一副直男傻愣的样子,愈发觉得好玩,他清清嗓子:“这欲界、色界、无色界,你晓得吧,欲界动物多诸染欲,所以你还是汽修小哥的时候,如果心悦一人,只有与TA交配才能得到满足。”

听到一个很令人瞠目结舌的动词,李云祥双目圆瞪,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从八部天龙口中说出来的话。

敖烈还在滔滔不绝:“色界脱离欲望但仍有色心,你逐渐集齐法宝、成为哪吒的期间,如果亲近一个人,与TA有肢体接触方能得到满足,比如拥抱。而无色界是具四心而无色质的精神世界,现在的你如果在乎一个人,只要看到TA,就会满足。”

李云祥想插话,敖烈没给他机会:“哪吒,李云祥,你是身在无色界的神。你想见他,看向他、回顾他,甚至护着他,这还不明显吗?”

“我……”他想说我没有,但显然被敖烈的论调说得哑口无言。

“或者说,还有其他人让你有这种‘想见’的情绪吗?”

“我……”他想说我有,但是脑海中根本没有旁人的影子。

可天命安排我杀他,又怎可能让我爱他呢?

敖烈见他陷入纠结,五官皱在一起,一副困扰的模样,感觉自己说得太过火,赶紧摆手道歉:“其实我就是乱嗑,说的话都是圈内造谣的糖点,也不是故意按头你,要是冒犯了你,兄弟以后绝对不嗑了。”

李云祥根本听不懂他说的专有名词,什么圈内、糖点、按头,只想尽快换个话题,不如就谈正事:“烈兄,我这次来只是想借用一下龙珠!”

归墟乃天下之水汇聚之地,也是龙族魂归之处。作为灵兽,它们不入轮回,死亡便是终点。

这种只有龙族亡魂能进入的地方,他族想要靠近,无外乎需要龙族的信物,譬如龙珠。

敖广的那枚自然不可能借给自己,除他之外自己最熟悉的龙族,应该就是孙悟空的这位师弟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真不是为了德三公子。”

敖烈眨巴眨巴眼睛:“龙珠?这……借去所为何事?”

“为正事,但着实不方便讲。”李云祥正色道,“一经用完,即刻归还,绝不拖沓。”

“哦……”敖烈了然点头,又面露难色,“哪吒有所不知,我们的龙珠是要上缴天庭的,我恐怕没法帮你了。”

李云祥大吃一惊:“什么?为什么?”

“这项政策刚执行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具体因为什么我也不太清楚,我家老头应该知道。”

“利老爷?”

敖烈想了会儿“利老爷”是谁,才想起来是老爸在人间的化名,龙名敖润,人名改姓利,利润,很契合他老人家的追求。

“烈兄能否帮忙引荐?”

敖烈有些不解:“以哪吒你的神位,有什么事直接问老头不就好,还需要我来引荐?”

李云祥摆手:“我单枪匹马去,总有种拿身份名号压人的感觉,你带我去,就是我有求于人了。”

敖烈搞不太懂,但既然是兄弟,就什么都答应了:“好,走走走,咱这就去。”

 

敖润如今算是半退休状态,每天研究股票,研究养鸟,研究赌马。见李云祥来找他,原本还想甩脸色,但是碍于儿子在旁边,也不好对儿子的同事不尊重。

“中坛元帅身份尊贵,手眼通天,还有事要问我这糟老头子?”他故意把报纸翻得哗啦响。

敖烈小小声对李云祥说:“老头儿摆谱呢。”

敖润听见儿子编排自己,气得吹胡子瞪眼。

李云祥礼数到位,拱手道:“利老爷。”

敖润不看他。

敖烈又小小声说:“要不我帮你问?”

李云祥摇摇头,拍拍敖烈的手臂:“我自己来吧,还得麻烦烈兄回避一下。”

“行。”敖烈也没多说,只叮嘱了敖润一句“好好和哪吒讲”,就关门出去了。

“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敖润闭眼靠在藤椅上,一副送客的神态。

李云祥虽压住体内躁动的元神,但本人也实在没有心情尊老爱幼,直视敖润:“我长话短说。我有重要的事要去一趟归墟,需要借龙族信物龙珠一用。但敖烈竟然告诉我,你们的龙珠需要尽数上缴天庭,这是为何。”

他想不明白,龙珠作为龙族天生之物,缘何需要上缴?而且他明明在敖广那里看到过龙珠,敖广企图炼化它,用来和天庭抗衡,但是被自己搞毁了阴谋。而此前,这枚龙珠也养护了敖丙的肉身三千多年。

敖润突然睁眼:“听你的意思,你不知道?”

我该知道?

李云祥不明所以:“我不知道。”

“不可能!”敖润突然暴起,“你这帮凶,怎可能不知!”

“确实不知。”帮凶这词着实刺耳,让李云祥眉头紧皱,“请您告诉我。”

“你怎么不去问敖广,他比我清楚!”敖润说完,看到李云祥变了脸色,突然诡异地笑起来,“哦,他当然不会告诉你,毕竟你杀了他最宝贝的儿子。”

“……”李云祥喉结滚动,沉默片刻,依旧拱手诚恳道,“还请您告诉我,这对我很重要。”

敖润眯着眼睛端详他半晌,突然爆发一声大笑:“你真不知道?哈哈,你不知道?”他似乎听到了什么泼天笑话,“哈哈哈,什么三坛海会大神,什么中坛元帅,你也不过是枚棋子!”

他的脑袋突然化龙,狰狞可怖,幽幽龙目死死盯着他:“哪吒,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你的天庭都干了些什么!”

 

****

 

“不!”敖广从噩梦中惊醒。

他环顾四周,是沉寂的深海,自己身处东海地宫之中。他恍惚许久,终于分清梦境和现实。哀叹之余,敖广抬起头,凑到蛋壳边,望向护着的孩子。

敖丙无魂的躯壳面容死寂,毫无生机,蜷在壳中似夭折的幼兽,敖广的龙珠正被他抱在怀里。经过这么多时日的滋养,敖丙的脸颊处已经生出了小小的鳞片。

三千年来,敖广就是这样护着他的肉身,如今又一意孤行,企图给这躯壳重铸龙族血肉,倒也真是不自量力了。

只是不知自己这幅苍老的身体还能撑多久。

他吐纳灵气,为龙珠注入一些法力,复又躺了回去,但无论如何都不敢闭眼了。

方才,他又梦到了那暗无天日的一天。

当年,他逼哪吒自刎,似乎大仇已报。但东海的悲伤氛围还没消散,四海就等来了天庭的神罚。

罪名赫赫——四海龙族逼死灵珠转世,阻挠三界大业、天道进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收缴龙珠,即刻归降天庭。

敖丙的母兄在反抗中相继陨落,当敖广赶到战场时,正看见妻子染血的龙首自云端坠下。

她很美,即使已经失去了生命。

血如雨一般。

这个曾经为他下一场雨,从云层跃下,直率地说着“父王允许我和你交配”的龙女,顷刻间将整片沙滩染成血红。

龙族的女儿一生征战,她们孕育子嗣,保护族群,不曾怕过。

硕大的龙头砸落在沙滩上,击起千层沙浪。

敖广跪倒在她面前。

 

东海龙王降了。为保全龙族血脉,带领族人归顺。

其他三海对上缴龙珠颇有不满,心有不甘,但望着东海沉浮的龙尸与血浪,他们虽有怨言,终究还是在流血牺牲和苟全性命中选择了后者,放弃了对龙族至宝的所有权。亦有反抗者螳臂当车、不自量力,被剖腹取珠不说,还落得个造反的名号。

敖广暗中以蜃珠偷梁换柱,才得以保下自己的龙珠,为敖丙留下最后一线生机。

自此,四海龙族归天界三教管辖,授予神职,获五爪之威。然而这象征了秩序、权威、祥瑞,被人间帝王印在黄袍上的五爪龙,却实为龙族“耻辱”的象征。

而年少身陨,未受天人眷顾的敖丙,则如淡水蛟龙一般,保持着“卑微”的四爪。

如今,他的父亲依偎着幼子的蛋壳,心中哀痛,却已无了复仇的信念,无论是对天庭,还是哪吒。

龙王老了,也累了。

如今,他只有敖丙了。

千年万年,他都会等自己的孩子回来。

他相信,他的珍宝一定会回到自己身边,这一回,这一回……一定好好爱他护他,虽无法再承诺锦衣玉食予他,但不会再对他严厉苛责了。

敖广想着,哼起龙吟,是妻子曾经给幼龙唱的摇篮曲。

低沉的声波徘徊在东海深处,久久浮沉。

 

****

 

李云祥踉跄几步,险些没有站稳。

敖润斜眼睨他,冷笑道:“万年以来,龙族作为图腾,又施云布雨,可受足了人间供奉,天庭早就想把信仰集中在手!你死了,天庭终于有了十足的借口,逼龙族归降天界!光要权力还不够,还得编造故事,在世人面前自诩正义!现在全天下都是你们的庙宇,哪儿还有人供奉龙族!你说不知情,你这既得利益者,不知情有用吗!?

“道家利用丙儿开启封神,佛家利用泾河老弟促成西游,我们惹不起,躲不起!你们高高在上,还想怎样!”

他哈哈大笑:“我还记得敖广那老东西下跪的样子,可笑!可笑!堂堂东海龙王,自以为是枭雄,落得个妻儿惨死,孤家寡人的下场,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眼泪横流,最终将衰老的面庞埋入掌中,凄凄嚎哭。

 

李云祥猛地拉开门,敖烈听见里面的哭声,吓了一跳。

他瞪大眼睛看着李云祥:“哪吒,你吓唬他了?”

李云祥摇摇头。

敖烈赶紧跑进去,他可没见过老头哭成这样:“老爹你哭啥?哪吒讲理的,他不抽你筋啊,不哭了不哭啊。”

“敖广啊敖广,连我都开始可怜你了,哈哈哈!哈哈,哈……呜呜呜……”

敖润又哭又笑,李云祥逃出屋外,颓唐地倚上外墙。

他浑身震悚,脑中一片混乱。

怪不得,怪不得,敖广最宠爱的这个小儿子必须死,而且必须死在哪吒手里。

只要敖丙死了,敖广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哪吒必死无疑。这样一来,天庭就有了冠冕堂皇的“正当”理由,迫使豪占人间信仰的灵兽俯首称臣。

原来自己也只不过是一枚棋子,杀劫天命,都是能被利用的工具。

元神瞬间冒出,三首怒目,几乎是咬牙切齿:“妈的,原来我的死,是天庭拿捏龙族的手段。”他的火焰几乎要烧穿利家的高墙,“李云祥,打上去!”

“你以为我不想吗?”

“胆小鬼,等什么!”

“不是时候!”李云祥也是怒不可遏,身上火焰比元神的更嚣张,“先查清楚,天庭到底什么目的。”

“查个屁,不就是想独占香火,去干他丫的。”

“行了,冷静点。”

“你就是怂。”

“孙悟空大闹天宫被压了五百年,你想我陪你被关多少年我都没意见。”李云祥努力平复心绪,“敖润一家之言,不能服众。我们需要知道真相,找到证据,想办法给敖丙,龙族,给我们自己一个公道,再搅他个天翻地覆也不迟!”

元神依旧火冒三丈,但权衡利弊,还是按捺下想要造反的心。

“真你妈憋屈。”

“得先查清楚,天庭要那么多龙珠干什么。”

他握紧腰间的豹皮囊,里面有那只戒指盒,同那枚被眼泪裹挟的敖丙碎片。

似乎在发现这滴残魂之后,一切的走向都朝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怎么查。”

“能怎么查,想办法查。”李云祥拉起衣领,跨上红莲,“先去酆都。”

 

TBC

——————

渡河

【云冰】德三康复治疗记2

       刚装上龙筋的敖丙是脆弱的,但发现自己的脊椎回来的那一刻,便起身要和李云祥决一死战。在发现自己还没完全适应向下倒的时候,只觉得恼,便把一生气发泄在扶他的人身上。

       “再咬我就把你的龙筋拔了!”

        在碰到李云祥阴沉的目光和手中灼热的火焰时,瞬间安静下来。李云祥只是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后颈连接脊椎处。

    ...

       刚装上龙筋的敖丙是脆弱的,但发现自己的脊椎回来的那一刻,便起身要和李云祥决一死战。在发现自己还没完全适应向下倒的时候,只觉得恼,便把一生气发泄在扶他的人身上。

       “再咬我就把你的龙筋拔了!”

        在碰到李云祥阴沉的目光和手中灼热的火焰时,瞬间安静下来。李云祥只是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后颈连接脊椎处。

         敖丙感到一阵恶寒,默默忍着李云祥对自己的身体动手动脚。

          李云祥不知道从那里掏出了一个小盒,打开里面竟然是一条白色的三角裤。李云祥抓着敖丙的脚腕,抬腿给他穿了起来。

          “妈的变态!干嘛给我穿内裤!我自己有手!”敖丙恼羞成怒,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哪吒服侍着穿内裤。

          “我cnmd李云祥,有本事就放开我,别欺人太甚!我迟早有一天要弄死你!”敖丙大骂着

           李云祥也知道这样很猥琐,但还是做了,因为他不想每天对着那根可爱的东西。

           “难道你想一直裸着在我家吗,德三公子?”李云祥打量着敖丙,的确很适合他。

            “……恶心”敖丙恶狠狠地瞪着李云祥,全然忘记了拔他龙筋的人是谁。因为后背痛又屈辱的趴在那里,让自己这么疼的,永远都是哪吒。现在又不知道他是想羞辱自己还是做什么,把龙筋又安上。没安好心的李云祥!

           李云祥无法反驳,一个正常人是不会给陌生人穿内裤的。

           

          自从安上龙筋后,敖丙就每天趴在那里,屁股蛋子和腿对着李云祥。吃饭叫他也不搭理人,被李云祥拍了屁股才扭头骂。

         李云祥跟他说吃饭,敖丙说有点寒酸我不吃。惹的李云祥抓着他的脖子把在怀里地喂饭。扬言吐出来就再拔一次龙筋,敖丙才老实了。不过李云祥也理解,毕竟吃惯山珍海味的人是看不起他们这些穷人的吃的饭。

         

         李云祥以为这段时间敖丙还会去挑衅刺激他,出他意料的是敖丙只是默默地呆在那里忍着痛。有的时候半夜他能听见敖丙在抽泣,等累的睡着后会梦呓叫着爹地。

        李云祥喂他吃完饭后便把人抱到床上。那朵莲花有点小了,放不下一个成年人的身体,况且长时间缩在那里对脊椎不好。

        “我自己会吃饭,不用你来喂我。”敖丙闷闷的说着。太羞耻了,他只有在小的时候被爹地和保姆喂饭。

        “是吗,那下次叫你吃饭的时候可别装听不见。”李云祥看着平日嚣张跋扈的德三少爷现在像落水狗一样窝在床上,感觉有点好笑和爽感。

        “我一定要杀了你,李云祥。”敖丙把自己的脸埋在枕头上,他真的太疼了,现在只想着休息。刚吃完饭压着小腹也让他不舒服。如果之前服侍他的人在就好了,断不会让他这么委屈。

        “嗯,我知道。”李云祥不在意,手下败将的敖丙还会再输的,他笃定。一边思索着如何让两人命运纠缠的线剪开,一边又想着敖丙背上怎么还没好。

        孙悟空说也没有办法,说哪吒和敖丙是生生世世纠缠的宿敌,一切因缘都是那第一世的哪吒惹的祸。或许毁掉元神不让对方进入轮回才能确保往后的不再相见。但这对敖丙太残忍了。李云祥在敖丙昏迷这段时间想了很多,敖丙只是毁了喀莎的一条腿,之后间接导致自己家破人亡。且东海市的缺水也不是他一人所造成的,敖广已经付出了代价。敖丙和自己一样,失去了至亲。如今沦落到自己手里,不但受着疼还要忍着自己对他的冒犯,着实有点倒霉。

        或许他好了还会找自己复仇,李云祥攥紧拳头,他会一一奉陪到底,如果德三还是那么坏,就别怪他不手下留情。

        可是敖丙现在这么乖,或许他不会像以前那样横行霸道。这需要李云祥去调教。

         李云祥不由感到后悔,怎么复活了敖丙还要给他当爹。都怪自己当时脑抽的灵机一动。

         敖丙的事现在只有他和喀莎知道,之前复活敖丙想让苏医生帮忙,但之后又看着德三的身体,只觉得男女授受不亲。莫名不想让别人看着他的身体。

         李云祥曾问过喀莎说恨他吗。喀莎低头看着自己的义肢,如果没有敖丙她本还有着一双健全的腿,可以走路可以跳舞。但看着敖丙那奄奄一息的龙身,那股恨意却没有了。用一条腿去换一条生命,对她而言,是痛苦中的平静。喀莎说我现在就算没有一条腿也能活的很开心,但德三公子他现在死了,我却并不开心。我没想过他会死。

        李云祥突然想到喀莎失去腿那天,敖广来找他,给了他很多钱,他只感觉到屈辱与憎恨,没有接受德家的赔偿。德三没有龙筋靠着钢铁活了过来,那如果当时德家可以把喀莎的腿接上呢?李云祥只觉得很后悔。他太冲动了。

        李云祥只想着要用敖丙的腿来偿还,最后的确也让他用命来偿还。可是喀莎看到后并不开心。生命诚可贵的道理他是知道的,其实敖丙罪不至死。是哪吒的记忆告诉他去走上杀路,于是他一路的杀,以至于变得不像李云祥了。

       李云祥告诉喀莎他和敖丙的前世今生,说想斩断两人的宿命纠葛。喀莎说德三他现在在你手里,要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还有,不要再对我抱有愧疚感了,我早就已经接受现实。我以后一定会过着更快乐更幸福的日子。

        喀莎一直都是坚强乐观的女孩,她知道自从自己失去腿后,李云祥便很自责,不断的想补偿自己。那天遇到德三尸体,让她很害怕,上一次遇到的还是那个张扬的少爷,下一次再见就是尸体。喀莎并不喜欢死亡。虽然是因为他才失去了腿,但她从来没想过要用他的死来偿还。这太沉重了。况且自己有了新的生活,没有必要总是活在过去。

        冤冤相报何时了……喀莎呢喃着,快乐平安的活着实在是太难了。

        心中无恨那是假的,但只要肯放下……可惜李云祥放不下。刚刚喀莎与李云祥交流那般,看到他分明是带有恨意的,只觉得那个死而复生的德三公子恐怕在他手下不好过。

        

         李云祥看着敖丙在家蔫了几天,一碰他就凶,一被威胁就一副受欺辱的样子,着实可怜。李云祥不由得挑逗一番,说着要抱着敖丙去厕所把着尿尿,吓的敖丙连忙用手扒拉着要跑,边骂着李哪吒你不得好死。重生成了基佬喜欢男人,你李家断子绝孙。

        敖丙对断袖之癖略有耳闻,他想到攀附自己的一个阔少问他喜不喜欢男人,敖丙不理解,没曾想之后一起喝酒他竟当他面和男人亲嘴,不免有了些阴影。李云祥如果用这个来折辱恶心自己,是真的做到了。

        “没想到德家的三少爷这么怕和男人亲密接触,放心我李云祥只对女的感兴趣,我可对你硬不起来。”李云祥被逗的哈哈大笑,他发现挑逗敖丙比杀了他更有意思,此时已全然忘记自己看到敖丙裸体的反应。

        “李云祥你个**!”敖丙恨的牙痒痒,连背上的疼也忘了,把床当李云祥给捶了。心中想一定要找个时机报复回去,此时他也忘记了眼前这人是已经杀过他一次的仇人。

          等我好了我第一个偷走红莲。敖丙委屈着想,以前可没有人这样戏弄他,现在可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好想爹地。

          敖丙思索着,李云祥平时出去干活会骑红莲,但晚上睡觉不会,所以他觉得等李云祥睡着了自己开走红莲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敖丙寻思着自己其实也快好了,但就是背后那里太痛了,痛的他想哭。自己现在又太虚弱,连元神也无力召唤。

          李云祥你给我等着,敖丙在夜里瞪着眼睛看着和他一张床安然入睡的李云祥。

         此刻的李云祥:怎么感觉有人盯着我……

    

         “我出门了,你给我乖乖呆在家里。”李云祥像是察觉到敖丙快可以下床了,于是最近格外关注他的活动。在听见一声厌烦的滚字之后,便开开心心的出门了。

         在这几天的相处,李云祥和敖丙的关系逐渐没有以前那样剑拔弩张。李云祥对敖丙有了些兴趣,很喜欢对敖丙动手动脚,尤其是敖丙憋不住了说李云祥我要上厕所的时候。

         李云祥对敖丙身上穿的这个白色内裤很满意,每次把敖丙抱在怀里脱裤子的时候,可以摸到腰和腿那里的细腻皮肤。而敖丙会红着眼睛偏过头骂他不要一直嘘嘘了,这样总会让他兴奋。每次这样看到他总感觉也没那么仇恨了。

        但有的时候他很生气。有一次他看到敖丙偷偷喝他带回来的酒,默默流泪的时候,他只觉得一股酸涩蒙在自己心上。养伤的人是不能喝酒的,他抢过酒刚想说教敖丙。但看到敖丙越发脆弱可怜的样子,只是沉默。李云祥是最没有资格心疼敖丙的人。因为李云祥是敖丙痛苦的来源,他像一根刺扎在敖丙的背上,扎的血肉模糊。

        敖丙说我想泡冷水,李云祥说病人身后的伤口如果没有完全恢复是不能碰水的。敖丙拉着他的手摸着自己的胸口说,可是我很疼啊,怎么办。

        李云祥只觉得脑子嗡了一下,像是颠覆自己的认知一般,愣愣的看着敖丙的脸。如果敖丙以前有多锦衣玉食,现在就有多狼狈

不堪。如果敖丙说我恨你他自然是觉得无所谓,但他却说疼他便不知道做什么了。人和人相处久了,竟然让李云祥也心疼敖丙。

         李云祥只能沉默着抱着小龙,想着等敖丙酒消了给他寻止痛药。泡着冷水是不可能的,这刚装上的钢铁脊椎,伤口还没愈合,碰水更是不行。只能委屈敖丙裸着趴在床上,平时洗漱只有拿浸湿的毛巾擦洗身子。当然免不了敖丙咬着骂。李云祥此时已经对敖丙打不得了,只想着小龙小龙赶快好起来。

         敖丙痛的意识模糊,只觉得很恨,本来他不用受苦的,他无意识地抓挠着自己,想去忽略背上的痛。李云祥只觉得心更疼了,紧紧抓着敖丙的手。敖丙像是被抓住的软肋一般,一瞬间安静下来。

          就在李云祥以为敖丙累了的时候,只觉得手上一痛,他被咬了。敖丙狠狠地咬着那双禁锢自己的手,直至流出鲜血。李云祥没有放手,只是抖了一下,容忍敖丙对他的肆意伤害。

           李云祥的手臂被咬的发麻,他知道敖丙想表达什么。感觉到了吗,我比你更痛,所以李云祥痛下去吧。

           李云祥觉得怀中颤抖的人像支离破碎宝石,仿佛下一秒会变成沙子从指尖流逝,将他搂的更紧了。却怕碰到他背后的伤又松了些力,避开曾被他亲手伤害过的伤口。一滴眼泪落到他的手臂上,晶莹剔透。李云祥感觉敖丙咬过的伤口被浸入,深深的刺进去。

           敖丙在无声的流泪。

          “我恨死你了。”敖丙松了口,声音沙哑地说着,他抬头去看李云祥。可李云祥却不敢看他了,仿佛这场战争中屁滚尿流的应该是他。

          李云祥见过敖丙的肆意的样子,也见过他遇到敖广卑微的样子,就连死亡的样子他也见过,而如今的朝夕相处和心悸却让他不敢看敖丙脆弱的样子。

          他以为哪吒无情,但却愿意为敖丙吐出金莲,他以为他会恨敖丙一辈子,如今却将人抱在怀里想去安慰。只叹世事无常,他曾以为自己和敖丙的战斗中永处不败之地,哪想现在竟甘拜下风。

           敖丙,我该拿你怎么办。

           李云祥别扭的想着,看到眼前人哭的眼睛泛红,前几日咬烂的嘴如今又被咬出了血,却不肯示弱发声。手指轻轻去擦嘴唇上的血,被抹到嘴角的痕迹如口红一般更增添了几分艳丽。傲慢又让人怜爱的敖丙。李云祥终是忍不住,手轻拢着敖丙的后颈,在他额头上留下一个轻吻。

             敖丙朦胧的眼神瞬间变得清醒,板着脸用抬手就要擦额头。李云祥备受打击,不至于这么嫌弃我吧。然后叹息着拿纸巾去擦敖丙脸上没有干涸的眼泪。

             直到敖丙睡前被擦洗完身子也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看着敖丙侧着身子躺的背影

李云祥只觉得漫漫长路,应徐徐图之。   

            谁先动心,谁先输。       

          

    一点吐槽:     学会心疼敖丙的李云祥之后: 抱歉,伤害德三的事我做不到

       被杀过自己一次的男人复活后亲了额头的敖丙:  爹地,为什么这个哪吒和我之前遇见的不一样。 想不明白,要长脑子了。


  一点补充:

    关于敖丙睡觉: 趴着和侧躺睡觉


    关于床: 敖丙和李云祥睡在一个床上


    关于李云祥家里的小型莲花池:敖丙之前自己咬了几口花瓣,现在里面含过敖丙的那朵长得很磕碜。


    关于为什么李云祥和喀莎能放下仇恨: 因为敖丙已经死过一次,在他们眼里算已经报过仇了,所以我没有那么狠你了。喀莎对敖丙其实也是有恨的,但真的没想过敖丙死啊……


    关于为什么李云祥和敖丙之间趋向暧昧:全靠李云祥馋他身子

渡河

【云冰】德三康复治疗记

    

     【预警】:小学生文笔,人物会ooc,视角会一直变,喜欢着重写角色的想法,基本想到什么写什么,所以看起来比较乱,但别管了这是脑洞产物随便看吧)

  龙失去龙筋是不会死的。但失去龙筋对于龙来说跟死亡没什么区别。所以敖丙在与李云祥决一死战被扒龙筋后,感官是同死亡没什么区别的。

     背后是已经痛到发麻的感觉,敖丙大脑一片空白,侮辱恨意都因为疼而感觉不到了。

     我又...

    

     【预警】:小学生文笔,人物会ooc,视角会一直变,喜欢着重写角色的想法,基本想到什么写什么,所以看起来比较乱,但别管了这是脑洞产物随便看吧)

  龙失去龙筋是不会死的。但失去龙筋对于龙来说跟死亡没什么区别。所以敖丙在与李云祥决一死战被扒龙筋后,感官是同死亡没什么区别的。

     背后是已经痛到发麻的感觉,敖丙大脑一片空白,侮辱恨意都因为疼而感觉不到了。

     我又一次被扒了龙筋吗,哪吒真的让我生生世世都无法战胜吗?敖丙感到一阵迷茫。

     daddy,对不起,我这一次又输了……

     难道下一次也要遇见哪吒吗,敖丙在这痛意中逐渐陷入昏迷。

    


     敖丙又一次梦见哪吒。前世的自己被哪吒压在身下抽掉了龙筋,现在一一都应在自己身上。梦中那双带着杀意和灼热的手从颈椎不断撕扯,直至剥离。身体从空中坠落,重重摔入海中。

     汹涌的海浪不断冲打,身体逐渐被吞没在深渊中。昔日感觉海洋无比亲切,而如今却觉得可怕。

     身体不断下沉,周围一片黑暗,除了冰冷什么也感觉不到,敖丙感觉自己仿佛在沉默中溺死。

     

     在死寂中毁灭,原来这就是死亡。


     时间漫长到原来疼痛也可以接受,哪怕让我再被杀一次,我也不想一个人了。

     敖丙很想他的爹地,哪怕爹地会骂他废物。

     如果没有前世,没有哪吒。


     可惜没有如果。

      敖丙从深渊中被拉出,身体感觉到一丝温暖,仿佛活了过来。

      但身体依旧沉重不以,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意识是清醒的。

       这里是哪里。


       敖丙睁开眼睛。

       难道下一世就要开始了吗。

      

       只看见那个前世熟悉的身影在地上捣鼓着什么,敖丙睁大了眼睛,那是他前世的钢机械脊椎。而此人,正是让自己这幅模样的罪魁祸首。

       狗屎,又是这个该死的李云祥!


       敖丙骂出了声,愤恨着盯着李云祥的后背。恨不得起来和他大战三百回合,以解他心头之恨。

       “醒了?”李云祥听见这带有生机和恨意的声音回头。

        虽说在此之前早就看过德三那副身躯,但人醒来总归和尸体是不一样的。

        一决生死那日自己亲手将此人龙筋拔出,最后以为就这么死了,没想到事情告一段落竟还能见到他。

        李云祥以为自己再见到德家的人能还怀有仇恨,但再次看到他的尸体之后才知道已经报仇雪恨了。他已经死在那天,而他的父亲逐后也跟着一并归西。德家就此垮台。

        可奇迹般,自己和喀莎在东海捡到了他的尸体。看着那人后背上的伤痕和缺陷,不由得想起来那根钢铁脊椎。

        李云祥自幼就对机械有着很大兴趣,那根钢铁脊椎实在诱人,于是报仇后拿回研究了一番。设计之巧妙让他颇为惊叹。可惜这不能用来装车也不能用来给喀莎,这样的东西只能装在那个德家三公子的人渣身上。

        李云祥承认,他没有一刻没有想把他的血肉撕下来弥补喀莎。他曾想过将龙骨取出,再用什么法术恢复喀莎那条残缺的腿。他问过孙悟空,可惜人和龙是不一样的。有的东西再怎么弥补也改变不了。

        可他看着德三那副躯体如同死肉一般瘫在那处,才意识到一切其实都结束了。

        喀莎的腿没了,就用德三的龙筋和命还。李云祥的家人没了,就用敖广来还。

        其实他是想要他的腿来还的,但没想到接连的追杀以及灾难让李云祥越发憎恨。

        现在的李云祥再见到敖丙,竟然是想复活他。

        李云祥觉得这个想法很可笑,杀了仇人怎么还有复活仇人的剧情。难道是想再杀一遍吗?

        为什么?一直杀到怒火平静吗。

        他和敖丙已经生生世世的轮回,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或许有那么几世都平平安安。但如今两人的命运纠缠在一起,让他厌恶。

        于是李云祥打算复活敖丙,他想结束这生生世世的轮回。

        孙悟空说哪吒复活,是由太乙真人五莲池中的荷花莲藕重塑肉身。复活敖丙可能要先给他寻找生机,龙魂脱身是因为肉体死亡,如果恢复肉身,敖丙也许就复活了。

        李云祥一届凡人,只是哪吒转世又如何去那天宫索要莲花。除非动用元神之力,以自身去滋养龙身。

        他以为哪吒会拒绝复活,却不曾想到他做的一切都被默许了。

        哪吒静静的看着敖丙的尸体,从口中吐出一朵浴火金莲。那金莲落地便成了水中莲,将龙身变小含在花冠中。

        李云祥正想问原因,哪吒便消失了。

        以前让救人的时候也没见这么积极的吐莲花啊,怎么救仇人就说干就干啊。

        李云祥有些后悔,只是寻思着想和敖丙断干净,却不曾还要建莲花池。他家不大,所以只做了浴缸那么大的池子。

        他看着莲花中的小龙,陷入了沉思。他以为自己放下了仇恨,但其实心底里面还是怨恨。也知道德三复活后有多作,要怪就怪你自己吧,李云祥。明明都结束了还非要将人复活,何必呢。

        李云祥其实很想问哪吒对敖丙的看法,按照哪吒那暴戾的性格,以为会狠狠撕烂敖丙。自己虽然恢复了记忆,但对哪吒的情感一直没有知晓,只记得事情的经过。

        算了,哪吒的看法重要吗,我现在是李云祥,敖丙的一切现在是自己所掌握。


         

       李云祥看着池中的小龙从死气沉沉的吐着舌头到被莲花养的渐渐有活气,身躯虽大了不少,却丝毫不见得有苏醒的迹象。

      几个月过去还是依旧。李云祥甚至还把他的钢铁脊椎拿来,让小龙看到龙筋赶快回来。

      在李云祥想着再不活归来就不管了,却不曾想自己某天回来看见莲花中躺着一个人。

      看着龙身时间一长,惊觉敖丙就是德三,是有人身的。

       李云祥看着德三的人身脸红心跳。德三一身赤裸的躺在莲花中,莲花已经隐约包不住人身了。

       李云祥不是第一次看到自己以外男人的身体的。但德三这副身躯实在惹人注目。

       一抬头便看到那肌肉结实的胸膛和线条流畅的小腹,李云祥还看到了那胸膛上的褐红凸起,他愣愣的看着。莲池中水滴是如何从脸颊向下经过脖颈,流经胸部小腹再从大腿内侧流至花瓣。

        德三被莲花托起,双腿微微向外敞开,皙白有力的小腿挂在外面,正对着李云祥。那里并无遮拦,就那样大方的让人看。

        李云祥只觉得自己被刺了一下,粉色的,甚至还没有毛。他第一次见男人的东西会有这么干净可爱。

         李云祥僵硬的站在那里,只觉得头皮发麻,他没有移开目光,只是从脸向下慢慢的看。

          他有种冲动,想上去摸一下。

          李云祥被这个想法惊到了,这比哪吒愿意复活敖丙还让他震惊。一个性取向正常的男人对着另一个男人的身体起了反应。

           敖丙,你害人不浅。

           李云祥想强迫自己转身,但眼睛总是盯着,手像被蛊惑了一般已经摸到圆润的胸脯。从抚摸到微微的握按,当感受到手下的柔软,便控制不住的去碰了别处。

          李云祥停下来,这是个男人,他是德三!你怎么能随意抚摸别人的身体!

          他现在在我手里,我想怎么对他没人管我。只是摸一下,又不是亲嘴!

           李云祥觉得自己仿佛被分成两半,一半阻止自己,一半怂恿自己。意识到应该到此为止,但理智已经被另一半所占据。

           李云祥头一次感到这么丢脸,还好德三现在没有醒,不然看到一个变态做这种事情就难办了。

           李云祥垂眸看着德三那张沉睡的脸,手不由的摩挲着微红的唇。或许是刚恢复些生机,脸上逐渐有了红润。

          单单只是摸着,觉得不够,便伸着手指往里深入。手指从唇缝挤入口腔,轻轻按压着舌头,感受到口腔内温暖湿润,手指在里面转着摸索了些许便抽出来。李云祥看着手指上晶莹剔透的涎水,感觉到一丝色情。

          再去看德三那张脸,睡着的样子乖巧恬静,醒着的时候却一点都不讨人喜欢。真是有一个好皮囊。

         或许是因为已经觉得自己所做不被知晓,且已经走出一步,还贪心去要更多。对德三的非分之想这点没再抵触,李云祥还想再去抚摸一下。

          最后一次。李云祥这样告诉自己。

          仿佛是找到了理由,李云祥这般安慰着自己,手不由的再次伸向沉睡的德三。

          李云祥抚摸着小腹,感受着肌肉紧致的腹肌,心想着我也有腹肌怎么他的皮肤就这么细腻光滑。

          李云祥的手像水一样,滑动到大腿那里

手指抚搓着向划向膝盖。他总觉得德三那处应该穿着内衣,白色的薄纱三角裤。

          一定很适合。他笃定。

          疯了,李云祥一定是疯了。只是看着摸着就想着给买内裤,这叫意淫别人。还是一个和自己一样长着把的男人。

          李云祥觉得自己是憋太久对男的也感兴趣了,但想到别的人却没有那样的想法。他把这一切都归为敖丙害人不浅。

          经过这一场对德三的摸索,李云祥不由得改变了一些态度。毕竟自己觊觎着德三的身体,总不能自己也成了人渣。


         自从那天,李云祥走在路上便脑海中浮现着德三那白花花的身子。路过卖内衣店不由买下了条白色三角裤。


         当敖丙醒来那一瞬间,他其实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李云祥以为自己会还是很憎恨他

,但事实上没有。反而很平静,也许他可以接受德三的存在。


         “既然醒了,就趴过去躺着,我要给你装脊椎。”李云祥听见那句骂人的话也没什么反应,从地上捡起脊椎,走到旁边工具台上消毒检查。

         “李云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没必要在这里装好人!”敖丙恶狠狠的说着,不过是想着装上再让自己体验一下龙筋生生被拔的痛苦罢了。

        敖丙想起身用腿踢他,发现自己四肢无力,根本抬不起来。

        艹

       李云祥看了一眼瘫痪在莲花上的敖丙,起身把他的身体翻过来。敖丙看准时机扭头就是一咬,但因为刚醒没什么力气只是在李云祥手臂上咬下个牙印。李云祥沉着脸按着敖丙的腮帮子,把扳手塞到敖丙嘴里。

       “嘴痒就咬着这个吧。”敖丙无力抵抗,只是怒瞪着李云祥。

       李云祥跟没事人一样,低头认真地拿着钢铁脊椎往他背上装。这条龙筋因为之前被

自己的三昧真火烧掉了一部分 ,所以李云祥为他重新锻造,在此基础改良了一番。

      李云祥轻轻分开被自己亲手造成的伤口,那里因为缺少本该属于自己的脊椎,露出深

深的缺口 ,里面血肉模糊。李云祥只觉得自己也被刺痛了,看着那创口,他竟然想问德三疼吗。

      但他没有,只是沉默着完成自己的工作,仿佛像往常一样装修摩托车一般。在感受着身下颤动的身躯,也没有停下来去安慰,直至最后一颗螺丝结束。

      这是你应得的,敖丙。

      整个过程两人都很沉默,敖丙意外的没有再抗拒,只是低头将脸陷在莲花花瓣中。扳手早被他吐出,敖丙狠狠咬着花瓣,将自己的嘴唇也咬的糜烂。因为脊椎之伤如噬心之痛,没有麻药没有止痛剂,他又一次体验了龙筋之痛。

      敖丙默默流着泪,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让这个罪魁祸首感到痛快。他是龙,是德家都三公子,他不允许自己丢脸。

      李云祥知道他很痛,在装完那一刻他将自己的法力注入钢铁脊椎中。李云祥将敖丙翻过身才发现他的嘴被自己咬烂,默默流着泪。

       李云祥沉默着拂去一滴。他不会道歉,也不会去安慰。或许只有他知道这时候他的心也是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