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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獭是个死海獭,灵魂状的那种.
海獭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它已经死去太久了.
但它还依稀记得,软体动物略带海腥的味道,贝壳被石头凿开时破碎的声音,呼吸停止前看到的阴暗的骇人的天和不受控制的涌入鼻腔的铁锈味.
海獭没见过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个灵魂,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会在这里飘荡.
是自己有什么心愿未了吗,是自己还有什么惦记的事情吗,是还有什么不愿意忘记的事情吗.
于是他认真的从幼崽开始回忆起了自己的獭生.
是那个死活都凿不开的巨大扇贝吗,它说它怀里有个好东西呢.
是那个尾巴尖儿是纯黑色的母海獭吗,它会用岸边的红色小花和浅水区的海草编成小花环戴呢.
是那个拖着鼻涕,听得懂自己的话的小号人类吗,自己夸过他唱歌非常好听,他还说要去参加很厉害的什么比赛呢.
可是大扇贝后来被网子捞了上去,尾巴尖儿是黑色的母海獭被关进笼子里,撕心裂肺的嚎叫之后再也没听到过它的声音,淌着鼻涕的小号人类脸色苍白的跟自己告别之后再也没出现过.
然后自己就死了.
海獭越想越觉得闹腾,于是往混凝土废墟的方向飘去.
海獭喜欢听声音-任何声音,这个爱好是它在死后发掘的.
生前热爱的食物已经不能嗅到更无法入口,曾经觉得珍贵的景色也同样荡然无存,对能被光穿过的灵体来说更别说晒着温暖的阳光入睡了.
但是听觉-它还能利用自己的听觉!
风从满目疮痍的建筑穿梭带来的奇妙声响;从断壁残垣上滑落的水滴击起的鼓点般的节奏;东倒西歪的支柱上滑落的碎石撞击地面仿佛是在配合着出演.
所以准确的来说,海獭喜欢听音乐.
…从自己似乎还有无限时间的这点来看,发现的还不算太晚吧.
于是它的灵魂钻进幸存的陈旧机器中作祟,尚有残余电力的机器便会发出声音.
有时候是轻柔流畅的敲打声,有时候是炸裂般的拂动声,运气不好的时候只有什么东西刷的舒展开的声音紧接着猛拍的声音,再继续是一个沙哑的男声开始絮絮叨叨的说些他听不懂的人类语言.
虽然听不懂,但是那人的声音铿锵有力,抑扬顿挫听起来也蛮有意思,而且电力来之不易,海獭还是很珍惜的.
所幸这个世界够大,还有很多地方的废旧机器没有被他鼓捣过.
于是海獭继续在废土之上飘荡着,继续这种独属于它的旅程.

然后有一天,它遇见了一个男人.
海獭愣了一下,揉了揉自己的豆豆眼,确认那真的是个人类.活的,男性的人类.
男人在一架看起来饱经风霜,但表面的烤漆却仍然闪闪发光的钢琴前面正襟危坐,他温柔的抚摸过每一个琴键时的眼神仿佛是在看着久未谋面的爱人.
海獭认得那是种乐器,于是它学着男人的样子坐下-准确来说还是飘着,满是好奇的看着他的行动.
男人开始试音,清脆的音色让海獭为之一振.
当他的曲子开始像清泉般从他指间流淌而出的时候,男人开口唱起了歌.
这真是海獭听过最好听的歌了.
海獭逐渐感到了久违的倦意于是干脆在空中躺下,有些闪着虹色光芒的画面忽远忽近的浮现到海獭眼前,它看到那个由红色花朵和绿色海草编制成的小巧花环,看到那条只有尖端是黑色的尾巴;看到巨大贝壳孕育而成的白色珍珠,看到那个小男孩奔跑的背影,和正背对着自己弹奏钢琴曲的男人逐渐重叠.

……真好听.
海獭这么想着,闭上了眼睛.

一曲终了,男人回头时,只看见白色的雾气逐渐飘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