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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第三视角看一下他们的故事

01

我认识贺朝挺久了。

或许不能说认识，毕竟只是我单方面知道他这个人，还有他的一些故事。

最开始是在初中，我们是同届。在那个懵懂青春刚刚萌芽的时候，一个长得好看成绩又好的男生无疑会吸引到足够多的目光和关注，贺朝显然是其中的典型。

哪怕是我最沉迷于书本的那段时间，耳边也永远不缺关于他的消息。

在小姐妹不厌其烦的描述中，我慢慢勾勒出一个少年的轮廓，张扬、恣意，还带了点不正经的痞气——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飞鸟，那种有着纯白羽翎且自由的存在，是每个女孩青春里的那个遥不可及的身影。

可是后来出了一场意外，具体情况被捂得很严，我们只知道一位教师差点葬身火场，随后那位老师辞职回家休养了，紧接着一个学生被退学。乍看之下这起事件和贺朝毫无关联，但是稍微了解的人都知道，被退学的那个人，是贺朝的发小。

于是之后的事情发展变得不受控制，贺朝大闹了学校办公室，砸坏了一张桌子，然后摔门走人。听当时在场的同学说，贺朝走出来的时候，紧握的拳头上还流着血，一路从办公室滴到校门口。

他休学了，再也没回来。

关于这起意外的始末当时流传着种种猜测，至于真相究竟如何，唯有当事人才知道，不过八卦缺少了源头，人们便也无力探究，当时间一页一页从日历上翻过去，这件事就自然而然地被遗忘了。

再见到贺朝已经是我高二那一年。

中考后，平时成绩普普通通的我毫不意外地进了本市普普通通的立阳二中——当然，那时我还不知道有两位传奇人物会凭一己之力硬生生给立阳二中的牌子镀了层金。

其中一位，就是贺朝。另一位，是谢俞。

高二的寒假，和朋友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只觉对桌的一个男生格外眼熟，却没想起来他是贺朝。毕竟初中两年，我和他打过的照面也不过是年级榜上的一张二寸照。

他那一桌坐得满满当当，一群荷尔蒙旺盛的时尚弄潮儿热闹地玩笑拼酒。

一个小女孩走到他旁边停下，或许是被美色迷惑，好奇地盯着他看。

贺朝也把目光转向小女孩，神色柔和下来，笑着对她招了招手，我感觉他这时的笑仿佛才带了几分真心。

小女孩迟疑了几秒，靠了过去。

只见贺朝在口袋里掏了掏，再伸出来手心里竟然躺了一颗糖。

小女孩有些惊喜，刚想去拿，抬起的手却被一把摁了回去——她身后一位妇女将她紧紧箍在怀里，眼睛警惕地看了看贺朝和他身后那一桌子人，牵着女孩转身走了。

我以为贺朝至少会有一些不忿，但他只是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地把手收回来，然后剥开糖纸把糖丢进了自己嘴里。

这时坐在我旁边的朋友点完单回来，随着我的视线看过去，惊讶了一声：“啊！贺朝！”

“什么？”听到那个名字，我才迅速把人和记忆中的二寸照对应起来。

“贺朝啊！那个东楼的校霸！”朋友凑在我耳边低声说，语气里有一丝兴奋。

“我们学校的？我们这一届的？”我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失了忆，不然怎么可能在立阳读了一年却对这人毫无印象。

“不是啦，他是高一的。”

我更加疑惑：“高一……校霸？”

“对啊，听说上个学期在校外打架差点被记过，而且还旷课、逃学……”

朋友还在说着贺朝的“光荣事迹”，我看着对桌那个坐姿懒散的少年，想起刚刚看到的画面，怎么也无法和朋友口中叛逆的校霸联系起来。

桌上的喧嚣还在继续，他嘴角挂着笑，一只手捏着个啤酒罐，眼神却漫不经心，明明坐在其中，看起来却和周围格格不入。

在那之后我开始有意无意地获取一些关于贺朝的消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态，也许有对昔日天之骄子泯然众人的惋惜，也有一些对这个人的好奇。

而从那些零零碎碎的传闻中拼凑起来的贺朝，着实和我记忆中的相去甚远。

不同于初中时的出类拔萃，现在的贺朝场场考试垫底，在老师和同学的眼里，一直是吊儿郎当的标准差生。

我想起那次偶遇，那样的眼神，已经不再属于天际的飞鸟了。

我不知道他休学的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一个人变得这般截然不同。

但我想，那大抵是非常惨痛的，否则怎么会砸弯了一副骄傲的脊梁，让眼里的星辰变得黯淡无光。

02

有一阵子校外新开的“复旦奶茶”格外火爆，无论是出于对名字的膜拜还是对奶茶本身的尊敬，每天二中的同学们都还是乐此不疲地来排起长队，我也不可免俗地和小姐妹趁着午休加入队列之中。

就在我低头玩手机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有女生喊道：“贺朝……同学……”

我回过头去，贺朝正看着身边红着脸嗫嚅的女生，脸上神情十分疑惑。

哇偶，我在心里小小惊叹一声，竟然撞上了表白现场，妹子很有勇气啊。

“请问你可以、可以……”女生说到后面已是声如蚊呐，背着的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

贺朝愣了一下，然后说出了那句流传千古的话：“对不起，不插队，不扫码。”

我清楚地看到那个女生原本通红的脸颊瞬间煞白，眼泪涌上眼眶，然后转身捂着脸跑开。

整个队列，死一般的寂静。

贺朝身后一个戴圆镜框的男生不敢置信地扶了扶眼镜：“朝哥！你在干嘛！”

贺朝看起来是真的很疑惑：“她要插队，我拒绝了，这怎么了？”

圆镜框男生：“……不是，她都哭了啊！”

贺朝：“心理素质不行啊，那干嘛还要插队……”

圆镜框男生看上去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朝哥！人家是来找你表白的！”

贺朝：“……是、是这样吗？”

“朝哥，你这情商……”圆镜框叹了口气，“真是同情那些喜欢你的小姐姐们。”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在心里默默给那位大兄弟点了个赞。

“我又不会去祸害她们，”过了一会儿，贺朝才用玩笑似的口吻说：“别爱我，没结果。”

说这话时他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眼里尽是复杂的情绪。

出于某种同病相怜的理解，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竟然可以读懂他：只有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值得，才会那么明确而决绝地拒绝他人的心意。既是怕对方失望，也是怕自己失望。

这种过于了解自己并过于苛求自己的心态，说不上好还是不好。

不过当我后来回忆起这一段，其重要性倒主要是贺朝在那天给自己立了一个不倒的flag。

03

虽然听惯了校霸的名声，但据我所知贺朝也没怎么惹是生非，似乎是位很佛的校霸。

岂料高二一开学，贺朝就出事了。

准确地说，是他让别人出事了。

这一次的八卦传得清楚又快速，因为现场有不少人目睹——开学第一天，贺朝就在篮球场把一个同届的三好学生打得住进了医院。

说实话，凭借那为数不多的见面留下的印象，我从来想象不出一个能从口袋里掏出糖果的贺朝打架会是什么样子，尤其是这种明显下了狠手的风格。

在八卦途中我顺道听见他所在的那个班是徐霞做班主任，随即觉得贺朝这次真得凉了。

先不说打架处分，单说作为我们班前任英语老师的徐霞，以她那种“嫉恶如仇”的性子，就不会让他好过。

之后果然传出了贺朝要被退学的消息，流言沸沸扬扬，当事人却像是置身事外一样每天来上课，然后该吃吃该睡睡。

如果不是我碰巧看到他在实验楼顶层抽烟的话，我也差点以为他对这些事情毫不在乎。

那天我们正好有一节实验课，课后我想洗个手，实验室那一层的厕所门口摆了个警示牌，我只能往楼上走。楼梯口不远处就是厕所，再往上还有一层楼梯连着天台。

上到最后一层阶梯时，我敏锐地听到了上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声，是打火机的声音，于是身体下意识地偏转，扭头往楼上看去。

贺朝坐在最上面几层阶梯上，垂着头，整个人掩在阴影里，唇边有一点火星在闪烁，白色的烟雾升腾而起。而他的脚边，已经丢了几根废烟头。

当时的光线太暗，我都不清楚是否和他对上了视线，只匆匆忙忙转过身进了厕所，跑到水池前拧开了水龙头。

我神思不属地往手上打了三四遍肥皂才停下来，甩干手上的水珠，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迈步走了出去。

楼梯上已经没有人了。连烟头都被捡走了。

空气里只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烟味向我暗示着刚刚看到的一幕。

就在我以为贺朝又要命运重演一般留下一个让人唏嘘的结局时，没想到几天后事件就出现了反转。

学校雷厉风行地贴出了退学处分，不过不是贺朝，而是被打的那位杨文远同学。对于这个结果，不少人懵逼得不行，我倒是有一种隐秘的松了口气的感觉。因为很难说清为什么，我始终不觉得贺朝是所谓的“坏学生”。

毫无疑问这场处分引爆了所有人的好奇心，但二中的保密工作着实不错，我们班一位有点门道的同学探听到的也只说是谢俞在里面帮了一把。

谢俞。

04

在打听贺朝时，我不可避免地接触了一些与他相提并论的那位西楼大佬的传闻。

另一位传说中的人物，那个中考敢作弊的，涂黑色指甲油的，谢俞。

听起来比贺校霸更加冷酷，更加神经病。

鉴于这两位大佬全校闻名的程度，在他们高二重新分班之后，东西楼大佬齐聚一班的消息便不胫而走，并迅速成为了大家关注的热点——不知道多少人在私底下暗暗期待东西楼校霸干一仗大的，猜想着这二位恐怕见面就是刀光剑影，暗潮汹涌。

然而现实总是乐于往你预料的反方向发展。

贺朝和谢俞，在所有人的认知里碰到就会产生激烈化学反应的两个核反应堆，竟然莫名其妙地相融了磁场，相安无事地成为了同桌。

我又在校外的餐厅里遇见他们一次。

之所以这么印象深刻，是因为，有什么东西，看上去不一样了。

他和谢俞，还有那位圆镜框男生——后来我知道他叫沈捷，一起找了个四座的桌子坐下。他们进来时我和朋友刚好吃完，于是我撺掇她再点了份水果捞慢慢吃，自己则坐在景观盆栽后面暗中观察。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谢俞，不得不说大概好看的人确实只跟好看的人一起玩。

他们坐下后，贺朝半边身子撑着往谢俞那边轴，手臂伸长了搭在谢俞的椅背上，一直在找谢俞说话，嘴角的弧度就没下去过。而相比之下谢俞的反应就很冷淡了，一只手放在桌子上撑着下巴，一边翻菜单一边漫不经心地应声。

沈捷坐在旁边始终安静地喝水，不发一言，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里自动给他配上了表情包：【弱小可怜又无助.jpg】

席间谢俞像是被贺朝叨叨烦了，皱着眉说：“你，把嘴给我闭上。”

贺朝顿了一下，笑着用手在嘴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然而只坚持了不到一分钟，就又原形毕露了。

我看见沈捷偷偷瞄了一眼谢俞，看起来很像是怕他突然动手把贺朝摁在地上（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出乎意料地是，谢俞没什么反应，虽然仍是一副“这个家伙好烦”的神色，但还是忍着不耐继续听贺朝说话。

我不由得回想起之前那次吃饭时的偶遇，此刻他们坐在这个小破餐馆里，远没有上次那个餐厅环境好，只有三个人，也没有上次那样热闹——可是，这一刻的贺朝好像才是真正的贺朝，话多得烦人，笑却是真心实意的笑，没拎着啤酒罐而是认认真真咬着吸管喝橙汁。

竟然还给谢俞挑鱼刺。

05

后来很偶然的一次机会，我得知贺朝和谢俞在一起了。

那已经是我从立阳毕业两年后。

趁着假期我从大学所在的城市到北京来找小姐妹，秋天略寒的北风吹过就刮下一场落叶雨，然而三里屯的小年轻们丝毫未被天气影响，走在街上的姑娘依旧风姿绰约。

我拿着拍立得，从取景框里环视四周，突然觉得自己跟拿着长枪大炮对着小姐姐们街拍的大叔好像没什么两样，刚想尴尬地放下相机，视线一扫而过的地方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两个青年牵着手站在街边，靠的很近，高一点的那个在说话，风吹过的时候抬手帮同伴把卫衣帽子扣上。

第一眼我就认出来，是贺朝和谢俞。

贺朝说着说着突然停下，谢俞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紧接着贺朝拉住谢俞的帽沿，弯腰凑了上去。虽然被帽子挡住了，但毫无疑问他们是在接吻。

我呆呆地举着相机，下意识按了快门。

老实说，在发现自家的小姐妹是朝俞同人大手并且已经连载了洋洋洒洒几万字的同人文之后，我对于他俩是一对这个设定已经默认了。

只怪当时我没摁耐住好奇心点进她写的同人文看了看，文笔优美情节曲折感情充沛，令我这个文科生都自叹不如，再然后被她安利进了二中贴吧里的cp楼，从此掉进了坑里再也出不来。

不过磕cp磕到正主盖章发糖，我大概是头一份。

只是一个短暂的吻，贺朝直起身，谢俞脸上带着些恼怒地往他小腿踢去，贺朝笑着让开，下一秒又把人拥进怀里。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看着他俩，不知道为什么很想落泪。

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我拿着那张拍立得往他们走去，两人很快都把目光落在我身上。

“你们好。”我朝他们笑了笑，将手中的照片递上。

贺朝接过，看清照片时挑了挑眉，弯着嘴角说了声谢谢。

“祝你们幸福啊。”我朝他们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我是知道他们都在北京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巧能碰上。还以为学神们的生活是我们这种凡人不能想象的，没想到也和任何一对普通情侣一样，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牵手拥抱亲吻。

事实上这两位的传奇人生着实为立阳二中上下三届的学生提供了足够的谈资，故事往往以两位学渣校霸开头，某次出行被雷劈了/被车撞了/掉河里了为高潮，最后以势如破竹的逆袭为结尾，过程中还掺杂着某两位校霸相爱相杀的情节。

大家津津乐道乐此不疲，对此有着异常的热情。

以至于我毕业后还会常常翻看二中的贴吧，窥伺一下传奇人物的生活，品尝吨吨吨砸下来的狗粮。不过双双考入清华这种大事，我是在本地报刊上看到的，占了整整一个版面。

报纸上有一张他俩的合照，在立阳二中的校门前，贺朝把手搭在谢俞的肩膀上，谢俞一如既往的冷酷，脸上没什么表情，贺朝却笑得异常灿烂，看着镜头在谢俞耳边比了个耶。

那个夏日，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们并肩站在一段新旅程的路口，由漫天的阳光给他们洗礼。

当年的那只飞鸟，终于挣断了荆棘，带着荆棘上长出的玫瑰，洁白的羽翎上披着光芒，再次展翅。

-End-

毒液X埃迪   

01

 

埃迪以为他死了。

 

安妮向他跑过来，她似乎在说什么，他发觉自己有些听不清了。他这几天基本没睡过觉，精神紧绷了太久，过量的运动与受伤让他筋疲力尽了。他们刚刚拯救了世界，而他的共生体在爆炸的火焰中保护了他。

 

拥有与失去毒液都是这么突然，着急得像一个荒谬的梦，他没给过他选择，他从来也没让他有所准备。他听到自己在阻止他了吗？埃迪感到愤怒，他的胸口一阵阵地发疼，他猜测是那股冲击力弄裂了他的骨头，而共生体还没来得及治愈他。

 

安妮扶住了他，她提了一个关于毒液的问题。埃迪的意识发糊，他再也站不住了，哪里都在疼，他就快要流眼泪了。

 

接下来他睡了三天。

 

语音邮箱里有安妮和丹的留言，他们建议他再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但他只是谢了他们的好意，关掉手机就把自己闷进枕头里继续睡。他的梦又多又乱，那本该个是噩梦，一种活动的生物缠住了他的身体，像打翻的墨水迅速淹没了他的每一寸皮肤。这个危险的，强横的黑色大怪物，摊开了他巨大的手掌，轻轻托住埃迪的身体以避免锋利的爪子划伤他。

 

别担心。他说。

 

“你……你还在吗？”埃迪坐在他的掌心里问。他没有逃离，他在那一团变幻的黑色流状物里自由地走动，它们像是云朵和溪水那样跟随着他。庞大的，怪物的白色眼睛直盯住他，一语不发，他只是凝视着他，看起来没有力气说更多的话了。

 

他醒来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他们的链接。这就像是……毒液还在他的身体里，但他怎么不出现？是因为他伤得太重了？当然也很可能这一切都只是埃迪的错觉，或许他只是想象着他们还联结着彼此。

 

埃迪总是很累，他吃光了家里所有的巧克力，又订了很多很多的外卖，卡里的钱快刷光了。然后就是睡觉。那团黑色的物质无时无刻不出现在他的梦里。大多数时间里他不说话，只是静静地跟埃迪待在一起，这带给他一种诡异的宁静感。有时他会变得很大，像一个巨人那样坐在他身边，黑色的液体包裹住埃迪，把他送到他的肩膀上。有时他变得只有手掌大小，像个恼人的毛线球，在埃迪的衣服里面钻来钻去。

 

“我觉得我要疯了。”埃迪对着镜子说。好在他的脸色看起来没有那么差了。

 

是时候去找一份新的工作了，他告诉自己，或至少该去医院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与精神状态，而不是透支着信用卡，在脏得快要腐烂的房间里缅怀他的共生体伙伴。

 

“毒液，如果你在这里，就……试着告诉我，好吗？”埃迪久久地盯着镜子，希望他能突然出现，“我不会被吓到的。”

 

他耐心地等待了很久，他期盼着他的回应。埃迪发誓他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照过镜子，久到他都开始认为镜子里的人不像自己了。

 

“蠢透了。”他低声骂了一句，无法抑制自己失落的情绪。尽快面对现实吧，他消失了。就像他说过的那样，埃迪确实是个失败者，总是难以接受一段关系的破裂——他失去了安妮却还烦人地在她家门口徘徊，现在他失去了毒液，还要可悲地幻想着他还在。

 

他踹了一脚椅子，从冰箱里拿出最后两瓶酒。瓶子和膨化食物的包装袋在地上堆得到处都是，垃圾桶塞得满满的，几天前的食物残渣上围绕着几只飞虫。埃迪觉得它们的飞行轨迹像是催眠，于是他吃完晚饭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回他什么梦都没做，没有声音，没有场景，也没有他自己，对最近的他来说，这种安静与祥和可太难得了。但这段时间没有维持太久，可能最多也就两小时。因为那个黑色的怪兽从深渊底下窜了出来，大张着嘴，亮出尖利的牙和长长的舌头咆哮着——

 

好饿！！

 

 

02

 

细密的黑色丝线遍布他的手臂与脚踝，他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被操控着扑向垃圾桶。这股力量太熟悉了，剧烈的饥饿感与浪潮般的生命力冲刷过他的全身，在他的血液里窜动，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存在。

 

但眼下真的没有太多时间去感动。埃迪光是阻止他的共生体去吃垃圾就已经费尽力气了。

 

“等等，听着！我们不能翻垃圾桶里的东西吃！那很脏！而且它们都坏了！”埃迪与毒液的力量做抗争，被弄倒的垃圾桶里倒出了一堆散发着恶臭的食物，他们争执时还踹开了另一个垃圾袋，他踩爆了一盒滑溜溜的东西，差点摔倒，而共生体伸出的手掌从后面把他扶稳，现在他的房子变成了真正的垃圾场，好极了。

 

给我们找点吃的，埃迪！

 

“我们这几天吃了不少东西……是你，对吧？你一直在。”埃迪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往外走，“你在干什么？”

 

还不够。你的邻居可以做个开胃菜。

 

“不行！你不能饿急了就到处吃人，虽然他是个混球，但我们不能——”埃迪的心跳快得将要蹬塌他的胸骨，他的脑袋里一团糟，慌张，焦惧与兴奋——跟毒液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这样。但最多的是欣喜。重新与他对上话竟是一件这么开心的事情。

 

我们也很开心，埃迪！刚刚恢复，前几天太虚弱了。

 

共生体读到了他的心情，好吧，他当然能，差点忘了。埃迪不自在地沉默了一会儿，脸上发起了烫，被完全摸透想法不管放在什么情况下都怪怪的。

 

这不奇怪。我们之间不该有秘密。

 

“还是很奇怪……我大概需要一段时间适应。”好在他冷静下来了，埃迪带着他们走到过道，而毒液带着他们冲到一只宠物狗面前。

 

“停下！你不能吃宠物狗，好吗？听我的。”埃迪压低了声音，同时对年轻的狗主人微笑着道了歉。

 

那我们能吃什么？！

 

他的共生体刚刚恢复，是该进食。埃迪想了一会儿，打开了手机里的地图：“别着急，让我搜一下最近的一个农场在哪儿。”

 

找到了具体方位，埃迪本想查一下怎么坐车，但毒液占据了他的身体，黑色的物质像是经脉，快速地覆在他的躯体上张开，又像在织一张大网，他把埃迪密不透风地护在体内，成为了他的战衣。这是他苏醒后第一次这么做，埃迪的身体竟然在为这股力量轻微地发颤。

 

“我们很快，埃迪，我们跑着去。”

 

他高速而敏捷地在夜晚穿行，没有人注意得到他们，毒液像一只捕食的豹子，他从一座大楼跳向另一座大楼，埃迪被可怕的高度吓得不轻，但他现在好那么一点了，至少他没有像上次那样大声惨叫。

 

“没必要害怕。我不会让我们掉下去的。”毒液没有减速，风穿过他们，埃迪慢慢睁开了双眼，城市的灯光在他们的眼睛里闪烁，细碎的微光在他们往下跳的时候急剧变大，点亮一切。如果他能克服，大概会认为现在的风景不错。

 

他们到达农场时撞断了栅栏，埃迪看到受惊了的奶牛和羊群，以及养在舍里的鸡鸭，他几乎要开始为农场主感到抱歉了。他以后会想办法补偿他的。

 

“都能吃吗？”毒液在征求他的同意，口水已经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地了。

 

“嗯……挑你喜欢的吃吧。”埃迪愧疚地闭了眼，避免看到动物们被毒液的牙齿撕碎。至少他们没造成什么大的伤害，这里是郊外，还是半夜，不会有人看到他们。他喀拉喀拉地咀嚼着，那声音听上去像是在嚼可可米。他们胃里的那股饥饿感终于被渐渐填满。

 

饱餐了一顿，毒液满足地躺在青草上，埃迪毫无准备地被带倒在共生体厚实的躯体上，他渐渐收了回去，像几条黑色的小鱼游进了埃迪的衣袖。现在有点像他做过的梦了，他们一起安静地看着星星，结合的感觉与饱腹感温暖地沁入埃迪的胃部，在血管里流淌开去的舒适与安逸让他的神经在这么多天以来头一回彻底放松了。像是……他的生命就是为了这一刻。

 

很高兴我们达成了共识。

 

耳边的声音吓得他坐了起来。该死，他还当自己在做梦吗？他真的该好好习惯一下毒液已经回到他身边了！

 

埃迪张了张嘴，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一瞬间跳出来的想法由不得他控制，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出现这个念头的。

 

你会弄明白的，埃迪，不管怎么样，我们的生命存在确实是因为你。

 

“唔……谢谢？”到现在为止，他必须得承认他真的不擅长应对毒液的这些话，不过……反正他都能读到他的想法，他会理解的。

 

能理解。就像我说的，我很喜欢你，埃迪，希望你也能喜欢我。

 

“我是……开始喜欢你了，毒液。”埃迪困难地吞咽着，他试着用第三方的角度去判断他们现在的对话是否正常，他跟他的大号寄生虫在郊外的星空下互表心意是不是很奇怪？

 

不许再说寄生虫这个词！想都不许想！

 

“好吧，抱歉。”他在脑袋里大吼，而埃迪偷笑起来，他生气的样子很好玩，他都想要用这个称呼去逗逗他了。

 

埃迪，很开心？

 

毒液感知到他的情绪，黑色的溪流从他的颈部往下化开，缠在他的指间升到空中缓慢成型，像是开出了一朵花，他探出脑袋咧开着嘴，就像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很开心。”埃迪移动起手指想尝试着去摸摸他，但又有点犹豫。他应该不会咬他一口什么的吧？

 

“当然不会。我们不会伤害你。”他抬起小脑袋贴向埃迪的手掌，眼睛眯成一条细缝，乖巧得像一条家养蛇。

 

埃迪的心脏飞速跳动着，他温和地抚摸着他，光滑的带着温度的表面变得很柔软。埃迪打了个哈欠，他又有些困了。

 

“睡吧，埃迪。”他在他的脚下生出支流，无数条黑液蔓延着从背后拥抱住他，“我带我们回去。”

 

“晚安。”埃迪放心地在里面闭上了眼。

 

 

03

 

事情开始回到正轨了，或者说，开始彻底脱轨了？总之，他得到了一份新的活儿，见了安妮，感谢了她和丹，他瞒下了毒液的事，但似乎不太成功。她看起来挺怀疑的。

 

他们待在一起之后也没什么特殊的，除了偶尔地咬掉一两个坏蛋的头，更多的时间就只是（外人看来的）自言自语，去超市给毒液买它想吃的零食，在家里的各种东西上贴好简明易懂的标签，并且时刻都在解释他的各种问题，好让他尽快适应他们的生活。埃迪现在不太在乎其他人的目光了，他愉快地跟他的共生体交谈着，甚至被逗得笑起来，从他新邻居的眼神就能看出，他怀疑他是一名精神病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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