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存报告确认书(伉俪/宜嘉/谦斑)
*ABO有怀孕情节,请避雷
*主伉俪,宜嘉,谦斑(一点)
*ooc、勿上升、时间有出入
*谦视角为主
正文:
我:快乐。
1、金
“201?年1月6日 天气:【太阳】
林在范今天过生日,很虚无的许了愿,嘉尔哥问他许了什么,他说说出来就不能成真了,可笑,就好像不说就一定会成真一样。关键是其他人还煞有介事的同意了这个看法,明明一个两个都不信。”
金有谦的笔在这里停了一下,又写,“大人真无聊,不想长大了。”
朴珍荣的金鱼不见了。
灰蒙蒙的鱼缸里漂浮着几粒排泄物,但是没有了制造它的红色金鱼。
“你们谁见到...
*ABO有怀孕情节,请避雷
*主伉俪,宜嘉,谦斑(一点)
*ooc、勿上升、时间有出入
*谦视角为主
正文:
我:快乐。
1、金
“201?年1月6日 天气:【太阳】
林在范今天过生日,很虚无的许了愿,嘉尔哥问他许了什么,他说说出来就不能成真了,可笑,就好像不说就一定会成真一样。关键是其他人还煞有介事的同意了这个看法,明明一个两个都不信。”
金有谦的笔在这里停了一下,又写,“大人真无聊,不想长大了。”
朴珍荣的金鱼不见了。
灰蒙蒙的鱼缸里漂浮着几粒排泄物,但是没有了制造它的红色金鱼。
“你们谁见到我的鱼了?”
他端着鱼缸出来的时候其他人正准备吃饭,一如既往地吵闹,没人注意到他出来了,也没人听见他说了什么,朴珍荣变得空前的愤怒。
“我说!谁看见我金鱼了!不管活的死的,谁看见它了!”
餐厅里一片寂静,几个人都错愕的看着他,朴珍荣静下来,感觉自己手抖的厉害,几乎要端不住鱼缸。
空气里都是桃子的味道。
他知道自己失态了,但很奇异的,他也平静了。
“没有吗?”他又问了一次,这次声调正常了很多。
“没有。”斑斑对他摇头。
朴珍荣点点头,一言不发的端着鱼缸回去了。
“他怎么了?”王嘉尔迷茫的发问,但几个人都神色各异,没有答话。期间他和林在范不经意的对上目光,而后者躲闪的避开了,王嘉尔眯了眯眼睛。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饭啊,我和斑斑还要赶回去上课啊!不是每天都说高三生的时间珍贵吗?”
许是懒得管家里的琐事,金有谦开始不耐烦的嚷嚷,王嘉尔赶紧把饭放到他眼前。
“吵死了,吃吃吃!”
“珍荣哥呢?要不要叫他?”斑斑举着筷子问了一句,几个大人互相看了一眼,全都摇了摇头。
“放心吧,珍荣饿了自己会吃的,你快吃。——一会儿我送你们?”段宜恩接过话头,引开了他们的注意力。
一边的王嘉尔慢吞吞的吃着饭,眼神却始终落在林在范身上,他看得出来林在范心不在焉,却还要故作坦然的看着自己,假装什么事都没有。
王嘉尔了然的笑笑,摇了摇头。
“呀!金有谦,看见人家告白不回是几个意思?!你骄傲个屁啊,你很了不起吗?!”
“那你不要喜欢啊,我求你了吗?”
“你!——”
“哎呀,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同学,何必闹这么僵呢……有谦,你就明明白白给人家一个回答不就好了,是不是?”
“就是啊,我又不是无理取闹……”
“不、喜、欢——行了吧?”
“混蛋!”
啪的一声脆响,金有谦的左脸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直到女生气呼呼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尽头,愣在原处的两个男生才回过神来。女生力气再小,铆足了劲的一掌打在脸上也是相当的疼,金有谦稍微碰了碰脸颊,疼得龇牙咧嘴。
“靠,这女的有病啊。”
“是啊,她为什么打你?”斑斑盯着女生消失的方向,又看看狼狈的金有谦,突然觉得很好笑。
“你笑什么?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让我明白的告诉她,这下好了!”
“诶,我那是出于道义,再说了,你也不能一直躲啊。”斑斑理直气壮的叉着腰。
“道义?爱情这种东西要是能用道义解决的话……”金有谦冷哼一声,脑子里立刻浮现了家里的两对情侣吵架的场景。那野蛮的场面,真让人不敢恭维。
“哇哦,爱情,听听,我们的小谦谦也懂得爱情了!”
“滚啊,合着挨打的不是你。”金有谦心里一阵烦躁,他想躲开斑斑,顺手推了他一下,自顾自下了楼。等他走远了,恍然间又觉得空气里少了什么味道,似乎是没有刚才那么清新了?
他一回头,发现斑斑根本没有走,依然站在原地,不知道发什么呆。
“走啊,再不回去又要被骂了。”金有谦冲他喊了一声。
“唔。——但是珍荣哥的金鱼没关系吗?”
“什么?”金有谦反应了一下,“当然没关系了。快下来啊,管他们的事做什么,不是他们说的不让管吗?”
“知道了。”
金有谦仰着头,看着斑斑背着手,晃晃悠悠下来了,空气里清淡的味道似乎也重新回来了。
2、木
“如果我不在办公室就是在急诊,不要到处跑。实在无聊的话就学习,高三的人了别到处瞎跑。”
金有谦摘下贴在电脑上的便利贴,一字一句的读完,对于这种嘱咐小孩子的语气十分不屑。
“就不能像其他人对我的态度一样随便一点吗,还真把我当孩子了。”
“看看吧,荣宰哥做的最好了,完全把我当朋友啊朋友,那样相处起来多舒服。”
三层饭盒被重重的砸在办公桌上,金有谦往林在范的专属转椅上一坐,晃动着两条长腿,从办公室的这端滑到那端。
窗台上摆着一盆绿萝,是和朴珍荣的金鱼一起买回来的,金有谦清楚地记得。这两个小生命刚来时比起现在要小很多,一看就是需要人细心呵护的样子。如果金鱼不消失的话,现在它们全都已经好好的成长了。
但它们身上承载的两个人的爱情,却已经完全脱离了初时甜蜜的模样,渐渐吐露出酸涩的果。
交换信物这种做法真是土爆了,尤其信物还是一盆绿萝和一缸金鱼,但金有谦当时见证这一刻的时候还是觉得幸福又浪漫,被爱情震撼了年幼的心灵。他恨不得立刻也找到一个爱自己的人。
但后来他就觉得不对味了,爱情里怎么总是吵来吵去,今天他受委屈,明天另一个也不肯吃亏。说来说去,大家好像还是更爱自己一点。
这算哪门子爱情,只是信息素合拍罢了。
想到这,金有谦抽了抽鼻子,他才确认自己确实没有闻错,整间办公室里若有若无飘荡着薄荷叶的味道。这里谈不上是林在范的私人空间,再加上林在范平时遮盖剂用的很勤,按理说不应该有味道泄露出来。
这只能证明,林在范最近的心情真的不怎么好。金有谦幸灾乐祸的想。
“妈,我会自己看着办的。——不是,您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啊,他不想结婚难道我把他绑去吗?!——那您就自己去和他说啊!”
“……”
“我不跟您说了,既然您这么满意他,那就请您自己去和他说,拜托了!请跟我没人要的儿子结婚吧!挂了!”
电话一挂断,洗漱间里吹风机的声音也停下来了,嘻嘻哈哈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一声比一声响。朴珍荣原地坐在在沙发上缓了一会儿,起身径直走到洗漱间门口,砸了几下门,“搞对象能不能出来?!别人要上厕所不知道吗!”
门哗啦一下就打开了,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朴珍荣被空气里交融而甜腻的信息素熏得头晕。他盯着面前两个罪魁祸首说,“结婚吗?不结婚的话考虑一下搬出去同居怎么样?照顾一下别人的感受吧好吗!这房子里还有未成年人在!”
罪魁祸首之一,王嘉尔,不知死活的开口,“呀!你原来比我们还 ……呜呜呜!”
罪魁祸首之二,段宜恩,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抱歉啊珍荣,你上厕所吧,我替你把排风扇打开。”
说完拽着王嘉尔出去了。
朴珍荣黑着脸关上门,扭头却又看见两个人弄出的一室狼藉。耳边还能听见两个人的对话。
“你为什么要替他打开排风扇?他不能自己打开吗?”
“没看他心情不好?顺手罢了。”
“哼,你倒是真顺手。”
“好啦……”
啪的一声排风扇开始运作,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打开了它,门外的话就听不见了。
朴珍荣慢吞吞的走到马桶旁边坐下来,对着洗漱台上他和林在范歪在一起的牙刷发呆。
到底为什么不结婚呢?
又到底为什么要结婚呢?
你也和我一样在苦恼吗,林在范?
3、水
“我回来!!!——了。”
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回来,面对一室寂静,崔荣宰感到十分难过。他才离开家没多久,竟然已经没有人在乎他了。
“呀!我说了我今天回来啊!一个两个都不管我是几个意思!”
“这门上贴的什么玩意!啊——珍荣哥怀孕了,哥你回来直接来医院,千万不要告诉在范哥。金有谦留。什么医院啊小子!你哥回来了都——”
“什么?怀孕了 ……?”
崔荣宰迷茫的想了一下,立刻弯腰背起书包,转身跑出了家门。
“不告诉在范哥?开玩笑吧!”
“狗血剧情都不敢这么写,你就敢这么过,朴珍荣,你了不起啊。”金有谦站在朴珍荣床边凉飕飕的说,根本不在意躺在床上挂水的朴珍荣被气得半死。
“你今天真的死定了。斑斑,替我打死他!”
“哎呀哥,你就老实呆着吧,金有谦那张破嘴你理他做什么。”斑斑把朴珍荣推回床上躺好,顺手又从裤兜里摸出一个苹果。“我去给你洗苹果啊。”
“呀!那是我今天给你的!”金有谦不满的嚷嚷。
“都一样都一样。”斑斑挥挥手绕开他走了出去。
“放心吧,我会替斑好好吃掉的,一口不剩。”
“噎死你。”
金有谦拉出板凳坐下,两个人一时间都没说话,空气里只有淡淡的信息素的味道。这家私人医院的隔离措施做得很好,即便是人流较多的病房区也不会让人感到紧张不适。
朴珍荣依然觉得自己怀孕了这件事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他用的遮盖剂一直很稳定,孕期带来的信息素异样可以说是微乎其微,怀孕初期也没有过度不适的状况,除了最近脾气大了些,但赶上烦心事多,竟然也被自己无视了。要不是今天在授课途中晕倒,他压根想不到自己已经做爸爸了。
“你在想什么?”
“嗯?”
朴珍荣只用鼻音回了他一下,看起来似乎要睡着了。金有谦撇撇嘴。
“没什么,你睡吧。”
“……”
“有谦,我是一个好爸爸吗?”
“我怎么知道。”
“我把你养大的啊。”
“那也算养?只是确保我不会死掉罢了。”
“啊,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金有谦无语的看着他,“拜托,你只比我大了八岁,不要搞得我很小一样好吗?你跟林在范怎么都这样。”
朴珍荣看着他笑,“不是把你看小了,是总觉得……自己很老了。”
“你疯了吧?”金有谦不可理喻的看着他。
“哎,可能是吧,怎么办,疯了以后要靠你养了。”
“……滚吧。”
“哈哈哈哈哈哈。”
“……”
朴珍荣看起来心情还不错,金有谦试探着问他,“你要把孩子留下来吗?”
“没想好。”
“哦。”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那你跟林在范……”
“要叫哥。”朴珍荣执拗的看着他。
“那你跟在范哥……你还爱他吗?”
朴珍荣想了想回答,“爱。”
连金有谦自己也不知道,心里为什么松了一下。
“那就行了。”他点点头,站起身,“我去看看斑斑怎么还不回来。”
“这就行了?”随着他的动作,朴珍荣用微妙的神色注视着他,“有谦,我有时候也搞不懂你到底长大了没有。”
“到时候看呗,长大很必要吗?”金有谦耸了耸肩,趿拉着毛绒脱鞋出去了。
“是啊……到时候就知道了……我好像太着急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脑子里有很多没有整理清楚的东西,但朴珍荣还是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他的心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困倦感席卷了他,最终还是陷入了梦里。
4、土
阳光刚一照到王嘉尔的脸上,他就醒了。
不用扭头也能知道身后的人是谁,王嘉尔曾经一度迷恋过这种安定感。这种安定感曾经带给他幸福,同样也曾带给过段宜恩。
直到后来两个人每天早晨一睁眼就看见彼此,相顾无言,在对方毫无波动的目光里察觉到那么一丁点被藏起来的疲倦和厌恶,王嘉尔突然感到害怕——他和段宜恩难道也走到尽头了吗?
他不知道段宜恩是不是也已经把他们的爱情判上了死刑。他不敢问。
“你今天回来吃饭吗?”
“看情况。”
靠在洗漱间的门口看他洗脸,刮胡子,欣赏完一张男女通吃的脸,王嘉尔没有感受到往常的心动,有的只是即将失去他的惶恐。
“我们要不然也结婚吧?”
段宜恩擦脸的动作停下了,他从镜子里看王嘉尔,只是有些疑惑,倒也没有反感。
“独身主义也能结婚,是不是?”王嘉尔从镜子里对他笑。
“再说吧。”
“也行。”
出来的时候段宜恩停在了他面前,两个人熟稔的吻了一下。很久没有这样了,生活里的点点滴滴都在缱绻。
“我可能最近太累了,你别多想。”王嘉尔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休息了一会儿。
“你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吗?”段宜恩的声音里加了些平时不会有的严肃。
“知道……”王嘉尔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我们守着彼此,直到死。”
“是啊,我们曾经都很害怕这样来着……”
崔荣宰端着刚出炉的泡面,偷偷摸摸的钻进了金有谦的房间里,不出意外的看见台灯底下有个勤劳的背影。
不过仔细听的话,他似乎在哭。
“有谦米~”
金有谦抽泣的声音停了一下,十分冷漠的开口,“干嘛?”
崔荣宰小心翼翼的关上门,走到桌子旁边把泡面放下了。
“来给我们有谦米道歉呀~”
金有谦闻言扭头瞪了他一眼,鼻子红红的,眼睛也是肿的,衣服领子被林在范揪住以后的褶子还没下去,整个人都狼狈不堪,偏偏还要饿着肚子写检讨。
太委屈孩子了。
崔荣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早知道这样……那他也还是会告诉林在范朴珍荣怀孕了的。
“先吃饭吧,吃完了再写。”
金有谦怨念的看着他,拉过泡面埋头吃,崔荣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哥哥错了。但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但不是故意要让你被骂的,知道吧?”
“在范哥他也是,实在太着急了吧……你别往心里去,他现在肯定也很愧疚。”
回答他的只有金有谦一记响亮的擤鼻。
“你也没做错。你站在珍荣哥那边,我站在在范哥这边,但你要说我们谁真的做错了什么吗?好像也不是这样判断的。所以……还真是矛盾。”
“人生本来就这么矛盾。”金有谦冷不丁的说。崔荣宰吓了一跳。
“谁跟你这样说的?”
“斑斑。我问他为什么他们几个这么相爱却不想结婚,他说人生本来就是矛盾的。”
“哇……现在的孩子都这么可怕吗?”崔荣宰十分惶恐。
金有谦白了他一眼,“你不也只比我们大了一岁。”
“哈哈,也是。呀,你喝巧克力了?给我一个,我也想喝。”
“没有啊,巧克力都在冰箱里。”
“别骗人了,我都闻见了,你——”崔荣宰揪了揪金有谦的耳垂,却发现巧克力的香气正一缕又一缕的从弟弟白嫩的皮肤里渗透出来。他惊诧的张大了嘴。
“有谦,你也是alpha吗……”
“也,什么意思?”
5、土
朴珍荣的金鱼埋在小区花园里的一棵树下,一个小小的坟包,上面盖着一朵祭奠它的野花。金有谦站在原地默哀了三秒,一度把他对圆满爱情的执着也一起埋葬了进去。
即便朴珍荣和林在范分手,他也不会再多说什么的。大人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纠结去吧,他实在好烦。
往回走的时候他在楼道门口看见了林在范。
林在范是医生,脾气差,有洁癖,心高气傲,从不抽烟,偶尔喝酒,自律性一级强。
但他现在蹲在地上抽烟,周围一地烟头,目光有点呆滞。他昨天和前天全都在值班,现在应该是刚回来,下巴上都是胡茬,整个人多了点男人的沧桑。
金有谦的心脏被重重的一锤。原来林在范真的要步入三十代了,再也不是二十岁出头的时候,精力无限,每天对自己管东管西。
他都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跟斑斑回家都没有门禁了,林在范对他们的约束,在抗争下从10降到了5,最后又自动回到了0。
也就是这样,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长大了。
6、火:爱情
“201?年 5月2日 天气【太阳】
婚礼上,林在范说了自己今年的生日愿望,是希望和朴珍荣能结婚。但他不知道从哪里涌上来很多自卑感,觉得自己配不上珍荣哥,什么三十岁了还没有出息。
……这人是傻瓜吗?
他想怎么有出息,没把我养坏就已经是天大的出息了。
孩子的出现似乎给他们俩的脑袋都敲醒了。林在范说,他要丢掉自己的懦弱,以后和珍荣哥一起走下去。啊,还是珍荣哥好,愿意接受他这样的傻瓜。
结婚吧结婚吧,快要高考了,给我和斑斑一点喜气。”
“不管怎么说,爱情的信物死了都不是什么好事是不是?”
“那好歹也是知道它死了,直接消失算哪门子事?”
“呀!不是你和我一起决定的吗!”
“是啊,所以我去埋了啊,我又没怪你。”
“哇,金有谦你可真烦人。”
“你也是。”
排队打饭的队伍前进的很缓慢,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金有谦和斑斑一样靠斗嘴磨过去,想加塞的人都蠢蠢欲动。好容易轮到他们俩的位子,斜地里窜出一只壮硕的胳膊挡在斑斑的眼前,硬生生把他逼退了几步。
“呀。”
“找死吗?”
Alpha的信息素在封闭的空间里一下子爆发,大部分还没有分化的人只觉得空气突然变得很闷。但加塞的人也是一个提前分化了的alpha,被金有谦压制的根本动不了。
斑斑提起鼻子轻轻闻了闻,是一股很冲的巧克力味,明明应该是甜的,但此刻却像火药一样。
不甘心只是一瞬间,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金有谦,突然又觉得没什么所谓了。
“行了,吃饭吧,我饿了。”
踢开面前碍事的壮汉,斑斑拉着金有谦徘徊在各个窗口打菜。
“你什么时候分化的?”
“不知道,有天早晨醒过来就这样了。”虽然那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以为自己只是发烧了。
“他们出去玩以后?”
“嗯。”
斑斑点点头,“挺好的。”
“?”
“你也是个alpha,挺好的。”
斑斑笑眯眯的,塞了他一嘴的肉。
天气预报说夜间有雨,王嘉尔只好赶紧把阳台上晾的衣服收进来。他们才刚结束了旅行回来,屁股还没坐热,段宜恩就被一个电话叫回了公司。王嘉尔在心里把段宜恩的上司骂了八百遍。
除去还在辛苦考试的大学生,家里的几个人都处于休假状态,尤其是刚结束高考的两个高中生,每天在家过的风生水起。
这样悠闲的日子,他们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
“下雨了,要去给哥送伞吗?”
“不用了,他车里有。”
金有谦走到王嘉尔身边坐下,看着他一件一件的叠衣服,大部分都是他和段宜恩的情侣款。
“这么大的雨,他还会回来吗?”
“会的。”
金有谦不解的看了他一眼。“这么确定?也有可能嫌麻烦就睡公司了啊。”
“放心吧,不会的。”王嘉尔笑笑。
“你们还真是了解对方。”金有谦看起来有一点羡慕。“那你们为什么还老是吵架?”
“没办法嘛,和他在一起就总是这样,控制不了。”
“那就分手啊。”金有谦开玩笑的说,“反正你们也不会结婚。”
谁知道王嘉尔真的严肃了一会儿,才无奈的笑着说,“做不到,如果不是这个人,爱也好恨也好,都没什么意思。”
“哦~爱情真伟大。”
王嘉尔好笑的揉揉他的头,“我们有谦,快点长大吧。”
“我已经长大啦。”
“啊,是啊,你已经分化了。哎,不知道斑斑会是什么,老实说,我真的有点担心他。”
“不用担心,我最近闻见了,斑斑身上的气味。”
“真的?是什么?”王嘉尔问。
“……爱情。”
“什么?”王嘉尔愣了一下。
“没什么。是植物,类似植物的味道。”
“斑斑会是alpha。他可比看起来要厉害的多。”
王嘉尔盯着他,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有谦啊……”
“我知道。我都知道,哥。金有谦无所谓的说。爱情是什么呢……光是看着你们,我好像就能了解了。幸福,但是又不幸福,每个人都是这样吧,只不过看哪部分的比重更大一点。只不过,你们都是信息素合拍的人,多了一层保障,我和他,也许等斑斑真的分化的那一天,我们的爱情就消失了吧。”
“有时候想一想,真是挺烦人的。”
王嘉尔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但现在还是要爱他,就像哥你说的一样,如果不是他……”
金有谦的目光投向很远的地方,似乎穿过厚实的墙,直接落在了斑斑的身上。
“如果不是他,人生又有什么意思呢。”
【END】
复健中TT……
「在荣·何以渡星河」你曾是少年
文艺三十题之“落叶与公园长椅”
写手//想在海边看帅哥穿白衬衫!
/
校门口转角的那棵枫树正慢慢染上秋天的暗红色。这是夏天的尾巴,空气中还带着些微的闷热,阳光穿透云层卖力地洒下,几只蝉正试图抓住这最后的机会,以交错的合唱给这个夏天画下最圆满的句点。
但这都不重要。对于朴珍荣来说,如何在社团招生给他们流行舞蹈社招募到最多的新生,才是他在这整个夏天最在乎的。
“金有谦,你怎么穿着风衣?还是我误会了你其实是隔壁模特社来走秀的?”朴珍荣看着那件随着风摆动下摆的驼色风衣,眼神死。
金有谦还挺骄傲,“哥这你就不懂了,这样才有秋天知性男的感...
文艺三十题之“落叶与公园长椅”
写手//想在海边看帅哥穿白衬衫!
/
校门口转角的那棵枫树正慢慢染上秋天的暗红色。这是夏天的尾巴,空气中还带着些微的闷热,阳光穿透云层卖力地洒下,几只蝉正试图抓住这最后的机会,以交错的合唱给这个夏天画下最圆满的句点。
但这都不重要。对于朴珍荣来说,如何在社团招生给他们流行舞蹈社招募到最多的新生,才是他在这整个夏天最在乎的。
“金有谦,你怎么穿着风衣?还是我误会了你其实是隔壁模特社来走秀的?”朴珍荣看着那件随着风摆动下摆的驼色风衣,眼神死。
金有谦还挺骄傲,“哥这你就不懂了,这样才有秋天知性男的感觉。”
朴珍荣忍住了想把他踢出社团的冲动,在无数次劝告自己生气伤身后,只叹了口气,他看了眼对面正在准备的街舞社,更是烦闷。偏偏林在范像是能察觉到他的视线,在他看过来的那一瞬间,边咬著草莓味的棒棒糖边朝他笑,又挑了个眉。
好一个赤裸裸的挑衅。朴珍荣眯起眼。
要说他们流行舞蹈社和街舞社的关系,那就像是格来芬多与斯莱特林一样,孽缘颇深,已成传统。两个社团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互看不顺眼,已经成了被冲刷在历史激流中的谜团,只剩这样敌对的关系保存了下来。街舞社说流行舞蹈社缺乏舞蹈最根本的核心,只会死板得照着编好的动作跳。流行舞蹈社嫌街舞社battle时太过野蛮,浑身充满带刺的流氓气质。
这样的情形在朴珍荣和林在范各自当上两方的新社长后,依旧没有改变。金有谦举起两根手指发誓,他每次都能在两人碰面的时候,看见劈哩啪啦冒出的火花。
虽然如此,由于两方舞种不同类型的缘故,他们鲜少同时参加一个舞蹈比赛,正面冲突的机会倒没有多少。但是在现在这种每个社团都极度想要招满新生的场面里,他们的摊位偏偏就在正对面,显然躲不掉一场较劲。
街舞社终于搞定了音响,放了一首特別黑泡的英文歌。林在范扣上黑色的鸭舌帽,整身的潮牌,正在那转转手腕热身,配上他那张带有攻击性的帅气脸庞,的确很有街头少年的感觉。人群随着音乐而聚集,正好将两个社团给包围住,朴珍荣这里才刚弄好音乐,就听见尖叫声如浪潮四起,只见林在范已经在那跳了起来。
跳舞时的林在范不可否认的迷人,带着全然的自信与骄傲,他是跳B-boy出身的,而他似乎天生就带着这种血液。每个跳出的步伐看起来都从容随意,却又很漂亮地卡在拍上。他甚至能跟群众做互动,在尖叫声响起时,不吝啬地展示技巧,一个又一个艰难的地板动作,让人目不转睛,陷入他建立起来的世界里。
街舞社的优势体现在Freestyle上,偏偏他们社团在这就稍微弱势了点。朴珍荣承认林在范的确很有魅力,但是心里仍很不是滋味。不过就是身体灵活了些,那些学弟妹们怎么还看得一脸崇拜呢。
于是朴小社长转转眼球,打定了主意,他拍拍金有谦的肩膀,以一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慎重语气说:“有谦啊,我们换个音乐吧。”
金有谦正因为搞定音响而喜孜孜,听到他的话后愣了下,毕竟这舞他们也排了很久,临时换掉有点可惜。但是看到朴珍荣这么认真的样子,还以为他是想到了什么绝佳主意,于是欣然同意:“行,要换成什么?”
“换成女团舞,你去跳些性感舞蹈搏眼球,绝对要抢过对面的风头。”
金有谦:?
金有谦:哥你冷静,我们是正经舞社!
然而金有谦还是敌不过朴珍荣充满杀伤性的眼神,只好照办,他扭扭捏捏地挑了一首女团歌曲,还被朴珍荣嫌不够性感,硬是给换成了另一首歌。等到他站在摊位前面接受众人目光时,还是一副恍惚的样子。啊,小小年纪的我承受了太多。金有谦擦擦不存在的眼泪。
总归是吸引注意了,朴珍荣一脸得意。
林在范看着对面这一连串的骚操作,也震惊的停下了脚步,但是这招偏偏管用,现在的尖叫声都是给在那僵硬着跳性感女团舞的金有谦。于是林小社长转转眼球,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把在旁边看热闹还录影的Bambam拽了过来,用社长权威不容置疑的说:“Bambam啊,去给我跳些女团舞,越性感越好。”
Bambam:。
Bambam:怎么也有我的事?
然而害怕林在范下巴的Bambam又只得照办,但是他比较社会,自己挑了首性感的曲风,心甘情愿地跳了起来。
这画面倒是就很诡异了。
“有谦啊!动作大点!顶跨顶跨!”
“Bam啊!腿再抬高一点!你腰下去些啊!”
这俩社长甚至互相较劲起应援声,分別拐着自己的社员一起尖叫。而莫名其妙跳起女团舞的两个人对视一眼,互相怜惜地点了点头。
哥哥们不争气,你也辛苦了。
之后每个大一新生都听说了两个舞社之间的爱恨情仇,他们当天互相比拼女团舞的影片甚至被录了下来,发在学校论坛上,没多久就冲上了热门还加了精。
金有谦闲来无事上论坛,突然看见自己那不忍直视的影片,差点没喘过气。明明是无良社长们写的故事,怎么只有他有姓名呢!于是他愤而留言,劈哩啪啦地打完字,在发出的那一刻又很耸地按了匿名。
“只有我想看林在范和朴珍荣来场堪比紫禁之巅的舞蹈对决吗?p.s影片中的人是谁,好帅。”
他的留言很快就被来看热闹的其他人给挤了下去,金有谦呼了口气,算是舒心点了,于是收起手机该干嘛干嘛去。
没多久之后,有个人回复了他:“兄弟我也想!我甚至想在现场当那个让他们不要再打的人!p.s街舞社的那个也挺帅。”
再之后,林小社长亲自回复:“Bambam你没按匿名你知道吗?”
因此那天大家都能在学校走廊里看见飞奔的Bambam和后面追着他的林在范,不知情的还以为街舞社内部是不是发生了内斗,要被篡位,最后Bambam靠着他灵活的走位,成功逃生。这段影片也被热心同学给放上了学校论坛,一时之间热度还超过了女团舞。
泰国刘翔,名不虚传。
等到面试当天,金有谦万万没想到经过招生劝退的操作,居然还有一大票人等着来入社。他看着在那等候的新生们,怀疑今年的学弟妹们是不是取向比较奇特,同时不禁升起一股敬畏的感觉,那该是多么真挚的热爱,才让他们跨过那道砍,义无反顾的来面试呢!金有谦吸吸鼻子,又被自己感动到了。
Bambam就不一样,他看着那堆新生们看著他时闪闪发光的眼睛,就知道又是一群来吃瓜的群众,不过这些群众比论坛上的好点,至少他们还会跳舞。
是的,就是这么巧,两个舞社的面试偏偏又撞期,甚至连地点都只是在隔壁。这栋楼的隔音不算太好,声音稍微大点就能透到隔壁去,朴珍荣一开始还心平气和的,只是让金有谦把音乐跟着调大声点,然而在第无数次听见街舞社标配的嘻哈音乐后,终于受不了。
朴小社长一声令下:“有谦,去告诉隔壁他的选歌品味真的有够糟的!”然后自己动手把音量给加大。
隔壁的林在范也受不了一直传来的男团歌曲,把Bambam给叫了过来:“Bam啊,去叫隔壁的把音乐转小声点,开这么大声是扰民吗。”
两个弟弟不敌权威,只好认命地开门出去,就那么刚好在走廊上遇见。
“你也是吗?”
“唉,哪次不是呢?”
他们看向彼此的眼神又多了股同情与理解。俗话说不搞事的弟弟都不是好弟弟,于是他们一拍即合,迅速达成了个协议,在分別走往对方教室前,还来了个战友式的拥抱,“祝你顺利啊!”
然后同时转身,挺着后背踩着军步,又同时拉开门。
“在范哥,我们社长传话说你的穿衣品味真是有够糟的,让你把渔夫帽扔掉!”
“珍荣哥,我们社长传话来让你闭嘴,说你的声音简直扰民!”
……
得了,这俩社长关系为什么越来越差,你们还不知道吗。
那天的小插曲在双方被扔回自己社团,然后被社长各自揍了一顿后结束。但是金有谦和Bambam在之后似乎建立起来了奇妙的革命友谊,总是神秘兮兮地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怎么问都不肯说。
朴珍荣觉得这样倒挺好,没有金有谦一天到晚来讨打,耳根子清静了些,心情也跟着变好许多,连隔壁林在范的脸都觉得很顺眼。
直到金有谦有天悄悄的凑了过来,滑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珍荣哥,你是处女座的吧?”
“对啊。”
“大发!摩羯与处女座速配率超高!”还附带一个夸张的偶像剧惊讶表情,“我要赶快告诉Bam!”然后也不等朴珍荣给什么回应,转身就直接跑了。
朴珍荣:?啥摩羯
又或是突然出现在朴珍荣旁边,边跟着他往前走,边看着手机故作惊讶地说了一大串话:“今天的草莓牛奶买一送一耶!谁买谁赚珍荣哥你要不要去买?唉,只可惜今天黄历上说我不能喝乳制品,但是没关系的,听说在范哥也很喜欢喝草莓牛奶,不然你跟他一人一罐促进社团间的和平友好关系?”
朴珍荣终于停下了脚步,他迟疑的伸出了手,量了下金有谦额头的温度。孩子没发烧,怎么跟有病了一样,再说就算他去买了草莓牛奶,为什么不一个人喝两罐呢?
后来甚至连隔壁的Bambam都掺了一脚,他不知道从哪搞来了林在范国中时在学校表演跳舞的影片,还特地跑来他们的练习室,献宝一样地秀给朴珍荣看。
国中时林在范的脸还不像现在这样有稜有角,带着点稚气的婴儿肥,笑起来时眼睛瞇成了一条线,露出标准的八颗牙,看起来有点傻傻的。
朴珍荣憋著笑点开了视频,影片里的林在范跳得是东方神起的气球。跟现在的酷盖形象完全不一样,他穿着牛仔外套,跟着轻快的曲风摆动身体,配上那张脸真有点可爱的感觉,结尾时还比了个大爱心。朴珍荣终于忍不住,他大笑出声,决定把这个影片下载下来,拿去林在范面前循环播放。
Bambam看起来对他的反应很满意,他欣慰地点了点头,满怀希望对着他说:“我们在范哥虽然看起来天天都很暴躁,但他曾经也是一个小可爱少年的!”然后他握上了朴珍荣的手,就像个殷切叮咛的母亲:“所以你们要好好相处喔,舞社的希望就靠你们了!”
朴珍荣满脸疑惑。
两秒后,他终于搞明白了,合着这两人就是想把他俩凑成对呢。朴小社长脑袋飞速的转着,他先是微笑着拍拍Bambam的肩对他说:“真是有心了呢,小斑同学。”然后在他泪眼汪汪的眼神中转过身,把联络人翻了遍,终于找到了加了却一直没传过信息的林在范,劈哩啪啦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后来学校论坛里又出现了新的加精贴,泰国刘翔重出江湖。
然而这件事并没有阻碍金有谦跟Bambam的社长友爱计划,依旧想尽各种办法好让这两人关系好转,每天都在被林在范追打的边缘试探。
一天,金有谦又凑了过来,这次倒是光明正大把手机递给了朴珍荣,“嘉尔哥问晚上能不能借用一下练习室,他们的在整修,但是几天后要去出席一个表演,没地方练习。”
朴珍荣拿近确认了下,确实是王嘉尔本人的帐号,于是也很干脆地答应了:“行啊,那你让学弟妹们今天別来了。”
“我立刻去办!”然后一溜烟就跑了。
每个舞社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练习室,他们平时就都待在那练舞,有时还会直接睡在里面,对许多人来说就像第二个家。朴珍荣平时就有个习惯,会在学弟妹们的训练结束之后,自己去练习室里再跳一段时间的舞。跳舞是件让人放松的事情,他很享受把自己交给音乐的时间,让整个身体跟着律动,随意地舞出动作,一天的压力与疲倦就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并不擅长即兴舞蹈,但是在这段时间里,他什么都不必去在乎,跳就对了。
课都结束之后,他提着买来的宵夜走去练习室,才想起来已经借给王嘉尔他们。于是临时拐了个弯,打算走回宿舍,正巧经过街舞社的练习室,门没关上,朴珍荣往里面看了一眼,里头就只有林在范在那练舞。
反正也不知道要干嘛,他干脆停下来靠在门上,看着林在范跳舞。
林在范每个舞种都有涉猎一点,尽管他对外都说最擅长Breaking,但在舞者的角度,朴珍荣也承认他其他风格驾驭得也很好,甚至很少人知道林在范其实也擅长编舞。屏除掉一些莫名其妙的社团偏见,朴珍荣打从心底佩服他。一个人对舞蹈的热爱,能从他每个步伐里透漏出来。
一曲终了,林在范才注意到朴珍荣的存在,他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
朴珍荣耸肩,“路过。”然后举起他手中买的烤串,“一起吃吗?”
于是他们就坐在练习室的地板上,喝着林在范跑到楼下贩卖机去买的可乐,吃着有点太咸的烤串。
他俩的关系其实没有传闻中那么差,在各自接任社长前甚至互不认识,反而这样有点敌对的关系,比较像是被社团的成员给炒出来的。不过现在有金有谦和Bambam在那瞎搞,他俩之间的冲突就减少了许多,偶尔还会合作一起教训那俩弟弟。
“你平时这个时候不都待在练习室练舞吗?”林在范咕噜咕噜,三秒就把可乐喝得精光。
“喔,练习室借给嘉尔他们了。”他拿着烧烤的手一顿,狐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金有谦说的,他连你固定什么时候去图书馆复习都告诉我了。”
朴珍荣想起前段时间他们那莫名其妙的行为,看来不只Bambam出卖他哥,金有谦这小子也跑到隔壁那把他的事都给抖出来。不过比起林在范那影片,他这点都只是小事。
朴珍荣挑眉,”你的气球跳得也挺好的,很可爱啊。”
“……能不能別提这事?”林在范脸都皱在了一起,满脸的囧。
想起那个影片,朴珍荣笑得脸上的小褶子都跑了出来,他边笑边说:“你说你以前还跳这种可爱的舞,怎么现在却变成……”他没说完,因为林在范正一脸狡黠地看著他,手里拿着烤串把酱沾到了他的鼻子上。
朴珍荣闭起眼,深吸了口气。
下一秒,也拿了个烤串往他脸上沾。
……
最後的结果是他俩脸上都是醬汁,还得含泪把烤串给吃完。林在范把练习室的地板拖了遍,又抽了几张纸巾递给朴珍荣,“一起回宿舍?”
“行啊。”
秋天已经悄悄地来临,晚风穿过树梢带起飒飒声,吹得朴珍荣有些冷。整条大道上空旷的只剩偶尔亮起的路灯,和他们随意聊天的声音。
他们不聊诗歌也不聊理想,却聊最近国外舞蹈比赛的决赛选手有谁、聊今天食堂的糖醋排骨是不是给得特別少、聊哪个教授特別严格,又聊当社长到底有多心酸。尤其在最后一个话题找到了共鸣,开始吐槽起自己的社员,谁常常缺席练习、谁又总是忘记动作,话题就绕到了金有谦和Bambam到底各自做个什么好笑的事。
不用刻意去找话题,对话却会自然地不断延续下去。朴珍荣甚至觉得,如果没有社团这一层因素,说不定他们早就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问你个事,”林在范开口,声音蔓延在这寂静的大道上,“你讨厌我吗?”
你讨厌我吗?
搁在刚接手社团的朴珍荣身上,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说:“我本来就没有理由要喜欢你吧?”搁在上个月的朴珍荣身上,他也绝对会说:“这还要问吗?我们社团哪个人喜欢你?”
但搁在此时此刻的朴珍荣身上,他刚知道林在范崇拜的舞者原来和他是同一个、家里养了只暹罗猫、每天都在起床与赖床间不断挣扎。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和林在范分享那么多日常琐事,一如他从未想过原来他对林在范的印象是多么刻板且荒唐。
他们不过都是二十出头的少年,会为课业烦恼、会因为看了一场比赛而热血沸腾、会坚持着一份爱好而勇往直前。社团间那点小小的爱恨情仇,忽然间就不值得一提。
青春那么大,讨厌是稍纵即逝的。
走回宿舍前,朴珍荣都没有回他话,林在范也不介意,就在那哼着歌踩影子玩。他们宿舍楼层不同,在楼梯口准备道別时,朴珍荣才慢悠悠地开口:“……不讨厌。”
林在范愣了下,“什么?”
“你不是问我是不是讨厌你吗?不讨厌啊,只是觉得你有那么一点烦而已。”朴珍荣的表情看起来是认真思考过,说完后想了想,补了一句:“就那么一点。”然后莫名奇妙觉得心烦意乱,干脆直接转身,“那我要回去睡觉了。”
“等一下!”林在范喊住了他,往外套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递给朴珍荣,“给你,我最喜欢的糖果,就当作我们冰释前嫌了。”然后说了句晚安,往长廊走去。
朴珍荣看著手中突然多出来的糖果,还是打开来放进嘴里。一股甜腻的味道涌上,是草莓牛奶口味的。
他想,原来林在范是真的喜欢草莓牛奶。
在那之后,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平时一山不容二虎的舞社社长们,会突然变得这么要好,平时有事没事就待在一块。对此,金有谦和Bambam还特地在论坛开了一篇讨论帖,名字就叫“李涛一下,朴珍荣和林在范关系变好难道不是社团弟弟们的功劳?”然后把自己夸了一遍。
他们关系变好是真的,如同午后的雷阵雨,来得突然,又好像理所当然。自从那晚之后他们就经常约去吃宵夜,从校门口的炸鸡店,到远一点的炸酱面。然后也开始互传讯息,看到什么好笑的影片就要传给对方。林在范偶尔会去等朴珍荣下课,再一起去食堂吃午餐。再后来,图书馆里看见两个人同时出现已经变成一个理所当然的画面。
街舞社跟流行舞蹈社也打破彼此的芥蒂与隔阂,创了一个没有社长的群,天天讨论两个人的关系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街舞社说,他们已经习惯社长在看见朴珍荣时眼睛瞬间笑得看不见。流行舞蹈社说,他们不知不觉也习惯社长每次给林在范带夜宵,却从来不分给他们的行为。
于是两方社员们长叹一口气。没办法,自己的社长们,还能怎么办呢。
朴珍荣倒觉得这样的关系蛮不错的,多了个饭友,他们共同的兴趣爱好其实不少,所以也不用担心没话题聊,尤其还能一起讨论舞蹈,林在范对他洗脑了好久,他终于开始欣赏Breaking的魅力所在。
他们偶尔也会一起跳舞,在终于赶完报告的时候,当作一种释放压力的方式。林在范教了他很多关于Freestyle的一些小技巧,尽管他还是难以掌握,但也慢慢抓到了感觉。做以回报,他分享了他在编舞上的一些心得,林在范听得很认真,开了备忘录全给纪录了下来。
朴珍荣原以为他们的关系最多就是这样。比朋友好一些,比挚友再轻一些。不像恋人会做些亲密的举动,却都默契的给彼此新的权限,纵容着对方偶尔的亲昵。例如林在范喜欢捏朴珍荣的脸颊,例如只有朴珍荣能揉乱林在范的头发。
他们维持着刚刚好的距离,都在令人舒服且放松的范围。朴珍荣曾经自信地想着,这大概就是这世界最好的友情。从误解到理解,我们相互了解,又相互尊重。
他从未料到,心动会像秋天刮起的一阵飓风,从遥远的彼端朝他席卷而来。
那是在一个晚上。他拎着两杯奶茶,站在学校大楼楼下等林在范练习结束。他没事先告诉他,只是刚好看见学校附近开了家新的奶茶店,就买了两个口味来找他。反正他们时常这样忽然地出现,彼此早已习惯。
现在是冬天,潇洒的秋天也走了一阵子,冷风吹起,空气冰冷的滑过他的脸,朴珍荣吸了下鼻子,把脸埋在了围巾里。没过多久林在范就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个袋子,戴着耳机,边走边哼歌。
朴珍荣突然间就改变了心意,打算去吓吓他。他放慢脚步,偷偷跟在他身后,看见林在范拐进了一条小路,也趕紧跟了上去。
他看见林在范蹲在地上,从手裡的袋子拿出两个罐头,忽然有两只小猫咪从一旁的草丛里踏了出来,也不怕他,就乖巧地停在他脚边,眼睛盯着罐头瞧。林在范轻轻地给牠们顺毛,“嗯,吃吧。”小猫咪蹭了蹭他的手心,喵了一声,埋头吃了起来。
他知道林在范家里有养猫,那个猫奴总爱给他看照片,炫耀自己的猫多可爱。可他不知道林在范对猫咪居然是这么温柔。虽然他没养过猫,却也耳闻过猫咪的警戒心有多强,看这两只猫咪的举动,林在范大概是经常来喂牠们。
他蹲在路灯下,刚好被灯光给打亮,他眯着眼对猫咪们笑,声音在寂寥的夜里特別清晰,带着笑意,他说:“要快点长大啊。”
兴许是月光朦胧了夜晚,朴珍荣一下子就被这样的场景给戳中。心里痒痒的,像是在发酵,又像是有什么在萌芽。
他想,林在范真是个多情的傢伙。一个破旧的鸭舌帽带了好久也舍不得丟,甚至到现在还记得他自己编的第一只舞。对猫咪也是,简直温柔的不像话。
如果能被他喜欢,一定会是美好又幸福的事。
明明是寒冷的冬天,朴珍荣却一下子觉得整个胸膛都在发热。他拎着奶茶往他走去,一步一步,很快的就也走到了路灯底下,同他一起被点亮。林在范抬起头看见是他,就朝他笑,笑容就像国中时一样傻乎乎的。
“你来啦。”
朴珍荣有些慌张,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回了个音节:“嗯。”
“这些崽子是我两个月前发现的,大概是从校外溜进来的猫咪生下来的,也不知道怎么就留在了这里,我偶尔会来喂它们。”他用手背撸着猫咪,“小崽子们很亲人。”
朴珍荣学着他的动作摸摸另一只猫,没敢太用力,毛的触感逗得他有些痒,“好可爱。”
“嗯,特別可爱。”林在范又朝着他笑。
噗通。朴珍荣感觉到心脏狠狠的失重了一拍,顿时间又感到慌张了起来,就连空气都觉得滚烫。
林在范把猫咪吃完的罐头装回袋子里,跟小猫们道了声晚安,站起身来对他说:“我们回去吧。”
他们走出小路,影子被拉长,一人拿着一杯奶茶,谁都没说话。朴珍荣抬头看着天空,云层把星星都给遮住,连个月亮都看不见,一片雾茫茫的灰暗。
朴珍荣却觉得今晚的夜色特別美丽。
发现自己喜欢林在范这件事,并没有对他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他依然准时起床,认真上课,和林在范一起吃午餐,继续上课,放学就去练舞,偶尔吃个宵夜。
但也并非全然没有影响。他开始会偷瞄林在范的侧脸、记下他说过的话、以吃不下的原因把肉都夹给他、拍下他练舞时的背影、开始听他推荐的嘻哈歌曲。以前没怎么注意到的细节,现在开始被放大无数倍,偶尔还化成心脏上一下又一下的重拍。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又酸又甜,又明又暗。因为与他如此靠近而沾沾自喜,又因为只能和他这么靠近而暗自伤心。
朴珍荣抬起头看了眼对面正在埋头解试题的林在范,细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把他的左脸打亮。
朴珍荣忽然感受到一股悲伤,他想,林在范真是幸福,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必做,就有人在喜欢他。
林在范解完了一道复杂的题目,呼了口气,突然抬头问了个毫无相关的问题:“你们社团有要去旅游吗?”
朴珍荣转着笔想了想,“有,但还没决定要去哪。”
流行舞蹈社有个传统,在每个寒假都会组织一场国内旅遊,当作是对上半年努力的犒赏,和下半年继续奋斗的鼓励。差不多再一个月就要放寒假,但是他们社团内部依旧在“看海吃海鲜”还是“下乡体验农村生活”中不断争执。
“我们社团一直吵着要去旅遊,我被他们烦得要命……”然后他一顿,想到了什么似的,整个人忽然精神了起来,语速都快了几分:“那我们今年要不要一起合办?一次就能解决掉两个社团的问题了!加上我们还没有一起出去过吧?你觉得怎么样?”
朴珍荣原本想跟他说,这两个社团一起合办绝对会出更多问题。但又因为他后面那句“我们”而莫名心动,挣扎了几秒,还是答应了:“……那好啊。”
他们把这个消息各自传到群里时,造成了不小的轰动。林在范眼明手快的在群组炸掉之前又拉了新的群,一个讯息飞快的传过去:“去哪我和你们珍荣哥说的算,你们接受就行了。”
好霸道一社长。
最终的旅游定在一个靠海的城市,总共三天两夜。等到行程都确定了以后,社员们彷彿受到了什么刺激,一个个赶报告赶得飞快。出发日当天,几乎所有的社员都能如期参加。
他们搭火车前往目的地,沿途的风景全浓缩在一格格的窗中。两方社长相邻而坐,林在范像个小学生从背包里拿出一堆零食,朴珍荣用表情表达了他的鄙视,却还是伸手拿了几片洋芋片。
火车上闹哄哄的,金有谦不知道跟Bambam打了什么赌,含泪重现招生时的女团舞,引起一阵尖叫。朴珍荣不打算和他们闹,他拿出耳机戴上,把头靠在窗边,看著模糊成一片的景色。
“你在听什么?”林在范伸手摘下了他右边的耳机,给自己戴上。里头传来熟悉的音乐,他听到副歌才反应过来,“Lost stars?你喜欢这首吗?”
“蛮喜欢的吧,歌词挺美的。”
于是他们就各自带着耳机,听着歌一首首播下去。朴珍荣看窗外,林在范低头滑着手机,与吵杂的背景音成为一种对比,居然还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朴珍荣头靠在窗上,闭上眼睛。青春的声音是火车吵杂的轰隆、是饼干包装袋的摩擦声、是少年们兴奋时的大笑、是耳机里传来的音乐。
还有来自于他左胸膛,不停放大的心跳。
他们第一天走的是很标准的观光客行程。墙壁漆成五颜六色的文化村、如同一个小型世界的海洋馆、充满各式小吃的市场和来到海边必吃的海鲜大餐。林在范抱着一个相机走到哪就拍到哪,心情特別好,谁和他开玩笑都不会生气。
他什么都拍。拍文化村墙上画的可爱猫咪、拍海洋馆里飘过的鲨鱼、拍市场里的鱼饼和炒年糕、拍餐桌上蒸熟的螃蟹和烤扇贝。他还拍社员们搭着肩走路的背影、拍蔚蓝的天空和接连着的大海、拍朴珍荣被风吹起的蓝色围巾。
朴珍荣对他拍的照片很有兴趣,“看不出来你还挺会拍照的!”他翻着相机查看照片,语气不自觉多了些佩服。
“那我多给你拍一点啊。”林在范眯着眼朝他笑,等拿回相机后,就突然伸手搭住朴珍荣的肩,几乎把他圈进怀里,单手高举起相机。“现在先来一张合照,一、二、三——”
喀嚓。
那是他们在这场旅途中的第一张合照,两个人占了画面的大半部分,背景被遮的看不出是哪。林在范笑得很开心,眼角上的两颗痣特別显眼。朴珍荣倒是来不及反应,表情有些茫然,他有些僵硬得靠在林在范的肩上,脸挨的特別近,还能感受到彼此呼出的气息。
迟来的心跳加速。他多希望相机能真的把时间暂停在这一刻。
傍晚的时候他们就来到饭店附近的海滩上,饭店给提供了一套烤肉用具,他们买了点食材,自己开起了烤肉派对。
朴珍荣身为尊贵的社长只需要负责吃,不用亲自动手。他躺在沙滩椅上,看著夕阳渐渐西下,把海面染成一片渐层的暖色系,波光粼粼,特別美丽。他开始思考着自己是不是也得学个摄影,毕竟生活中有太多美好的小事值得纪录。
不知道是谁接了音响,开始在沙滩上放着歌,舞社社员们各个蠢蠢欲动,还拿着烤肉夹就无法控制跳起了舞,后来几乎所有人都开始跳舞,很杂乱,却很青春。金有谦把朴珍荣拉了过来,林在范立刻走过去与他跳起了双人舞,明明是首说唱歌曲,却硬是被他们跳出了华尔兹的感觉,显得浮夸,却又特別有意思。
Bambam发出了个嫌弃的声音,然后就拉着金有谦学他们的动作。一时之间大家居然都仿效了起来,形成一种诡异又冲突的画面,却没有人觉得突兀,笑得依然很大声。
“这群小鬼真的是越来越皮了。”林在范停下了脚步,插着腰看他们跳着乱七八糟的步伐,语气却是开心的。
“旅行嘛,这样才好玩。”朴珍荣也跟着他笑。
烤肉吃完以后,他们就坐在沙滩上围成一个圈,人有点多,为了不要太分散于是稍微挤了些。林在范很有社长的自觉,首先开口:“欢迎来到感性时间!今天是我们旅程的第一晚,不如来说说心事,聊聊梦想吧?”社员们抖了抖,都觉得有点肉麻和尴尬,林在范倒是不受影响,开始行使社长的权力:“Bam,你先说。”
被点名的Bambam只好努力想出一个答案:“梦想吗……我想变得young&rich算不算?……哎哎哎我知道了我认真说你別瞪我啊哥!”林在范一个眼刀杀过去,小小的眼睛,有着大大的杀伤力,Bambam吓得立刻改口。“我现在就想好好待在社团里,不要被踢出去。至于未来,我没有想法,就想继续跳舞吧!”
林在范还算接受这个答案,于是强行主持流程:“那换有谦。”
金有谦是个容易感性的孩子,一下子就想了很多,掰着手指开始数:“首先,我希望之后每科都不挂科,顺顺利利的毕业。再来,我希望能赶快通过驾照考试,最起码先考过笔试。然后还想参加一个舞蹈比赛,有没有得名不重要,重要的是参与的过程……”
今夜的林在范只是个冷漠的主持流程AI,他强行打断看起来能说上一整个晚上的金有谦:“好的,感谢你的分享,我们换个人吧。”
来自金有谦的微弱反抗:“怎么这样!不然哥换你说啊!”
“好啊。”林在范耸肩,回答看似随意却很真心:“我想成为一个闻名国际的舞者,在世界各地跳舞。”
“喔——”Bambam带头发出了欢呼声,还指引大家一起来了个热烈的掌声。
“谢谢啊。”林在范笑弯了眼,“那下一个是……”
朴珍荣也为了他鼓掌。他知道林在范对于舞蹈是多么热爱,他看过他在练习室内一遍又一遍跳着同样的舞,就是为了让每个动作都能趋近完美。他欣赏他坚持梦想的决心、尊敬他真的可以拼尽一切去实现愿,而他也是真的希望林在范有朝一日能够实现成为知名舞者的梦想。
他生来就是为了跳舞,就是为了在舞台上发光发热。他值得崇拜的目光,也值得赞赏与荣耀。
对于朴珍荣来说,林在范就像是一颗追逐太阳的星星。他在奔跑的过程中,会因为太接近而起火燃烧,但是火焰没有让他退却,只让他更加耀眼。
朴珍荣知道林在范因为跳舞在身上留下了多少伤,有些成了顽固的旧疾,有些还是尚未结痂的伤口。他为了一个远大的梦想,可以不顾一切的去追,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韧性与勇气,将一时的冲动,变成了人生永恒的追寻。
他爱他的坚持、爱他的梦想、爱他真的可以拥有永不回头的决心。
他庆幸自己心动于林在范的少年期,才没有错过他这么耀眼的时候。与此同时,朴珍荣忽然觉得鼻头一酸,像是有什么在啃咬着他,没来由地觉得刺痛。
他的喜欢注定没有结果。他想,林在范是要飞往高处的人,他不能耽误他。
“珍荣呢?”林在范看着他,他的眼睛映着夕阳的颜色,亮亮的。
“我吗?”朴珍荣吸了吸鼻子,努力把情绪给压了下去,“我没什么特別远大的梦想,毕业后就去实习,安稳过日子就好。”
林在范又问:“还跳舞吗?”
朴珍荣一愣,想了想,有些自嘲的摇了摇头:“大概不跳了吧,跳舞只是兴趣,不能成为我的工作。”
“为什么不呢?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跳舞吗?”林在范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生气,语气都重了几分。
他知道朴珍荣有多么喜欢跳舞。他看过他把自己跳的舞录下来,然后一遍又一遍重播,明明在对他眼言已经很完美了,朴珍荣却还是能很挑剔的找出微小的瑕疵。他知道他跳舞跳累了会直接睡在练习室里,醒来后换了首歌,又继续跳了起来。他还看过他提起跳舞时发光的眼神,那是喜欢,是热爱。所以他无法理解,他们都把跳舞当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为什么不能坚持下去?
朴珍荣却只是摇头,带着几乎听不见的叹息说:“……我和你不一样。”
他是真的没想过要跳一辈子的舞,跳舞对他而言绝对是第一顺位的热爱,他愿意为跳舞奉献整个青春,却也仅仅只有青春。接下来的日子,还是更倾向于过着安稳的生活,平平淡淡的,就足够美好了。
林在范还在那生着闷气,气氛一时有些尴尬,Bambam赶紧说了几个笑话才重新活跃起来,又继续分享各自的梦想。
林在范却不再看著朴珍荣。
沙滩聚会结束之后,有些人继续留在海边看着夜晚的海,有些人走回了饭店。朴珍荣与林在范虽然还觉得有些别扭,却还是一起往回走。
林在范走在前头,朴珍荣就跟在他身后。风吹过,带起轻微的寒意,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朴珍荣先开的口:“我觉得你一定能成为一个优秀的舞者。”他低着头,把脸埋进了围巾里。
林在范听见他说的话,立刻就驱散了残留的愤怒,还觉得愧疚:“……对不起,我刚刚说话太冲了点。”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朴珍荣,特別严肃的跟他说:“珍荣,我应该要支持你的每个决定,是我太自私才说了那样的话。我知道你多喜欢舞蹈,就算你以后不再跳舞,这点也永远不会改变。所以不管你所向往的未来是什么样子,我都祝福你。”
朴珍荣被他的语气搞得手足无措了起来,他欲言又止几次才组织好语言:“……你也是。我以后不跳了,你就替我多去世界看看吧,一定要跳上世界的舞台,让大家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为了梦想曾经那么努力过。你的努力都值得被看见。”
朴珍荣打从心底将一切的祝福与愿望送给他。年少的梦想很珍贵,值得奋不顾身追寻一次。而他相信林在范绝对是属于会成功的那一群人,他的执著与倔强会带着他实现一切。
林在范看著他,没说话。天已经黑了,远方还传来零星的一点笑声,大概是看海的社员也开始走回了饭店。他们之间的空气很安静,连风也渐渐停息。
忽然,林在范伸出手把朴珍荣紧紧拥进了怀里,围巾拂过他的侧脸,逗的他有些痒。他把脸埋在他颈边,手上的力气又加深了点。
他什么都没说,朴珍荣就也不说话,只是同样伸出手回抱住他。他们都能感受到彼此跳动的心脏和肌肤传来的热度,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天,成为了温暖的热源。
朴珍荣把额头抵在他的肩上,闭上了眼,悄悄地把从未透漏出来的喜爱,在心底隐秘地呢喃。
我喜欢你,你一定要幸福。
第二天是自由行,毕竟两个社团加起来的人数真的不少,就干脆放任大家各自去玩,晚上再一起吃个饭。朴珍荣和林在范带着金有谦跟Bambam组了四人小组,先去玩了场卡丁车,输的人得请吃午餐。最后的结局是弟弟们在那菜鸡互啄,分不出胜负,干脆一起请哥哥们吃饭。
结果他们跑去吃了烤肉。金有谦跟Bambam闭上眼,权当自己做了场公益。
接着又跟着网上的旅遊攻略跑了几个据说是观光客必去的景点,林在范依旧拿着相机不停的拍,尤其是拍了许多朴珍荣的照片。金有谦表示林在范的相机根本只对着朴珍荣一个人,他只好跟Bambam互相安慰,各自用手机帮对方留下纪念照。
时间来到下午,距离集合没有多久,他们也不想再去更远的地方,就找了个海滩看看海。
弟弟们跑去互相泼水,哥哥们就并肩坐在沙滩上的遮阳伞下,看着他们打闹的身影。“年轻真好,好有活力。”林在范感叹。
“您也还很年轻好吗?”朴珍荣抿著嘴笑。
“时间很快的,差不多要开始准备交接社团,然后开始赶报告的人生,再然后就要毕业了。”
朴珍荣也觉得一丝悲伤涌上,闷闷地说:“……要把这个社团交出去还是挺舍不得的。”
“不过也都是多亏我们,才改变了我们两个社团总是互相较劲的奇怪传统。”林在范搭上了他的肩,“我那时居然会看你不顺眼,现在想想都觉得很好笑。”
朴珍荣噗哧一声,也跟着笑了出来:“招生时还拐他们去跳女团舞,也不知道那时我在想什么。”
他们对视一眼,无法克制的笑了起来。时间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推着他们一路走来了这里。从刚开始的互看不顺眼,到现在并肩看海。他们经历了许多相伴的日子,有过争吵、有过大笑、有过小心翼翼的温柔。不知不觉,就成了这么亲近的关系,对彼此的喜欢胜于每一个遇见过的人
朴珍荣轻轻地将头靠在林在范的右肩,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有人在冲浪、有人在堆着沙堡,来来回回的人有好多,陪他留在原地的却只有这么一个。
可是他还是会离开的。他会飞向更高更远的未来,他不会永远待在原地。
他们之间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很奇怪。林在范僵着背,不敢乱动,朴珍荣的头发很柔软,搁在他的手臂上,酥酥麻麻的,一路蔓延到了胸口。迟来的心跳加速,他甚至庆幸自己的心脏是在左边,不然会被他听见那过于夸张的跳动。
现在的气氛正好。天气很好,温度很好,大海是刚刚好的蓝,阳光是刚刚好的灿烂,把冬天照得恰到好处的温暖,时间不偏不倚的好,正好是在美好的年纪。
身边的人尤其最好。因为有他,一切都很好。
海风吹乱了林在范的头发,还醺得他头脑发昏。朴珍荣每一次的呼吸都在他心上荡出涟漪,无声无息,却逐渐形成滔天巨浪。他忽然害怕有些话不说就再也没机会,于是做好了心理建设,带着必不后悔的决心开口:“珍荣,我……”
“海很漂亮对吧。”朴珍荣忽然出声打断了他即将说出口的话,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太出情绪:“这次的旅游是个很好的体验,一切都在最美好的时候。这样的美好如果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他说,现在的状态就是最好的状态。他说,希望能这样保持下去。
林在范听懂了他的意思,他有种全身被掏空的感觉,失落与悲伤如同拍打的浪潮袭向他。他哽了几声,最后只憋出了句:“……嗯,很美,今天的海真的很美……”
朴珍荣还是靠在他肩上,他凝视远方,怕自己一眨眼就会掉眼泪。他又何尝不难过呢,如果他是大海,那掀起的每一次浪、吹起的每一波涟漪,都是他在难过。
有些喜欢是不会有结果。它们注定会成为成长中的动力,让你变得柔软、让你心中注满了爱,但它们仍然会走向流浪,最后消失在逝去的光阴里。
朴珍荣很想跟他道歉,可是他们谁都没有错。他们都只是少年,怀着最纯粹的爱意,揣着最珍贵的真心,希望所爱之人能够奔向光明的未来。
他们相爱,可是他们不必在一起。
天空依旧晴朗,海洋依旧蔚蓝,他们依然还能以最好朋友的身份,陪伴在对方身边。
那便是最圆满的结局。
第三天一早,他们去买了些伴手礼,就搭上了回程的火车。朴珍荣依然和林在范坐在一起,他还是分给了他一边的耳机,林在范也依然拿出了零食和他分着吃,彷彿什么都没发生过。
开学之后,他们各自投入了逐渐繁忙的课业当中。关系还是一样的亲密,只是一起吃宵夜的频率变少,回复讯息的时间拉长,比起练习室更常跑图书馆与自习室。
后来的时间过得就如林在范说的一样快速。
社团还是得交接,他们各自面试了好几个学弟妹,才终于选出理想的人选。正好那两个人关系看起来不错,之后街舞社跟流行舞蹈社敌对的传言大概会彻底消失无踪。
在被课业与时间追着跑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大学的最后一年。在这样繁忙的时候,他们偏偏更喜欢往练习室跑,有时拎着晚餐背着背包,一待就是一个晚上。有时遇见正在练舞的学弟妹们还会出言指点几句。
朴珍荣此刻就坐在练习室的地板上,面前摆著一碗炸酱面。他随意点开了一首歌,轻柔的男声传出,在密闭的空间里环绕。等到毕业之后,练习室大概会成为他最想念的校园角落,毕竟这里有太多太多重要的回忆,就连他和林在范关系的转捩点也是在练习室。
说到毕业,他们也即将各奔东西。朴珍荣已经打听了几家还不错的公司,不打算考研,一毕业就会去投履历,做些跟本科有关的工作。
至于林在范……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练习室的门被推开,正巧林在范来了。
朴珍荣朝他笑:“我好像也只会出现在宿舍、图书馆或这里。”
“可我第一个找的地方就是这里。”林在范坐在他的正对面,一眼就望见了炸酱面,“哎好饿我今天没吃晚餐,让我吃一口吧?”
朴珍荣早就深深体会过林在范所谓的一口有多大口,干脆直接把面推给他:“你吃吧,我反正也不饿。”于是林在范毫不客气的接过,大口的吃起面。
朴珍荣嫌弃的递给他几张纸巾,犹豫了会,还是问出口:“你毕业后打算做些什么?”
“喔,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林在范瞄了他一眼,吞下最後一口炸酱面,平常又自然的说:“我签了个舞团。”然后说了个名字,是个小有名气的新兴舞团。
“……什么?”朴珍荣微微瞪大眼。
“虽然还只算是实习成员,但是成为正式成员就会开始跟着他们到处跑,就出国比赛之类的。”他看起来很开心,眯起眼笑:“虽然距离实现梦想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还是往前跨了一步了吧。”
朴珍荣不知道该回些什么,涌上的情绪太过复杂。他骄傲自己的少年终于开始追梦,又感伤他即将远飞,但说来说去,还是感动与喜悦占的多一点。
他的星星,绽放出更亮的光彩,往太阳奔去了。
“真好。”他说,打从心底高兴,“真的太好了。”
林在范反而不好意思了起来,低头吐着舌笑,又抬起头很认真地跟他说:“你的未来也一定会很好很好。”
他不太会说话,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一个很好的未来到底会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他说很好很好,那就绝对是充满阳光与鲜花,铺满幸福与美好的未来。
他们相视微笑,谁也不去提那个未来会不会有对方,彷彿这样就能忘记一切分別的可能。
偏偏离別依旧如期而至。
又一年夏天,火红色的花瓣飞落,在地上铺成了显眼红毯。毕业这两个字一直都是许多人心中不能提起的禁忌,它代表着一个阶段的落幕、代表着一段关系的再也不见。尤其他们现在毕业之后,即将冲破学生的身份,进入到大人的领域,在从未见过的遥远世界里孤单的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然后走啊走啊,才发现自己已不再年少。
朴珍荣与林在范穿着整身的学士服,背着相机走遍了学校的每个地方。他们从未像今天一样仔细的观察校园,才发现有好多细节是这四年都不曾注意过的。林在范拿着相机,不断的按下快门,算是在最后弥补一点遗憾。
最后他们走到了当初一起走回宿舍的大道上。不像当时秋天带着萧瑟的气息,在夏天,一切都是繁美华丽的样子,欣欣向荣充满着生机。
林在范将相机对准了朴珍荣,出声喊他:“珍荣。”
朴珍荣转头看向他,对着镜头弯起了眼。他站在阳光底下,彷彿沐浴着璀璨光芒,他年少的气质与这个夏天极其相配,望过来的那一刻,放慢了时间,凝结了空气,只听得见蝉声依旧喧嚣着。
林在范有些片刻的失神,朴珍荣的眼睛就像波光粼粼的大海,明明是看着镜头,却像是透过相机看着他。
最后他按下快门,喀嚓——
他们少年的最后一天,便永远定格在这小小的照片里。
林在范出国那天是在九月上旬,刚好无法待到朴珍荣过完生日。
当时一起旅游的舞社社员们计画了一场欢送派对,时间就定在出国前一天,算是恭喜他成为正式成员,也庆祝他正往梦想前进。
金有谦在欢送派对的前一天还特地打了个电话给朴珍荣,说他就是明天的第二男主角,一定得出席。朴珍荣靠在阳台的栏杆上,随口说好,挂掉电话后,一个人看着月亮看了很久。
他最终还是没去。
他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办法让自己完全放下这段感情,甚至还有越来越浓烈的迹象。他根本没办法再微笑着祝他前途美好,他所能给予的祝福都在大学时全送完了。
剩下的最后一点,他要拿来祝福自己流离失所的感情能安稳的放下。
所以隔天他睡到自然醒,醒来后不看讯息就将手机关机。他刷牙,走到楼下买了午餐,把一直没时间看的诗集看完,又看了一部他已经重看了好几遍的老电影,晚餐叫了外卖,是炸酱面和啤酒,然后在睡前走到阳台,吹着风喝酒。
他高举起手,朝着月亮敬酒:“祝你一切顺利。”
然后一饮而尽,无法克制的流下眼泪。
隔天他清醒后已经是中午,他将手机开机,果不其然看见好几通未接电话,忽然就觉得愧疚。在晃神的几秒内,一通电话打了过来,他还来不及反应就下意识的接听,只好硬着头皮说:“……喂?”
“朴珍荣,给你十分钟,我在学校旁边的公园等你。”然后不等他回话就自己掛断了。
朴珍荣看了一眼通讯人姓名,大大的林在范三个字晃地眼疼。他叹了口气,笑自己的矫情,还是换了件衣服就赶去公园。
他们大学附近有一座小型的公园,一到秋天就充满了红黄交错的枫叶,他们以前时不时就会来这里,偶尔来这里看夜空,偶尔来这里看雪。
他到的时候就看见林在范坐在长椅上,抱著一把吉他。他朝他跑过去,“你怎么还没去机场?你这样来得及吗?”
“没见到你前我是不会飞的。”林在范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望向他的眼神却很坚定,他没问他昨天为什么没来,却说:“珍荣,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回来,但是我为了你练了一首歌,就当作是送给你的离別礼物。但是我吉他弹得不好,你可別笑我。”
然后他抱着吉他,轻轻地弹了起来。朴珍荣一直觉得林在范的手长得很漂亮,明明是一双适合弹钢琴的手,现在却为了练琴而长出了茧。
然后林在范唱,声音洪亮又充满感情。
Please don't see, just a boy caught up in dreams and fantasies.
是Lost stars。
朴珍荣一瞬间哽咽,他看著林在范抱着一把木色的吉他,在枫叶片片吹落的长椅上,唱着那首他曾经说过喜欢的歌。他忽然很舍不得他,明明认为时间注定能冲淡一切,可他偏偏不愿意这样的感觉随着时间淡去。
他喜欢他,发自内心,从未迟疑。
林在范看着他染上泪水的眼眶,声音也跟着颤抖。他唱着,却想起了许多事情。想起他给朴珍荣的那颗糖、想起一起看过的海,想起每个在练习室练舞的夜晚,想起朴珍荣像只猫咪一样的朝他笑。
他忍不住哽咽,手指再也使不上力。他是那么坚强的一个人,独自撑起整个社团,为了梦想也能坚决不妥协。这样的一个人,也终究只能向现实低头,为了喜欢的少年,手上长满了茧,却再也无法唱出一个词。
他抱着吉他,忍不住痛哭出声。
少年的喜欢便就此落幕。
后来林在范赶上了飞机,在临走前给了他最后一个拥抱,他们的眼眶都红着,却还是微笑着道別。
后来朴珍荣进入了欣赏的公司,从一个小小的实习员工开始做起。他偶尔会收到林在范给他寄来的明信片,来自于世界各国,可以看出他的生活过得还挺精彩。
后来他们渐渐淡去了联系,彼此都在忙着生活,连个长通电话的时间都不再有。对彼此近况的了解,全来自于新闻媒体,或是朋友圈那少量的交集。遗憾肯定有,只是忙碌的日常逼得他们无法停下。
一直到朴珍荣在电视上看见林在范待的舞团拿到了世界大奖,才意识到如今他们都成为了当时所期望的模样。闻名国际的舞者,和他所喜欢的安稳生活。朴珍荣弯起嘴角,还好他们都有善待年少时的梦想,不必对过往感到愧疚。
他喜欢他们现在各自的模样。只是偶尔,偶尔会在寂静的夜晚里,被没来由的思念给包围。
再后来,林在范一声不响的回了国。
他们舞团拿了个大奖,自己也拿了个人赛的冠军。他现在本该接受采访,成为舞蹈界的新兴巨星,却推了所有的工作,给自己空出了个长假,然后义无反顾地飞回国。
他没有提前告诉人,却在下飞机后立刻拨出了许久未拨的号码。
……
朴珍荣是跑着奔向公园的。他喘着气,心跳跳得特別快速,有种情绪阔別多年,又再次发酵。
他跑着,彷彿穿过时空隧道,不自觉的想起大学生活的点滴。他从来没有真正放下过他的喜欢,太过刻骨铭心的感情,无论如何都无法完全消除,稍稍一提,便又暴露在空气底下。就像他明明只是听见了林在范的声音,却无法冷静下来,立刻就跑向当初分別的公园。
他跑着,风像是洗去了他一身的尘埃,带他回到少年时。
他看见林在范坐在长椅上,和当年一样抱著一把吉他,朝着他笑。在社会中待了几年,他们都变得成熟许多,偏偏内心的少年始终没有改变,一见到对方就忍不住跳了出来。
朴珍荣踩着缓慢的步伐朝他走去,时间是和当年一样的秋天,枫叶依旧被风吹落,画出美丽的弧度。他停在他面前,红了眼眶。
林在范笑,眉眼间都是温柔。他说:“我怎么想都觉得我那时没有唱好,我怕你以为我唱歌也就那样了,所以回来给你重唱一遍。”
多少想念,都是言不由衷的说着无关紧要的话语。
朴珍荣不顾一切的抱住他的少年,像是在拥抱他的整个青春。
那一天,有对爱人站在摆着吉他的长椅前,在大片吹落的鲜红中,紧紧相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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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在荣·何以渡星河」Glow
文艺三十题之“双向单恋”
写手//凉皮米皮擀面皮
Glow:微弱而稳定的光
“Oh, oh woe-oh-woah is me”
“The first time that you touched me”
朴珍荣看着车窗外不断闪过的树影,咬碎了嘴里的棒棒糖。
好像是夜里才下了场雨,乡间泥土和青草的香味混合起来撞进了他的鼻腔。车在不停摇晃,与蝉鸣附和悠闲地跳着舞。
他将在这个小村庄度过他的暑假。
前几天朴珍荣还在为他无趣的假期抓耳挠腮,以为自己人生最放松的暑假要成为一条咸鱼了,今...
文艺三十题之“双向单恋”
写手//凉皮米皮擀面皮
Glow:微弱而稳定的光
“Oh, oh woe-oh-woah is me”
“The first time that you touched me”
朴珍荣看着车窗外不断闪过的树影,咬碎了嘴里的棒棒糖。
好像是夜里才下了场雨,乡间泥土和青草的香味混合起来撞进了他的鼻腔。车在不停摇晃,与蝉鸣附和悠闲地跳着舞。
他将在这个小村庄度过他的暑假。
前几天朴珍荣还在为他无趣的假期抓耳挠腮,以为自己人生最放松的暑假要成为一条咸鱼了,今天就稀里糊涂的坐上了这班巴士,前往远房小叔正在居住的乡间老屋。
他没见过那位姓林的小叔,甚至是第一次从父母口中听说这个名字。朴家两位总是很忙的家长匆匆给朴珍荣订了车票,写了地址,把他踢球一样的送出了家。
不过无妨,两个月的假期,来乡下放风总比在家捂痱子来得实在。
车子到站,朴珍荣拎着一个鼓囊囊的旅行包跳下了车。万幸的是,老屋离车站的距离不算太远,每个院子门口都标了牌号,朴珍荣惊奇的发现,在这质朴的小村,自家的房子是附近盖最高的,连墙砖都要更华丽一些。
院子的门虚掩着,看样子另一位住客已经得知了朴珍荣要来的消息,早早便开启了少年通往这个漫长夏日的大门。朴珍荣听到里面传来的水声,他做了一次深呼吸,推开院门:“您好……”
“哗!”
少年紧张的问候还没完成,就被沁凉的水抢先袭击了身体,他被不小的水流冲的闭上眼,听到对方手忙脚乱关闭水管的声音,朴珍荣用手擦了一把脸。
“抱歉抱歉!”朴珍荣睁眼,光裸着上身的青年头顶着一半洗发水泡沫,正慌慌张张的给他找能擦水的东西,找了一圈后却发现,院子里甚至连块布都没有。青年急急忙忙的直接上手,试图抹掉朴珍荣T恤衫上的水,结果可想而知,水渍越擦越大,将少年没什么肉的身体拓印的一览无余。
气氛一度陷入尴尬,朴珍荣望着懊恼的抱头蹲下的青年,牵动嘴角:“谢谢,很好的见面礼。”
青年很快便调整好乱作一团的脑袋,站起身来强壮镇定的与朴珍荣握手:“你就是珍荣吧?我就是你传说中的远房小叔,你叫我林在范就好了。”
“嗤嗤——”
不知哪里又传来蝉鸣,朴珍荣感受着手心里传来对方灼热的温度,无意识的跟着那边晃手。林在范看到少年似笑非笑的表情,心跳得咚咚响,又在反应过来后连忙丢开紧紧握着的手。他挠挠头:“要不你先进去换衣服休息一会儿吧?等我把这边整理完了咱们再说其他的。”
朴珍荣点头:“好的,那您先忙吧,小叔。”说罢便绕过林在范朝着小楼走去。他身上的衣服算是湿了个透,得赶紧脱下来晾干——这本不是件开心事,自己刚到住处就被室友浇了个透心,一切足够让一个还未成年的男孩发一次小小的火,但想到自家小叔堂皇无措的样子,朴珍荣的嘴角就怎么也放不下来,那人真是蠢极了。
朴珍荣笑着进了家门:小楼内部的色调与外墙的棕红砖块差不多,四处都透着安稳的味道。薄纱窗帘被风吹起,从底下的边角缝隙透进几缕阳光,立式风扇扭着头吹风,还有一只肥猫从楼梯口探出头,面色不善地打量着突然的来访者。
朴珍荣坐到沙发上,打开旅行包掏出崭新的T恤换上,他正握着湿衣服四处寻找挂衣服的地方,林在范就进来了。青年快步走到沙发前,将搭在沙发背上的上衣穿好,对着朴珍荣指了指楼上:“晾衣服的地方在二楼阳台,你顺便上去选一下房间吧。”
说着,林在范拿起朴珍荣的旅行包,自顾自的走在前面上了楼,朴珍荣跟在他身后走台阶,听着林在范光脚敲击地板的“咚咚”声,数着台阶的层数。
二楼的空间相较于一楼略为狭窄一点,一条走廊和几间大敞着门的客房就是它的全部。朴珍荣顺着光的方向看去,最右边阳光充足的那间房已经易主了,房间的主人正拎着旅行袋眼巴巴的看着他。朴珍荣突然玩心大起,他指着那间房:“我觉得那间不错,我可以住吗?”
林在范愣了一下,小侄子脸上的表情满是玩味,他随即反应过来,耸耸肩:“我不介意多个可爱的室友,但是床的大小明显表示了,它觉得不妥。”
没有看到意想之中林在范的慌张,朴珍荣撇嘴:“……我开个玩笑,我住你隔壁那间吧,我喜欢阳光充足一点的。”
听到朴珍荣这么说,林在范假咳两声:“那不如你睡我那间,我搬到隔壁,我那间比较……”“不用了小叔,那张床明显更喜欢你。”
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朴珍荣摆摆手,走过林在范身边从他手中拿走了自己的旅行袋,微微点头以示感谢,走进了那间阳光还算充足的房间。
这一上午,他就窝在房间里整理东西,他的行李很简单,两三身换洗衣物、一件睡衣、三本书和一个日记本。这些东西加起来,哪怕是书架的一个小隔断就可以放完了,但朴珍荣偏偏不出去,他可以听到门外林在范的脚步声来来回回,仿佛是在纠结要不要进来,朴珍荣轻笑一声,把包里最后一件东西拿出来,随意地丢在床上。
门外的林在范就没他这么悠闲:青年一直在脑内打仗是否要敲门帮助朴珍荣,可就在刚才短短的十分钟里,他好像已经被少年似笑非笑的眼神杀了个彻底——那人的眼底好像总是带着几分玩味,而林在范恰巧是不怎么会玩小心思的人,他只怕还没等对方开口,自己就已经成了稀奇古怪的社会新闻头条。
好不容易挨到午饭,朴珍荣才舍得从房间里出来,两个人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吹着风扇相对无言。林在范吃了几口面,实在是感觉尴尬,干脆放下筷子跟朴珍荣抖起了他们未来两个月住处的家底。
“水和电都很方便,不用担心突然断电或者洗不了澡,风扇家里还有几个,等下我拿出来擦一下就给你拿到房间去。”
“这里离商店比较远,要想去得骑自行车,我前几天刚过来的时候从阁楼翻出来了一辆,还没来得及检查,回头我给轮子打打气,再修一下其他地方,你去其他地方就方便多了。”
“对了,你会做饭么?”
林在范絮絮叨叨地说着,朴珍荣有一下没一下地听着点头,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少年突然笑出了声,他也放下筷子,坐直了看向林在范。
“做饭不会,炸厨房一把手。”
林在范深吸一口气:“那好,以后做饭就我负责了,你能帮忙刷碗么?”
“刷碗可以,就是不太熟练,搞的一地狼藉千万不要怪我。”
“啊哈,”林在范也低头笑了:“我该想到的,以你家的条件,估计你这辈子也没进过几次厨房。总的来说住这里还是挺方便的,虽然盖得偏了点,但还算是个远离尘世飘摇成仙的好地方——就是信号接收差了一点,用手机的话可能不太方便。”
“不影响,”朴珍荣无所谓的耸耸肩:“没人跟我联系,我爸妈都不太清楚我的电话号码。”
“怎么可能?”
林在范有点疑惑,面前的男孩生着一张温柔好看的脸,声音听起来也是满满的温柔,性格,性格更不用多说,短短的半天就能看出来,机灵的很,还很会玩,这样的男生走在哪里都该是人气爆棚,怎么会没有人联系。
朴珍荣没撒谎,相比于现在面对林在范这样轻松的模样,更多人看到的是一个古怪的他,不常说话也不常跟同学玩,十七八的年纪,在一群叽叽喳喳的雀儿里活的像一潭死水。
“就是没有。”朴珍荣说完便又埋头吃饭,林在范见他这样,也没再说话,沉默又一次笼罩了这栋小楼。
——这便是林在范和朴珍荣的第一次见面,在七月的中旬,由对准少年的水管开始,给他们的夏天画上了颜色。两人偶尔说几句话,偶尔沉默,变成了彼此夏天的第一声蝉鸣。
夏天开始了。
“There's gotta be a reason that I'm here on Earth”
“Gotta be a reason for the dust and the dirt”
他们度过了相安无事的几天。
林在范发挥了身为一个工科男的所有作用,每天都坐在客厅里修家里还能用的老古董;朴珍荣也开始了自己的真实孤僻,除了吃饭其他时间都不知道窝在房间做什么。
两个人在平凡日常中的寥寥相见也大多以沉默为主,两个人坐在餐桌的两边,朴珍荣偶尔抬头看向对面,也只能看到林在范正一脸烦躁的从碗里挑挑拣拣。
气氛不太好,他们只能听到鸟叫、蝉鸣和风扇“呼呼”的扇叶声。
这样的氛围被朴珍荣房间的小风扇打破了,它像是有生命一般的不满这样无趣的生活,选择了罢工。
“林叔,风扇坏了。”朴珍荣拎着这个任性的朋友下楼,看到林在范趴在沙发上,衣服撩到肚皮上,睡的昏天黑地。
朴珍荣放下风扇蹲在他面前,林在范的脸侧趴着,眼周还有重重地黑眼圈,朴珍荣伸出手点了点他的鼻尖,那人便颤抖了一下身体,慢慢睁开了眼睛。
林在范看着近在咫尺的朴珍荣,哑着嗓子开口:“怎么了?”
朴珍荣指着身旁放着的电风扇:“叔,这个坏了。”
林在范撑着胳膊起身,顺手将朴珍荣也捞上了沙发,他绕过朴珍荣的身体,把电风扇拿到茶几上。他吸了一口气,说:“一觉起来,我以为我穿越到四十岁了。”
“什么?”
“你叫我叔呗。”林在范看了朴珍荣一眼,他装作不满的样子皱起了眉头。
朴珍荣回看他,一双眼睛写满了无辜:“我这是注重辈分,你不就是我叔。”
“你叫我名字也行。”
“不行,我还是叫你叔,叔不行,那就林叔?小叔?叔叔?”
“算了,我修电扇。”林在范被打败了,他实在是想不出理由让朴珍荣这个“乖小孩”直呼自己的大名,再说多几句,估计又要看到少年期望的慌张大虾了。
朴珍荣看林在范开始低头摆弄电风扇,他又帮不上忙,便上楼拿了本书下来,他在林在范的对面席地而坐,低头看起了书。林在范抬眼只看到少年的头顶,没说话,静静的摸了根烟点上。
朴珍荣闻到烟味,不满的皱起眉头,他小声说:“难闻。”
林在范听到他这两个字,认命的在烟灰缸里捻灭了烟,青年起身四处看了一圈,走出了家门,等他再回来时,嘴里叼了一支狗尾巴草,他重新坐在沙发上,拿起螺丝刀扭着风扇上的小螺丝。
朴珍荣抬头,看到宽肩膀的男人嘴里那一支可怜的绿草,叹气:“你嘴是闲不下来么?”
林在范耸肩:“坐着的时候屁股已经够无聊了,嘴里有点东西至少可以活动一下。”
听他这么说,朴珍荣站起来去冰箱边拿了两根冰棍儿,拆开包装袋,塞了一支到自己嘴里,另一支他走回客厅,弯腰直接塞到林在范的嘴里。
林在范咬着冰棍儿,含糊不清的说了声谢谢。他停下手里的动作,一边吃冰棍儿一边盯着朴珍荣的头顶。
少年专心的看着书,另一边还在工作的立式风扇吹起了他半边的头发,林在范抬手,压下他被吹起的乱发,林在范手心的温度隔着发丝,一帧一帧的刺进了朴珍荣的皮肤。
一下午又这么过去了,朴珍荣翻着书,林在范摆弄着工具箱,两人没什么话,只是在做自己的事之余,会悄悄看一眼对面的人,看到那人因为思考皱起的眉头,或是低头认真时头顶的发旋。
晚上,朴珍荣坐在阳台的躺椅上写日记,他把字写的歪歪扭扭,像个刚上二年级的小学生。
过会儿,林在范也出来了,他靠在另一角,点燃一支烟。朴珍荣听到打火机的声音,他将日记本倒扣在怀里,盘起腿看林在范。
林在范没回头,他吐出一口烟:“在写什么?”
朴珍荣想了想自己日记本上乱七八糟的内容,决定给林在范瞎说点什么:“在写读书笔记,就我下午看的那本书,有一句很喜欢的话,就想写下来。”
“写的什么?”
“嗯?”
“那句话写的什么?”
“‘我们拿着前往不同目的地的往返车票一起私奔’,就是这句话。”
林在范若有所思的望着天空,他吐出一个烟圈,收起视线看朴珍荣:“《夏日终曲》,他们分开之前。这句话确实很美,某种意义上转换一下,也可以是我们俩。”
朴珍荣被他最后一句话引了兴趣:“哪里像我们了。”
“我知道你来这里是因为什么,为了度过自己无趣的暑假,为了逃避纠结的家庭关系,为了改变像是在循环播放的生活。”林在范轻描淡写的说出他所知道的:“要知道,你家那点破事,人们面子上不说,其实背地里都知道的七七八八,就连和你隔了大半个国家的我都知道。”
“我承认。”朴珍荣点头:“那你呢?”
“我?我也是来避难的,”林在范拉着凳子坐到朴珍荣面前:“逃避那些奇怪的琐事,逃避繁重的人际活动……所以我来了这里。”
“这么一看还真是,为了逃避自己的日常,从不同的地方来到了这里。”朴珍荣歪头对着林在范笑,却在烟味飘到他鼻腔里的那瞬间拉长了脸。
“跟你商量个事。”朴珍荣从林在范手里夺下那支烟,从露台扔了下去:“我不太喜欢烟味,以后能不要在我面前抽烟了么?”
林在范把还翘着夹烟姿势的手指收起来:“可以,那我能跟你商量个事么?”
朴珍荣点头,林在范又坐的离他近了点:“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总是待在房间里,你可以跟我一起出去玩,或者一个人去逛逛也可以,总之——我想我们可以亲近一点。”
“这没问题。”朴珍荣用手比了一个ok:“好了林叔,我要去睡觉了,晚安。”
“晚安,真的不要再叫我小叔了,太奇怪了。”林在范无奈的笑笑,他站起身揉了两把朴珍荣的头发:“明天我就把自行车修好,咱俩一起去玩玩。”
阳台的小灯被熄灭,夜晚在这栋小楼悄然降临。
“Boy, I want you to be happy”
“Free to run, get dizzy on caffeine”
这是朴珍荣第一次走出院门。
老式自行车的车铃有些锈了,被林在范的手扣出不太和谐的声音。朴珍荣站在他身后,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高高抬起,摸着沿路树木的枝叶。
风从两个人的肩上划过,自行车在乡间的路上颠簸着,偶尔路过一个坎,朴珍荣会随着车轮的摇晃,趴到林在范的背上,被正在蹬车的人的肩胛骨硌的生疼。
但他莫名的喜欢这种感觉,他的心跳贴着那人的体温,把夏天的声音无限放大——
扑通,扑通。
在风吹过他脸颊的时候,他感觉到了自己是存在的。
“抓紧了,”林在范将朴珍荣抓在自己肩上的手环在自己脖子上:“前面有个小坡,别掉下去了。”
朴珍荣听话的把另一只胳膊也环上去,下巴抵着林在范的头顶,说:“冲呀!”
车子突然加速,朴珍荣的衣角被吹起来,他咯咯的笑起来,那笑声灌进林在范的耳朵里,青年希望这段坡路可以再长一点。
坡下面是一片小湖,林在范将车停下,他反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发:“要不要下去玩一会儿?”
“要!”少年跳下车,坐在湖边脱下鞋和袜子,把脚塞进了沁凉的湖水中。林在范放好自行车过来,看到朴珍荣用脚扑水的样子,笑了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洗脚呢。”
“还能怎么玩?”朴珍荣回头,看到林在范三两下把自己脱的干干净净,他迅速的回头,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到了脖子根:“老天……”
林在范跳进湖里:“怕什么,这会儿没人来这片,而且水不深,正好适合游泳。”
“我就这么玩吧,我不太习惯在室外一丝不挂。”朴珍荣捂着脸,用脚朝林在范刚才跳下去的地方扑着水。
有只温暖的手托住了他的脚,朴珍荣放下手,看到头发都湿了一半的林在范游在他面前仰视着他,青年笑起来眼睛都成了一条缝,他张口:“我在这儿呢,朝我来。”
林在范的声音像一抔冰凉却温柔的泉水,顺着朴珍荣的头顶涌进了他的血液,流遍他的全身,把少年胸口的那只小鹿唤醒,咚咚咚的闹个不停歇。
朴珍荣甩甩头,试图将这奇怪的想法丢出自己的脑袋,结果失败了。他发现自己只要对上林在范的那双眼睛,身体里就要开出花朵了。
林在范看着坐在岸边的少年脸突然红的像刚出锅的虾子,突然有些担心,却还是玩笑一般的挠了挠朴珍荣的脚心,少年回神,挣开了他的手,一脚重重地压向了水面:“你说的啊,我朝你来着呢。”飞溅起来的水打了林在范满脸,青年呲牙咧嘴的躲开,用手聚了水洒向朴珍荣。
如此幼稚的游戏,两人玩了一个下午,朴珍荣的衣服几乎湿了个透,谁都没有在意,他们大笑着,惊走了树上栖息着的飞鸟。
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却好像又没什么变化。
他们在夕阳的黄色暖光中,骑着车赶往集市。
大路上人不算多,朴珍荣选择了走路,林在范推着车走在他旁边,两人碰到感兴趣的店就进去转一圈,把买来的东西全部丢进自行车筐子里,再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到了小超市门口,林在范左右看了看,告诉朴珍荣:“你先进去看,我又看到想买的东西了。”
朴珍荣没多问,点点头就往超市走去了,前台卧着一只猫,通体白色,像极了小楼里的那只,猫见来了人,喵喵的叫着,朴珍荣顺了两把白猫柔软的毛,走向了选购区。
他没买什么东西,就是两人平常要吃的菜和肉,还有几罐饮料,等他出来的时候林在范已经等在路灯下了,那人扭动着身子躲避四周嗡嗡作响的蚊子,看到朴珍荣走出来,推着车跟到了他面前。
“你买了什么?”朴珍荣问林在范。
“没什么,本来想买,老板说没货了,不卖。”林在范耸肩,朴珍荣倾身,他分明看到林在范的裤兜里塞了什么东西。
“好了珍荣,回家吧。”林在范跨上自行车,学着阔老板的样子拍了拍后座:“叔叔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行了叔叔,我妈会给你五百万让你离开他儿子的。”朴珍荣笑着瞪他一眼,坐上了后座。
“那我就给她一亿,让她离开她儿子。”
“行了别贫了,我困了。”朴珍荣这会儿总算是乖乖的坐着了,他怀里抱着超市的购物袋,头靠着林在范的后背,装作打呼噜。
“得令,但是你不要拿黄瓜顶着我的腰。”林在范开始蹬车,朴珍荣把购物袋挪了个角,然后两只手抓住前座人的衣角,在晚风中轻轻闭上了眼。
他没睡着,就是闻到了林在范身上淡淡的烟味,这味道多神奇,偶尔会呛得朴珍荣双眼通红,此刻却让他感受到无尽的安心。
像极了林在范,在逼得他双眼通红的世界里,给他带来无尽的安心。
原来是这里不一样了啊。
到家之后朴珍荣径直回了房间,林在范在楼下收拾着买来的东西。他听着楼上的朴珍荣没了动静,洗了手就上楼叫朴珍荣洗澡。
敲门没人应,林在范便直接进去了。房间里没开灯,模模糊糊的能看到有个人正趴在床上,林在范走上前去看,发现朴珍荣早已进入熟睡,他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少年纯真的睡姿在林在范眼里镀上了天使般的圣光,青年鬼使神差的,轻轻附身吻上了面前人柔软的头发,又在两秒后离开,逃似的离开了朴珍荣的房间。
他匆匆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用毛巾胡乱蹭着头发的时候又想到了朴珍荣的睡颜,身体也出现了不可言说的变化。
他懊恼的翻了个身蜷在一起,起初以为只是心脏出了问题,结果这问题上升到了大脑,连带着嘴巴和其他地方一起,也不正常了。
他替朴珍荣庆幸,幸好是趴着睡着的,不然指不定他的嘴唇会凑到哪里去了。
“I'm a gross teenager trapped in a grown-up shade”
“Need someone to clean up the mess I made”
时间像是跳着走路,朴珍荣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七夕节。
邻居家的奶奶一大早就上来敲门通知晚上的庙会,朴珍荣刚洗完澡,急急忙忙的跑去开门,看着老人笑意盈盈的脸,剪了一株林在范种的花送给她。
林在范刚起床,睡眼惺忪的看着刚从院子里回来的朴珍荣:“谁啊,这么一大早就来敲门。”
朴珍荣把剪刀放在鞋柜上面:“邻居家的奶奶,她来通知晚上的七夕庙会。”
林在范扫了眼桌子上的日历,问朴珍荣:“你想去么?”
朴珍荣考虑了一下:“去不去都行,人应该挺多的。”
“那就不去了,”林在范站起来伸个懒腰:“情侣那么多去了不是眼睛受罪,晚上我带你去玩其他好玩的。”
朴珍荣点点头:“行,你赶紧洗漱去,等会儿你看看DVD能用不能用,我想看电影。”
林在范用手比了个ok,然后走向了洗手间。朴珍荣看着林在范的背影,心里有点说不上的失望——
庙会他是想去的,自从上次去集市回来,他就感觉自己对林在范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那感情实则不应该,至少在他和林在范身上不应该。朴珍荣知道以后与自己度过七夕节的不会是林在范,他只想和林在范一起挤在满脸幸福的行人之间,偷偷握几下那人的手。
朴珍荣叹口气,坐在刚刚林在范坐过的地方,拿起茶几上放着的碟片盒翻看着。
林在范的洗漱结束得很快,他出来后径直蹲到了电视柜前按开了电视,由于信号不稳,电视屏幕上,雪花和闪屏在交替亮相。林在范接上DVD的电源,然后按了几个按钮,电视上胡乱变化的画面便被一片蓝屏取代,林在范拍拍手:“能用,看什么?”
朴珍荣随便挑了一盘递给林在范:“这个吧,我没看过。”
林在范把碟片放进DVD弹出的碟片槽里,再把它们塞回去,走回朴珍荣身边坐下,开始和他一起看电影。
前面是枯燥的背景介绍环节,朴珍荣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光着脚跑去拉上了一楼所有的窗帘,将门也关死,在厨房洗了两个桃子,出来时顺路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可乐。
“没有零食,凑活着吃。”他把其中一颗桃子递给林在范,然后在林在范脚边席地坐下,专心看起了电影。
林在范低头看见朴珍荣的头发有些乱,不自觉的伸出手帮他整好,他感受到手下的人愣了一下,随即又继续吃桃子。林在范不动声色的笑笑,将视线放向了电视屏幕。
电影很有意思,被砍掉了一只脚趾的男人,带着自己一见钟情的姑娘,开着偷来的车,踏上了逍遥又不知结局的旅行。他们两个人也会争吵,也有尴尬,但总会找到对方,男主角在危难来临前告诉女主角离开,他说:“因为你对我很重要,不能让你跟着我逃命”,然后女主角拥抱他,两个人又躺在一起度过了一个漫长的黑夜。
队伍渐渐从两个人变成了五个人,女主角和被他们绑架来的警/官合照,她被那人吐了口水,却还是笑嘻嘻的摆出一副亲吻他脸颊的样子,后来那个人被他们扔到了湖里。
他们依旧靠着不正当的手段维生,最后结局可想而知,被同伴检举,双双死在了警/察的枪/口下。
电影在两人的无声中播放完了,朴珍荣爬过去摸索着取出了碟,一边将它放回碟片盒,一边说:“我们不该看这部电影的。”
林在范问他:“为什么?我觉得很好啊,虽然是悲剧。”
“是的,是个盛大的悲剧,”朴珍荣点头:“但是这样的结局——我觉得我会一直想这个结局,我怕今晚上我不能跟你好好玩。”
“别多想啦小朋友。”林在范走到他身边,把朴珍荣的头发揉乱:“这只是部电影,不该影响你的心情,现在的社会不会有枪林弹雨在这样的小村里等你,我们也不会去抢/银/行的,不是么?”
朴珍荣叹口气,拍开林在范的手站起来:“你说的没错,但是想想,这就是发生在上个世纪美国的真实事件,我不是在意什么枪林弹雨……算了。”
他有什么话没说完,但是看着林在范的眼睛,又认命的放弃,上楼走回了房间。林在范听着少年光脚踩楼梯的声音,懂了点什么。
这部电影,除了枪林弹雨和亡命天涯,还有一个重要的东西,他们心知肚明,却又谁都没说出口。
朴珍荣一直没下来,午饭也没吃,等他踏出房门的时候,林在范已经准备出门了。
看到朴珍荣下楼,林在范眼睛都亮了起来,他走近朴珍荣,又将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还以为你不会跟我出去了。”
“不是说好了吗,我可不想七夕的时候一个人待在家里。”朴珍荣径直走过了林在范,他打开门,对着林在范努努嘴,林在范看懂了他的意思,走出去扶好了自行车:“走,我带你去一个没人的好地方。”
“你这话说的奇奇怪怪的。”朴珍荣白他一眼,跨上了后座。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路程不远,但今晚的林在范骑的极慢,等他们双双坐到草坪上时,天已经黑下来了。
林在范躺在地上,望着满天的星星,舒了一口气:“明天还会是个好天气。”
朴珍荣环顾四周,用脚尖碰了碰林在范:“这就是你带我来的好地方?怎么连个鬼都没有。”
青年坐起来:“就因为这样才是个好地方。”他指着不远处的灯火通明:“看,那里,就是今晚上的七夕庙会,”又指向天空:“还有你抬头看,星星那么好看,不是很美么?还有……”林在范起身拿出自行车筐子里的塑料袋,解开拿了点东西,递了一支给朴珍荣:“这个。”
“什么啊?”朴珍荣接过,他听到打火机的声音,下意识看向林在范——他看到林在范手中拿着的那一支细棒,在火焰的引燃下,泵出了绚丽的火花。
“仙女棒?你怎么买到的!”林在范弯腰给朴珍荣手里的也点上火,朴珍荣晃着手,将那火花画出一串乱七八糟的图形。
“城里七夕节都会有烟火表演,这里没有,我就趁你去超市的时候买了点。”林在范看着朴珍荣脸上的笑,也跟着勾起了嘴角,在一望无际的夜空下,少年于烟火之中亮起的眼睛,他发誓,这是他一生看过最好的画面。
朴珍荣也是这么想的,他听着远处人们玩闹的音乐声,他看着手中美丽的小烟火,他感受着青年近在咫尺的吐息,他……
朴珍荣微微仰头,吻上了林在范。
他紧紧闭着眼睛,两片嘴唇贴着林在范的薄唇,明明是自己主动贴上去的,现在却紧张得一动不动。
林在范的大手抚上了朴珍荣的侧脸,他轻轻摩挲着少年的双唇,渐渐反客为主。
直到那两支仙女棒燃尽。
“What lasted for minutes seemed like eternity”
“I had no clue this one dance would lead you to me”
“Hello my god and my love at last I am home”
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朴珍荣头枕在林在范的肚皮上,漫不经心的翻着书页。书上的字他一个也没看进去,只顾着数随着林在范呼吸,那结实的腹部起伏的次数。
就在前几天的晚上,朴珍荣吻了林在范,两人只是嘴唇上的厮磨,却像是倾尽了此生所有的感情。那天开始,朴珍荣觉得自己更加像一个真实的十七岁了,他开始期待着每个明天,期待着林在范给他的早晚安吻,期待着一个不分时段的拥抱。
林在范看着身前这个小家伙翻书的手停下了,揉揉他的头:“累了?”
朴珍荣被打断了思想,他抬头:“咱们看电影吧,我不想看书了,举着书手累。”
“好。”林在范亲吻朴珍荣的额头,下了沙发去拿碟片盒。两人打开碟片盒,翻了半天,最终看到一盘没有名字的碟。
“就看这个吧。”朴珍荣按下林在范准备继续翻的手,取出碟片,光脚跑到DVD前,将它塞了进去。
电视上渐渐出现了画面,是那个年代舞厅常有的灯光背景,音乐慢慢响起,画面却始终只有这一个。
“啊哦,这是一盘歌曲碟。”林在范对着朴珍荣耸肩,朴珍荣想了想,笑着握住林在范的手:“那既然是歌曲碟,我们来跳舞吧!”
林在范嘴角牵起无奈的微笑,他与朴珍荣十指相扣,慢慢移动起了脚步。
先提出要跳舞的小家伙显然是不会跳舞,他的脚总是不自觉的踏上林在范的脚面,看着林在范敢疼不敢言的表情,他笑着跳进了林在范怀里。
林在范迅速反应过来,扯着朴珍荣的两条腿挂在自己腰上,托着朴珍荣的屁股,感受着少年的手臂环紧自己的脖颈,慢慢抬脚摇晃着。
“我不会跳,我怕踩着你,你抱着我跳吧。”朴珍荣把头埋在林在范颈窝,闷闷的说。林在范感受着少年的细发磨蹭自己的皮肤,那感觉抚得青年一阵心痒。
“我不太想跳舞,”听到他这么说,朴珍荣“蹭”得立直了腰板,林在范笑着凑近朴珍荣的脸:“我想吻你。”
他将少年脸上的不满和窗外透进来的霞光尽数藏好,封在少年的嘴唇上。
他们在黄昏之时接吻,在深夜降临之时相拥而眠。
朴珍荣知道爱人的嘴唇敷上侧颈时的感受,疼痛与爱意并存,融化了这世界所有的冰川。
“向着连目的地都没有彷徨着的蝉群”
“向着连水面都静止了的视野里”
这些美好在八月中旬被打断。
午睡被吵醒的朴珍荣拖着明显不快乐的躯体,拿起了响个不停的座机的听筒。
“珍荣?是珍荣吗?”那边的声音是朴珍荣所熟悉的,他迅速调整状态,回复那边:“是的,妈妈。”
“很抱歉打扰了你的午睡,你这两天收拾收拾东西就回来吧,快二十号了,你二十号就要开学了。”朴母的的声音依旧是温柔的,说出的话对朴珍荣却有些残忍。
“好,我知道了,我……整理一下就回家。”
挂断电话之后,朴珍荣在客厅站了良久,林在范迷迷糊糊的醒来,看着在原地发愣的朴珍荣,走过去从背后拥抱了他。
“怎么了?”林在范亲吻少年的耳垂,刚醒来声音还是黏糊的,朴珍荣回过头拥抱他,刻意装出愉快的声音:“没事啊,我饿了。”
吃过晚饭,朴珍荣就不见了,林在范知道少年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会躲去哪里,他在二楼顺着短梯子爬上三楼的平台,果不其然,朴珍荣一个人躺在那之中发呆。
林在范躺到他身边,将少年拉进自己怀里,用胳膊给他当枕头。
“怎么了?”他轻吻少年的发漩,柔声问。
“暑假要结束了,我要回去了。”朴珍荣蜷在他怀里闷闷的说:“我不想回去,我们两个甚至——”他说不下去了,深深得叹一口气,只伸手环紧林在范的腰。
林在范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你想说,我们两个甚至还没有说明白彼此的关系,对吧?”
怀中的人点了点头:“我们这段时间里,有过亲吻,有过拥抱,甚至是更亲密的事,我们却始终不是情侣,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缺一个身份,一个可以完成这段关系的身份,又多了一个不能完成这段关系的身份。”林在范抚摸着少年的头发,声音低沉:“我们很幸运,在一个夏日互相喜欢,还可以喜欢更久;但是我们又很可怜,我们身体里流淌着的血液,怎么说也有……就说1%吧,有1%是一样的,这让我们无法在一起。”
“是啊。”朴珍荣轻笑出声。
朴珍荣也有过一个幼稚的想法,他恨透了那1%,如果可以将他身体里的血液全部抽干,再注入其他新鲜的血液,那他们就可以从这1%的血缘中抽离,成为人群中只是相爱的两个普通人。
但这不可能。
“但我就是不想离开你。”少年抬头看林在范,他双眼通红,颤抖着声音说出这句话。
“我也不想,但是珍荣,”林在范也红了眼眶,他抚上少年的脸,替他擦去正涌出的泪水:“喜欢不一定是离不开,你知道吧?我想看到你,不管和我在不在一起,都努力生活的样子。”
“我会尽力做到。”朴珍荣亲吻在他脸上摩挲着的手:“但如果我做不到,我会不顾一切跑去找你。”
“我在这儿呢,朝着我来。”林在范收回手,抱紧了朴珍荣:“我们还会再见的,等知道我们那1%相似的人全都离开,我就会去找你。”
“一言为定。”
他们坐起身,在夜晚的凉风之中相拥,朴珍荣带着泪笑了出来:“我们真的像埃里奥和奥利弗一样了。”
“嗯?哪点一样了?”
“‘我们拿着前往不同目的地的往返车票一起私奔’,就像这样,明天我就要先踏上私奔之旅了,时刻等着我的另一位私奔伴侣追上我。”朴珍荣眼前还有些朦胧,仰头看林在范的时候,他觉得,面前这个拥抱着他的青年十分不真实,除了那人的温度——他能抓住的只有这么多。
“乖,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林在范亲吻朴珍荣的额头:“我们不会把喜欢当做厌恶,你也不用对着我的泳裤动情。”
“对,我也不会改琴谱,不会为了引起你注意做那么多事。”
“很多事你不必学会,”林在范低下头,与朴珍荣的额头相抵,两个都红着眼眶,眼前的东西虚虚实实闪的看不清,唯一真实的只有彼此:“你站在哪里,哪里就有光,我是向着光的。”
“我不一样,我向着你。”朴珍荣伸手捧住青年的脸,吻了上去,他将嘴边的情话压进亲吻里,一下一下,点在那人嘴唇上。
他们就这样,依偎到黎明。
“All it takes is that one look you do and I run right back to you”
朴珍荣坐在大巴车的最后一排,打开车窗跟林在范说着话。
“你记得,以后骑自行车不可以站起来了,没人扶你,我不放心。”
“好的。”
“不要晚上单独和别人出去,不安全。”
“好的。”
“和别人跳舞的时候不要跳进那人的怀里,对面又不是我,我不许。”
“好的。”
“不要晚上躺在地上看星星,容易着凉,也不许被别人抱在怀里躺在地上看星星。”
“好的。”
“我实在没什么话可说了但是我还是想跟你说几句,就,你不要担心未来的事,有想做的事就去做,有想实现的愿望就去实现,有……”
“林在范!”
“诶。”林在范眼眶还是红的,他一夜没睡,将朴珍荣的睡颜看了个够。
“你踩个石头,上来一点。”
“好的。”林在范四处看了一下,索性把自行车放倒,踩在了坐垫的侧面。
朴珍荣半个身子伸出窗外,捧着林在范的脸,最后一次亲吻了他的眼睛。
“好了,我此生的愿望实现了。”
车子启动了,又在一次摇摇晃晃中上了路。
朴珍荣收回身体,扭身看后窗外,林在范飞快的扶起自行车,蹬着车跟在大巴车后面,他好像是看到了朴珍荣的眼神,张大了嘴想要让少年看清最后一句话——
“朴珍荣!我爱——”
少年转身坐好,一切戛然而止。
You're, You're, You're fading away
No way for you to see the tears in my eyes
再听到林在范的消息,已经是一年后的一个冬夜了。
朴家难得每个人都在,晚饭后的休息时间,朴珍荣坐在餐桌前挖碗里的冰淇淋,朴父一脸正色的翻着报纸,朴母则悠闲地刷着朋友圈。
“诶,老朴啊,在范结婚了。”朴母拍拍朴父的胳膊:“就是你那个表叔家的孩子,怎么这么早结婚啊,才刚大学毕业,刚才我看朋友圈也不知道是哪个亲戚发的,新娘子长的可好看了……”
朴母又扭头来问朴珍荣:“诶小荣啊,你记得之前暑假跟你一起住乡下老屋的那个小叔林在范吧?他都结婚了,今天刚办完婚礼,你说说这多快啊……”
此刻的朴珍荣已经大脑一片空白。
他痴痴的点头,然后又恢复了平日里古灵精怪的样子吐槽:“啊,在范小叔,我当然记得,结婚也太早了吧,他那个时候还说不急着找女朋友呢。”
“男孩子早点成家也好,有一份责任心,能更努力的工作。”朴母还沉浸在朋友圈的幸福里,没人注意到朴珍荣的眼里有一束光熄灭了。
“对啊,你放心吧妈,我肯定要比小叔早把女朋友领回家——好了我吃好了,你们早点休息吧。”
他突然站起身,椅子在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朴珍荣没理会父母不满的眼神,扭身回了房。
他和林在范已经一年多没有联系了。
当初分开的时候明明是留了联系方式,朴珍荣却输给了自己的犹豫,他害怕打扰到林在范的生活,迟迟不敢拨通那一个号码,那一串数字已经在他心里印成了纹身,甚至于经常会将身份证号那一栏错填成林在范的号码。
但林在范也没有打过他的电话,一次都没。
他总想,再等等,或许就可以了呢。
等来的结果有些不尽人意。
朴珍荣关上房门,撑着身体坐在地上,他背靠着床边发呆,等脸上有了痒意抬手去擦时,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他想起了什么,从枕头下抽出一个本子,打开来看,那本子写得满满的都是自己歪歪扭扭的奇怪字体,每页内容都不一样,主角却只有一个,都是林在范。
他从前往后看,最初的不适应与戏弄,到后来的心悦,一帧一帧的汇成一部电影,在朴珍荣的面前放映。
他曾感受过丘比特的眷顾。
爱神将两支箭指向了他们俩,不论单恋暗恋抑或是明恋,都只是他们两个,突然有一天,爱神说,想要借一支箭急用一下,林在范将自己的借给了它,然后爱神没还。
朴珍荣又剩一个人了。
他与埃里奥,相似的像是从一本书里出来的人物。
他们与爱人在乡间相遇,从冷淡到热切,一样幼稚的单恋着,一样无奈的失去着,一样的一无所有。
林在范就是朴珍荣的所有。
朴珍荣在离开林在范的这一年里,都在学习。他学习了如何去结交朋友,如何改变自己一成不变的生活,如何改变自己的性格,去变成一个所有人都喜欢的人。
他走到露台点燃一根烟,即使适应了一年,烟的味道还是能呛红他的双眼。
朴珍荣将烟叼在嘴里,皱着眉把打火机放到了日记本下面。
“啪嗒。”
这是一个冬夜,朴珍荣在自己房间外的露台上,与他的初恋告了别。
关于他的热切消失了,夏天结束了。
完
*夏天结束了:一夜长大、恋爱无疾而终、青春消失殆尽,从梦想跌入现实。
「在荣·何以渡星河」世界末末日
文艺三十题之“你的背影”
写手//剩下的盛夏
朴珍荣是个杀手。
能听到他亲口说出这句话人,不是死人,就是快死了。这次却是个例外——他自己快要死了。
左肩上还灼烧的痛,朴珍荣望着天,破旧建筑的背后全是飘着的粉尘,呛得他一时咳嗽的想落泪。他不是什么善茬,这件事从他的职业就一览无余,但是面对着面前这个非常努力想把他拖起来甚至看起来试图要把他扛回家的傻大个,他还是发了仅剩的那点慈悲怜悯之心,死都要死了,还是要积点德,朴珍荣心想。
“我是个杀手。”他又重复了一遍。傻大个的动作丝毫未停,甚至对他咧开一口大白牙笑得非常友善,“我听到了,我是林...
文艺三十题之“你的背影”
写手//剩下的盛夏
朴珍荣是个杀手。
能听到他亲口说出这句话人,不是死人,就是快死了。这次却是个例外——他自己快要死了。
左肩上还灼烧的痛,朴珍荣望着天,破旧建筑的背后全是飘着的粉尘,呛得他一时咳嗽的想落泪。他不是什么善茬,这件事从他的职业就一览无余,但是面对着面前这个非常努力想把他拖起来甚至看起来试图要把他扛回家的傻大个,他还是发了仅剩的那点慈悲怜悯之心,死都要死了,还是要积点德,朴珍荣心想。
“我是个杀手。”他又重复了一遍。傻大个的动作丝毫未停,甚至对他咧开一口大白牙笑得非常友善,“我听到了,我是林在范。”
朴珍荣一时不知道该吐槽没有人的名字会叫“个杀手”还是该吐槽这个面对枪伤依然傻白甜的林在范,他只知道自己刚刚微妙燃起的一丝求生欲也瞬间被扑灭了——谁能指望一个傻白甜拯救他这个将死的被追杀的杀手呢?还不如祈祷他对林在范发的这点善心能让他死后不至于下到地狱十八层,十七层就行,他挺好满足的。
唉,还是晕过去省事。
朴珍荣干脆地把头一歪,倒在林在范身上睡了。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看了看周围的陈设,心想,呵,这地狱看起来还挺有钱。
林在范哒哒哒地狂奔过来,朴珍荣愣了一秒,不至于吧,就因为救了我,这家伙就跟我一起下地狱了?
林在范咧着嘴笑,“你醒啦!”他一把拎起身后跟着他跑过来的明显很不情愿的猫,“这是我女儿,叫Nora,我去给医生打电话,你先跟她玩哈!”说完又哒哒哒地跑开了。
朴珍荣和Nora对视了五秒,从这只猫眼睛里看出了微妙的不屑和敌意,他眯起双眼,朝Nora勾勾手指。
等林在范带着医嘱回来的时候,不由大惊,“我女儿很高冷的,心情不好的时候连我都不搭理,怎么对你这么好!”
朴珍荣懒得理他,给Nora使个眼色,暹罗乖乖地挪到一边去不敢碍他的眼了。
“她经常心情不好吗?”朴珍荣慢悠悠地问。
“...基本是每天吧。”
所以这猫根本就从来不理你呗?朴珍荣无语,“看来她今天心情不错。”暹罗疯狂蹭林在范的裤腿示好,希望这位她平时看不上的两脚兽可以把她带离这个现场。奈何林在范的猫语很明显没修到十级,他只是欣喜若狂于女儿突然的粘人。
作为一个高危职业人群,朴珍荣理应对出现的所有人保持警惕和怀疑,但他扭头看了眼对着Nora傻笑又朝他扭头大喊“女儿今天跟我玩了耶”的家伙,还是把本来就没有出现过的疑心彻底扼杀在了摇篮里。
朴珍荣装作无心,“你找的哪里的医生给我看病?”
“我发小。”林在范双眼发亮抛下Nora跑了过来,Nora瞬间不知道钻去了哪。“你要杀人了吗?”
...不是你发小吗?这么激动做什么?
“你怎么解释的?”朴珍荣追问。
“哎,有什么好解释的。”林在范豪爽地摆摆手,“我们住军区大院的,这的公子哥玩枪玩出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朴珍荣心想,能让军区大院给他保驾护航的杀手,他怕是头一份,不错,特有面子。有了这个回答,他是如何逃脱天罗地网的追杀的也自然有了答案,敢打进军区的杀手还不至于会出手来杀他。
“诶,你真的是杀手吗?”
“嗯。”
“你们都怎么杀人啊?用你那个小提琴吗?”
“...谁准你开我琴盒的!”
“据说你们完成任务有直升机接送,是真的吗?”
“滴滴打车。”
“那你杀人为什么要穿西装啊,是什么特制的战衣吗?”
“工装,老板拉的赞助。”
“还有赞助!那你们有五险一金吗?”
“...”朴珍荣觉得林在范是个没有生活常识的家伙,能开的起五险一金的公司还拉什么赞助,遂拍案而起,“你到底让不让我休息!”
林在范苦着脸把他西装里的手机双手奉上,朴珍荣冷哼一声,打开邮箱,熟悉的乱码ID又出现在了未读的列表。
目标已完成,听说你生病了?舅舅让你休几周假,盼速归。
大小姐
朴珍荣抿着嘴笑,轻快地打字。
小伤,在朋友家休假,七日后华锐楼下见。
大少爷。
他和这位大小姐维持着神秘的通信关系从他进入组织就开始了,二人并非上下级关系,倒是有点似敌似友。
故事的开端来自这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家伙不知死活的抢了他一项任务,朴珍荣在组织里向来风头无二,乍被人截胡,哪怕对方的代号听起来像个娇娇小姐也难消他心头之恨。
还没等他找上门去报复,大小姐先出现了。
朴珍荣难得失手一次,刚跳进窗户就被埋伏了一圈的人逮个正着,心中思忖着回去要怎么收拾吃里扒外的家伙,不防备被一击正中脑后,晕倒前只来得及看见一个挺拔的背影轻巧地落在他面前仿若天降神兵,搀起他低喝,“走。”
朴珍荣此人向来恩怨分明,此役一过干脆把这位一米八的壮汉大小姐引为知己,对着对方发来的邮件嘿嘿傻笑。
自此二人就开始邮件来往,虽然没有见过面,却默契地一同完成了几次任务,自此更为声名鹊起。
朴珍荣养伤才三天,老家突然发来音信,他的假期即刻泡汤,这回的雇主是个女儿被侵犯后倾家荡产誓要复仇的父亲,朴珍荣欣然应允。
其实雇主原本不必跟他们交代这些琐碎背景,只不过朴珍荣是个怪人。
要说杀手讲道义,恐怕大多人会觉得好笑,大少爷和大小姐确实如此,向来不问报酬多少,只问杀人缘由,对了眼就杀,不合心就否,倒是自成一派。
朴珍荣叼着烟,确认了一次对方发来的位置,轻轻一点就将短信焚尸灭迹了,只突然觉得这地址有几分眼熟。
朴珍荣背着琴盒走到酒店门口,彬彬有礼地递了请柬,他的面孔向来是他的武器,保安仔细检查之后就抬手放行了。
朴珍荣匆匆乘电梯到最高层,楼层安静的他忽然有一丝心慌,走到了预定的房间门口,抬手刷门开的手忽然一顿,转而改为敲门。
“什么人。”里边有人低低问话,语气不善。
朴珍荣一把扯过刚刚顺手推过来的清洁车,“房间服务,先生,请问需要打扫吗?”
对方似乎是在猫眼处确认了之后并未开门出来,“不用,滚。”
“好的先生。”朴珍荣稳步推走了清洁车,敲响了下一间房门,还没等开门的人答话他立刻闪身进房间嘴上高声道,“先生,这就来为您打扫。”手上已经利索地捂住了面前人的口鼻低声威胁,“闭嘴,出声就死。”
背对着他的人愣了一秒,立刻挣扎的更大劲了,疯狂地拿手拍打他的手,“唔唔唔!”
朴珍荣见状不对定晴一看,“林在范?”他松开手把琴盒从清洁车底部取出来,又迅速把清洁车扔了出去,“你怎么在这?”
林在范没好气地整了整被他弄得褶皱的衣服,“这是我舅家酒店,今天在这开晚宴我提前过来休息会,你怎么在这?”
他忽然一惊,“你不会是来...杀我舅舅的吧!”
朴珍荣轻轻将窗子推开一点缝,无情道,“我是来杀人,是不是你舅舅不知道。”他心中暗想,跟这个傻大个待太久,都忘了他才是真大少爷一枚。
听到林在范的猜测他心中一跳,又迅速把乱七八糟的思绪抛开认真思索,那个房间里怎么会有人?这幅守株待兔的样子,只要他刚刚敢刷门卡进去恐怕连枪都来不及掏就会一秒毙命。
楼道忽然开始乱哄哄,想来是隔壁房间的人发现了不对,他心中一紧就准备从窗外冒个险跑路,忽然被林在范一把扣住了手腕。
“你做什么?”朴珍荣警觉道,林在范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脱衣服。”
“什么?!”
林在范穿着浴袍,头发半湿拉开门不耐烦道,“做什么?”
门外的人一惊,恭敬低头道,“林少。”他们悄悄透过缝隙往门里张望,床上似乎躺着个人,来人收回目光,“林少,刚刚跑了个小贼,我们来检查一下您这里是不是安全。”
林在范怒道,“我这能有贼吗?你这是来找我事了?”
来人连忙告罪,“不敢不敢,只是...”
“林少?”里边忽然传来好听的男声,还染着点情欲的慵懒,“谁呀?”
来人瞥到被子下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连忙低下头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扰了林少,我们这就走。”
“靠。”朴珍荣迅速从被子里坐起来,穿上衣服,今天的事他直觉不对,“谢了啊。”他正欲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忽然被林在范拉住,“别走,一起去晚宴。”
朴珍荣眯起眼睛,“你不怕我杀你舅舅了?”
“你试试?”
朴珍荣穿着西装游走在人群里,林在范朋友的身份让他如鱼得水畅行无阻,他抬头望向从后厅走出来的晚宴主角,心中暗骂林在范乌鸦嘴。
他没有任务一半半途而废的习惯,但是今天的事情处处透着诡异,他决意看看情况再说。他正要迎上去和今天的目标——林在范的舅舅套套近乎,刚刚和他擦肩而过的男人突然伸手抓住他受伤的左肩,他左肩一麻右手下意识就要反击,忽然有个身影比他更快,一把抓住了男人的肩膀伸手一扭。
朴珍荣忽然恍惚了,这个背影...
林在范让人把那男人带走,回头望向他。
“大小姐?”朴珍荣脸上有一丝嘲弄的笑意。
“所以事情是,舅舅要你杀我?”朴珍荣冷哼一声,“说我是叛徒?”
林在范还没来得及反驳,朴珍荣的手机叮咚一亮,未读信息x1.
大小姐离家出走,速杀。
舅舅
朴珍荣一怔,把手机拿给林在范。
林在范笑,“呵呵。”
“你是叛徒?”朴珍荣睨他一眼。
“你信?”
朴珍荣忽然想到他刚来林在范那天。
“这雨下个没完了。”朴珍荣探头看眼窗外,最近不知怎么了,在这个本不是雨季的季节里绵延了十几日的大雨,颇有点要把这天下穿的意味。
林在范坐在沙发上看书,闻言也抬头望向窗外,“下雨不好吗?”
朴珍荣不解,“有什么好的,看着不着急吗?”
“下雨你就会多在家了呀。”
朴珍荣被他笑眯眯的一记直球狠狠在心上穿了个窟窿,林在范的影子严丝合缝地填了进去,他嘴上还是不饶人,“放屁,知不知道下雨天最适合杀人放火,雨立刻就把血冲走了。”
“不能放火,会灭。”林在范严谨地指正他的错误。
话音未落,脚下忽然有几分晃动,林在范敏锐地反应过来,“地震了!”
震级不大不小,朴珍荣头顶的吊灯却摇摇欲坠,林在范本已快冲出门外,朴珍荣却看见他的背影忽然扭转,一把把他扯到了门口。
吊灯在他身后支离破碎。
“为什么一直救我?”朴珍荣问,“你的任务早就可以完成了。”
“因为我也不信。”
朴珍荣熟练地将琴盒装好,问林在范,“一起吗?”
林在范笑,“当然。”
他们蛰伏在熟悉的建筑门口,卡着换岗时间两个手刀就解决了门卫,拿着门卡进了门。
不过今天没有回来,朴珍荣却发现建筑内微妙的变化几乎处处都有。他低声问林在范,“换防了?”
林在范皱起眉头,“应该是。”他舒眉一笑,“但是没关系。”他抓住手上的枪冲了出去,朴珍荣忙跟在了他的身后。
他们站在房间门口,门内寂静无声,朴珍荣拎过地上躺着的人,用他的手打开了房门。
门内安静地坐着一个老人。
朴珍荣挑眉,此舅舅居然真的是彼舅舅,他冷哼一声,“你敢把自己作为我的任务目标,不怕我杀了你?”
老人露出古怪的笑意,“在范不会允许的。”
“别叫他名字。”朴珍荣用枪抵住他的下巴,“谁是叛徒?”
“你说呢?”老人问。
“你。”
老人闭上眼,“过刚易折。”
朴珍荣笑了,“宁折不弯。”
枪响。
两人走出建筑的时候一切如常,林在范调笑道,“宁折不弯?”
朴珍荣一愣神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抿嘴笑他,“希望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看你的背影。”
林在范把他的手扣在手中,“当然。”
完
「谦斑·何以渡星河」Mysterious Exorcism
文艺三十题之“走廊拐角”
写手//泳池自动清扫机
01
“好了,都认识一下,这是你们的新同学。”
BamBam跟着齐耳短发的班主任进了门牌写着高三某班的某个教室,在讲台前乖乖站好等着被介绍。
“他是泰国来的留学生,大家平时多照顾一下,听到了吗。”
见她看向自己,BamBam挤出一个应当人畜无害的笑脸,规规矩矩道,“大家好,我是BamBam,多多指教。”
泰国人的身份本来就够引人注目了,他能简则简,只希望尽量降低作为转学生的存在感,以便能最大效率把工作完成。
“泰国人吗,”BamBam...
文艺三十题之“走廊拐角”
写手//泳池自动清扫机
01
“好了,都认识一下,这是你们的新同学。”
BamBam跟着齐耳短发的班主任进了门牌写着高三某班的某个教室,在讲台前乖乖站好等着被介绍。
“他是泰国来的留学生,大家平时多照顾一下,听到了吗。”
见她看向自己,BamBam挤出一个应当人畜无害的笑脸,规规矩矩道,“大家好,我是BamBam,多多指教。”
泰国人的身份本来就够引人注目了,他能简则简,只希望尽量降低作为转学生的存在感,以便能最大效率把工作完成。
“泰国人吗,”BamBam刚在空出的座位坐下,随即听见身后的学生小声议论,“听说泰国鬼片最恐怖了,他应该胆子挺大的吧?”
“谁知道,我们学校厉害的东西不也不少么?”另一人接嘴。
“哎同学,”BamBam听到这里便转过身,笑得一脸天真无邪:
“能不能问问你们说的是什么东西呀?”
02
BamBam的工作是捉鬼,讲得好听点,官方学名是通灵师。
有些鬼灵精怪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在这人间哪哪儿都有,然而恶灵怨灵那些作祟的玩意儿,放任不管却会伤人害命,于是驱魔捉鬼的职业便也应运而生。
虽说绝大部分普通人都对这个领域的存在无从得知,但是要知道,通灵师这玩意儿是通过国家批准资格的,持证上岗,算公务员。
想做这行不仅要规培,还得理论和实操考试全通过。
然而好不容易入职国家认证的通灵师,却只每个月还不如领贫困补助的底薪,必须看业绩拿提成,正是因为这个,BamBam才不得不苦哈哈地跟签约的通灵事务所管情报的人好一番打听,摸到了这个据说常年闹鬼的学校。
G市的七中,其阴气极重的说法在当地算是名声在外。
不过要是问起缘由,不外乎就是那老几样:据说四楼拐角经常有人遇到鬼打墙,据说有人在四层的女厕上吊自尽,据说十年前某学生恋爱被绿愤然跳楼,等等。
虽然这些说法听起来像是每个学校都有的标准配置,但七中特别就特别在它确实每年都会有人出事,且还在某一固定时间段,这就使人不得不相信这些传言中总有一两个真的。
“灵异事件?”譬如此时BamBam面前的某某同班同学就神情讳莫如深,“说起来……我记得四楼最里面那个转角,好多人在那儿遇到过鬼打墙!”
BamBam全部囫囵应下,把听来的每一项都记着了,等待入夜再摸进校内挨个调查。
其实说是入夜,他通常并不会待到太晚,一般是趁天刚黑那会儿,值班门卫巡逻完校舍的时候速战速决。
毕竟黄昏是逢魔刻,在有魔物作祟的地方逗留越晚越不妙。
可BamBam却没想到在空无一人的校舍里没撞鬼先撞到了人,直接导致他准时下班的小算盘泡汤。
03
教学楼四楼走廊的尽头,在拐入安全逃生楼梯间之前有个奇怪的拐角,如果在校内问一圈这个学校是否发生过灵异事件,这里会是众多在校生举荐的重点之一。
舞蹈社因为国内大赛比赛在即,金有谦最近训练量有点猛,这回被选为领舞差点练到累没气儿,在社团活动室里醒来时,外边天色已经完全转黑了。
钱包钥匙书全在班里,而金有谦所在的高三某班就正位于四楼。
正常人这种时候有胆子一路跑去校门口门卫室就算是胆大的了,但他倒是不带怕的,毕竟老话说得好,人会害怕黑暗和鬼片是因为不知道里头随时会出现什么,可金有谦却不一样。
因为在这学校呆了三年,常见的鬼有哪些个他都知道了,对于并非未知的黑暗,早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这回却像是什么未知的力量要给不知天高地厚的金有谦个下马威,当他正走出楼梯间,转过拐角时,实实在在跟一个活人撞在了一起。
要知道正常情况鬼是碰不着人的,所以想要害人也只能靠吓。虚的吓不到金有谦,反倒是真真撞上个实体让他没忍住“啊”了一声,还没等他为此羞愧一下,对方就已经用夸张得多的音量替他盖住了那声惊叫。
只见那家伙惯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正捂着撞在金有谦下巴上的鼻梁。
他一身崭新得还有褶印的校服,胸口没有名牌。身形瘦瘦长长的并不像常见的东亚人,头发还染了个作为学生有点微妙、有可能会直接被风纪委员逮住扣分的红棕色,这些特征一组合很快让金有谦隐约回忆了起来。
“你是……”他恍然地双手一拍:“那个泰国人?”
04
“我有名字的,是BamBam,不是泰国人,能放尊重点吗?”BamBam摸着鼻子爬起来,捡起掉在地上的手电筒重新打开,瞳仁格外大的圆眼睛半眯着,不满地审视面前的高大男生,“你是?”
“我跟你一个班啦。”对方说,很是亲切地注解,“我叫金有谦,字是有无的有,谦逊的谦。”
和热带来的泰国人天生的小麦肤色不同,面前这小子是北温带人男孩里都少有的粉白皮,高鼻梁,下垂眼配又浓又长的睫毛生得漂漂亮亮像个混血,带点无奈地张口说话声音也怪是清亮的。
“你今天才转来,不认得我也正常。”金有谦没有纠结于这个问题,转而问他,“这都快八点了,你怎么还在学校?”
“我都还没问你呢,突然冲出来吓我一跳!”
大只佬耸耸肩,痛快回答,“我在社团活动室睡着了,回来拿东西回家来着,你呢?”
“哦、哦……”BamBam愣了愣,好像无可反驳,便也顺着话道,“我也是,嗯,忘了拿东西。”
“那正好,我们一起去教室啊。”金有谦笑呵呵提议,丝毫也没看出BamBam闻言挤出个微笑的脸色明显一僵。
“你这么害怕的话两个人会好点吧?”
“不是,我说我害怕了吗……”BamBam后退两步躲开像只大狗似地要来拍他肩的大只佬。
他还正绞尽脑汁试图想出名正言顺甩掉这同班同学的借口,一个抬眼就见金有谦头顶上方忽然凭空垂下大团虬结着向下垂落的乌黑发丝。
“小心!”他下意识就一把推开了金有谦,把手腕上不起眼的木珠串转了两转绑在掌心,朝那处还在从天花板向外渗出的不明毛发双指一指,口中喊道,“退散!”
这一套效果很是显著,毛发团像是触须被烫着了一般,猛地蠕动着缩了回去。
BamBam见状瞬间暴跳的心率终于稍作放松,也是这时他才想起来对面还站着个看不见鬼的普通人,看到了他对着“空气”突然暴起的场面。
05
——完蛋,又要被当作奇怪的人了。
他头痛地捏了两把太阳穴,简直没眼看金有谦的表情,“不是,那个,你别误会,我是——”
“刚、刚刚那个……是你赶走的吗?!”
BamBam没想到,金有谦却是冲上来一把抓住他还抓着念珠的手,瞪圆的瞳孔被手电光照得亮亮晶晶,“这是什么开光的道具?你会驱鬼什么的吗?”
“……”
BamBam无语凝噎。好巧不巧,大晚上校舍里遇上的一个普通人,却是个能看见“灵”的阴阳眼。
阴阳眼这技能在通灵师业内并不稀奇,稀奇的是金有谦只是个普通市民,他的阴阳眼是天生的。而半数以上的国家资格通灵师——比如BamBam自己,都是培训的时候被督导师傅施术开眼,才得以看见“那边”的东西。
“真的假的,世界上看得到鬼的人有那么多吗?”如此这般稍作解释后,金有谦虽然说着质疑的话,表情却是找到亲人无限感动的样子,惹得BamBam一身鸡皮,费了好大劲才把被抓着的手掰出来。
他发现自己虽然避免了被当成神经病,却惹上了个更大的麻烦——金有谦赖着他不走了。
“你拿了东西就赶快回家行不行,我还要工作!”
快速跑了一趟教室的金有谦背着书包屁颠屁颠跟上,BamBam见状只能放下手中巴掌大的司南盘子,原地一杵开始赶人。
“你带上我不行吗?”
“不行!没那么简单好吗!”面对大狗一样亮晶晶的无辜下垂眼,BamBam甩了甩头逼自己清醒一点,“国家通灵监察局有规定的,工作擅自卷入一般人的话,被发现,吊销执照啊!”
他咧咧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但是你不是要捉鬼吗,这所学校里有什么鬼我基本都见过,”金有谦说,“我可以带你找它们!”
带我找它们还行?BamBam听这话简直要羡慕得翻白眼,要是自己有这种傻大胆,早就毫无顾忌去干那种坟头驱鬼的刺激活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在闹鬼校舍里面带这个拖油瓶!
“你这小子……”他操着实际上根本听不出凶狠的软糯嗓音试图骂人,就在这时两人却听见BamBam手中的司南上,被活动轴固定在轮盘中央的金属小勺丁零当啷来回乱转起来。
06
“这是代表什么?”金有谦凑上来问。
“指南针的原理不知道吗,就是磁场受到了影响的意思。”
BamBam说着举起手电,没想到就在手电光重新照向前方走廊的时候,竟看到走廊尽头的拐角处站着一个小小的黑影。还未等两人作出什么反应,那东西就一闪消失在拐角后头。
BamBam后知后觉惊叫:
“哇啊啊啊啊——哎!你干什么?!”
谁知道金有谦突然把他一抓,就拉着BamBam朝着鬼影消失的方向跑去,闻言还侧头对他无辜地眨眨眼,“带你去找它啊,你不是要驱鬼嘛?”
“等等,我还没搞明白那是个什么鬼啊!万一是个厉害的我……”BamBam想坦白自己大概搞不定,就见金有谦明明已经探出拐角半个身子,却脚步一停,蹙着眉头转过脸来。
“怎、怎么…?”BamBam见状忍不住汗毛直立,生怕金有谦下一秒告诉自己他看到了什么不妙的东西,他小心翼翼挪到金有谦边上,举着手电小心翼翼照向转角另一头的走廊。
下一秒BamBam也一愣,看看面前的景象,又转头去看身后来时的走廊,分明是一模一样的,就连走廊上每个班级的名牌和揭示板上街舞社海报破损的地方都毫无差别。
而印象中这个拐角拐过,应当是楼梯间才对,按学校的建筑结构,这面墙后头根本没有再多一条走廊的余地。
竟然是遇见鬼打墙了。
原本可以借月光和路灯看到些许外头树影的走廊窗外,此时仔细一看是漆黑一片。不知从哪个瞬间,两人就已经进了不知名冤魂的领域之中。
07
“我完了我完了我完了我完了……”
金有谦看着BamBam在拐角的位置退也不是进也不是,抱着头来回打了四五个转,终于忍不住出手,把人按在了原地:“慌什么,我寻思着你是专业的啊?”
“我当然是专业的!”小他半号的通灵师原地跺脚,“我就是对这个不熟,夜里近十二点的话,阴气会越来越重的!……等等,”BamBam正说着一顿,眼神审视了两下金有谦,疑惑道,“你怎么又这么不慌不忙的?”
“见多了呗,我不是第一次被鬼打墙啊。”
“是说,”BamBam不解地眨眨眼,“你已经遇到过鬼打墙了?在这所学校?”
“是啊,从小到大,不只是这所学校,”金有谦耸耸肩,笑了笑,“可能阴阳眼比较招鬼吧,我已经卡在这堵墙两边好几次了。”
BamBam不禁多看了他两眼,发现这男生一边眼睛下面长了颗泪痣,笑起来漂漂亮亮像不谙世事的少年。
可他听了对方的话,只是简短两句都让BamBam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是个不知道驱鬼的普通人却能看见神神怪怪的那些东西会有多难熬。
“那你还真是胆子大。”BamBam忍不住说。
“那可不,我实战经验很足的,不像你,”没想到对方还挺蹬鼻子上脸,“你这么害怕怎么不找个伴一起?”
“谁说我怕——”
BamBam还待急眼,忽地就听前方走廊的尽头隐隐有响动传来。
两人立刻屏息,仔细辨认了一下,那声音起初尖尖细细的,似乎是穿过罅隙的风声,BamBam在金有谦催促下手电光照着前方小走了几步,这才听清——竟然像是女孩抽噎的哭声。
BamBam听清的一刹那,就差没蹦到金有谦身上。
他反应过来看到金有谦斜睨着自己的眼神,只得捂脸认命,“怕了怕了,我承认行了吧!!”
作为搞玄术的,有技术偏偏没胆子对这一行来说多么致命,BamBam自己也清楚。奈何生活所迫,不得被不赶鸭子上架罢辽。
唯一让BamBam在此情此景中感到有点欣慰的就是金有谦这个大活人的存在了,耳边还似有若无回响着不知名女鬼的抽泣声,可反观高个儿男孩的表情,却淡定得仿佛听到的只是寻常风声或是蝉鸣。
甚至可能是胆肥助长了金有谦的好奇心,他还要朝声源更近一步试图发现到底是什么作祟,BamBam万般拒绝无果之下被抓着拉进狭长黑暗的走廊里,立刻觉得必须收回刚刚的正面评价。
08
“你看,本来鬼打墙就是时候一就能走出去了,原地站着也是站着,不走白不走啊,”金有谦安慰道,“还能攒点朋友圈步数。”
道理是这个道理,一旦作祟的鬼被驱除,鬼打墙的状态就也会跟着消失,可BamBam怎么听这话怎么不爽利,“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真的遇到难搞的你手无缚鸡之力,要怎么办?”
“那不是还有你在吗。”
“行,”BamBam悻悻挪开视线,“算我倒霉遇到你,那要死一起死吧。”
“诶咦,别说晦气话呀。”金有谦拿肩膀撞了撞他,BamBam却只有满脑子自己是被狗狗的安抚主人的即视感。
说话间声音的来源眼见着已经近在咫尺,金有谦手里拿着BamBam的手电筒左右照去,只见声音传来的位置是紧闭的门内,门上方是印有扎眼的红色短裙小人的铁牌。
——女厕所。
这一发现让两个男孩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呃……好像也没什么不对,毕竟是女鬼,在男厕所里出现就很奇怪了。”BamBam说完又补充:“不过我是没有进过的,我比谁都怂,好吧。”
金有谦倒是看他撅着嘴噼里啪啦往外蹦一堆带着泰国味的字儿,逗得不行,“好好好……”
说着要去开门,BamBam赶紧拦住他,把手腕上的法器抓牢了,又掏出了几张画好的黄色符纸,确认自己除了露出来的半个头完全缩在金有谦身后,才怂不拉几地猛点了几下头。
“不是,我手无缚鸡之力啊,你们警官就这样拿百姓当肉盾?”
“开你的门!”BamBam扇他。
玩笑归玩笑,金有谦却是真的没有多害怕,一来是从小血呼拉丝阴气森森的东西见得多脱了敏,二来也是他很早就发现“那边的东西”根本不能对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听着里头还在断断续续传出哭声,他和BamBam不禁对望了一眼,两厢点头示意,金有谦就抓住门把手猛然向内推开。
BamBam的符纸都已举到了面前蓄势待发,哭声却在门打开的瞬间戛然而止,而金有谦借着手电光把厕所照了个遍,整个厕所空空如也,连点鬼影子也没看着。
可BamBam没能松口气,厕所里明明没有看到东西,他口袋里的司南却叮咣狂震起来。
他掏出司南,就见玻璃盒子里被轴承固定在八卦盘正中的金属小勺,正像被什么巨大的力量向外拔起一般,疯狂乱转磕碰着。
还没等BamBam作出反应,金有谦就立刻抓住他的手腕:“快放!”就在BamBam松手放开的下一秒,金属小勺破盒而出,玻璃盒和盘子也四散破裂,BamBam愣愣地转过头看金有谦,而后者立刻发现他左边脸侧已然被一片碎玻璃划出了一道血线。
09
金有谦傻了,说好的鬼造不成实质性的伤害,可打脸来得太快像龙卷风。
而BamBam却顾不得这个,他越过金有谦直直瞪着厕所里头,推着金有谦的脑袋叫他回头看。
两人就见手电光正好照着的第二道隔间,虚掩着的门吱呀一声向外打开,隔间里头还是什么也没有,可隔间外的地板上却凭空出现了两个鲜红的赤脚脚印。
是血糊的脚印,尺寸不大,看着确实像小女孩的脚。
紧接着,像是有人在迈步走出一般,最初的两个脚印前,又出现了两个血脚印,下一秒,又往两人的方向前进了两个。
与此同时,洗手间内的大镜子骤然破碎,几个隔间的门也来回碰撞,血脚印向着门口的方向忽然加速,几乎以奔跑的速度靠近前来。
“跑啊!!”
BamBam猛拽了把没见过这阵仗的金有谦,两人在楼廊里狂奔起来。
“退散!”BamBam一边跑一边朝身后作法扔符纸,可那些能打得一些小鬼魂飞魄散的封灵符却连伤都伤不到血脚印的主人,只见符纸飞到近前便像撞上硬茬一般,在空气中倏然爆开,没能拖住血脚印一星半点。
“不是,怨灵怎么能影响到实体?!”拽住还在向后看的BamBam让他不至于摔倒,金有谦听见身后走廊外的玻璃窗也全部碎裂,崩溃到喊出男高音。
“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遇到厉鬼了!”BamBam也是欲哭无泪,能施的咒都试了一遍,也就最多拖慢了些那玩意儿追赶的速度。
“你都不知道,那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我们真要一起死啊?!”
“也不是,”BamBam却是突然反手抓了一把他的肩膀,“说不定我可以救你小命。”
金有谦一愣的功夫,就见BamBam把手中明显不太普通的法器串珠直接取下向后扔了出去,在半空中金光大盛,随即随着一声巨响爆裂开来。
“别愣着快跑啊!!”
这回因为金有谦发的那半秒愣,换成了BamBam抓着他拔腿跑起来。
“等等,就那么扔了没事吗?”
“没事,那种随时可以再买,”他见BamBam痛苦地皱了皱脸,“就是……很贵!”
10
在鬼打墙的地界中,两个人短短一两分钟已经有一次拐过了相同的拐角又进到相同的走廊里,不过这次因为BamBam的串珠扔得及时,回头看时那血脚印还未追上来,玻璃连续碎裂的声音也远在两人身后。
BamBam打头直接撞进了一扇没上锁的门,两人进了里头打光一看才发现,这回进的是男厕所。
“果然擅自进女厕所不太好!”金有谦反手落锁还不忘感叹。
“合着咱俩现在是被女厕所里埋伏钓鱼执法的纪检委员冤魂追杀怎么的?”BamBam翻了个白眼,“你现在最好祈祷她会因为这个而不进男厕所。”
两人径直进了最里头的隔间,关门落锁,金有谦就见BamBam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把木头柄刻有符文的小刀来。
“金有谦,你也不想真的要死一起死吧?”
泰国少年以微微仰视的角度抬眼望向他,一下子让金有谦想起了回家路上经常能看见的一只多年前死去的小暹罗猫。
金有谦第一次看到猫咪的时候还小,没什么分辨生物死物的常识,小孩只当那只眨巴着圆眼睛朝自己喵喵示好的猫不可能有假,没想到蹲下身想去碰,却看着自己的手穿过了猫咪虚无的身体。
他清楚地记得只有那次自己哭得最惨。他这个哪怕时不时被孤魂野鬼吓着都渐渐开始波澜不惊的小孩,本只是以为自己命中注定要被赋予一些痛苦,却没想到自己还得失去很多美好。
男厕大门开始疯狂震动传来巨响,金有谦听在耳里,目光还是一动不动盯着BamBam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答:“当然不想。”
“那你信我?”
“当然得信。”
“手!”BamBam听着他贫嘴没好气地急道。跟训练大金毛似的,看着比自己白足足几个度的大男孩的手叠到自己伸出的手掌上,赶紧摇了摇头驱散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即视感,“你这样的天生的阴阳眼,一般都是因为伴随着很强的天生灵根,所以我现在得用到你的血,你的血液里灵气会很充沛。”
“真的假的,”金有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突然夸我还挺不适应。”
“我夸你个大头!”BamBam正骂,忽然听见外头砸门的巨响,吓得像猫儿似的一个激灵,赶紧道,“忍着点啊!”
说完,一口气把一只手中间三个指头都划了开来。
“我靠这怎么忍!”金有谦疼得跳脚,“人家一般不都只割一个口吗,你怎么不按常理出——”
没等他一句话说完,就听上锁的铁门在巨响中猛然掀开,洗手池上的大镜子也在狂震中碎裂,BamBam赶紧从包里掏了个小记事本,扯下一页塞给金有谦,“不多割点你画到一半就没了!照着这个画在门上,用指尖血。”
11
那血脚印的主人进入室内时,周围叮铃哐啷的嘈杂响声都骤然停止,随即,一股巨大的力量直接碰撞在隔间的铁门上。
“妈呀!!”BamBam吓得一声惨叫,把金有谦一把推向门边,“快快快,这个阵眼还需要我画一道符,你先撑着!”
金有谦情急之下顾不上痛,一边用身体抵门一边照着纸上的图样画好了看不懂的阵,抓着生疼指头回头却见BamBam坐在马桶上咬着支朱砂笔的笔盖儿,在一张空白符纸上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地写着咒文。
“照这个速度等你画完我都凉了!”
“我就是比较完美主义嘛!”
“你…”金有谦拿背顶住接连被撞击的门,粉白皮的漂亮脸蛋很快憋成了红的,“快画……!”
见状BamBam也只能自暴自弃草草完成了最后几笔,等他画完,持续被大力撞击的铁门已经坑坑洼洼,轴承和锁头都已经处于马上要松动的状态。
BamBam拿刀划破自己的掌心,将自己的血印在阵法正中央,最后方方正正地把符纸按在了上面。
鲜红的血光立时从阵法中心亮起,顺着血印交错,一点一点贯通整个不算流畅但完整的圆形纹路。
12
这回由门的背面向外释放出的强大灵能,和厉鬼的阴气碰撞在一起,连两人头顶的日光灯炮都没能幸免碎成了渣渣。
但驱鬼却是在一瞬间完成的,连BamBam都没想到,他和金有谦就只是听着外头凄厉的一道尖叫,尖锐得几乎不像人声,然后忽然一切声响和震动都在瞬间消失,阵法的亮光也逐渐暗淡。
室内重新归于寂静和黑暗,只有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的手电筒快要没电的微弱光芒照着两人屏住呼吸,终于是金有谦小心翼翼地拉开半毁的门板。
门外既没有了血脚印,也没有任何人形的东西,倒是仔细一看,门外的地上躺着个巴掌大的不明物体。
两人拿着手电筒靠近了才照明白,那是一只黄绿色羽毛的小鸟尸体,脚上似乎有伤,沾着尘泥和血渍。
“鬼就是这玩意儿?”金有谦看清地上的东西,差点怀疑人生。
“不,怪不得那东西能影响到实物,”BamBam却恍然大悟的样子,“按位置来说……是在四楼女厕自杀的那个厉鬼吧?”
“那厉鬼凭依了半生的东西。活物刚死的时候叫半生,魂还是在躯壳里,就成了冤魂连接实体的桥梁。”
联想到每年G市七中都会莫名出事的时间,就是这种候鸟因为春暖而迁回的季节,这种时候校舍里出现死鸟的几率大幅增加,如此一来,作祟之物趁虚而入的机会便多了。
“看来这所学校里的怨灵要彻底清除干净,才能杜绝恶鬼伤人的事情。”BamBam捏着下巴思忖道。
画阵的那会儿没有感觉,此时一落定,两人因为无形之间被阵法带走了大量灵气,都看上去面无血色虚弱得可怕。
金有谦和BamBam互相搀扶着,很是惨烈地顺着之前的来路走回最初遇到鬼打墙的位置,两人对视一眼迈步转过拐角,就见后头正是正常教学楼构造中应有的楼梯间。
再回头,碎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的走廊,也不知不觉就变回了毫发无伤的原样。
“这就驱除完毕了吗?比我想象得要没那么难。”金有谦怔怔然,同时无力地靠住身边的通灵师。
“是啊,因为你的血……”BamBam似乎有些心虚地努了努嘴,“好吧,我承认你确实挺有天赋的,灵根比我想象得还要强。”
说着他下意识地望向金有谦,却见对方一整晚以来,第一次没跟他贫嘴,反而是乐呵呵地但笑不语,垂着眼看他,一个男孩子睫毛长得过分。
BamBam觉得自己可能是跟这个大只佬绑在一起共渡难关,产生吊桥效应了,心脏突然跳得有些大声,而且在黑漆漆只有星点月光的走廊里,却明显不是因为害怕。
“走了走了!”
金有谦见BamBam把他甩下自己顺着楼梯一阵小跑下楼,手电光眼看着就没了影,他在后头悠悠喊了句:
“你小心一个人在下面遇到鬼哦——”
楼梯间里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几秒钟后,下头果然传来BamBam的声音。
“你快点!”
金有谦乐得见牙不见眼。这回一步迈出时,他发现自己漫无目的找了十几年,终于有了自己也可以归属的位置。
完
Fell For U/伉俪 下
/伉俪
“我们逃跑吧。”
//
“他是精神病,患有严重的狂想症并有暴力倾向,刚送来时还染着毒瘾。”
“不可能,你一定是搞错了.......”
“六次尝试自杀,最严重的一次从外面的公路直接冲向海里,发现的时候以为他必死无疑了,所幸抢救过来了。现在只能被锁在这里,钉上窗户。”
“你们不能这么对他的。”
“没办法啊,他不配合治疗——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这儿没有几个病人知道自己有病的。”
落星的案子已经过去两年了,林在范也以死亡的...
/伉俪
“我们逃跑吧。”
//
“他是精神病,患有严重的狂想症并有暴力倾向,刚送来时还染着毒瘾。”
“不可能,你一定是搞错了.......”
“六次尝试自杀,最严重的一次从外面的公路直接冲向海里,发现的时候以为他必死无疑了,所幸抢救过来了。现在只能被锁在这里,钉上窗户。”
“你们不能这么对他的。”
“没办法啊,他不配合治疗——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这儿没有几个病人知道自己有病的。”
落星的案子已经过去两年了,林在范也以死亡的名义退出了这个残忍的世界。朴珍荣现在只本分地做好一个大学生该做的,吃饭,睡觉,上课,其余再也没什么值得他关心了。功课也变得敷衍了事,他每天都陷在一种悲伤和失望之中,他不想再读法律了,有时甚至不想再活在这世上。
他从来没有停止打听林在范的下落,直到他道听途说林在范其实并没有死,而是作为交易的条件被送进了一家远郊深山的精神病院,从此与世隔绝。
这是林在范当初无路可退时与财阀做出的妥协,只要他消失,落星以后的人生不会再受到一点打扰,医生愿意以家暴的罪名接受制裁。可如果他不识时务,后果将是林在范无法承担的灾难。
林在范不畏惧任何嚣张的威胁,但他要对落星负责,也担心牵连到朴珍荣。最后被送到了这里来。
他一路被蒙着双眼颠簸在崎岖的山路上,被两个穿黑西装的家伙挤在中间。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手粗暴地把眼罩从林在范的脸上扯下来,林在范不适应阳光地慢慢眯起眼睛看向前方——面前是一扇生锈的铁门,背后就是连绵不断的山脉,被墨绿色的植被覆盖,惊鸟出林的拍打声为这里平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氛。这里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医院,它分明是看恐怖电影里阴森的凶宅,里面有无数冤死的魂灵在撕心裂肺地喊叫。
林在范被一个穿白大褂的人接走了,林在范抬眼装作不经意地瞥他一眼,白大褂宽松的袖筒下难掩雇佣兵健硕的肌肉。林在范低下头用鼻子发出嘲讽的冷笑,他又绝望地抬起头,这片天空灰暗而荒凉,他知道自己的后半辈子应该都要在这个糟糕的地狱度过了。有一只落单的鸟倏地飞过,它极富生命力地拍打着翅膀,飞向辽阔的远方。
至此,他们深沉的苦痛就那样轻描淡写地被人浏览,评判,然后再嫌弃地扔进寒冷的风里。
林在范是自己走进病房去的,他凄凉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回头问那个白大褂:“可以了吗?”
朴珍荣一直都在假装事不关己,他一次次下定决心忘记林在范,忘记这桩荒唐可笑的闹剧,可就在他以为一切都要慢慢淡去的时候,偏偏又听到了关于林在范零落飘散的蛛丝马迹。
这一刻他才终于无力地明白,他根本就逃不掉的。他熬到深夜查找关于那家医院的消息,他四处拜托朋友帮助自己混进医院去。
他得知,那家医院里的患者基本都是严重的精神疾病或者长年毒瘾活不长了的人,他们的治疗方式原始而粗暴,打着医院的旗号,实质是囚禁和驯化。网络上能查到它的相关信息,那就证明它不算是一个完全隐蔽的场所,朴珍荣还是有混进去的可能。
朴珍荣最终成功地出现在林在范的病房门口,带路的护士正浑身上下摸着房间的钥匙,林在范长年被锁起来。
“你可得当心点,这个人喜怒无常,要不是看你是记者,我也不会破例让你见他。”
朴珍荣脸上堆满感激不尽的笑容,想着这儿的护士也太好骗了,他专门拉住了一个年纪很小的女孩,他赌她一定没怎么听说过当初有关林在范的那个案子,随便编个理由说要见到林在范,没想到她一下子就相信了。
林在范在窗边坐着,仿佛从两年前进来的那一刻他就没再换过姿势,始终留给别人一个决绝而悲戚的背影。察觉脚步声,他的肩膀微微颤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朴珍荣清了清嗓子,不知如何开口。林在范缓慢僵硬地转过身,抬起眼睛迟疑呆滞地望向朴珍荣——这是溢满绝望与苦痛的四目相对,这其中涌动着太多无法言说的无可奈何,让朴珍荣浑身发冷,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这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呢?骨瘦嶙峋,行尸走肉,他的末世英雄,他的乱世战士,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忽然间林在范笑了,是吃力地扯动嘴角,牵强又难看的笑。然后他干涩沙哑的声音就像落了灰的老旧磁带,说:“你来啦。”
你终于来啦。
我以为我直到死都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以为我再也等不到你了呢。
两年的时间就好像忽然没了沟壑,他们依旧不计前嫌地赤脚站在冰山前流泪拥吻。
他们跨越几个纪元的寒冷与酷热,最终还是要站在一起,顽强地抵抗这个破旧腐败的人间。朴珍荣紧闭双唇,肩膀剧烈地抖动,他几乎要把这段麻木不仁的日子里所有的悲伤都痛哭出来,重新唤醒那个鲜活生动的,可以称之为“人”的滚烫的朴珍荣。
“我们重新开始吧.......重新开始...”朴珍荣抽泣着紧紧抓住林在范满是针眼的手。
林在范那盖住眼睛的头发,发丝间好像已经有了心惊肉跳的银灰色,他的胸膛单薄干瘦,甚至能隔着衣服看到心脏规律地跳动,如果只看他的背影,想必他已经垂垂老矣。
“开始什么?”
“人生,我想重新活一次。”朴珍荣噙着眼泪坚定地望着林在范。
相约殉情是林在范最看不起的事,他不会拉上朴珍荣寻死的,如果那样自己就真的疯了。
“你现在的人生就很好,重新活一次未必比这个更好。”
朴珍荣用力地摇头。
他好想和林在范一起逃跑啊,一起奋不顾身地奔向天尽头的荒岛,甩掉身后面目狰狞的追兵,直到视线所及的世界里只剩他们两个人。尽管朴珍荣还是对不公的审判耿耿于怀,但是他不想再去抗争了,未来漫长,随便还有什么救世主去拯救苍生,他只想让林在范健康地继续活着,愤世嫉俗是一种勇气,苟同这个世界的浑浊亦是一种伟大的创举。
凭一己之力无法改变的现实,除了妥协大概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了。
“我没有机会了,我不后悔,也没有觉得不值,我只是有点难过,如果我没有遇到你就好了,我也就不会一直念想外面的世界,可能我还能稍微好过一点。”
林在范轻轻抚摸过朴珍荣的脸颊,拂去他的眼泪。
“你快跑吧,不要管我了,见到你真好。”林在范的笑容包裹着痛楚和泪水,咧着嘴角,眼泪从眼角滑落。他好像真的收获了一种莫大的满足,跌入了一个幸福而美满的梦境之中,柔软的云朵将他拥抱,那里明亮温暖,一点都不痛。
临别前林在范郑重其事地亲吻了朴珍荣的额头。
这个吻凄凄惨惨的,飞出窗外消融在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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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珍荣觉得自己一直在跑。
他翻山越岭漫无目的地向前冲,陷入荒凉沼泽,困在冰雪封山。他跑到一望无际的海边还不停下,他从沙滩奔向汪洋,水位一点点漫过他的腰,他迎着海浪的阻力咬着牙继续向前。冰冷苦涩的海水灌进他的口鼻,鲁莽地冲刷他的双眼,他被黑色的海吞没。
那种扼住咽喉的窒息让他一点点沉没,双手拼命想抓住什么却只能扬起可怜的水花。
就在他觉得大脑缺氧到马上失去意识慢慢死去的时候
他从噩梦中惊醒,张着嘴拼命地喘气。
漆黑一片的房间被孤独蚕食,朴珍荣坐在床上反复回忆林在范最后留给自己的那句话:
“你为我死去一点都不伟大,你要为了我而健康快乐地活着。”
朴珍荣无数次在这样难熬的深夜失声痛哭,他好想飞奔到大街上高声呼救,有人能救救他吗,有人能救救林在范吗,有人能救救这个病态的人间吗。他哭得筋疲力尽,在这种无边无际黑暗浓稠的绝望中迎来新的一天。
他现在已经从学校里毕业,在一家事务所里工作。上司是一位很稳重温和的前辈,同事也都很友好,他们当中有一部分一直很关心林在范的案子,至今还在追查事情的真相。从校园那个狭窄的空间里挣脱出来,朴珍荣终于得以释放自己一直以来压抑的愤慨。在学校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和朴珍荣站在一边,二十岁左右,眼界未开的年轻人最容易受到舆论风向的诱导,老师讲的观点是什么就是什么,他们自以为的真知灼见其实只是被人利用的洗脑。
可或许是逆流而上太久了,朴珍荣忽然得知自己身边居然有与自己相同立场的同伴,第一反应居然是逃避,过了很久他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可令他失望的是,当他真诚地告诉他们林在范还活着,他们还是不可避免地露出了不相信的表情,仿佛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
久而久之朴珍荣什么都不说了。
他定期去福利院看落星,落星将他视为了最亲近的人。她是个乖巧懂事的女孩,话很少,也不怎么爱笑,但很温柔,尽管只是个年幼的孩子,但朴珍荣已经能从她眼眸氤氲的水雾中感受到一种气势磅礴的温柔。这种沉默的深情像极了她舅舅,可惜朴珍荣只能拼命回忆才能想起他望向自己时的那种柔情了,这令他感到悲伤。
落星从来不多说什么,通常都是朴珍荣问她什么,她简洁地回答。
那天是落星的生日,朴珍荣专程买了蛋糕去看她。落星兴致很高,很难得地表现出了一个小孩子的激动和兴奋。她眨着亮晶晶地眼睛看着蜡烛上跳跃的火焰,又抬头看看朴珍荣,忽然很认真地问道:“今年舅舅还是没有时间来看我吗?”
朴珍荣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落星慢慢垂下眼睛,“他是不是把我忘记了呀...”
“我昨天梦到他,他跟我说,以后不要再想他了,他不会再来了,因为他要走了。我问他要去哪里,他不说话,只是一直向后退,我追不上他...”
这个梦让朴珍荣后脊发凉,他只能一直用巧合来麻痹自己。
直到不久后的一天,他也做了相似的梦。
当时正是公司中午的休息时间,大家都趴在桌子上小憩,朴珍荣发疯般地晃醒身边的人,他们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看到朴珍荣蹲在地上双眼猩红乞求地望着他们。
“林在范还活着,我知道他在哪儿,没时间了...救救他吧...求求你们了.......”
那间非法医院已经被秘密监视很久了。
朴珍荣写了一篇很长很长的请愿书,不管文法,不顾言辞,他只想把所有的真相都讲述出来,就算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还是会石沉大海,就算这一切都会像当初林在范的呼喊一样得不到回声,朴珍荣还是要继续写下去。
写下每一个字就收获一份勇气和力量,他慢慢变得勇敢,坚定,有底气。他不明白正义清白的人为什么要提心吊胆,他不相信真的有人能只手遮天颠倒黑白。太久了,这份无缘无故的委屈已经太久了。
他讲述一个冗长而残酷的故事,他的每一个字都大义凛然不卑不亢,却又能在字里行间读到悲壮的凄凉。他谁也没有责怪,没有慷慨激昂地高呼世间不公,也没有捶胸顿足地咒骂人间腐朽。
“我可以用我的声誉和良知来担保,林在范是一个善良又正义的人,如果非要说他愧对于谁,那我想他除了自己,谁都不亏欠。他不仅是一个执拗的战士,他还是我温柔的爱人。我知道他一路走来如何千辛万苦,也因此我深知人间坎坷,不想再抗争了,很累,没有结果。”
“我只希望能得到援助和支持救他于炼狱,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出于种种原因和阴谋,他被非法监禁在一个可怕的地方,遭受着非人的待遇,承受着身心双重的折磨。我无法坐视不管,出于正义感,出于我对他忠贞不渝的爱,我要拯救他。”
“我不知道林在范先生究竟犯下过怎样的滔天大罪,要在这种无止境的疼痛中悲惨地度过余生。我已试图挽回很久,却终是一片死寂,杳无回音。即便是这一次,我也没有任何的把握能掀起什么波澜。可是我除此之外真的无能为力了,我害怕他会永远离开我,这种恐惧从来没有如此强烈过。”
许多的朋友开始帮助朴珍荣,关于这片请愿书的文章很快在网络自媒体间传播开来。
不久后收到政府相关部门的回应。
各大新闻节目又在持续跟踪报道,这样逆风翻盘的反转以前并不多见,它赚足了看客们的眼球,激发起他们看热闹的卑劣兴趣。
朴珍荣从来没有关注过实时放送,也没有浏览过各网站的帖子是怎么分析解读这件事的。他每天都在等,等待警方与自己取得联系,等待林在范的下落与消息。
——如果不是朴珍荣,那林在范的第十四次自杀很可能就成功了。
他也很不齿于这种懦弱的行为,他也想顽强地活下去。可是在很多时候,那种无边无际的绝望令他毫无理智,煎熬,疼痛,遥遥无期,他不敢想象以后的每一天都像现在一样痛不欲生。如果可以死掉就好了,那就再也不会感到痛苦了。
他捂着自己的侧颈,深红色的鲜血顺着指缝向外流淌,眼前的世界慢慢变得虚幻遥远,失去色彩。他疲惫不堪地躺在床上,鲜血染红破旧的被单,蔓延晕开成可怖的形状。林在范从未如此舒心地闭上双眼,他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不用吞服大量的安眠药,不用担心在深夜里头痛欲裂地醒来。他安然地阖上双眼,等待着他祈盼已久的死亡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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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的是,他又被强行苏醒了过来。
慢慢睁开双眼,周围是一片洁白,空气中飘浮着医院消毒剂的味道,他知道自己还在医院里,不过很明显已经不是那座恐怖的监狱。这种久违的宽敞,明亮,竟一瞬间真的让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这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幻象。
直到他感受到一个人的靠近,那个人轻手轻脚地走到自己身边,缓缓地坐下。林在范艰难地把头扭过来,他看到朴珍荣望着自己流泪,那一刻他知道自己还活着,因为他依旧还是能感知到痛。
林在范努力再三,用虚弱的气声颤抖着说:“我还能看到你......这真是...太好了...”
“...疼不疼?”
如果是以前的话,林在范就算奄奄一息也会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可是现在他不想再伪装那些没有意义的坚强,他疼,一刀一刀划割下的伤口都在叫嚣着流血溃烂。他不想要朴珍荣来分担这种钻心的疼,他不舍得。他只是很想得到那个小孩的拥抱,那个温柔又勇敢的小孩,足以让林在范卸下坚硬的盔甲,露出满身的伤痕,甘心示弱地蜷缩在他的篝火旁。
“疼,很疼,我很害怕。”
“...不用怕了,以后都不会有事了。”朴珍荣哽咽着低下头。
“我以前就觉得...我敢一个人,对抗各种各样的不公平.......现在我不敢了...我谁也不敢面对了...我再也没有可以吸引你的东西了...”
朴珍荣有满腔的爱意,他有千言万语如鲠在喉,望着林在范的双眼时却一个字都讲不出来。他是个笨拙局促的小孩,拼命地搜刮词汇想要抚平林在范的不安,想用华丽的词汇表达自己汹涌的爱,至死不渝的忠贞。
可是最后他只憋出来了“我爱你。”
“我爱你。”
过了一会儿,他又坚定地点点头,重复了一遍:“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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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朴珍荣的话,在林在范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里已经说了太多了。
他抓着林在范的手,贴在自己的唇边,眼泪滴落在林在范的手背上。细细碎碎地说了好长好长的话,像是自言自语,娓娓道来一场柔情似水的心事。
“等到你好起来之后,我们就一起逃跑...你保护了我那么久,这次换我保护你,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你想去哪里呀?我们冬天去圣彼得堡看雪好不好,天很冷,然后我们在大雪皑皑里用力地拥抱。我们去捷里别尔卡等极光吧,如果幸运能看到,我要对着极光许愿,我希望你以后都健康幸福地生活,不要再经历一点点磨难...要是看不到呢,那就算啦,那我就看着你的侧脸偷偷许愿好了,我们可以下一年再来嘛。我们去镰仓看海吧,虽然我总是做关于海的噩梦,但是远远地看,应该还是很浪漫。我们要在白天去,因为天黑之后海水也变成黑色了,我有点害怕。”
“.......有的时候,我们声嘶力竭也争取不到任何结果。我没有变,我没有变无情,也没有变得是非不分...但我好像是更自私了一点呢,我不想再让你冒险了,很多事情根本就无法圆满,事与愿违才是残忍的常态。”
“我爱你,我好爱你。”
故事差强人意,谈不上圆满。
林在范和朴珍荣带落星一起逃跑了,他们真的跑了,从无数双眼睛下挣脱逃离,奔向一片无人的宁静荒岛。他们不知道以后的舆论要怎么发酵,也不想再深究任何人性善恶的拷问。他们好累,只想相拥入眠,直到太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
他们以后的人生将会柔软温暖,崭新明亮。
而遗憾的是,他们最终还是没有夺得战役应有的胜利。他们坚定不移的正义和善良,并没有迸发出原本该有的强悍力量。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