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冲土】小麻烦
土方这人还挺怕麻烦的,他的耐心值相当有限,在忍耐范围内还能勉强保持基本的理智和礼貌,一旦越线可就大事不妙,绝对会在五秒内让招惹他的倒霉蛋醒悟为什么鬼之副长是鬼之副长。憋了满肚子邪火的副长,其危险程度与冲田队长手里上了膛的火箭筒不相上下,看山是穷山,看水是恶水,看傻缺市民是眼中钉,看蠢材下属是肉中刺。如果这般大的火气终日郁而不发,那么土方先生一定会发疯;又由土方先生目前还不是疯子,可得他必然有一套高效的泄愤手段。一觅得合适的儆猴鸡或替罪羊,土方先生脸上的黑线阴影说出现就出现,此即副长迁怒的起手式。好端端一副真选组名产级帅脸,顷刻化作深夜十二点档吓得电视机前所有熬夜小孩屁滚尿流钻进被窝的恶人颜,配...
土方这人还挺怕麻烦的,他的耐心值相当有限,在忍耐范围内还能勉强保持基本的理智和礼貌,一旦越线可就大事不妙,绝对会在五秒内让招惹他的倒霉蛋醒悟为什么鬼之副长是鬼之副长。憋了满肚子邪火的副长,其危险程度与冲田队长手里上了膛的火箭筒不相上下,看山是穷山,看水是恶水,看傻缺市民是眼中钉,看蠢材下属是肉中刺。如果这般大的火气终日郁而不发,那么土方先生一定会发疯;又由土方先生目前还不是疯子,可得他必然有一套高效的泄愤手段。一觅得合适的儆猴鸡或替罪羊,土方先生脸上的黑线阴影说出现就出现,此即副长迁怒的起手式。好端端一副真选组名产级帅脸,顷刻化作深夜十二点档吓得电视机前所有熬夜小孩屁滚尿流钻进被窝的恶人颜,配他那把出了鞘的妖刀,威慑力还能翻三翻,方圆十里所有亏心汉都得抖三抖,一言以蔽之,恐怖。
副长吃枪药了,先遭殃的是谁得看命数,先察觉的则十有八九是冲田队长,活得跟个火山监测员似的;但每回他发现土方先生有暴走的趋势,压根不帮着拦一拦、劝一劝,多半又要临场搬弄是非,给领导的熊熊怒火再多泼桶热油。这冲田队长说来也是位奇男子,组里崇拜景仰他的人不少,想同他套近乎攀关系的更多,他全不关心,十八岁的年纪就有了八十里的社交距离,俨然一副只想和自己感兴趣的人玩的模样,并毅然决然地把八成职场时光耗给了副长。他们平时那个两只刺猬团团抱式的相处之道,普通人肯定不想学,想学也学不来——甭说连炮轰带刀砍了,光是动动嘴皮子讲蛋黄酱一句不好,都要被副长当场搅打上劲。那么,为何冲田队长至今仍未被除掉、照样每天活蹦乱跳的呢?或许是他在副长心中的定位一向都是邪恶儿童,受害者早就被气习惯了。假如哪日冲田其他什么坏事都没干,只随口掰扯点“土方先生怎么又在偷吃狗粮”“你吃蛋黄酱吃坏脑子了吧”之类的恶评就哑火,土方说不定还会暗自思量他今天恬静过头、是不是又有什么虚心事瞒着自己了。
再有就是,与其费劲去报复一颗硬邦邦圆滚滚的苹果,还不如找点软柿子捏。副长被队长捉弄,多半只是骂两句重话挫其锐气,实在气急了,拔刀大喝一声“你丫找死!”就追出去;两人你嬉皮笑脸、我目眦欲裂,演了一场吵吵嚷嚷轰轰烈烈的追击战,一路穿街过巷冲进屯所才勉强停下。土方先生连着追他五条街,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活像刚被狗遛了的人,话都讲不出来了,靠着墙开始默默整理发型;冲田则趴到他背上,把他刚压回额前的刘海儿重新揉得乱七八糟。山崎凑巧路过时,看到的便是这幅你要打我手、我不让你打的温馨画面。不路过还好,他甫一露面,副长连气都没喘顺呢,突然来了个猝不及防的仇恨转移,开始喝令这位无辜第三人切腹了。如此荒唐状况,今天又依样上演,山崎哭天抢地的:为啥死的是我,我明明只是讲了句“看着好像替身使者和替身”耶?!
土方说少废话,以为上礼拜你工作时间和街边老头老太老野猫跳卡巴迪的事还没败露吗!叫你切你就切,副长命令胆敢不从?
冲田在边上点头如捣蒜:放心吧阿崎,还有我帮忙介错呢,包你死得清爽顺滑无负担。
土方立马又转去骂他:和你小子的账还没算清呢!你也给我滚去切腹,赶紧的!
这对冤家今天是怎么闹翻脸的呢?那可就说来话长了。想必大家都有经验,一些商家为了巩固用户群体,总喜欢变着花样和客人保持联系,叫你买券、叫你办卡、叫你加入会员、叫你订阅邮箱通知、叫你留电话号码,像八爪鱼似的死扒着人不放,使劲甩也甩不掉,根本目标就一个:忽悠人多花钱。副长深受其扰,首先,他无法容忍自己的钱包被各种乱七八糟的卡券塞满,其次,每当那堆琐碎冗长的广告信息一股脑儿地涌入私人邮箱与短信箱,他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差,再想到不能当场拔刀砍了手机电脑泄愤,他的心情就会变得更差。而今天,五月五日,男孩节,端午节,同时也是土方先生的生日,全年之中最严峻且沉重的挑战降临了。
土方对这个脱离母体降生为人的纪念日并没多少特殊感情,不过好歹也是提前做了些准备。正常人迎接生日,多半会订购蛋糕、挑选礼物、购置新衣,再邀请亲朋好友商量聚餐出游开派对事宜;他倒好,铺纸提笔,手写临时局中法度若干条,于五月四日中午十二点三十分张贴在真选组屯所公告栏处。副长刚走,假装路过、假装看风景、假装凝固在墙边的队士们纷纷凑上前查看,将小小一块公告板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苍蝇都飞不进去。
只见追加条目通知上力透纸背地写着:参加协助庆生活动者,检查报告三千字;玩抹奶油及抛接人游戏者,检查报告五千字;借庆生之由赠礼行贿者,检查报告八千字;组织策划庆生活动者,检查报告一万字;借庆生之由挪用公款购置工作无关物品者,检查报告一万字;往蛋糕夹层里加芥末者,检查报告十万字;挪用火箭筒发射礼花弹者,检查报告十万字;故意将庆祝花圈错订成葬礼用款式者,检查报告十万字。报告字数可叠加,上不封顶,处罚正式生效后一周内无法按时提交者,就地正法。
这份来意不善的补充款项,显然充分吸取了往年经验教训,有效隔绝了九成的过激职场情谊,勉强保住了土方副长生日当天在屯所内九成的平静生活。至于剩下的那一成,则全被该死的贴心商家毁了:零点刚过,摆在枕边的手机就一阵震动,还没停,还没停,还没停,等副长忍无可忍打开飞行模式时,主界面已经显示收到了二十七条来自各路公司店铺的庆生短信。土方先生实在想不通,自己平时明明已经万分谨慎、保护个人信息比保护近藤先生被女人几记重拳殴作猪头脸后脆弱的小心灵还谨慎,怎么还是逃不过这波披着祝福糖衣的垃圾短信大轰炸?和冲田一起爬上屋顶挂鲤鱼旗的时候,他忍不住分享了自己的困惑,结果反倒被对方义正词严地批评了:土方先生,为了区区几条生日特惠宣传广告就大发脾气,这样也能叫武士吗!何况我有特意熬夜卡时间给你发短信,岂不是完全被忽略了吗!
于是土方拿出手机检查短信箱,果然发现那家伙在零点整传来了消息,具体内容是:昨天在澡堂,我发现土方先生的屁股上长了一条深深的皱纹。
“……你这蠢货的短信才是最垃圾的!比那二十多条广告加起来都更让人火大,没价值到如此地步的文字压根没必要出现在世界上,读不读哪有所谓!而且谁会在澡堂盯着别人的屁股看啊!”
“是吗?我一直以为土方先生在盯着我的屁股看来着。”
“那种事完全是你的臆想!皱纹也是!”
“不,我可以肯定土方先生的屁股上确实客观存在着一条皱纹;仔细想想,原田的光头上不也会起褶子吗?”
“根本就不沾边,为啥要拿屁股和脑袋作对比啊!”
“唉,真拿土方先生没办法,这副极力否定的样子很可疑啊,所以你敢拍胸脯保证自己的屁股完全光滑吗?”冲田竖起旗杆,三色鲤帜被风吹得鼓起,在空中晃晃悠悠地游动,“既然如此,就请土方先生脱掉裤子接受额外检查吧。”
他的无理要求自然被副长一口回绝。两人从房顶下来的时候,还在屁股长屁股短地吵个没完;其他队士都很好奇他们究竟在屋顶上谈了些什么禁忌话题,然而此时插嘴询问实在失礼,容易显得对他们两位的屁股有多惦记似的,只好各自在心中默默联想。如此这般,副长队长本就不怎么纯美的上下属关系,在诸位同事眼里便又多蒙上了一层污浊。
说起来,今天难得两人都公休,不多一会儿,便又结伴出门买糕团了。街上可真热闹,处处弥漫着草木香,只是副长兜里那只关了飞行模式的手机仍在煞风景地隔一会儿响一声,听众冲田提出大胆的设想:土方先生,你是不是在用手机震动掩饰别的什么震动?
土方叼在嘴里的纸烟上上下下地摆,叫冲田等会儿千万别客气、多挑点爱吃的,供到坟前还显得热闹些。正在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闲话时,又有一条新短信送达了。足见这项固定客源策略与土方先生有多么不对盘,虚情假意的生日祝福,甚至没法让收件人提起预览消息内容的热情,要不是同伴顺口问了一句“不看看?”,恐怕就将保持着未读状态被按下删除键。他叹了口长达三秒的气,摸出手机翻开手机盖,冲田伸长脖子探过头去看,顺便用没起伏的声音读道:亲爱的土方先生,午夜绯情俱乐部全体成员诚祝您生日快乐,想为这个特殊的日子增添一些危险的浪漫吗?我们为您准备了会员专属生日惊喜,包含锁链、蜡烛、皮鞭、铆钉等经典项目的人气套餐C现特惠价xxxx円,如需了解详情,请致电……
土方打断他:这玩意绝对是你整的吧!
冲田摇头否认:怎么会呢,有这钱能赚我怎么可能拱手让给别人?反倒是跑去注册这种会员的土方先生才比较糟糕吧。
土方一巴掌招呼在冲田背上:当然可疑了,因为我压根没去过什么虐待狂俱乐部,听都没听说过!
再往前走,隔着半条街就闻到了新出炉面包的香气,还看见不少穿着店员制服的家伙在四处分发宣传单。这家店吹嘘自家甄选进口面粉黄油坚果乳酪等高品质原料——不关心,这两位武士显然只在意店里卖不卖蛋黄酱面包和地狱辣度面包——宣称采用外星果实研发制作创新甜品——不关心,谁知道那些噱头玩意儿的味道比不比得上地球食材——还宣布今日新店开业、限时特惠,全场商品一律对折。好吧,虽说他们本是奔着买柏饼来的,但凑巧路过一家大搞酬宾活动的甜品店,实在没有不进门逛逛的道理。店里什么都好,就是人多,别提自由选购了,连透过密密麻麻的后脑勺看清柜中的面包都很艰难,土方还被踮脚张望的冲田狠狠踩了一记,痛得几乎五官扭曲;然而在脚背的疼痛完全消失之前,两人就被顾客大潮挤散了,分别被推搡着送去了店面的两端。副长起初还没发现这事,下意识地伸手去拉身边人,叮嘱他跟紧了别乱跑,结果感觉手腕粗细不对,回头看了看,当场和某位陌生成年男性市民四目相对,后者面红耳赤尖叫一声,在土方想出合适的致歉词之前就甩脱他的手捂脸跑掉了。
冲田将面包托盘高高地举过头顶,在角落里单手编辑短信发给土方,说自己在他的五点钟方向,已侦查到美乃滋吞拿鱼软包的大本营位置,速来!于是土方艰难地挤过人群和他会合,取走三个品相可爱的软面包,外带其余几种临近的甜品,再拉着他一起艰难地找到通往收银台的队伍,以每分钟五公分的速度向前缓慢移动。店里过重的黄油肉桂香熏得副长有点犯晕,捧着托盘懒洋洋地站着,满脑子净想着怎么尽快离开这处是非之地了。队长倒精神不错,一直在歪着脑袋看墙上的会员宣传海报,顺便贴到领导耳边说:土方先生,加入这家店的会员好像有礼物送哦。
土方断然拒绝:不要,我收到的推销短信已经够多了。要注册你自己注册去。
他只是随口一说,不料结果冲田最后还真去办了入会手续。结账的时候,土方先生拿出钱包打开,刚抽出纸钞递给收银员,突然咦了一声,抬头往边上看去,果然看到自己失踪的银行卡正被总悟那小子捏在手里。他正把胳膊惬意地撑在柜台上,询问店员充多少钱能领焦糖布丁曲奇挞,什么,只要五千円?请马上帮我充值。土方见势不妙,当即上前想要拎住他的领子,冲田灵巧地闪开,边躲上司的攻击边继续同店员对歌般问答——姓名吗?土方十四郎!生日就是今天!手机号码是……土方刚把这张罪孽深重的嘴死死捂住,他又侧过身子拿起圆珠笔,充分发扬冲锋队长应有的迅捷果断,接过登记表龙飞凤舞写下一行数字,再在POS机上行云流水地摁了几个键,屏幕上亮起支付成功的字样。
三分钟后,土方先生喜提面包店会员储值卡一张,痛失五千余额及个人信息一份,揪着自家那位活祖宗队长的耳朵踏出店门,脸比布丁上漂亮的焦斑还要黑。冲田帮他抱着大大的纸袋子,说好啦好啦土方先生,我都快被你整成半精灵族了,这不是帮你拿到了会员生日才会送的裸蛋糕吗?喏,这个吃不吃?在整条街的路人都发现咱俩有不当关系前松手就喂给你。土方忍无可忍,夺过满当当的面包袋要抡他,恢复自由的冲田叼着剩下半个布丁挞拔腿就逃。他俩一前一后跟奥运会长跑比赛冲线似的跑进屯所大门,最终结局是互相勒着脖子去找局长评理,近藤看他俩勾肩搭背的关系甚融洽,岂料刚开口就嚷嚷着办卡抢钱敲诈勒索,还以为他们出门一趟无意侦破什么金融大案。
土方吼冲田:你刚才一直念叨的那什么蛋糕呢,拿出来给他看!
冲田翻翻袋子,吼了回去:什么蛋糕,刚才被你一通乱抢甩出去掉街上了,没了!
土方说:那你倒是去捡回来啊!
冲田说:白痴,你弄掉的当然是归你捡!
近藤满头雾水:啊,蛋糕?那托你们买柏饼的事……
土方生气暂停、愣了三秒,一拍脑袋:……总悟,走了。
冲田已经起身站在门口了:该我催你才对呢,土方先生。
等一番队队长和副长把柏饼顺利买回驻地,都已经是下午了。听说是排队排太久的缘故,但也有其他休假队士说在商场看到他们搭伴闲逛了。至于那盒失踪了半天的裸蛋糕,再见时已是深夜,土方听到身后的纸门轻轻响了一声,并不想理会,于是继续躺着装睡。但冲田完全没有同他客气的意思,直接走到枕边跪坐下来,俯身凑近人耳边吹了口气:“土方先生,快起来,不然就把蛋糕扣在你头上哦。”
他眉心跳了跳,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坐起身来。深夜来客双手捧着一只瓷碟,所谓的蛋糕就盛在其上:不到巴掌大,没有装饰水果、没有奶油裱花、没有巧克力片,只是三层随便叠放在一起的蛋糕胚,被海量蛋黄酱淋得失去了原本的形状,可以说是学到了土方特制料理系列的精髓。如果说贵价蛋糕们是少女满缀丝缎繁复华美的裙,那么这玩意就是蛋黄灵的呕吐物,土方原以为这已经是最糟情况了,但冲田刚把碟子在桌上放好,就从他的烟盒里抽出一支Mayoboro插到蛋糕疑似物正中央,打火点燃,开始拍着手小声唱“今天真高兴、今天真开心”。烟味慢慢扩散开来,两人并排坐在黑洞洞的房间里,微弱的火光甚至没法完全照亮那只用美乃滋顶替了奶油的蛋糕。一番队队长唱完生日歌,用胳膊肘撞撞托腮木在一旁的副长:许愿吧,不过烟没那么容易吹灭,愿望大概也一辈子都没法实现就对了。
在烟灰落下来搞砸一切之前,土方先生叹了口气,花三秒时间闭眼默念了心愿,再睁眼把烟匆匆拔走摁灭。他面无表情地拿起碟边的调羹,一舀到底,把整勺淋满蛋黄酱的蛋糕送进嘴里,咀嚼,然后默默抬手搭上了一番队队长的肩膀。冲田原本是有信心逃脱的,但就在转过脸的瞬间,他已经凑到了自己面前,因为口中满含着东西而吐字不清:……你这混蛋,张嘴!
他鬼使神差地服从了一回副长命令,两人随即以极度不堪入目的方式分食了五味杂陈的蛋糕。前一秒铺天盖地的腻口微酸,顷刻间就被席卷而来的复合感呛辣压得荡然无存。几粒跳跳糖抵在上颚引发若干场微型爆炸时,队长正试图用舌尖把一大片辣味蛋黄酱推进他上司的喉管,还在事后表示这是“让狗粮回到狗粮该去的地方”。土方忽略那双趁着灾难性亲吻环扼住自己脖颈的手,没好气地飞去一记眼刀,叫他识相点,不想死就趁早滚回房间通宵写那十万字的检查报告。冲田拒不认罪,固执地宣称自己这回使用的是青辣味烟熏味特辣味1:1:1调和辣椒汁而非芥末,根本不在追加条目的惩罚范围内。
“谁叫你换成威力更强的玩意儿了,你小子到底是有多喜欢给我上刑啊!好痛,舌头像烧起来了一样……快去倒杯水来。”
“伸出来给我看看。”
“不要。”
“土方先生。”
“不行。”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不行。”
“那条皱纹……”
“不行!”
间章 假期作文
《没法忘记的人》
因为不能出现真名的缘故,首先要为本文的主人公起一个合适的代称,也就是通常会用“我的长姐”“我的母亲”“我的外婆”表示的那部分。我并不确定此时我与他的关系能用什么词概括,于是询问了当事人:“我和你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正在电脑前忙着看报表,不乐意在我的问题上投入多余思考,头也不抬地给出了回答:“未婚同居关系。”
这个描述显然太不合时宜,会让我的假期作业变得像什么日报角落里刊登的花边新闻,所以经过一番考虑,决定将此人暂时称作Mayo先生。
“没法忘记”,什么才能算没法忘记呢?即使是在我迄今为止不算长的人生中,也有许多想努力牢记的东西,反复、主动地回想,不愿忘记哪怕一个细节...
《没法忘记的人》
因为不能出现真名的缘故,首先要为本文的主人公起一个合适的代称,也就是通常会用“我的长姐”“我的母亲”“我的外婆”表示的那部分。我并不确定此时我与他的关系能用什么词概括,于是询问了当事人:“我和你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正在电脑前忙着看报表,不乐意在我的问题上投入多余思考,头也不抬地给出了回答:“未婚同居关系。”
这个描述显然太不合时宜,会让我的假期作业变得像什么日报角落里刊登的花边新闻,所以经过一番考虑,决定将此人暂时称作Mayo先生。
“没法忘记”,什么才能算没法忘记呢?即使是在我迄今为止不算长的人生中,也有许多想努力牢记的东西,反复、主动地回想,不愿忘记哪怕一个细节。Mayo先生则与这种情况不同,他就像沾染上身迟迟不散的烟味,或是夏天融化太快滴落在衣领的冰淇淋,以蛮不讲理的样子闯进了我的大脑,与真正值得长久延续铭记的回忆挤在一起,对比强烈如烟臭和发香雾、色素奶油污渍和经典款印花,相当突兀,却又无法轻松地剥离驱逐;就这样,Mayo先生变成了一个没法忘记的人。
当然了,这不赖我。
Mayo先生今年27岁,高于本国男性平均身高,身材不算太胖也不算太瘦,长着一张刑侦电视剧里坏脾气警局长官的脸。以上这些,都是最基本的个人情况,见上一面就能直观地察觉,全记住也没什么稀奇的。Mayo先生爱跷腿坐,有抽烟的习惯(瘾极大,地狱水平),偏好深色系的衣着,私服注重简约舒适胜过美观,偶尔会洒木质调香水。以上这些,需要对他的私人生活有一定关注才能了解到,但没什么容易混淆的多变处,记准确并不算难。Mayo先生吃什么都要加蛋黄酱(量极大,也是地狱水平),胆小怕鬼、不敢一个人看恐怖片,有着与性格不匹配的丰富想象力,泪点也低得像小学生。以上这些,完全不搭Mayo先生平日里费心维护的理性沉稳人设,叫人印象深刻很正常。此外还有许多,不过基本属于个人隐私的范畴,在这里详尽列举,他肯定又要气得大叫。
说起来,Mayo先生体质很好,一年四季风吹不倒、雨淋不垮,从没见过他像普通人一样生病卧床,说不定是披着人皮的外星生物呢?他领我去过几次医院,对病人最大限度的照顾是帮忙拉开副驾驶室的车门,挂完水回家,路上我问他:你为什么不背我,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Mayo先生闻言投来疑惑的眼神,骂我发烧把脑子也烧成了五分熟,说着就伸过手来要摸额头的温度。于是我故意把脚步拖得很慢,前进速度只有Mayo先生的二分之一,在第三回停下来等待时,这个不爱读人脸色的家伙终于叹了口气,默默蹲下身去。他背人时也走得很稳,直到朝他耳朵后吹气才晃了晃,语气恼怒,扬言要把我举高了用头撞电梯轿顶。
Mayo先生发脾气的动静太大,像升空爆炸的烟花。昨天我们终于出门旅行,一起逛了很久的夜市,又到海边看花火大会。来得有些晚了,沙滩几乎被吵吵嚷嚷的游客挤满,只挑到了比较偏的位置;但反正烟花会被放得很高,坐在哪都看得到,所以无所谓。夜晚的气温也不见消减,连陆风都充盈着热气,Mayo先生快把手里的团扇摇出烟来了,我劝他学习动物智慧、把舌头伸出来帮助散热,然后便看到一小截被抹茶刨冰染绿的舌头,笑得肚子疼。这人恶狠狠地瞪我:“你不是也吃了草莓冰,有得好到哪里去啊!”还试图用淋满美乃滋的章鱼烧来堵我的嘴,被毫无悬念地躲开。那时我想到,大家都说假如在烟花下表白,情话会被爆炸声盖过、只留下开合的口型,要是换作Mayo先生,不知他怒气高涨的叫骂声能否战胜巨量火药?不过,这场实验并未顺利完成,在第一发焰火升向夜空时,我对他说,“请Mayo先生也和烟花一样炸成许多碎片吧!”,可惜距离凑得不够近、喊得也不够响,他似乎没听清我讲了些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发怒,只是侧过头来与我对视,脸庞被火光映成玫粉,下一刹又染上明亮的金。天上是凋而复绽的花,海上是明明灭灭的火,在震耳欲聋的爆鸣与欢呼中,我看见光在他眼里闪烁。
回过神时,已经没法忘掉他了;自作聪明的霸道,偶尔也会显现出这么狡猾的一面,我最不喜欢。
由衷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在又一个动物交配繁殖的季节,冲田同学对土方的捉弄有了变本加厉之势,而且越来越脱离本格校园恶作剧的范畴,几乎不经过任何事先策划准备,随时随地、见缝插针、一触即发。下午棒球部训练结束后,他换好衣服理好东西,看到冲田在场外等着,便自然而然地向他走过去。冲田打开手机递到他脸侧,扬声器正对左耳;土方挑眉,以为他又要放什么怪音频,结果就被一声神秘动物的啸叫声以最近距离最高分贝袭击了鼓膜和听小骨。
他连连后退两步,感觉整颗脑袋都在嗡鸣不止,捂着耳朵又惊又怒:你要弄聋我吗!
冲田说:是白钟鸟的叫声啦,我好心帮土方同学开开眼界,见识一下全世界嗓门最大的鸟有多厉害。
受害者抄起背包要揍人...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在又一个动物交配繁殖的季节,冲田同学对土方的捉弄有了变本加厉之势,而且越来越脱离本格校园恶作剧的范畴,几乎不经过任何事先策划准备,随时随地、见缝插针、一触即发。下午棒球部训练结束后,他换好衣服理好东西,看到冲田在场外等着,便自然而然地向他走过去。冲田打开手机递到他脸侧,扬声器正对左耳;土方挑眉,以为他又要放什么怪音频,结果就被一声神秘动物的啸叫声以最近距离最高分贝袭击了鼓膜和听小骨。
他连连后退两步,感觉整颗脑袋都在嗡鸣不止,捂着耳朵又惊又怒:你要弄聋我吗!
冲田说:是白钟鸟的叫声啦,我好心帮土方同学开开眼界,见识一下全世界嗓门最大的鸟有多厉害。
受害者抄起背包要揍人,冲田把手机藏回口袋转身就跑,他们一前一后冲出校门、追过大半条街,最终拜一个红灯所赐,嫌疑人在人行横道前被捉拿归案,脑门邦邦挨了两下。冲田当然不乐意他敲自己头,但除了敲脑袋,对方的常用攻击方式基本只剩腿踢、肘击、抱摔,可就与温柔彻底不沾边了。副委员长在此之后便没了动作,一手捂住倒霉的左耳,面露怨恨:混蛋,这种玩笑别随便开啊,我都在耳鸣了……
他凑近了想关心情况,土方当即挡开他,抬眼望了望转绿的信号灯,又扯住冲田的T恤圆领,将他侧着身子拽过了马路。土方在过斑马线的时候有个不为人知的小癖好,永远只踩着白块走,今天却在最后一格出了意外——冲田挣脱了控制,报复性地用力推他背,土方下意识地尝试稳住身体平衡,右脚跟着落到了白线间窄窄的柏油路面。
“哈,坏蛋土方死掉了。”
“怎么就死了?!”
你不是一直在玩那个吗,冲田整理好被他扯松的领口,嘟嘟囔囔地讲道,踩到黑块就会死的游戏。
土方说:没那种事。
冲田侧过头微笑地看着他:承认也没关系哦,你在我心里的形象早就蠢到极点挽不回了,不差这么一件傻事。
土方的耳朵还痛着,决定不理他了;至少在到家之前,都不要再和这人讲半句话了。冲田无视他的低气压,仍旧自顾自地说着若干无关紧要的话,从教导主任的假发戴歪了讲到同班女生试图在抽屉里养仓鼠,从自己今天不小心穿了一只黑袜子一只白袜子讲到第二喜欢的漫画下周停更,从今天的数学作业懒得写讲到土方同学投球的姿势像四肢骨折刚痊愈的病人一样柔弱且僵硬,好难看。就在此时,土方感到自己耳中的嗡鸣骤然加重了,许许多多杂音凭空生出,几乎将冲田的话语淹没过去。他发出一声不适的闷哼。
冲田问:“怎么了?”
他面无表情地指指左耳:“耳鸣,刚才你讲话听起来就跟开了混响一样。”
冲田说:“那怎么办,我给土方同学的右耳也听一遍白钟鸟叫,这样好歹能平衡些。”
土方瞪他:“就不能给点正常关怀么!”
冲田一脸无辜:“这不是正关怀着么。”
噪音又一次无缘无故地袭来,土方抬手捂住了耳朵。他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世间怎会有如此智能的间歇性耳鸣,刚好在另一人说话时开始、闭嘴时结束,简直像是在冲田的某几句发言充当伴奏。土方说:“喂,你对我随便讲一句真话。”
冲田说:“我昨天晚上把别人送你的巧克力吃掉了。”
“……偷吃的事回家再和你算帐,现在讲一句假话。”
“前面那句骗你的。”
“我发现了,在你说谎的时候,我的耳朵就会听到很多莫名其妙的杂音。全是你害的,混蛋。”
“这么神奇?那我来讲句真心话试试吧,听好了:土方同学,我觉得你是个超级大傻帽。”
他恼火地嚷嚷起来:喂,这话听着可是半点杂音都没有,你什么意思啊!非要由内而外地贬损我是吧!
冲田作惊讶状:哎呀,你这突然觉醒的特异功能真挺灵的嘛——要不要去前面那家咖啡厅?要一盘冰淇淋厚华夫饼。
土方说:后半句有杂音。
冲田撇嘴:这个嘛,因为我更想点汽水。啊啊,真的糟透了,以后心口不一岂不是全要被混蛋土方发现了,怎么办才好呢,能以侵犯他人隐私罪把你送进监狱吗?
他傲慢地昂了昂头:怎么不说说这一切是谁导致的?况且谁稀罕你那点阴暗的小心思啊,你有工夫想、我还没工夫听呢,干脆起诉你噪音扰民吧。
冲田说:那么从现在开始,我要做一个心直口快的人,在白痴土方面前讲的每句话都不加半点歪曲,但愿如此高浓度的坦诚不会吓到你。
他推开咖啡厅的门:这话又糊成一片了啊,你的坦诚未免太没可信度;我那杯汽水的口味要……在暖橙色暮光的彻照下,身边人突然拽住了土方的校服衣角,就着门上玻璃风铃叮叮当当的脆响,在他耳畔不轻不重地留下一句,我说、土方同学啊,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土方说:哈?
总之,他脸上略带得意的笑容已经僵住了,愣是半晌没再答上话,直到跟着冲田在临街窗边桌落座、听他向服务员点了两杯奶油蓝苏打、看他把其中冰块比较多的那一杯推到自己面前,大脑才终于处理完相关信息,又困惑地挤出一个“啊?”。
冲田抢走他冰淇淋上的樱桃自己吃掉了,说话时那根长柄跟着上下晃:“又咋了,现在你的表情超蠢,像退出游戏后突然想起来没存档一样。”
他说:“我的耳鸣停了……特异功能也消失了。”
冲田问:“要再试验一次吗?”
土方摇头,搅几搅杯中的香草雪糕和蓝色糖浆,喝了一大口。“还有什么重播的必要吗?”他说,“我已经清晰明了地、一字不差地受到惊吓了!你小子搞什么啊,告白吗?!”
冲田说:“也可能是那个时候你的特异功能恰好消失,没法判断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了。”
“所以,刚才那句话是在骗我?”
他托腮笑起来:“大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