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同岁】身处地狱,却向往光明
刘汉阳出狱后没多久又重新开始吸毒。他切断了和所有人的联系,一个人生活在首尔最肮脏的地方。他做着卑劣的活来养活自己。他就想一朵花,外表耀眼,却是长在腐烂尸体上的花。
刘廷宇出狱后去考了律师资格证,干着本本分分的工作。虽然辛苦,但也是胜在平稳。他和监狱里的其他人还有联系,唯独小迷糊。他在彭狱长那里得知了小迷糊出狱后又复吸的消息,就像有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这天公司聚完餐一起去酒吧放松,刘廷宇在那里看到了很久没有见到的那个人。他在人群中,嘴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一股脑地就喝了下去。刘汉阳不像在监狱里那样迷迷糊糊地,虽然喝了不少酒,但眼神还是比较清明的。
刘廷宇就这...
刘汉阳出狱后没多久又重新开始吸毒。他切断了和所有人的联系,一个人生活在首尔最肮脏的地方。他做着卑劣的活来养活自己。他就想一朵花,外表耀眼,却是长在腐烂尸体上的花。
刘廷宇出狱后去考了律师资格证,干着本本分分的工作。虽然辛苦,但也是胜在平稳。他和监狱里的其他人还有联系,唯独小迷糊。他在彭狱长那里得知了小迷糊出狱后又复吸的消息,就像有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这天公司聚完餐一起去酒吧放松,刘廷宇在那里看到了很久没有见到的那个人。他在人群中,嘴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一股脑地就喝了下去。刘汉阳不像在监狱里那样迷迷糊糊地,虽然喝了不少酒,但眼神还是比较清明的。
刘廷宇就这样怔怔地看向刘汉阳的位置。刘汉阳变了很多。吸毒让他的面部瘦削,整张脸是不正常的惨白,凸显地他的唇色更加地红,眼底的青黑嚣张地显示着这个人休息的并不好。
同桌的前辈看他一直在看那边,凑过来想看看刘廷宇在看什么。刘廷宇自欺欺人地转过头来,他不愿意,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心动。和前辈们打过招呼后就匆匆走了。
看着刘廷宇离开的背影,刘汉阳出了神。他还保留着在军队的习惯,头发剪得很短,背挺得很直。
“臭小子。”刘汉阳默默说了句。
旁边的人没听清,又给刘汉阳倒了一杯酒,加了料的酒。
刘汉阳把桌上的酒喝完后拿起外套也走出了酒吧。
那天过后,刘廷宇每天晚上都会来这个酒吧喝上一杯,可是,他再也没在那里见到过刘汉阳。
这已经是来这里的第七天了,别说人了,鬼影子都没有。刘廷宇报复般地喝了很多酒,到最后自己神志都不太清楚了才跌跌撞撞地出了酒吧。
他没注意到,他走后,有一群恶心的小子也跟了出来。
刘汉阳和刘廷宇的第二次相遇,是在酒吧外边。刘廷宇喝得烂醉,被一群小子拦在外面刁难。刘汉阳认识那群人,一群恶心的蛆,男女不忌,还喜欢下药。在一个傻逼摸上刘廷宇的脸的时候,刘汉阳没忍住,从后面一脚踹上了那个小子的背。
“阿西,谁啊?”骂骂咧咧地转过头却看到了刘汉阳。
“怎么,想被揍,还不滚!”
扶着刘廷宇的刘汉阳心情很不好,这个臭小子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就敢在这里喝成这样。
混混们不敢惹刘汉阳,这个人是个不要命的主。只能暗暗咒骂了几句就离开了。
刘廷宇醉的很严重,明明平时那么正经的一个人,醉后就像个孩子。刘汉阳哄着他报出了家里的地址,拖着一个重的要死的人回了刘廷宇家。
“哇哦,我们刘大尉的家里很干净呢。”好不容易带刘廷宇回了家,体力严重透支的汉阳有些眼前开始发黑。又一次,刘汉阳厌弃自己这不争气的身体。
“要是济赫在和话,肯定很轻松就能把廷宇带回来了吧。”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刘汉阳嘴角抽了抽,这么久了,自己还是没长记性。
刘廷宇恍惚之间好像看到了刘汉阳,那个傻傻的小迷糊。
“臭小子。”
久违的称呼,让刘汉阳呆滞了很久。他仿佛又回到了监狱里的那段日子。戒毒很难,很痛苦,可比起现在的生活,那段日子却是他的奢望。
睡着的刘廷宇乖得不行。这个口是心非的臭小子,什么想法都挂在脸上的臭小子,那个,自己喜欢了很久的臭小子。
手摸上了刘廷宇的额头,顺着鼻梁摸到了他的嘴巴。
在放纵自己最后一次吧,就满足我最后一个愿望吧。
刘汉阳低下头,轻轻吻住了刘廷宇的嘴唇。汉阳觉得,这一时刻,比自己吸毒的时候刺激多了。整个人都忍不住地颤抖。刘廷宇喝了很多酒,酒香萦绕在两个人之间。
给刘廷宇煮了醒酒汤后,刘汉阳就走了。
宿醉后的刘廷宇头疼到不行,挣扎地从地上起来,感觉自己的骨头想被人碾碎了一样。
“阿一古,真的不能这样喝酒啊。头真疼。”
想着去冰箱拿一瓶水喝,却看到了灶台上的醒酒汤,旁边放着一张纸条。
“胆子大的臭小子,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就敢在那里喝醉,真的是活够了是吧。”
凌冽的字体和那个人的外貌一点都不符合,喝着冷掉了的解酒汤,刘廷宇下了决心。
刘廷宇从那天以后天天去酒吧转悠,点上一瓶烧酒,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又是一个星期过去了,刘廷宇还是没有见过刘汉阳。
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早上醒来的解酒汤,仿佛就像是他做的一场梦。
现在不过是梦醒时分罢了。
三天后,新闻报道,一刘姓男子在出租屋自杀,疑似毒瘾发作。此男子曾在监狱服刑。出狱后又重新吸毒。
那天,金济赫在练习的时候一个球也没有投好。
那天,李俊浩一个人买了三个冰淇淋在天台呆了很久。
那天,彭狱长在办公室听了一天的歌,被新来的狱警问了很久自己眼底的黑眼圈。
那天,闵哲和姜哲斗一天没有出过出租屋,煮了一顿咖喱。
那天,文莱洞把自己要卖的烟全部抽完了。
那天,刘廷宇买了很多酒,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喝着闷酒。可偏偏,拿了两个杯子,还买了很多小迷糊喜欢吃的零食。他像是不要命一样地灌自己。眼眶发红,不断地抱怨着那个不负责任的人,嘴巴一直默默骂着臭小子。
其实,那天刘汉阳毒瘾没有发作。他只是觉得,活着,真的太没意思了,活着,真的太累了。这个世界上,他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刘廷宇一个人了。他怕自己影响了刘廷宇。
他卑劣如斯,活在地狱。而刘廷宇,他是自己的光。
他很自私,却不想把那人拉下来和他一起坠入地狱。
人世很好,刘廷宇,你好好活着。
【九辫】我想娶的只有你(又被删帖补发)
大家好,这是一个又被老福特屏蔽帖子了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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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云雷 伴郎
#杨九郎 婚礼
#张云雷 杨九郎
2019年8月20日,微博热搜前三名,屠榜。
这一天是张云雷杨九郎六周年专场,在北展。
最后一场活是学哑语。
“上货”的时候,有粉丝送礼物送了两身红色大褂,加一方盖头。依次叠好放在红彤彤印着“囍”字的盒子里。
张云雷接过盒子的一瞬间,表...
大家好,这是一个又被老福特屏蔽帖子了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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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云雷 伴郎
#杨九郎 婚礼
#张云雷 杨九郎
2019年8月20日,微博热搜前三名,屠榜。
这一天是张云雷杨九郎六周年专场,在北展。
最后一场活是学哑语。
“上货”的时候,有粉丝送礼物送了两身红色大褂,加一方盖头。依次叠好放在红彤彤印着“囍”字的盒子里。
张云雷接过盒子的一瞬间,表情有些怔愣,然后绕过一旁想要伸手来接的九涵的手,回头走到话筒旁边,直接把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九郎正在调话筒,低头看到这个,也愣了一下,嘴角邪邪的勾起来,小声说了句什么。
张云雷没理,把自己话筒架升起来,咳了两声:“好了好了啊,快回去坐好吧,我们先说相声,好吗?”
“哎对,都先回去。”九郎跟着说。
“二爷好帅!”
“二爷我爱你!”
观众席乌乌泱泱的,隐约听到粉丝在喊。
张云雷微微笑起来:“哎,谢谢,听到了,听到了。”
“九郎好帅!”他说完这句话,下面一小批粉丝又接着喊。
其实这场景在他们俩以往的专场或者演出中出现过很多次,每次张云雷一听到这句话,肯定是一脸嫌弃的撅台下观众:“你什么眼光啊你,就这小眼八叉的,还帅哪?”
但是今天不同,粉丝们喊完,张云雷面无表情,也不说话。最后还是杨九郎应了声:“哎,谢谢谢谢,张老师最帅!”
粉丝们明显感觉到了张云雷今天的情绪不高,慢慢安静下来,等着他俩入活。
“这一场呢,由我们哥俩给您说段相声。上得台来,先来一段简单的自我介绍,我叫张云雷,旁边这个呢是我的搭档,杨九郎。今天是我俩的六周年纪念专场。”
“哎是。”
“选这段儿呢也是因为我们俩第一次搭档的时候,使的活儿就这个。”
“哎是,一晃六年了嘛。”
“今天呢,我们哥俩老活儿新使,给您来这么一段儿。”
“怎么您呢?”
“咱俩换个位置,你给我逗哏,我给你捧哏。”
“哎,换个位置……什么您呢?!”一旁杨九郎的声调猛然拔高,满脸的不可置信,把张云雷拉到话筒收不到音的地方:“你等会儿等会儿……”
台下粉丝不明就里,觉得六周年纪念专场,两个人一定会在台下好歹对对词,所以一时间分不清杨九郎夸张的表情是包袱还是算没接住。
“各位,你们瞅瞅啊,就这个玩意儿,一说给我逗哏吓死了要,恨不得现在就跑下去扎后台马桶里撑死。就这水平,给我捧哏,多侮辱我。”张云雷转回话筒前,朝着台下观众直指着杨九郎数落。
“我侮辱你侮辱的还少吗……”杨九郎朝后一下下躲着他的手指,默默嘟囔了一句。
“呦———————!”底下粉丝听到这句话,一下炸了锅,哈哈笑起来。
张云雷没像往常一样臊的趴在桌子上直不起身来,而是转过头轻飘飘看了杨九郎一眼,略带挑衅的语气问:“我就问你,给我逗哏,你敢不敢。”
杨九郎看着他,嘴角的痞笑渐渐敛下来,一派正色:“来。”
有生之年能够解锁捧逗互换的学哑语,现场粉丝全都炸了锅,心里也都将刚刚杨九郎的那一幕表情当成了包袱。
小哑巴偶遇老街坊的开心、解释父亲脑淤血死亡时费劲巴力的肢体动作、问到家中妹妹时的兴奋,两个人的表演还是原来的样子,除了捧逗互换之外基本看不出什么改变,直到……
“¥#@……%&*@……”
“哦,您说我妹妹跟人学变魔术啊,没有。”
“¥#@……%&*@……”杨九郎四处寻摸,然后就看到了一旁盒子里最上方的红盖头,拿起来抖开,盖到张云雷头上摁下去:“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盖头盖上去的那一刻,底下粉丝的尖叫声好像要把北展剧场的房盖儿挑起来一样。
张云雷把盖头拿下来握在手里:“哦,我明白您意思了,您说想跟我妹妹结婚是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杨九郎正好面对他站着,他所在的那边舞台侧面有光透出来,那方红盖头在他手里攥着,当真一个翩翩公子少年郎。
杨九郎愣了一下才回答:“昂。”
“不会啊,不能,我妹妹啊,要结婚找一会说话的。”
“我会说话啊我。”
“去你的吧!”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鞠躬下台。
因为是攒底使的活儿,两个人下到一半被主持人拦了一下,又拐回来重新站到桌子前。
返场。
位置换回来,杨九郎先探过身给张云雷调了一下话筒,然后拿起刚才被撇在桌子上的那一方红盖头仔仔细细叠好,放回盒子里。
张云雷清清嗓子:“刚才这场学哑语呢,是我跟我搭档第一次上场的时候使的活儿,今天六周年,当个纪念。”
“哎是。”杨九郎在一边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儿无可奈何的笑意:“您各位不知道啊,刚才捧逗互换,我们俩台底下对的词儿没有这一项……吓我一跳……”
张云雷严肃了一晚上的脸这才微微有点儿笑意:“确实,那是我临时改的词儿。”
台下都笑,一两个粉丝扯着嗓子真心实意的夸:“临时发挥也说的很棒!爱你们!”
杨九郎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话筒:“当时就想着不能让这活儿砸在我这儿,张老师说让我逗,那我就逗。没让大家失望就行。”
“九郎最棒!”粉丝们扯着嗓子喊起来,震得两千七百人满满当当的场子都响起了回音。
张云雷看看站在桌子里头的杨九郎:“我搭档,那能不好吗?”
粉丝们都笑,九郎也笑。
笑着笑着就听到张云雷说:“那个,今天六周年,我搭档有件挺重要的事儿宣布……”
“嗨……”
“来吧九郎,你自己宣布吧……”张云雷转过身面对着他,两只手背在身后。
九郎想了想,扶着话筒:“那个……有粉丝问,我跟张老师的下一次专场在什么时候。在这跟大家说一下,下一次……应该就是跨年了。”
这句话一出,下面一片“啊?为什么时间这么长……”的哀嚎声。
台上的两人仿佛已经料到粉丝们的反应,杨九郎接着说:“因为那个……10月份我要办婚礼,之后还有蜜月期。所以……也挺抱歉的。”
底下粉丝突然就静了,张云雷接过话:“对,九郎婚礼,我是伴郎。”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微微仰着头,头顶是舞台的强光,底下拿着单反大炮拍照录像的粉丝清清楚楚拍到了他眼角泛起的光。
这天的最后,两人合唱了《探清水河》和《毓贞》。
或许是知道宣布这个消息之后,会面临着疯狂脱粉的局面,九郎一改平时默默在桌子里面跟唱的风格,陪着张云雷认认真真唱完了两首歌。
返场结束,两个人鞠躬下台。
刚进后台,九涵就迎上来,把手机递给张云雷,低声说:“上热搜了。”
张云雷低头“嗯”了一声,没接。
杨九郎披上外套,顺手接过去,跟张云雷说:“走啊,我先把你送回去。”
张云雷坐到沙发上,抬头看他一眼:“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有点儿事儿要办,完了让九涵送我回家。”
“我送你去办不得了吗,九涵先回吧。”杨九郎没当回事儿,低头拿了张云雷的大衣就要把人拽起来。
“不用了,不顺路,你这两天筹办婚礼四处跑也辛苦了,早点回去歇着吧,有九涵呢,没什么不放心的。”张云雷一抬胳膊,躲过了杨九郎要来扶他的手,又把他手中自己的手机抽出来,打发人走。
杨九郎见他这样,没再坚持,一转头:“那我先回。九涵看好你哥,有什么事儿随时给我打电话。”
“师哥你放心。”九涵应了声。
等九郎出了门,估摸着走的差不多了,张云雷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走到礼物堆旁边巡视。
九涵跟上去问:“怎么了哥?你找什么?”
张云雷头也不回:“刚才返场结束,舞台桌子上有个红盒子,谁给我拿下来的?”
“红盒子?”九涵想了想:“里边儿是不是装了大褂?”
张云雷回头:“你见着了?放哪了?”
九涵拿过来递给他,然后看到平常对粉丝礼物就很上心的张云雷对这个盒子格外珍重,捧过来抱在怀里:“送我回家吧,累了。”
九涵纳闷:“刚不是说……有事儿?”
张云雷看他一眼:“没了,回吧,九郎问起来你就说我去见新歌的词作人了。”
九涵跟在张云雷身边儿的时候也不短了,多少明白点儿他俩的事情,没再多问,把人送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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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周年专场过后,张云雷拍杂志、跑代言、录新歌,甚至时常能在三庆见到他,可九郎,基本没再出现过。
#杨九郎结婚,张云雷伴郎#的消息在热搜榜上挂了三天。
婚礼日期定在了10月19日,有心的粉丝在贴吧翻到了杨九郎跟老婆在北京西城区民政局领证的照片,上面的日期是2016.10.19。
一时间,真的如他们两个所料,大批粉丝脱粉。
他们都说,杨九郎结婚了,梦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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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前一天早上,杨九郎来张云雷家接人:“一个月前定好的西服,今天打电话来让去试装,看看哪里不合身的需要再改。”
张云雷还没睡醒,打开门倚在门框边儿,整个人懒懒的:“好。”
杨九郎进了门,把人半搂在怀里圈着往里屋带:“还早,再睡会儿去。”
张云雷坐在餐厅椅子上揉眼睛,嗓子哑哑的:“那你来这么早干嘛?”
“给你做饭,外边儿早饭你不是不喜欢吃么,昨天又熬夜录歌录到三点多。”杨九郎开冰箱拿东西,一边儿忙活一边儿回答。
“这不是为了赶时间吗,接下来两天都没空。”
左右是睡不着了,张云雷进了浴室洗漱,收拾好自己,吃过早饭,两人便出了门。
到了高定馆,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门。店经理迎上来:“礼服在二楼,二位请。”
上个月张云雷来,只量了身形,衣服的款式、面料,都是杨九郎定下的。
黑金暗纹绣花的外套和裤子,里边是一件领口滚着银边儿的白色衬衫。
张云雷进去换了,拉开试衣帘走出来。
“杨先生眼光很高,选出来的样式跟您简直绝配,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新郎服。”店经理在一边夸。
“新郎”两个字落在面前的两个人耳中,同时愣了一下。
张云雷看着镜子里坐在后方的人,漫不经心的笑:“翔子,要不这伴郎我不当了,多抢你风头。”
杨九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怎么着,你真要当新郎啊?”
“俩新郎那像话吗……”张云雷不假思索的回过去。
说完发觉有些不对,又瞥见一旁店经理的神情有些古怪,没再继续说下去:“这衣服挺合适,不用改。直接包起来吧。”
拿上衣服出了门。
上车之后杨九郎侧过头问:“想去哪?”
刚说完,手机就响了。
杨九郎接起来:“师哥,怎么了?”
电话那边九龄扯着嗓子喊:“走啊,今儿哥几个安排你一天,纪念你彻底告别单身生活。”
杨九郎捂着话筒,拽了拽身边人:“九龄他们一起玩儿,你去不去?”
电话那边声音太大,离得这么近,他当然听见了。张云雷看着窗户外面,声音淡淡的:“我回家。”
然后他就听到杨九郎对着电话那头说:“别了,我今儿有事儿,明儿早上见吧咱们,明天喝多少我都陪着。”
那头九龄不甘心:“我说,怎么茬儿啊,赶明儿结婚今儿还有事儿,陪媳妇儿啊?”
他这么说着,杨九郎真的就应下来了:“嗯,陪媳妇儿。”
说完就挂了电话,发动车子:“送你回家。”
张云雷还是看着窗外,一动不动,脑子里胡思乱想。
一会儿闪过他们俩第一次搭档时候的画面,一会儿闪过自己在病床上的时候杨九郎胡子拉碴的模样,一会儿又转到杨九郎看到黑粉攻击他的时候气的蹦高的样子,最后低下头看看自己手里拿着的伴郎礼服,闪过九郎刚刚挂电话之前回的最后一句话:“嗯,陪媳妇儿。”
从第一时间听到九郎跟他说要结婚的那一天起到现在,终于认清了这件事:他的杨九郎,要娶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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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婚礼,几个伴郎一辆车。
张云雷来的最晚,一上车就被大林炮轰:“不是我说,你这干嘛呢,磨磨蹭蹭的,杨九郎那一直催着。”
大楠在一边儿捂着嘴笑:“就是,让我们仨就等你一人儿,好意思么你。”
张云雷坐副驾驶上一回头:“废什么话,我这不没迟到吗。”
他这一回头不得了,后排坐在中间的九龄指着他领口嚷嚷起来:“等会儿!你这领子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好了伴郎服都一样的么!你这怎么茬儿啊!跟特么新郎服一样!”
他一说话,不光大楠和郭麒麟诧异,连张云雷自己都愣了一下。回头看向后排,车里光线暗,他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才发现三个人的着装,一水儿最普通不过的白衬衫,黑西装。
大林就坐在他正后方,往前挪挪屁股抱着副驾驶的椅背揪着他衣领看:“不是,这也太骚了吧,像话吗像话吗,凭什么你衬衫领子还得带个银边儿啊!”
大楠从一边儿淡淡来了一句:“还说衬衫,你看见他外套了吗,黑金绣花,更骚。”
“我去……”
打闹间到了新娘楼下,车缓缓停了。
张云雷最后说了句:“行了行了,我不就衣服比你们好看点儿吗,哪就那么多话。”领头就下了车。
杨九郎已经从最前面的婚车上下来,站在楼门口朝这边看过来,等着他们几个走过去。
离得远,张云雷看不清,只隐约看到一个轮廓。
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边儿的大楠就蹦起来了,一米九几的大个儿,原地蹦高,吓了周围人一跳:“卧槽这什么情况!杨九郎,今儿你结婚还得跟张云雷俩人穿一样的衣服是吗?!这他妈又不是大褂!”
张云雷往前走的脚步顿住,眯起眼睛努力想看清杨九郎的衣服。
视线中那个人越走越近,然后在他身前站定,同样的一身黑金暗纹绣花西服,内里的衬衫领口绣着银边儿,含混痞气的北京小爷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欣喜:“是啊,今儿我结婚,娶的是他张云雷。”
一句话,平地惊雷响。镇住了张云雷,也镇住了后面车上下来的所有人。
杨九郎甩下周围所有人震惊的神色又上前一步,跟张云雷的距离呼吸可闻,在他耳边问:“怕么?”
张云雷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叫着,根本反应不过来,听到这句话下意识摇了摇头。
不管什么时候,有杨九郎在他身边,他就从未怕过。
手中被塞了一朵捧花,杨九郎直接拦腰抱起他把人塞进了最前面婚车的后排座,开了出去。
伴郎变新郎,周围的人不明就里,但是看着最前面的婚车都开了出去,只能赶紧上车跟上去。
到了定好的酒店,一长队婚车依次停在门口,杨九郎抱着人下来直接坐着电梯进了酒店顶层婚礼区的后台。
这时参加婚礼的众人才看到,酒店门口的花牌写着“杨九郎先生 张云雷先生 婚礼现场”。
顶层的大礼厅门口设了一张长桌,两个酒店服务生坐在长桌后,依次验看着到场宾客印有“邀请您参加杨九郎先生 xxx女士婚礼”字样的请柬,回收后拿出一张全新的印有“邀请您参加杨九郎先生 张云雷先生婚礼”字样的请柬,封皮上印着两个穿着黑金大褂的Q版小人。
等到宾客们都入了席,依次坐好,礼厅内的灯光柔和下来。
烧饼是今天的司仪,三两步走上台:“满堂宾客齐,良辰吉时到。欢迎各位来参加杨九郎先生与张云雷先生的婚礼。”
开场白说完,全场鸦雀无声,一时间气氛有点冷却。
坐在离舞台最近一桌的岳云鹏带头鼓起掌来:“好!”
烧饼看着台下笑起来,以往的破锣嗓子今天难得带了点儿温柔味道:“今天这场婚礼,提前知道内情的,只有我、岳岳、师父和谦儿大爷。就连张云雷本人,都一直蒙在鼓里。至于原因,我想只有让当事人来讲才更有说服力。”
“此时此刻,我相信大家心里,都有很多的疑惑。那么下面,就让我们有请两位新人入场。”
婚礼进行曲响起来,舞台尽头连通的那扇大门缓缓打开,两个身穿黑金暗纹绣花西服的男人肩并肩走出来,十指相扣。张云雷身后跟着郭麒麟和陶阳,杨九郎身后跟着王九龙和张九龄。
小花童站在舞台两边撒着花,一路铺过去,两个男人就这样踏着一地落花走上了舞台,站在了中央。
烧饼递给杨九郎一个话筒:“九郎,现在的局面还在你意料之中吗?”
杨九郎右手拿起话筒,左手依旧扣着张云雷的右手轻轻晃了晃:“还行还行,只要张老师答应跟我走了,就没什么意料之外会发生了。我最怕的一关已经过了。”
烧饼调侃的笑:“呦,这就秀上啦?不应该跟大家伙儿解释解释吗?”
杨九郎低头笑,冲着台下一躬身:“师父,您先来吧。”
郭德纲站起来,在众人齐齐的注视下上了台,接过烧饼手中的话筒站在两人中间,伸手一比:“今儿结婚的呢,一个是我徒弟,杨九郎。另一个你们估计也都熟悉,小辫儿张云雷。”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骄傲又慈祥,身后的一对人突然就红了眼眶。杨九郎一侧头,抹去身边人眼角的泪,轻轻摇了摇他的手。
郭德纲没注意他俩的动作,接着开口:“七月十七是杨九郎生日,那天他们哥儿几个一起出去吃饭,到了晚上,八九点钟,上我家敲门来了。我一开门,这玩意儿带着一股酒气就跪在我跟前儿了。”
郭德纲说这段儿的时候像单口相声一样,太有画面感,台下宾客有的忍不住笑出声来,气氛这才松动了些。
张云雷显然不知道有这么一段,歪头看向杨九郎。
杨九郎没说话,也想起来自己那天的做派了,低头抿着嘴笑,
“我这一看吓坏了,我寻思这耍酒疯耍我们家门口来了,是准备着让我摘字呢?赶紧着把人弄进屋,进了书房,我问他,这干嘛你要。这孩子跪地上跟我说:师父,我喜欢辫儿,这辈子离不了他。”
台下宾客静静听着,都正色起来。
“我跟他说,这个我知道,你入我门下多少年,你的脾气秉性我了解的透彻。你们俩在一起的时候那点儿腻乎劲儿,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他傻笑,问我,原来您都知道啊,师父,您不怪我么,这样的想法,有辱师门?”郭德纲笑起来,朝身后一回头,把杨九郎拉到身边儿:“我怎么回答你的,跟大伙说说。”
杨九郎接过话筒,语气含混的北京小爷第一次说话一字一顿:“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这事儿说破了,谁敢说你有辱师门,你就告诉他,这是我郭德纲点头同意了的。”
眼泪跟着这句话一起流下来,杨九郎扑到郭德纲怀里抱着他:“师父,谢谢您。”
郭德纲拍拍他的背:“那天他听了这话,眼泪哗哗的往我怀里扎,刚买身儿睡衣全让他给我毁了啊,气得我直往外轰。临走时候他还问我,师父,我想瞒着他办场婚礼,到时候您来当证婚人成吗?”
“今天当着大家伙的面儿,我再回答你一遍。”郭德纲又回头,把张云雷也给拉上来,拉过两人的手叠在一起拍了拍:“都说搭档如夫妻。你俩这辈子,谁也离不开谁,如今成了真夫妻,除了说相声之外,还得给我好好过日子。”
说完就把话筒递回给烧饼,下了台。
他这句话里的意思太清楚,真情实感戳到了在场每一位宾客心里,不知是谁起的头,掌声渐起,久久不息。
“感谢我们师父郭德纲先生的致辞。下面让我们把重场戏交给今天的主角,这场婚礼的策划者,杨九郎先生。”烧饼扭过头,冲着九郎比了个手势。
九郎接过他的话:“首先,为我的隐瞒给大伙儿道个歉。今天的婚礼请柬一开始写的是我前妻的名字,主要是因为张老师现在热度太高,我怕宣布之后对他会有什么负面影响,另一方面也是想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这个事情我跟我前妻商量过,她同意了。”
提起前妻,他语气抱歉:“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温柔漂亮善解人意。如果我没有遇到张云雷,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她。”
回过身牵起张云雷的手:“在作出这个决定之前,我也曾胆小怯懦过。因为知道这种感情不被大多世人接纳,所以一直埋在心里。”
“2016年他出事,当晚接到30多张病危通知的时候,我守在手术室外面只觉得整个人心就死了。后来他活了过来,那一瞬间是我第一次认识到,我有多在乎这个人。再后来,医生说让他考虑幕后工作,他当天就跟师父师娘说,让他们来劝我换搭档。我不乐意,张爸张妈都来了,几位长辈轮着劝我。我觉得他不要我了,赌气跟我前妻去领了证,心想着,你那么想换搭档,那我就满足你。”
“后来去医院送饭的时候,看到他躺床上,眼底映着我的影子,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对我说【我听师父说你同意换搭档了,挺好】,我一下就心软了,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蛋。”
他说到这,转握为搂,直接把人带进怀里。
张云雷当着满堂宾客把他的话全部听进耳朵里,心下滚烫,搭上了腰间那只手。
“那之后,他手术、复健、重新上台、逐渐被更多人熟知,我陪着他走过了这一段又一段路,也曾在心里想过,他往后道路定是一马平川,我还是敛了那些不光彩的想法,就这样看着他便好。”
“可他实在太不让人省心。一年四季穿短袖,累了的时候不按时吃饭,脚上钢钉都穿透出来了他还是满不在乎……这样一个人,把他交到任何一个人手中我都不放心。”
“今年年初,他拆了一次钢板,六月份,又拆了一次钢板。第二次拆除手术成功以后,他看见我的第一面说【我终于完全活过来了】。那天我瞒着他,瞒着所有人,跟我前妻办了离婚手续,我说,他活了,我也明白了,我这辈子非他不可,谁都不行。”
侧过身从九龄手中接过他偷偷去选好的对戒,把其中一枚取下来,拉起张云雷的手套进去,直愣愣对上他的眼睛:“三年前的今天,是我混蛋,一时赌气跟那个女孩子领了证;三年后的今天,我想通了,我杨九郎这辈子要娶的人只有你张云雷一个。”
烧饼站在一边,偷偷用手把眼泪抹下去,故作轻松的起哄:“辫儿!你也说两句。”
他这话一出口,底下全都热闹起来:“说几句!说几句!说几句!”
张云雷扫视了台下一圈,从九龄手中的戒指盒取下另一枚戒指,拿过九郎的左手的无名指套了进去:“今天早上从车上下来,你走到我面前问我怕不怕,我即便大脑一片空白都还是下意识的摇头。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无论未来会经历些什么,会面临些什么,我都不怕。既然哪条路都能走到终点,那我选择有你的那条。”
大楠他们几个伴郎看着这两人,都开始起哄:“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台下的宾客,从一开始不明就里的沉默,到如今全被感动的欢呼,都跟着闹起来:“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六年,杨九郎很少听到张云雷如此认真的情话,只觉得胸腔里满腔的爱意都只能通过亲吻来表达。听到周围人的起哄,他双手碰上张云雷的脸,勾勾唇角亲上去。
亲上去之前,他的最后一句低喃落在张云雷耳边,被一室的欢呼尖叫声淹没,只留给他一个人听到:“真好,你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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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之夜(&@#¥$%……此处省略三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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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三天,小两口要回门。
从婚礼当天到现在,#张云雷 杨九郎#这两个名字就一直在热搜榜上高居不下。
粉丝们的心死而复生,剪辑了无数个他们两个婚礼现场的视频。哭着喊着自己这辈子终于磕到了神仙爱情,圆满了。
到了回门这天,前半天把两家父母都拜完了,下午杨九郎就陪着张云雷去了玫瑰园。
一个陪郭德纲喝茶听曲儿,一个陪王慧聊聊家常。
晚上又被留下来吃了饭,再出门回家时天色已晚。
左右无事,两个人沿着玫瑰园的小路一直走到小区门口。
十月末,这时节的北京城,还带着些夏日未消的暑气,路上铺着落叶,映着道路两旁傍晚渐次亮起的晕黄灯光,平添了一丝温柔。
张云雷依旧还是短袖牛仔裤,九郎也是短袖短裤,两个人在街上溜溜达达的,倒是惬意。
不一会儿,走到了大街上,人渐渐多了起来,有路边的小姑娘瞥见他俩,停下脚步小声嘀咕着“这是不是张云雷和杨九郎啊?”
身边人越来越多,有几个粉丝认出他俩,尖叫着停下拍照,
两人加快了脚步,经过人群较多的地方的时候,张云雷走在前面,手朝后一伸,九郎立马抬手握上去。
周围的粉丝捂着嘴小声尖叫,有一两个胆大的壮起胆子问:“二爷,你跟九郎不怕吗?”
张云雷没回头,手依旧跟九郎握在一起,一前一后走出人群,朝那个问话的女孩子淡淡一笑,他温柔的声线飘到九郎耳朵里,飘到北京城带着暑气的十月秋夜里,掷地有声:“认准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图源自网络)
【九辫】我这辈子只给你做大褂
架空民国向……
贵气少爷郎X痴心裁缝辫
脑洞向不上升真人……理性观看,杠精退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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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民国八年。
烟袋斜街尽头,张氏成衣店。
“叮铃铃……”门口挂着的迎客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一名身穿素纹旗袍的女子在两名小丫鬟的簇拥下走进来,身边还领着一名身着西装的十二岁少年。
“杨夫人您来啦?今日可是要来定做新一季的旗袍?”店老板从柜台后抬起头,见着熟面孔,立马笑着迎上去。
杨夫人摇摇头,把自己身边的小男孩领上前一步:“半月之后,府里老太太六十大寿,来给孩子做身新大褂添点喜气,有新鲜的布料吗张老板?”
“有,有,您里边儿请。”张老板笑得更开...
架空民国向……
贵气少爷郎X痴心裁缝辫
脑洞向不上升真人……理性观看,杠精退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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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民国八年。
烟袋斜街尽头,张氏成衣店。
“叮铃铃……”门口挂着的迎客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一名身穿素纹旗袍的女子在两名小丫鬟的簇拥下走进来,身边还领着一名身着西装的十二岁少年。
“杨夫人您来啦?今日可是要来定做新一季的旗袍?”店老板从柜台后抬起头,见着熟面孔,立马笑着迎上去。
杨夫人摇摇头,把自己身边的小男孩领上前一步:“半月之后,府里老太太六十大寿,来给孩子做身新大褂添点喜气,有新鲜的布料吗张老板?”
“有,有,您里边儿请。”张老板笑得更开,忙着把人带进内间,指着满屋挂起来的布匹绸缎一一介绍:“您来巧了,昨儿个店里刚进了一批新布料,真丝、云锦、灯芯绒,都是今年江浙布坊刚研制出来的新样子,紧着送到了咱家。”
杨夫人顺着这几匹布料一一摸过去,手感倒真的是上佳。
“给老夫人贺寿,这匹真丝料上的祥云纹正合适,还有这云锦,色泽随光而变,早前还是康熙爷钦点的进贡面料,大清倒了之后一度失传了呢……小少爷看着就满身贵气,定能压得住这上面的厚重纹理。”
他夸的好听,杨夫人本身也心仪这款云锦料。左摸摸右看看,又扯出一尺在身边的小孩子身上比划了一遭,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做这身儿罢。”
“哎,得嘞。”张老板躬身应了,转头扯起嗓子朝着后院儿喊:“辫儿,带小少爷到里屋比一下身量。”
“来喽……”后院传来一声清亮的应答声,带着几分稚气。
下一秒,一个穿着烫金暗红纹大褂的小小少年就掀开帘子跑了出来,脖子上挂着软尺,手中拿着划粉。
他四周打量了一下,跑到杨夫人面前,对着比自己整高出一头的贵气少爷咧嘴一笑:“是你要裁制衣服吗?”
张老板手中拿着方才选好的云锦料,发了话:“快将小少爷带进里屋。”说完看着小小少年身上的大褂无奈摇头:“你这混小子,又拿我压箱底的料子胡乱裁衣服!”
小小少年眼看自己被发现,调皮的吐吐舌头,拉起杨少爷的手就往后院里屋跑:“我去量数据!”
02
进了里间,小小少年找了一个小板凳站上去,取下自己脖子上的软尺,抬手勾到面前的人脖子上圈成了一个圈,数着软尺上的刻度用划粉在一旁的工作台板上记下数据。
回身的时候没站稳差点从小凳子上摔下去,情急之下直接抱住了眼前人的脖子。
“小心……”小少爷条件反射圈住了怀中人。
稳了稳身子,扶着小少爷的手臂站好,少年又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是我大意,冒犯小少爷了。”
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上一头的小稚童像府中家仆一样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喊“小少爷”,莫名的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我有名字。”他平视着板凳上的少年,声音含混,是地道的北京口音。
小少年抬头,不明白他的意思:“嗯?”
“你可以叫我九郎,杨九郎。”说完他好像是有些含羞,把头偏到一边又咕哝着补了一句:“不要叫我少爷。”
少年只听到了前半句,把划粉往台板上一搁,扶着桌沿跳下板凳,手放在身后蹭了蹭,又重新伸出来,嘴角咧出一个笑:“我也有名字,我叫张云雷。”
杨九郎看着伸到面前的手,犹豫了一下握上去:“我刚刚听张老板叫你……辫儿?”
张云雷还是笑,握着他的手左右甩头,身后编成三股的及腰小辫儿一甩一甩的:“我小时候爱生病,爹娘听了街坊老人们的话,给我留了长生辫儿,希望我一生平安,长命百岁。”
小少年欢快的童音落在杨九郎耳中,一点不像平日里自己所接触的那些谨言慎行的深宅少爷或是小姐,一派寻常百姓家乐观富足的天真。
民国初年南京那边的大总统已经下了剪辫令,严禁蓄发,意为彻底与旧清割裂。这个杨九郎在学堂的时候先生教过,身边人也从未见过有留发之人。
可不知怎的,看着眼前身着烫金暗红纹大褂少年脸上开怀的笑脸,杨九郎莫名觉得,这辫子留起来真好看,跟着他说了一句:“嗯,长命百岁。”
03
颈、肩、胸、腰、腿。
量完了缝制成衣需要的所有数据,张云雷把软尺一收,绕了两圈又挂回脖子上,扔了手中的划粉拉着杨九郎回了前院柜台。
把人领回杨夫人身边,对着自己爹爹说了一句:“都记下了。”
张老板的柜台上已经堆满了布匹面料,是等待量衣的空档里杨夫人又挑好的新一季旗袍料子。看到自己小儿子领着人出来,笑着把方才那块云锦料拿起来码在最上面,朝杨夫人笑道:“那就挑这些了?半个月的时间,制好之后送到您府上。”
“我想要这个料子的大褂。”张老板刚要落笔写账,就听到杨九郎开口。
众人顺着他的指尖瞧过去,正看到张云雷身上的那件烫金暗红纹。
杨夫人仔细瞧了瞧,又比了比码在最上面的云锦料,开口道:“这料子和款式的确不错,纹理光滑,色泽圆润,排扣也齐整,方才在里间倒是没见。”
张老板面上神情有些古怪,又不得不答,沉吟半晌开口:“夫人好眼光,这料子是晚清的时候我乘船南下,前去江浙御衣坊进料子时求到的。当时革命军进京,马上就要变天,这最后一批皇室进贡的衣料就这么被压了下来,我央了那管事的好久才淘回来这一匹。”
“至于款式……”他摸摸鼻子:“乃是小儿顽劣,私自裁成了衣服穿在身上,叫夫人见笑了。”
他这话一出,杨夫人神情诧异:“张老板的意思是,这身大褂是令郎自己的手艺?”
“正是。”
“可否冒昧问一句,令郎的生辰?”
“甲寅虎年腊月初七。今年九岁了。”张老板扭头看了一眼自家儿子,张云雷乖巧的站着,目光一直落在那杨府小少爷身上。
“九岁便有如此手艺,当真可称得上是天才了。”杨夫人赞叹,拉过自家儿子的手:“可否请张老板割爱,让张少爷再用这批面料给我儿做一身大褂?”
张老板还未说话,张云雷歪头看向杨九郎:“九郎,你喜欢?”
杨九郎点头:“喜欢。”
“那我给你做一身便是!”
张云雷喜欢这个小少爷,爽快的应了,光顾自己高兴,完全把自己爹爹的面子撂在了当场,张老板抽了抽嘴角,对着杨夫人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夫人说笑,谈不上割爱。小少爷喜欢便好。”
“多谢张老板了。”等着一一点完了布匹记了账,身边丫鬟也已经付了定金,杨夫人牵着九郎的手,如来时一样被簇拥着出了店门。
04
民国十四年。
烟袋斜街,张氏成衣店。
“叮铃铃……”几年如一日的迎客铃又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怎么来了?今日没到约定好给你送衣服的时间啊。”张云雷抬头看向门口,见到一个穿着大褂的熟悉身影。
杨九郎嘿嘿笑着,背着手晃到柜台前:“我娘家表哥今日里叫我出来逛逛,路过城西的烤鸭店,想着你爱吃,便买了送了来。”
张云雷忙着对账,抽空一抬眼瞥见一旁的油皮纸袋:“哟,谢谢您还想着我。”
杨九郎蹭到他身边,看着那些账目表,想了想问:“辫儿,这一季的大褂做好了吗?这回可有新样式?”
六年前张云雷给杨九郎做的那件烫金暗红纹大褂,在老夫人的六十大寿上惊艳众人。杨夫人心里欢喜,隔日便差了丫鬟过来,说是以后每一季杨九郎的大褂都交由张云雷来做。
一年四季,寒来暑往六年,杨九郎身上的所有衣服皆出自张云雷之手。加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张云雷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借着这点儿联系,九郎与他来往更显密切。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便随着张老板一起,喊张云雷的小名。
听了他这样问,张云雷手上一边对账一边嫌弃:“烦着呢,少腻咕我。”
“我不,就不,你快跟我说说,最近有没有淘到什么好料子?”杨九郎不走,比方才贴的更紧跟他撒娇,一点儿都没有平日里端言慎行的杨府少爷样子,反倒颇具城南小混混们的无赖意味。
“说好的生辰礼物,哪里有先说出来的道理。”张云雷不为所动,把人怼到一边:“你挡着我账本了,去去去。”
去年夏天做的几身大褂,九郎说太闷了,他本身就是易出汗的体质,棉麻布料虽然吸汗,可是透气性不强。
为了他这几句话,一年来张云雷四处搜集透气性强,上身又轻薄的面料,打算多做几套新款式的,约好了七月十七日当成生辰礼物送他。
这才刚六月出头,这人就已经按捺不住了。
张云雷哪里会理他,头也不抬的轰人走:“赶紧回府去,不到约定那天你少来烦我。”
杨九郎看他真的在忙,也就不再多言:“行行行,那我先回了,烤鸭你记得吃啊,还热乎着呢。我先走了,九龄还在前门儿等我。”
05
张老板这两年退居幕后,整天窝在后院里屋的裁衣室里,前院柜台的生意悉数交给了张云雷来打理。
张氏成衣店的生意好,每天都有太太小姐们来定做旗袍,张云雷负责把这些订单记下,再给自己的爹爹。
张老板曾想过让他跟自己一起制衣,毕竟他天赋摆在那里,制出来的衣服款式肯定得太太小姐们的欢心。
哪曾想,这话头刚一起,就被张云雷干净利落的回绝了,就像六年前在杨夫人面前爽快的答应给杨九郎裁大褂一样:“我这辈子,只做大褂。”
张老板追问原因,他又闭口不言。每次出去上货都少不了淘换一两匹不同于旁的布料回来,每日傍晚前院柜台打烊后,他就自己窝在房间里捣鼓这些布料。
几次之后张老板也就认了。
转眼间一月过去,七月初的蝉鸣听起来比先前的更令人心里浮躁。
七月五日。
这一日,张云雷照例在柜台后查看近日里的订单。
“叮铃铃……”
“辫儿。”杨九郎的声音伴着迎客铃一同响起来。
“上次不是跟你说了,没到约定日期别来烦……”张云雷听到是他,边数落边抬头,声音在看到杨九郎身上衣服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今天的杨九郎,一改往日长衫大褂的衣着,穿着一身灰蓝色的呢质军服,足蹬皮鞋,腰间还束了一条皮质武装带。
他站在门口逆着光,辨不清神情。
张云雷压下心里的不安,出了柜台走向门口:“你这是做什么?”
“南边传来了消息,七月九日革命军从广东出师北伐。要求年满十八岁的青年悉数参军。”
认识这么多年,除去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端着架子之外,这是张云雷第一次见他如此正色。
他不解:“要打仗了吗?”
“嗯。”
“你又不会打仗,去了有什么用呢?”
“南京政府那边下了批令,年满十八岁的青年皆要参军。”
“什么时候走?”
“刚下的通知,晚上七点钟就要在前门集合。”
“那……回得来吗?”
对话到这里突然就断了,张云雷盯着杨九郎的眼睛,一眨不眨,等一个答案。
久等不到回应,他追问:“回得来吗?”
杨九郎想了想,开口道:“这次的战役目的为北伐,分三条支线:由广州至武汉,打击吴佩孚;由广州至长沙再到福建,打击孙传芳;由南京至北京,打击张作霖。奉系军阀势力强大,这场仗不知道要打到何时。”
杨九郎目光移开,落到后方墙面陈列的布匹上,从左到右将这间成衣店的摆设看了一遍,又挪回他脸上:“辫儿,这个问题,我允不了你。”
张云雷执拗的盯着他的眼睛:“回得来吗?”
杨九郎没说话,卸下身后背着的背包,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包袱,递到他手里,说了一句“别等我”,转身就出了店门。
张云雷没去追,怀中抱着那个包袱愣在了当场。
06
七月十七日。
这一天晨起,张老板发现一向勤快的张云雷还未打开店门营业。心下奇怪,去了房中叫人。
敲了半天,房门紧闭,无人应,急坏了他,以为张云雷出了什么事情。
这孩子从半个月前开始就魂不守舍,整日不言不语的,也不知是怎么了。
从院子里找来闩门用的石桩,把门撞开,闯进去之后屋内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
满地红金色香云纱的碎料。已经制好的成衣挂在墙上、柜门上,甚至连床上都铺了两件。
张云雷坐在窗边的工作台板旁,手中拿着划粉画出剪裁时要用到的痕迹。
张老板抬脚,跨过一地的碎料走到窗边。低头一看,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张云雷的样衣图,而是一旁的一件大褂和一封信。
信上的笔迹狂放霸气,笔锋劲道:
我十二岁那年遇上了一个人,不同于以往我身边的所有玩伴。
他五岁拿尺,七岁画图,九岁便能独立制作成衣。
那天母亲带我去做衣服,说祖母六十大寿,做件长衫大褂,旧时的衣着,讨她个欢心。
我一开始不愿,学堂里的先生教过,我们现在身处民国,南京的那位总统下了批令,剪辫易服。为何又要做旧时的衣服式样。
直到我看见他。
留着小辫儿穿着长衫,蹦跳着来到我面前,像是父亲房中收藏着的康熙年间的古画,端地一副旧时模样。
他身上的大褂可真好看,烫金暗红纹,喜气又华贵。
我曾偷偷见过母亲房中箱底的嫁衣,当时心里拿来作比,一瞬间心想,以后我若成亲,喜袍也不过如此。
我听到那是他自己做的,在量完身形出来后任性的向店老板讨要了那身大褂。
祖母的寿宴上,我穿着它,收到了各方褒奖。
打那起,我再也看不上西服燕尾,衣柜里只装长衫大褂。
再后来,他便成了我专属的成衣师。
六年。
我总会忍不住往烟袋斜街跑,忍不住在他忙时凑到他身边腻咕,忍不住期待他每一季送来的成衣,忍不住的骄傲:这个人只为我费心做过成衣设计过款式,别人谁都没有过。
今年是我的成人礼,父亲那天闲聊时曾问过我,可有什么中意的礼物?
我脑中冒出的第一个画面就是穿着烫金暗红纹大褂、留着小辫儿的少年站在我面前咧嘴一笑:“那我给你做一身便是!”
我对父亲说:我想成亲。
父亲大笑,问我是哪家的小姐,为何之前从来没听我提起过。
我说:张云雷。
父亲当时的表情,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可怕的妖魔,来向他夺魂索命的。我被他罚到祠堂里跪上一天一夜,想想清楚。
后来府上来了南京城的人,父亲无奈,叫我出去待客。
那个人带来一个消息,说是奉天军阀圈地为王,连同直系、皖系呈三足鼎立之势,对政府不利,定要出兵。
他走后,我跪在父亲面前,请求参军。反正在他眼里,我喜欢男人,已经无颜于列祖列宗。
父亲不同意,命人将我绑起来,甚至动了家法。
我不从,当着全家人的面跑出去填了参军表,填完回来拿着它在杨府前厅一字一句落下誓言:若能战死沙场,便也算光荣烈士;若是平安归来,定要迎娶他过门。
我是多么希望我能护他一世,应了小时候他父母的期盼:一生平安,长命百岁。
我如今才明白,原来我遇到他,是偶然,也是必然。
一封信读完,张老板错眼又看到一旁的烫金暗红纹大褂,六年前通身贵气小少爷的身量就那样摊在桌面上。
他又转回头仔细打量,这才看清楚房间内所有成衣的样式。红金色的香云纱,一双双,一对对,不同的款式,全是喜服。
再定睛一看,桌案板上正在制作的样品图,四四方方,游龙戏凤,是盖头。
就在这时,张云雷回过头,迎着窗台上影影绰绰的日光,看着他笑起来,破碎又哀伤:“爹,你觉得我是怪物吗?”
张老板一只手摁在他肩上:“他若能回来,爹给你绣一整套嫁妆。”
07
【民国十四年,北伐军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打垮了吴佩孚,消灭了孙传芳主力,进占到长江流域和黄河流域部分地区。】
【民国十五年,南京蒋汪反革命合流,轰轰烈烈的北伐战争失败。】
南方战场胜败错杂,战事如火如荼。
北方战场,杨九郎,毫无消息。
【民国十六年四月五日,南京蒋氏为了扩大自己的地盘在徐州誓师,对以张作霖为首的北方旧军阀举行“第二次北伐”。】
【五月下旬,国民军已逼近京津地区。盘踞北京的“中华民国陆海军大元帅”张作霖见大势已去,在六月二日发出“出关通电”,宣布退出北京回东北。】
【六月二十一日,张学良继承其父职位,公开发丧,北伐目标最难啃的铁板,奉系军阀张作霖于六月四日经过皇姑屯三洞桥时误入埋伏,炸毁身亡。】
【民国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张学良宣布奉吉黑三省由北洋政府五色旗改悬国民政府青天白日满地红旗,改保安委员会为东北政务委员会,即东北易帜,至此北伐成功。】
轰轰烈烈的北伐战争,拉锯三年,终告结束。
街头小报的战况转播也告一段落。
张云雷每天再也没有报纸上的新闻可读,再也无法猜测杨九郎现在是何境况。
三年前那种魂不守舍的状态重新回归。
张老板看着心里难受,新招了个伙计来店里照看生意,让张云雷歇一歇。
民国十六年腊月初七,临近年关,人们都来裁制新衣服,店里的布匹逐渐紧缺。
这一日,新来的小伙计正在统计缺失的布料。
“叮铃铃……”门口的迎客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张氏成衣店,各式旗袍、披风、西装皆可裁制,请问您需要做什么?”
来人答:“我想做长衫大褂。”
小伙计一时愣住:“这位爷,我们店里不做大褂,您请别处去问吧。”
“我想做长衫大褂。”那人不理,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小伙计脸都皱成一团,不知该如何应付,一掀帘子朝着后院喊:“少东家……”
张云雷应了声:“何事?”
“前院来了个客人,一定要做长衫大褂。我说店里没有,他不信。”
后院里再无应答,小伙计看了看门口来人的脸色,一时间犹豫着该不该去后院请老板来撑台子。
正想着,听到后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身双排扣红金色香云纱的少东家一掀帘子,一扫前几日的萎靡不振,声音脆亮,丝丝入耳:“我这辈子,只做大褂。”
来人笑,声音含混着,地道的北京口音:“是么?”
张云雷绕出柜台,走到门口的来人面前,拆了手中提着的小包袱,左手将一身双排扣红金色香云纱大褂扣到来人怀里,右手将一块叠的方正的上面绣着游龙戏凤花纹的帕子展开从两人头顶兜头盖下去。
小伙计目瞪口呆的站在柜台后,红盖头盖住了两个人的脸,他只听得见少东家语气中难得带了笑意:“是。我这辈子,只给杨九郎一个人做大褂……”
「Method」十七号监狱 - 架空/第九章-第十章
远离人世的绝境相爱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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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宰夏没让英佑留在自己这里过夜,他跟门口的狱警打了个招呼,狱警就把英佑带回去了。在他们离开宰夏的房间之前,狱警甚至跟宰夏碰了碰拳头。这似乎是一种怪异的生态,英佑本以为十七号监狱是一个非黑即白的地方,但他现在渐渐意识到在这里黑白之间的界限非常模糊。至少对宰夏来说,他在这个灰色地带自由流窜,似乎如鱼得水。
英佑回到自己的监房时就没那么多心思琢磨宰夏和十七号监狱了。他懊恼地发现,自己就像一条落水狗,浑身上下被汗液和体液弄得潮湿黏腻,最糟糕的是,现在已经不是能去洗澡的时间...
远离人世的绝境相爱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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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宰夏没让英佑留在自己这里过夜,他跟门口的狱警打了个招呼,狱警就把英佑带回去了。在他们离开宰夏的房间之前,狱警甚至跟宰夏碰了碰拳头。这似乎是一种怪异的生态,英佑本以为十七号监狱是一个非黑即白的地方,但他现在渐渐意识到在这里黑白之间的界限非常模糊。至少对宰夏来说,他在这个灰色地带自由流窜,似乎如鱼得水。
英佑回到自己的监房时就没那么多心思琢磨宰夏和十七号监狱了。他懊恼地发现,自己就像一条落水狗,浑身上下被汗液和体液弄得潮湿黏腻,最糟糕的是,现在已经不是能去洗澡的时间了。
他想起他回到监房的时候,由于一直手腕被绷带固定着,狱警只能把他跟自己铐在一起,英佑希望他没有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
七武还没有睡着,听见门开了,一股脑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啊,你回来了。”七武说,他看见了英佑被固定的胳膊,“你的手怎么了?”
“手腕脱臼了。”英佑简单回答,他不想跟七武解释太多,以免引起七武对话的兴致。他没有想过他在十七号监狱会有一些诸如此类的诉求,但是现在他想要求一点独处的时间,好把他乱糟糟的大脑整理清楚。
好在七武并没有爬起来,英佑走到不锈钢马桶和水池旁边。他非常想回头看看七武是不是正在看着他,但又觉得这样做实在是太不自然了。英佑强迫自己忘记身后的七武,他单手给自己拧了块湿毛巾,开始给自己擦洗。
他自己的体液在大腿上结成了一层薄膜。英佑用毛巾去擦它,但那凉嗖嗖的毛巾碰到英佑的大腿上时,他颤抖了起来。他觉得他的皮肤从毛巾落下的那个地方开始发烫,就像——就像宰夏的手落在他的皮肤上一样。他的欲望微微地抬起了头,英佑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他握了一下自己微勃的下身。
英佑并不打算做更过分的事情,但他庆幸现在已经过了十七号监狱的熄灯时间。除了从门上那个方尺的小窗内透过的走廊的灯光,他一个人站在黑暗中,在黑暗中默默地变红,七武并看不见他。
英佑握着自己,克制着自己,他轻轻地喘息着。他想起了宰夏,在某一个瞬间他是真的以为宰夏打算在那里进入他,但最终似乎只有他一个人一片狼藉,而宰夏甚至连衣服都没有弄脏。
他不明白宰夏的意思。他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他觉得宰夏对他的态度有一些微妙的变化。在今晚之前宰夏似乎对他丝毫不感兴趣,他视英佑如无物。但是今晚他似乎被允许进入了一点宰夏的世界。这种态度上的变化让英佑不知道是喜是忧。
“七武。”英佑在黑暗中喊了一声。
“嗯?”七武答应道。
英佑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他犹豫了一下,但他最终还是问出了口,“宰夏做过什么人的主人吗?”
七武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他听上去很紧张,“是宰夏弄断了你的手腕吗?”
“不,不。当然不是。”英佑解释道,“我只是好奇。”
“啊——”七武发出了一个理所当然的声音,就好像全天下的男人都该对宰夏好奇似的。
“很难定义,但我想宰夏应该没有做过某个人固定的主人。”七武说,“以前也有人想要爬上过宰夏的床。但都不会太持久,宰夏不是那种会公开拒绝别人的人,只是——只是时间长了,大家就会发现破绽。”
破绽——英佑想起宰夏对他说,你的演技太差了,大家会发现破绽。
“宰夏似乎并不想拥有某个人。他是个自控力很强的人,并不需要靠性来排解寂寞。不过——”七武发出了一个笑声,“不过很多人说,宰夏可能只是不能勃起而已。”
英佑皱了皱眉,他回忆起了宰夏在他口腔里的硬度,他硬的惊人也烫的惊人,他的器官就像一只潜伏在草丛中的虎,无论它是否决定攻击,它的威胁都很难让人忽略。但是英佑并不想以自己的个人经历为宰夏证明什么,这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真难得。”七武笑了起来,“你难得对宰夏有这么多问题。我以为你们是单纯的那种关系。”
七武的笑声让英佑瘪了瘪嘴。英佑看不到,但他能想象七武在黑暗中暧昧地眨了眨眼。
英佑胡乱在自己的大腿上擦了几把。他没有清理毛巾,直接把毛巾丢进了自己的脸盆里。英佑回到了他的床上,他在床上重重地躺了下来,然后长长地出了口气。
英佑在打算翻个身换个姿势的时候意识到他的胳膊并不能很好地翻动,被宰夏赶走的那些糟糕记忆又回来了。他记起了载虎的手,还有载虎的威胁。英佑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他试图让自己不要太矫情,不要过于陷入糟糕回忆的循环之中,但他能够感觉到自己正在慢慢从迷茫滑入恐惧之中,他无法控制。
“为什么载虎想要挑战宰夏?”英佑问。
“这每天都会发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七武叹了口气,“奎南大哥也曾经想击败宰夏,不过宰夏没那么好对付,他弄碎过奎南大哥的下巴。呃,奎南大哥的下巴上现在还有那道伤疤。”
“奎南?我以为他们关系还不错。”英佑吃惊地问,他曾经看见奎南和宰夏在食堂相遇,他们互相点头向对方示意,就像在散步的路上相遇互问早安。
“这里可是十七号监狱。”七武仿佛被英佑搞得有点疲惫了,“英佑,这里的人永远都出不去了,你,我,所有人,我们都永远不可能离开十七号监狱了。两年、三年、十年......他们已经在这里呆了很多年了,每天毫无希望地活着。要是连这点乐子都没有,时间也未必太难熬了。”
乐子?什么是乐子?我们算是乐子吗?七武算是奎南的乐子吗?英佑肚子里有一大堆问题。
但他大约明白了载虎为何会选择他下手,载虎认为英佑代表着宰夏的一条界限。他正在试探,他想知道宰夏的界限在哪里,在他扩展属于自己的势力时,他想知道他可以越界多少。
英佑重新躺平在床上,他的脸面对着天花板。他意识到至少从某个层面来说他们都是一样的,他们不可能离开十七号监狱,宰夏是这样,载虎是这样,他也是。所以他们才需要在这里厮杀出自己的地盘来,就像聚集在同一片草原上的猛兽想要划分出自己的势力范围。这个想法让英佑的心掉了下来,他看着黑乎乎的天花板,那里似乎出现了宰夏的脸。
愤怒不能帮你适应这里。
英佑垂下了眼睛,他问七武,“七武,你相信我们还能出去吗?”
“可能吧。”七武说,他听上去已经很困了。
“如果出去了,你想做什么?”
七武沉默了一会儿,“我想去找恩惠,我要跟她求婚。”
恩惠是七武的女朋友,英佑听七武提起过。那英佑自己呢?他会去找英熙吗?他当然应该去找英熙,英熙就是他在十七号监狱活下去的全部指望。
英佑一边想着,他的手一边向枕头下探去,他摸到了那把被塑料袋包起来的刀片。英佑摇了摇头,他的手略过了那只刀片。然后他碰到了枕头下压着的那本红色封皮的日本小说,英佑把它抽了出来,抱在了怀里。
10.
起床警报惊醒了英佑,大概是昨天太累了,被关进十七号监狱以后英佑第一次一觉睡到了天亮。
他从床上坐起来的那一瞬间想起了自己脱臼的手腕,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狱医的活做的不错,那种尖锐的痛感变成了一种钝痛。他仍然觉得不太舒服,但是只要不过于关注,他可以试着忽略它。这里的打架斗殴太多了,英佑想,也许因此医生很熟练。
七武在床上翻了个身,发出了一种被吵醒的呻吟声。这个声音让英佑像兔子一样跳了起来,他拎起自己脸盆里的那条毛巾藏了起来,他可不打算让七武闻到任何一点值得怀疑的味道。
一整个早晨七武都试图从他嘴里盘问出谁把他的手腕弄断了,但是英佑敷衍了过去,他不想节外生枝。好在吃早饭的时候,七武的注意力被转移走了。
那时英佑正试图把不锈钢碗里的最后一点稀饭用勺子刮出来——他太饿了,在一旁喋喋不休的七武突然“啊”地叫了起来。
“你怎么了?”英佑吃惊地回头望向他。
“信啊,信啊。”七武兴奋地说。
“什么信啊?”英佑顺着七武看着的方向看过去,一个狱警走进了食堂,他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打信封。他的出现引发了食堂中一阵小小的骚乱,不少人站起来张望。有的犯人们用勺子敲起了餐盘,还有一些人吹起了口哨——反正在十七号监狱里,也不会有人因遵守秩序而得到奖励。
“就是信嘛。”七武不耐烦地推了推他,英佑笑了一下,他意识到七武的全部心思都扑在那堆信封上了。
“朴有智,金大哲……”狱警开始依次念信封上的名字,被念到名字的犯人无一例外兴奋地跑上去领回自己的信件,然后带回到自己的桌子上,在一群人羡慕的围观中把信拆开,就像个监牢里的节日一样。
大部分信都是从家人那里来的,有一个光头大哥甚至收到了老婆寄来的一叠三级片杂志,他抽出了一本给其他人传阅,引得了一片兴奋的欢呼声。
七武在狱警念名字的全程都期待地望着前方,但狱警很快就把手里的名单念完了。七武的表情从期待变成了一种完全跌入谷底的失落。他叹了口气,低下头开始用勺子拨弄自己碗里的汤。
英佑也有点失望,但是跟七武的情绪起伏比他的反应就有点太不值得一提了。他当然一开始也有点期待也许那里会有英熙的信,但他能想到英熙现在可能刚到寄养的父母家,她可能还不知道他的地址。
“你在等谁的信?”英佑好奇地问。
“恩惠,上次她打电话的时候说她会给我寄一封信,她说有重要的事情在信里告诉我。”七武说,他都快把汤里漂浮的那块萝卜戳碎了,他很别扭地对着英佑笑了笑,然后为他的女朋友开脱,“恩惠可能最近工作比较忙。”
英佑有点惊讶,他当然知道七武不是一个真的同性恋,他屈身于奎南只是想要让在十七号监狱活着这件事变的简单一点。但他没想到七武对生活的全部期待来源于一段遥不可及的爱情。
“是啊。”英佑说,“听说最近国内经济的形式有好一点。”
英佑在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熟悉但令人讨厌。他抬起头,看见了那股味道的始作俑者。载虎从他桌子旁边走了过去,他端着吃完的餐盘往餐车走去,打算把餐盘交给站在那儿的狱警。
始料未及的,在载虎路过的一张桌子旁边,另一个人也站了起来,他端着餐盘跟载虎撞在了一起,盘子的残羹剩饭全部洒在了载虎的衣服上,载虎的眼皮难以控制地跳了一下。
是宰夏。
“我还在想,是谁的眼睛这么瞎。如果是你倒也一点不觉得奇怪了。”宰夏慢条斯理地说,他的声音不大,但很有力量,半个食堂都能听见,“毕竟你的眼睛瞎到,连打狗要看主人这样的道理都不懂。”
英佑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是为了他吗?
载虎的眼皮又开始抽搐了,但他没说话。
宰夏和载虎的冲突让整个食堂里的人都紧张了起来,宰夏很少公开与别人发生冲突,但通常宰夏发火的时候都不是什么太好的信号。守在门口的狱警也走了过来,他一只手握在腰间的电棍上,另一手插在宰夏和载虎之间试图把两人分开。
“怎么了,李宰夏?”狱警警告他说,“不要找麻烦。”
“没什么。”宰夏笑了笑,那笑容绝对不能称之为友善,他拍了拍狱警的肩,“政民啊,最近咱们这里不是在搞什么互敬互爱的宣传吗?载虎他啊,他跑来跟我说,他想帮英佑承担他那份在纸盒厂的工作量哇。多好的人呢。感动地我一不小心,手一滑,就把餐盘嚯到他身上了。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英佑身上,包括坐在他旁边的七武。
“是这样啊。”那狱警回答,宰夏对着他抬了一下眉毛,而他似乎接收到了这个信号。他拍了拍载虎的肩膀,“那个叫英佑的家伙手腕断了是吧?我听说了。真不错,高风亮节。”
载虎冷笑了一声,他没有再分辩什么,他对狱警说,“那我现在能走了吗?”
“啊,当然啦。”狱警说,他指了指地上的汤渍,“那就麻烦你一会儿把这里弄干净啦?”
载虎走开了。狱警推了推宰夏,似乎是在警告他不要再闹事儿。
宰夏没再说什么。他重新回到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和他的同伴们坐在一起。旁边有人重新递过来一份餐盘,他面无表情地低下头重新开始吃饭。
食堂又开始响起了嘈杂的说话声,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看上去似乎宰夏已经确信他的行动起到了他想要的作用。
英佑看着宰夏的后背,宰夏的后背很稳定,没有一丝晃动。
只是从始至终,宰夏都没有看过英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