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深泽】 啼笑姻缘 3
3.
一路风驰电掣,深津把泽北顺利送到家。
“嘻,没想到刚认识深津先生就劳烦你送我”
“也不能算是刚认识,我早都知道你,你也早都知道我咧”
“啊,说得也是,那过几天开机见啦!路上小心哦!”
深津点下头,戴好头盔调转车头开走了。
好像也不是很顺路,好像又有点顺路,反正都是同一个方向,只是在路口深津转左,泽北转右。
进了家门,泽北舒了一口气,看起来一切都在向好!他给自己鼓劲。
吃过简单的晚餐,泽北准备找些时下热播的综艺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以便自己在开机时就能迅速适应。怎料手机消息提示一直不断,是这个节目他们组的小组群在闪消息。......
3.
一路风驰电掣,深津把泽北顺利送到家。
“嘻,没想到刚认识深津先生就劳烦你送我”
“也不能算是刚认识,我早都知道你,你也早都知道我咧”
“啊,说得也是,那过几天开机见啦!路上小心哦!”
深津点下头,戴好头盔调转车头开走了。
好像也不是很顺路,好像又有点顺路,反正都是同一个方向,只是在路口深津转左,泽北转右。
进了家门,泽北舒了一口气,看起来一切都在向好!他给自己鼓劲。
吃过简单的晚餐,泽北准备找些时下热播的综艺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以便自己在开机时就能迅速适应。怎料手机消息提示一直不断,是这个节目他们组的小组群在闪消息。
- 第一期内容可能需要调整,有变化,我把新方案发你们看看,或者你们有什么想法可以提出。
- 需要重新开会商量?或者看看泽北君的意见。
泽北接着看前因后果,原来另外一组有个网红平常会做探店推店,选题跟深津泽北组的撞了,那人强烈要求拿到这个选题,大河田就是来问他们意见并且给出新预案。
作为一个火过的艺人,泽北多少是知道这其中门道,他也不想大河田难做,毕竟节目出来也要为招商考虑
- 那我们换个选题也可以,不如就当时讨论的planB游乐场选题?深津先生觉得如何?
- 情侣初次约会去游乐场也挺有意思的。
- OK!时间紧迫我们就不线下见面,完善一下planB 会发两位邮箱。
拍摄当天,电视台派了台MPV来接他们,按照路线他们先接了泽北,然后接上深津就可以直接开赴游乐场。
美纪男在后座紧张地与两位对流程,两个湖笔之前从来也没接触过综艺拍摄,原本心中没有什么概念,看见美纪男如此紧张,他们也不免紧张起来。
这档综艺虽然叫恋综,但是实则更像是恋综+生活观察,剧本有框架,但是里面很多细节堂本总监是主张让嘉宾自己发挥的,并且虽然提前录制实际上并不提前很多,先导片也是等这次录制完成后就要制作,留给招商的时间说实话真的太紧了。工作人员肯定有怨言,但是堂本总监亲自策划的节目就没有失手过,这次一放风出去,各大金主已经蠢蠢欲动。
去往游乐场的路上,雅史副总发起了con-call,听完雅史的交代,两人才叫做稍微松口气,原来这是美纪男第一次独立带组,并不是因为这个节目录制特别复杂。心情放松下来,突然就对游乐设施充满了期待。
“美纪男,待会哥哥带你玩哈!”
“不用了,你们俩好好玩就行,待会摄影师会全程跟。”
“过山车除外”副导演兼摄影师一之仓聪插了一句
“深津先生,待会我们先坐那个俯冲过山车好嘛?”
深津表示没有问题,换来泽北荣治的欢呼。开朗活泼的他让这辆车充满了欢声笑语。
游乐场工作人员把节目组一行人接进来,泽北目不暇接,深津好奇他为什么这么兴奋,问了才得知这是泽北荣治升入高中后再也没去过游乐场,而今已经过去10年了。
深津先生有多久没去游乐场了?深津说,高中毕业前去过最后一次,泽北又追问道,那是多久之前?8-9年吧大概。
诶?那深津先生是......
嗯,我比你大一岁咧
“深津前辈!”深津抬手摸摸泽北的头说真乖。
非工作日游乐场人不算很多,由于是与场地协商好的拍摄任务,自然大开方便之门,给了两位优先的进入的便利,工作人员协助摄影师给他们装好gopro,其实也不知道会不会真的牢靠,反正其他帽子手机什么的都要交出去交给美纪男保管。
过山车缓缓爬坡,坐在第一排的泽北荣治既紧张又兴奋,他下意识地捏了一下旁边深津的手臂,深津回看了他一眼,坐好,他提醒泽北。
这个吊式过山车上到最顶点,喀哒两下往前移动两格,让第一排的乘客直面地面,就在这半空停顿住了,1~2~3,冲!三秒过后,过山车垂直向地面俯冲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泽北荣治五官乱飞,伴随的尖叫几乎刺破深津耳膜,其实深津的情况可能更糟一点,gopro已如实记录下脸色煞白的深津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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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知这种综艺怎么拍的,就自己瞎写吧。
【深泽】 啼笑姻缘 2
2
见到深津一成本人,只能说真人比照片更有魅力,恰到好处的身高,结实漂亮的肌肉线条,完美的比例,整个人散发出来的那种坦然的气质,即便在工作面试中他也泰然处之,像跟朋友见面聊天那样,丝毫没有一丝紧张。
大家谈的很顺利,没费什么力气就把深津一成的合约签下来了。
按惯例在开机前整个节目组应该一起见面的,由于另外两对时间始终凑不齐,只好让每对单独来见,顺便拍一些素材以备后续使用。
经沟通,他们把第一次见面的地点定在了电视台楼下的某连锁咖啡店。
拜托!我现在有点担心这两个人能不能擦出火花,真有够无趣的他们。河田雅史吐槽道,
算了算了,初次见面洽谈合...
2
见到深津一成本人,只能说真人比照片更有魅力,恰到好处的身高,结实漂亮的肌肉线条,完美的比例,整个人散发出来的那种坦然的气质,即便在工作面试中他也泰然处之,像跟朋友见面聊天那样,丝毫没有一丝紧张。
大家谈的很顺利,没费什么力气就把深津一成的合约签下来了。
按惯例在开机前整个节目组应该一起见面的,由于另外两对时间始终凑不齐,只好让每对单独来见,顺便拍一些素材以备后续使用。
经沟通,他们把第一次见面的地点定在了电视台楼下的某连锁咖啡店。
拜托!我现在有点担心这两个人能不能擦出火花,真有够无趣的他们。河田雅史吐槽道,
算了算了,初次见面洽谈合作,公事公办就这样吧!
深津一成到café的时候,泽北荣治和工作人员已经坐角落里等着了,电视台的人深津只认得两个,野边与河田今天都不在,环顾全场,他在角落里发现那张优越的侧颜。
泽北荣治,签约的时候野边就跟他说了,虽然深津是看在酬劳份上来报名的,当得知拍档的人是泽北时,他还是感觉自己赚很大。
深津一成径直走过去,拉开椅子在泽北对面坐下。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他跟大家打招呼地说到。
前一秒还在跟身旁工作人员聊天的泽北转过头来。
“您好啊,我是泽北荣治,初次见面,请多指教。”泽北荣治带着笑意礼貌地朝初见面的合作对象打招呼。
“深津先生您好,我是负责跟组的工作人员,河田美纪男。”
深津点头朝两位致意后,美纪男问大家要了饮料订单,就起身去柜台下单了。
泽北荣治目光在深津脸上停留了好一阵,深津在现实日常中就是那种性感大帅哥但偏生整个人表现很平静恬淡,好像外面的世界如何变幻都不会影响他的内心。
“你本人比作品里面好看欸,”泽北不太喜欢这种尴尬沉默对视,率先打破安静的空气。
“嗯?看过哪部?”深津倒要看看他到底说出哪一部来。
“应该大部分都看了,不过那个《地铁公司员工下班》你的演绎有点意思……”
“哦那部,居然看过那部,我记得那部连DVD都卖不出几张咧”;
“是的评分也蛮低,但是巧了,我就收藏了一张”,泽北说这话的时候露出一点得瑟的小表情,深津觉得他这种跩跩的样子很可爱。
他眨了一下眼睛点点头。
美纪男拿着两杯冰美式回来,分给了两位嘉宾,泽北睁大眼睛问他怎么不给自己买,美纪男解释这个预算都是给嘉宾的,工作人员在公司范围内是不带预算的,哦这样早知道约远一点见面了你还能享受个外出福利,深津闻言轻声笑了一下。
楼上的大河田临时改主意了,这两个(糊比)来都来到公司楼下了,为何不让他们直接上来定一下第一次约会的任务选题!赶紧给美纪男打电话。
美纪男好弟弟顺利完成亲哥交代的任务,把两位带到楼上。
大河田也不废话,直接说,你们俩这在楼下就算是相亲相中了哈,来现在来定一下第一次约会的任务选题。
“啊什么?相亲?相什么亲?”
“恋爱呢!你们给我认真点!”
深津听罢点用力点了一下头,泽北荣治则“咦”了一声嫌弃地看着大家。
第一次约会要不要去泽北家里好了,一起买菜煮饭那样。
“这是比较熟悉的情侣才会做的事情咧!”深津反对
轮到泽北点头如捣蒜,主要是家里其实没那么整齐,请人整理按照他现在这个状况实在舍不得花这钱,自己收拾又太累。
一起去运动?一起去爬山?打球?
“我说第一次约会能不能像一般情侣一样吃个饭喝个东西看个电影啊?!”美纪男都急了
“不能,很无聊!”三个人异口同声呛道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总算把第一次的任务定为美食探店,这到底是恋爱综艺还是美食节目啊,你们台是不是有什么一石二鸟的私心!泽北抗议道。
我们有私心就不请你们俩(糊比)了!河田雅史讲话掷地有声,成功让准备张嘴的深津保持嘴巴紧闭的状态,也让泽北恢复到嘴巴紧闭的状态。
任务和路线安排都在电视台里讨论清楚了,两人拿着任务各自离开S台大楼,出门前大河田还专门捏了泽北肩膀,意思是给他鼓鼓劲。
泽北在路边扫码公共自行车,手机信号突然很差一直扫不出来,虽不赶时间,但也挺烦躁的。一辆两轮车停在了他面前,“要不要我送你?”
啊咧?深津先生!
恭敬不如从命,泽北戴好自行车头盔,甩开长腿跨坐到深津一成的电驴后座,麻烦深津先生了!
坐稳咧。说罢,电驴biu的一下就开出去了。
【深泽】 啼笑姻缘 1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没有看过什么恋综,但是突然想给他们写一个,于是就有了这个全凭我瞎说的东西。如果不符合现实恋综情况,责任全在我。
隆重上演,啼笑姻缘
1.
S电视台要开一档恋综,无聊的选题,但是他们并不坐以待毙,搞了异性档和同性档。
负责联络选角的野边老师急出火,异性档其实就还好,比较常见,可是同性毕竟还是少数,而且有些人本身是异性取向又未必愿意为了节目假装一下,谈过几个小有名气的都回绝了。
- 谁是这个的策划啊!啊?!
- 堂本桑……
- 总监总是这样
- 总导演也是他……
- 没事了,干活吧...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没有看过什么恋综,但是突然想给他们写一个,于是就有了这个全凭我瞎说的东西。如果不符合现实恋综情况,责任全在我。
隆重上演,啼笑姻缘
1.
S电视台要开一档恋综,无聊的选题,但是他们并不坐以待毙,搞了异性档和同性档。
负责联络选角的野边老师急出火,异性档其实就还好,比较常见,可是同性毕竟还是少数,而且有些人本身是异性取向又未必愿意为了节目假装一下,谈过几个小有名气的都回绝了。
- 谁是这个的策划啊!啊?!
- 堂本桑……
- 总监总是这样
- 总导演也是他……
- 没事了,干活吧
最后还是堂本的得力干将河田雅史给野边支招,你不能找那种上升期或者有名气的喂。虽然有名气的确实有话题啊炒cp能爆火,但是人家可能顾虑自己有伴侣了,或者又不愿意假装同性取向怕以后影响接戏呢?找就找那种很缺钱的根本没几个人知道的,再找一个缺钱的过气的,曾经很火的那种。
过气曾经很火的,缺钱的,那不是那个……那个……诶对了,就是他!泽北荣治!野边还真的顺杆爬了。
他挺可惜的,河田雅史叹息到,明明业务能力在当年同期里面最好,可是啊当时他是太单纯了,这行真的没那么简单。
我记得他很多负面啊,什么脾气差,见利忘义之类的,请他过来别给我们节目组找麻烦啊。
河田摆手兼摇头连连否认,他真的是被黑了,我当年是个小场记,在他的组里,很好的一个人对所有人都很好,是有点点傲气只是针对创作,年纪轻轻就拿了影帝,才华出众爱惜羽毛,没想到被同行有策略地黑了。
可是连他的经纪人最后都……我听说之后都没经纪公司敢签他了!
“哼!”河田冷哼一声,真别以为经纪公司就一定帮艺人啊。
据说他都在挂牌卖房子了,真的缺钱,雅史很笃定,你大胆找吧,反正也没经纪人你直接跟本人谈就行,我帮你打个招呼,雅史补充到。
最终在河田雅史的牵线下,野边与泽北谈妥了,酬劳也是给了节目组里面高最的那档。为此泽北还专门发了消息去感谢河田。
- 前辈,让您费心了,十分感谢!
- 哪的话,综艺节目就是认真做好自己的任务,时刻记住自己是公众人物什么不该说不该做别说别做,你是火过的大明星应该比我懂。好好表现争取这次翻身。
- 早都不指望了,赚点生活费就行。
河田盯着对话框好几秒,打下的字又删掉。
- 好好的啊!
cp的其中一方解决,那么另外一方呢?野边对这个策划真的很有意见,这次他没再麻烦河田雅史,而是自己去影评网站发帖,
招男演员加入综艺节目组
酬劳优厚
要求:有拍摄经验,面对镜头不羞怯,表现自然,外形出众,身高183cm-190cm之间
有意者请附3-5张照片及作品集发送至masahiro.nobe@sannoh.com
随后的两天,野边老师的邮箱真是被塞得满满的,就是没几个真正能用的。正在野边狠搓自己的长脸的时候,一封新邮件弹进来。
野边赶紧点开,照片直接贴在了邮件正文里面,一共4张,其中三张看起来像是在什么剧组的场照抓拍,有这个人坐着正面看镜头的,也有侧面未看镜头的,还有一张是站着候场看得出身材条件很优越,最后一张是证件照,浓密的眉毛,深深的眼窝,眼睛不大不小刚刚好双眼皮有点宽,鼻梁高挺,嘴唇丰满,骨相很好,是个帅哥,气质比容貌更佳。
野边快速浏览了他的附件履历,“身高187cm,天,他这都是什么片啊,没几个人看过的吧,就是他了!”拿起电话就按照履历上的号码拨过去
“喂,深津一成先生是嘛?”
TBC.
没有关系,小狗会爱你的
深津一成得到一只小狗
是泽北荣治在领养机构申请领养回来的一只可爱串串。
矮矮小小毛发蓬松,深津一看就很喜欢,给他取名叫栗子,小狗又圆又亮的眼睛特别像泽北荣治。
两个人一起去领养机构把小狗接回家。
小狗到家迅速适应了新环境,并且特别喜欢深津一成,与深津相处得特别融洽。
至于泽北荣治嘛……
“喂……是我把你领养回来的!你怎么不理我?!”
小狗没有回头,继续摇着尾巴求深津一成摸摸。
“没有关系,小狗会爱你的”抬头笑着安慰泽北。
泽北荣治不太相信,毕竟过几天又要飞回美国了。
经过几天相处,栗子小狗大概是接受了泽北荣治,叫它会搭理,也会摇尾巴,甚至朝泽北露出粉肚皮。只......
深津一成得到一只小狗
是泽北荣治在领养机构申请领养回来的一只可爱串串。
矮矮小小毛发蓬松,深津一看就很喜欢,给他取名叫栗子,小狗又圆又亮的眼睛特别像泽北荣治。
两个人一起去领养机构把小狗接回家。
小狗到家迅速适应了新环境,并且特别喜欢深津一成,与深津相处得特别融洽。
至于泽北荣治嘛……
“喂……是我把你领养回来的!你怎么不理我?!”
小狗没有回头,继续摇着尾巴求深津一成摸摸。
“没有关系,小狗会爱你的”抬头笑着安慰泽北。
泽北荣治不太相信,毕竟过几天又要飞回美国了。
经过几天相处,栗子小狗大概是接受了泽北荣治,叫它会搭理,也会摇尾巴,甚至朝泽北露出粉肚皮。只是栗子脾气捉摸不定,不知道做了什么他就会冲泽北发出呜呜警告。
“没有关系,他可能以前受过伤害,只是需要时间和一点正确的引导”深津一边伸手安抚小狗一边安慰泽北。
可是他不冲你叫啊……
大概是它觉得你攻击性比较强吧,开玩笑开玩笑,哎呀荣治生气啦。深津赶紧搂着泽北安慰道。栗子又呜呜低吼表达不满,唔~不能忘了你,深津把栗子抱起来放在两人腿上,荣治和狗一起搂。
到了临别那天狗狗还挺低落,大概是感知到主人的心情吧,也许是听到两个人的对话,不过狗懂不懂人话其实人也不清楚哈。
比狗伤心的是泽北荣治,抱着一人一狗涕泗横流,说不清楚这眼泪是为人还是为狗流的,大概都有吧,其实每次短暂相聚后的分别都是难离难舍想抱得更紧,这次多了狗感觉更难受。
泽北荣治转身离开,三步一回头的,每次转身都能精准定位到深津一成,因为深津站在那里,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泽北荣治。
直到泽北荣治转弯,再也看不见身影了,深津一成的肩膀才耷拉下来,但他还站在原地,这样还跟泽北在同一个空间,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就还不算分别。所以比狗更伤心的其实还有深津一成。
算好了时间,深津牵着狗狗回到车上,把车开到露天的停车场,收到泽北的消息告诉他要飞了,深津抬头看天,其实并不知道也不太看得清具体哪一架才是泽北乘搭的飞机,但是不要紧,这个时间段总有一架是他的。不知道看了多久,肩颈都僵了,狗都烦了,他才离开。
“我每次都在这里看他起飞,你以后就陪我看他起飞吧。”
狗狗是聪明敏锐的动物,它们能感知人的情绪。回到家后狗狗喝了水吃了饭,就乖乖趴在深津脚边不吵不闹的,就只是陪着这个落寞的主人。
异国恋这种模式固然会比较难受,但是既然已经这样谈了三四年,倒也不会让人一直沉沦在这种痛苦的相思之中。
深津在努力学习,争取早日赴美留学。泽北那肯定尽快修够学分努力训练早日参加选秀啦。
栗子很乖很听话,泽北领养办的真对!它会在深津阅读学习或者看视频的时候,安静地趴卧在他脚边。每天到了休息时间它会乖乖到床上等着深津,早上又会轻轻地拱醒它的主人,期待着主人喂早饭。
有时深津会晚归,小狗乖乖在家等着,深津开门进屋小狗就热情似火地扑过来求摸求抱求亲亲“荣治也这样咧”深津大力撸着栗子的脑袋宠溺地对狗子说
两人一直都是每天发消息,虽然隔着重洋,颠倒着日夜,并不妨碍他们的联系,现在多了栗子那更加了紧密,深津更是主动发很多消息了。
- 栗子想吃零食,你看他这样子像不像你讨表扬的时候?配上一小段摇尾讨饭视频
- 栗子今天跟别的小狗社交最后吵架收场。配上在草地上打滚的栗子照片。
一有空他们就视讯,有时什么也不说也不干就是这么开着视讯,相互看着对方并看看栗子,栗子不理解,不过他会陪着深津一起隔着屏幕触摸泽北。
圣诞节,深津飞去美国探望泽北,由于去的时间不长,他决定还是不要折腾栗子了,便拜托了松本帮忙照顾。栗子情绪不好,似乎不满意不带他去美国的决定,对松本的态度比较差,甚至不听深津的劝慰。
“唔,他平时很乖的,可能是有分离焦虑,毕竟他以前被遗弃过。”
养过狗的松本还是懂的,运用富有技巧的撸狗手法暂时安抚住了处于分离焦虑中的栗子。
这个圣诞假期,深津过的那叫一个累啊,榨干了榨干了,半年没见的恋人,那叫一个焚身似火,当然泽北更惨一点,同样是男人,大家都出了点东西,他还外加一个pp有点痛,毕竟半年没开发了。虽然又累又惨,两人还是非常满足,吃得饱饱的。最后在机场又上演一次再抱紧一点的戏码。
回到日本接到栗子,栗子先是热情奔放地朝深津奔过来,但是奔到面前居然对着主人破口大骂,可能就是生气了,以为主人不要他了。
回到家安抚好栗子,深津又跟泽北视讯,栗子好像胖了,泽北隔着屏幕观察细致。好像是欸,看来松本是很喜欢栗子,给他喂那么胖。我记得松本前辈当年家里的狗狗就很胖,可能他有点溺爱小动物。深津点头表示同意。
日子一天天过,泽北选上了探花,深津申请到了学校,两个人是在同一城市,虽然离得蛮近,大概一周能见一次面?总比现在强。
接下来还要办狗狗的赴美的手续,深津也忙了一小阵。
“要见到荣治咧!”沉静如深津也忍不住雀跃,在入关后他把栗子抱在自己胸前一手推着行李寻找泽比荣治。毫不费力他就找到了,泽北比他激动,冲上前去接过行李,伸手摸摸栗子,经历过长途旅行的狗子累了,任他鱼肉,懒得反抗。
到了泽北的住处,小狗先巡视一圈,最后看中了泽北为他准备的大大蓬松的狗窝里睡觉了。
这晚卧室里传来一阵又一阵高低起伏的不太规律的泽北是叫声,有时低沉有时高亢,还有时不时的哼唧哭泣,啧啧狗都被吵醒,挠了门但是没人给它开门,里面依旧咦咦啊啊的。
第二天深津先醒的,他一打开卧室门栗子就冲进来,冲着屋里嗷嗷大叫,泽北被直接吵醒,懵懵地看着栗子。栗子呢,站在原地对泽北进行了持续性的破口大骂,骂很脏那种。
“它怎么变成这样?你是不是太骄纵他了?”
“没有关系,让他发泄一下就好,他还是爱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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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
许愿真的有用吗?
泽北荣治不知道从哪个损人处听说晚上对着天空大声许愿,神明会帮助你实现愿望。
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晚上洗完澡后,站在窗边抬头大声说,希望明天能有苹果吃!
第二天起床他反应平平,想必没有把许愿当一回事。他如平日一样来到篮球部训练,打开储物柜发现里面放着一颗苹果,鲜嫩欲滴还散发这苹果的甜香。
“哇!!!灵了欸!!!!”
泽北逮住刚进更衣室的深津队长欣喜地向他分享自己的神奇经历,前辈很灵很灵啊!你要不要也试试。
“唔算了,我连超市抽奖都只抽到谢谢惠顾,还是不要了咧”
“可是……真的好神奇啊”
“那说明泽北是有点灵气在咧”
前辈总是在说些莫名其妙我听不懂的话
......
泽北荣治不知道从哪个损人处听说晚上对着天空大声许愿,神明会帮助你实现愿望。
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晚上洗完澡后,站在窗边抬头大声说,希望明天能有苹果吃!
第二天起床他反应平平,想必没有把许愿当一回事。他如平日一样来到篮球部训练,打开储物柜发现里面放着一颗苹果,鲜嫩欲滴还散发这苹果的甜香。
“哇!!!灵了欸!!!!”
泽北逮住刚进更衣室的深津队长欣喜地向他分享自己的神奇经历,前辈很灵很灵啊!你要不要也试试。
“唔算了,我连超市抽奖都只抽到谢谢惠顾,还是不要了咧”
“可是……真的好神奇啊”
“那说明泽北是有点灵气在咧”
前辈总是在说些莫名其妙我听不懂的话
过几天篮球部要去特训,泽北一想到堂本教练那魔鬼特训就腿肚子打颤。既然上次随口说说就灵验了,那这次再试试,希望特训不要太辛苦!
特训是在学校后面的山里进行的,当特训进行到2/3时候,大部分人都动作变形表情痛苦,但是只能咬牙坚持。最后一个环节是长跑,跑一个半马。
泽北混在稀稀拉拉的队伍里面跟着一起跑,他很快发现不对劲,刚刚还在比较靠前深津前辈怎么不见了,他不会是一开头就往前冲吧?
分神之际,一双手把他截住往旁边一带,泽北吓得差点尖叫,嘴马上被人捂住。
“嘘......”
深津的手因为常年打球手掌触感是略微粗糙的,泽北很清楚大家差不多,但前辈的手掌接触他嘴唇那就是不一样,泽北被掌心烫到了,他舍不得躲开
深津一成维持着一手捂嘴一手抓胳膊的姿势,以眼神示意泽北走旁边的小路,泽北扑闪两下眼睛表示知道了
两人并肩走在林荫小路上,深津问泽北你是不是中暑了?怎么脸红红的?泽北连连否认。
中途他们路过一家神社,泽北突然一拍手,跟深津说自己那天大声许愿特训别那么累,看现在果然有机会翘训了!真的很灵!!!不知道这个神庙灵不灵,非要拉着深津去许愿
“你再不走待会我们两就是最后到终点的,堂本教练会识穿的咧”
“啊?!那下次再来!”
那天跟深津一起翘训的时候泽北光顾着回味手掌的触感以及想着许愿很灵很灵的事情,等过了很久才醒悟怎么当时不问问他为啥独独带自己翘训??
后面泽北有陆续许了几个小愿望,像什么训练完可以独占浴室,那天大家都下训了,只有他一个人被单独加训,想吃最好吃的亲子丼就遇到深津队长,带着他偷溜校外吃了特别好吃的亲子丼。
许了这么多愿望,他心里有个愿望一直不敢大声说出来,这个愿望早在听说许愿有用之前就存在了,但是他不敢尝试。
自从上次发现了神庙,泽北就时不时到那边晨跑,尤其那条三百级的楼梯对锻炼肌肉力量和提升心肺功能作用很大。
IH前他如往常一样去后山晨跑间隙到神社许愿。四下无人,他跪在神社前虔诚地说出想要必备的经验,顿了一下,终究没有说出另外一个愿望,也许是怕冒犯神明,也许是知道自己即将远渡重洋,无论如何只能把这份心意埋藏心底。
后面发生的事情众所周知,山王出征首轮被IH初哥湘北绝杀。
在通往更衣室的走廊里,跪地痛哭的泽北,他心里有很多的懊悔,懊悔自己胡乱许愿,懊悔自己没有在比赛中更加专注,脑海中控制不住地回放比赛的每一幕。
“泽北”其他队员已被教练带走,留下深津。
“泽北”见泽北不搭理,深津只得同样跪在地上,抱住他,泽北的眼泪悉数印在深津的肩头。
“Fuka桑”泽北已经哭得有点接不上气了,“我不该许愿的”
“你许了什么愿?”
“我说......我说......让神明赐给我篮球里必备的经验,如果我还需什么经验的话,请全部赐给我!”
!!!
深津沉默着,听着泽北的哭声
“神明真的很眷顾你咧,你说需要篮球里面的必备经验,他真的给你了”
“什么?!”泽北惊讶地抬头
深津捧着他的脸,用手指揩去他眼角的泪水,温柔又清晰地说
“你是神明的宠儿,他很眷顾你咧”
“那你呢?”
“我?我什么?我不......”
“那我是你的什么?!”泽北脑子里有根弦突然绷断,他决意豁出去。
“你......”深津沉吟了一下坚定地回答“你的任何心愿我都会尽全力达成”
泽北放声大哭,深津以吻止泪,难料更让泪决堤。
在往后的人生中,无论是初到异国的孤苦与漂泊,见识到自己与新对手差距所带来的震撼与自疑,亦或是在伤病困扰是的低谷与迷惘,这段回忆都给了泽北无尽的能量,成为的他的支柱之一。
“笑什么呢?我的大球星”
“马上就不是啦~,再过2分钟我就要去外面跟媒体宣布了哦”
“到底笑啥呢?”
泽北坐沙发上仰着头说笑你那时居然编出大声许愿就能实现的瞎话,我居然真的信了,好傻。
你一点不傻,你把我圈的死死的,你现在要退役了,我就跟着一起退休了。
深津示意泽北起身,他笑着帮泽北抹平西装的褶皱,“去吧,我跟你一起”
Fin.
【深泽】 啼笑姻缘 4
4.
从过山车下来,泽北荣治脸色潮红眼神涣散,深津一成脚步发虚手指微抖,“深津前辈好厉害,一点都不叫的,胆子好大!”
深津一成连忙嗯嗯嗯嗯的
离开了垂直过山车,泽北荣治冲向了跳楼机,深津暗叫一声不好,可惜来不及了,泽北已经冲到工作人员面前,吃吃笑地等着深津和其他人过来,摄像很负责任的地记录着他的笑容。
跳楼机下来,泽北直呼好爽,深津在后面一言不发,美纪男心里直叹气,就这样两个人怎么可能走到一起呢,希望他们后面动用些演技吧,不然真成了生活观察综艺了。
泽北又拉着深津陪他玩了一次跳楼机,之后还坐了海盗船,坐海盗船时候大家会随着摆动的节奏有规律地叫喊,除了深津一成,他已经麻......
4.
从过山车下来,泽北荣治脸色潮红眼神涣散,深津一成脚步发虚手指微抖,“深津前辈好厉害,一点都不叫的,胆子好大!”
深津一成连忙嗯嗯嗯嗯的
离开了垂直过山车,泽北荣治冲向了跳楼机,深津暗叫一声不好,可惜来不及了,泽北已经冲到工作人员面前,吃吃笑地等着深津和其他人过来,摄像很负责任的地记录着他的笑容。
跳楼机下来,泽北直呼好爽,深津在后面一言不发,美纪男心里直叹气,就这样两个人怎么可能走到一起呢,希望他们后面动用些演技吧,不然真成了生活观察综艺了。
泽北又拉着深津陪他玩了一次跳楼机,之后还坐了海盗船,坐海盗船时候大家会随着摆动的节奏有规律地叫喊,除了深津一成,他已经麻了,真的麻了,面如死灰呆坐在船里,他就很讨厌这种离心失重的感觉,没想到泽北荣治这么爱玩,还只顾着玩,完全没有想过这是恋综,这是恋综!!!有点烦躁,真是被泽北荣治搞没脾气了。
到了中午午饭时间,他们在游乐场的小餐厅解决,深津一成没啥胃口,他把自己这份共享出去,两个大宝—泽北荣治和美纪男,帮着一起消灭掉。
午饭过后,大家一人拿杯饮料坐在餐厅露天区,初秋的小风微凉清爽吹拂着,享受着此刻悠闲惬意时光。
附近一阵喧闹,引起他们注意,路人在围观欸,泽北说着就起身去看看。
大家围着在七嘴八舌的议论,“他掉下水了”,“但是越游越远”
泽北就看见一只奶牛猫在水中挣扎,发出凄惨的叫声。
泽北心痛不已,他目测一下距离,盲目自信凭自己192cm的身高应该可以够到小猫。他主动请缨,蹲在岸边伸手才发现还差不少距离,变换姿势改跪姿岸边的碎石扎得他膝盖剧痛,实在跪不下去,身子探出去的幅度也不够,又改为箭步蹲的姿势还是不行,他脱下鞋袜冒险跨出一条腿出去,手居然还没没有碰到,小猫不得要领,居然往更远的地方去了,啊咪咪别游!泽北心急把自己再往前送出一点,他感觉自己失去重心为时已晚,直接栽倒水里,扑通!一声,激起大水花。
“有人掉水里了!”路人惊呼
本正过去准备帮忙的深津闻声,箭步冲出,甩掉鞋子跨过岸边直接到水里,这个人工湖没有缓坡,直上直下的岸,水还挺深的。深津划了两下就游到泽北身边,泽北被自己突然落水吓蒙了胡乱挣扎。
“别动!”深津喝住泽北使其冷静下来。他当胸横穿过卡住泽北腋下,让他后背靠在自己身上,泽北稍微缓神,心里还是记挂着小猫,“小猫咪还在水里”
“你别动,放松点,我们一起去”,深泽揽着泽北辨认清楚小猫的方位,由于刚才泽北落水动静比较大小猫被浪推去更远的地方,眼看就要沉下去了,“你还好吗?能不能试着抓到小猫?”泽北嗯了一声,深泽单手发力朝小猫那边游过去,到距离足够近的地方,泽北伸出双手牢牢卡住奶牛猫的腋下。
就这样泽北卡着奶牛猫,深津一手卡着泽北一手划水游到岸边,岸边的美纪男吓哭了都,还好虽然哭着没忘伸手接住小猫,游乐场的工作人员,伸手把泽北拉上岸,深津自己撑着岸沿一用力,跨上来。
岸边的围观的路人,齐声欢呼,“好帅啊!” “跳水里的时候好帅啊”“自行上岸好帅,胸肌好大”“哎呀被救的那个是美男”“抱着他游的时候好帅”“看着好配”“有点嗑到怎么回事”“哎总之好帅”
工作人员用毯子把两人一猫裹好。
[琅琊榜]一世真 番外《照殿红》(殊琰)
番外《照殿红》
长靖四年秋,霓凰郡主大婚,天子遣礼部赐珠玉金器绢帛各百件,靖亲王萧景琰与赤焰军少帅林殊亲至王府道贺。
押运的车马挑选了最稳妥的人一路护送,加之走的路线都是官道加水路官船运送,不必景琰和林殊沿途看护。
景禹在旨意上特意只写了让他们去道贺,并未说让他们一路护送,饶是这样还怕两人不明白,特意把景琰和林殊叫进宫来叮嘱道,“我听说那一路走陆路的风景更好,你和小殊不如去看看。”
景琰自然明白兄长的顾念和关心,“多谢皇长兄。”
————
两人在和礼部的队伍一起出发的第二...
番外《照殿红》
长靖四年秋,霓凰郡主大婚,天子遣礼部赐珠玉金器绢帛各百件,靖亲王萧景琰与赤焰军少帅林殊亲至王府道贺。
押运的车马挑选了最稳妥的人一路护送,加之走的路线都是官道加水路官船运送,不必景琰和林殊沿途看护。
景禹在旨意上特意只写了让他们去道贺,并未说让他们一路护送,饶是这样还怕两人不明白,特意把景琰和林殊叫进宫来叮嘱道,“我听说那一路走陆路的风景更好,你和小殊不如去看看。”
景琰自然明白兄长的顾念和关心,“多谢皇长兄。”
————
两人在和礼部的队伍一起出发的第二天就甩开了大队人马,只带了甄平黎纲几个人远远地跟着,抄了一条小路绕到了舒州再一路南下。
多年来两人跃马扬鞭同游江湖的愿望得以实现,景琰和林殊都十分欢喜,想到差一点就要阴阳相隔,便都更加珍惜眼下的时光。
虽然景琰对《翔地记》耳熟能详,却不比林殊一路向当地人打听来的风物生动,当地人细数起本地的美食美景更是如数家珍,常常是人家说了一串,两人只能商量着拣选了几处去玩。
吃食一项倒是不曾落下,林殊带了个食盒,路过一个市集就一路把没吃过的吃食都买上个遍,然后到了路上一路走马观花一边吃。
事关景琰的安全,林殊也不敢托大,所以让甄平和黎纲远远跟着,与他们隔着几里的路程,方便接应。
在等着林殊和景琰逛市集的功夫,两人也都会多买些吃的,甄平说万一少帅和殿下要露宿野地的时候能给他们用来充饥。
黎纲觉得有理。
却不知从未真正闯荡过江湖的林殊这一路的行程安排得极好,每到了晚上都能找到住宿的地方,就是在野外露宿,也早在路上猎了野兔野鸭,两人在破庙里烤了野味之后守着篝火,靠在一起轻声细话,相拥着入眠。
多买的这些吃食不能浪费,黎纲就都吃了下去。
一个月下来,甄平对黎纲说,你胖了。
黎纲看着水中自己影影绰绰的眼见是宽了一圈的倒影,奇怪道,少帅买的吃食比我还多,多半数都是靖王殿下吃的,怎么他就不见胖呢。
————
这一日林殊正在茶寮里问着说书的老者这附近的名胜,忽然来了一队兵痞,看样子是附近屯田军的,形貌很是不端,进来之后嚷嚷着要了茶水,茶水喝了两碗便开口调戏起了说书人的小孙女。
还没等林殊的拳头挥出去,景琰的剑鞘就狠狠砸在了那个叫嚣得最大声的兵痞脸上。
林殊的功夫好,寻常的江湖人尚且赢不了他,对付这些小卒更不在话下,景琰也是身经百战,每一招都是又稳又快。
六个人,不过半盏茶不到的功夫,就收拾了个干净。
“早听闻舒州屯田兵的军纪涣散,不想到了这步田地。”景琰冷哼一声,转而又担心起来,低声对林殊说,“刚才光顾着惩戒那些人,却忘了这位老人家……若是那些人回来寻仇,他们岂不是要被我们连累?”
“你想得周全。”林殊道,“你看那老丈身后的行囊,他是个沿途卖艺的说书人,并不是本地的人,那些兵痞再来也找不着他。”
“你如此确定?”
林殊一本正经地点头,“确定,我刚才问他这里有什么好玩的,他说他也不知道,让我去问店家来着。”
“……”
正说着话,那十五六岁的姑娘就走到两人面前,笑着施了个礼,一板一眼地说道,“多谢二位大侠相助,请问二位侠士的大名……”
景琰有生之年第一次被叫做大侠,有些新鲜也有些夙愿得偿的喜悦,却忽然被问到名字,不禁一愣。
景琰是听过林帅从前闯荡江湖的故事的,知道出来闯荡是要重新起个名字。
可一时之间他哪儿能忽然想出个名字来,便求助地看向林殊。
林殊急中生智,“他叫水牛,我叫……金朱。”分别隐掉了两人的姓氏,林殊是单字,又加上了金陵的金字,殊去了半边。
自以为很不错的名字,出口才觉得不对起来。
“水牛和金猪……哈哈哈。”小姑娘掩着嘴笑了出来。
林殊憋红了脸,看一旁景琰也忍不住低笑,恨恨地扯了他一把,“走了走了。”
————
“话说刚刚小姑娘看着我们几次欲言又止,又是为何?”
林殊单手持着缰绳,回过头来挑着眉问,“你真想知道?”
“你且说说看。”景琰学着林殊挑着眉毛说,“有没有道理我自会分辨。”
“第一咱们说了自己是初次出门,江湖上的人,可没有二十好几头一次出门闯荡的。”
景琰一直想和小殊一起出来闯荡江湖,如今终于有了这个机会,却已经过了少年结伴同游江湖的年纪,可听到后来,又忍不住笑意问道,“二十?”
林殊厚颜道,“我长得显小。”
“……”
“第二,咱们没有目的地,还打听附近的山水风光,明显不是出门办事或者经商的。”
“也对。”
“两个到了该成家的年纪的男人一起出来寄情山水,”林殊拨着马头凑过去蹭蹭景琰的马,严肃地说,“在别人眼里咱们比较像是被家中逼着成婚不得已私奔的苦命鸳鸯。”
“……………………。”
————
如此这般一路玩闹,足足用了三个月才在南境边上赶上了礼部的押运队伍,好在礼部得了授意,一路也都慢行。
过了河,就是南境。
云南王穆青和郡主穆霓凰就带着大队的人等候在那里。
————
礼部的人受了如此礼遇,受宠若惊,还未及道谢的时候,就见霓凰与林少帅还有靖王殿下一声呼喝打着马扬尘而去。
一直板着脸做出威严模样的穆小王爷笑了起来,对礼部的官员说,“他们赛马去了,咱们不急,慢慢走。”
——————
霓凰大婚当日,林殊与景琰相携前来,林殊亲自为霓凰牵马,靖王代宣上谕赐婚,婚后是三天的大宴宾客。
入夜,林殊和好不容易得了闲的聂铎在后厅花园里喝酒,聂铎自认酒量不错,却禁不住几日下来轮番的喝,月未至中天就倒在石桌上醉得不省人事了。
睡着前还叮嘱林殊,万不可让穆青碰酒,他肩伤还没好呢。
已经梳起新妇发髻的霓凰走进院中,见到夫君睡倒不禁莞尔,把他扶到一边去,自己与林殊继续喝。
“方才聂铎提到穆青肩伤,是怎么回事?”林殊将霓凰视作亲妹妹,对穆青自然也十分关心。
“四个月前他们外出巡视,被一群未曾教化的山越之民围困,乱战中青儿替聂铎挡了一箭,不过伤在肩上并不严重。”
“聂铎家中只有兄长,这几年来把青儿当做亲弟弟一样疼爱,有时我要罚青儿,还是他拦着。”
“这次青儿受伤是为了护着他,他自然更加自责,这不是听说了箭伤不能碰酒么,四个月来青儿滴酒未沾,我看是要憋坏了。”说到后来霓凰一笑,“不过也好,有了教训他下次就懂得小心些,都是要守一方水土保境安民的人了,还这么不当心,该罚。”
两人闲话着旧事,三壶酒见了底,林殊道,“霓凰,你不要生景琰的气。”
说的是景琰还是太子的时候,扣下霓凰婚书的事。
霓凰笑道,“说不生气是假的,可我知道他是在替你气不过,也就不恼了。而且这些年,虽然他在明里没有帮我们穆王府说过什么,暗中相助却是不少,别人或许不知道,我是清楚的。”
又说,“靖王哥哥同林殊哥哥一样,都是像我兄长一样护着我的人。”
霓凰怎么会恼恨兄长呢。
她说得坦然,个中的气度和洒脱令人叹服。
“说起来这件事也要怪你,你若早点把话跟他说明白了,也省得这一遭误会。”说着倒了杯酒递给林殊,“快罚了酒认错。”
林殊点点头,仰头喝了罚酒,狠狠地撂在石桌上,“不行,越想越生气,我那么喜欢他,他却帮我乱点鸳鸯谱!那头笨水牛,气死我了!”
霓凰在一旁不住地笑,“明明是林殊哥哥不对,靖王是你要对他说明白才会懂的人嘛。”
又问,“那现在说明白了么?”
“再明白不过了。”
————
穆青端着饭菜和一壶酒进了景琰的房间。
已经是云南之主的他脸上少了少年时的稚嫩,举手投足里多了一份英气和潇洒。
“靖王殿下。”
穆青知道靖王和姐姐也是自幼的交情,可他不怎么笑又有一点不怒自威的严厉,却总觉得很难亲近起来。
明明林殊哥哥就很有趣,也很懂得玩笑。
可这几日接触下来,他发现靖王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从来不会因为小事不高兴发脾气,也不会像林殊哥哥那样捉弄他,言谈中也不会像姐姐一样一直把他当成个孩子一样教训。
总之是个很好的人。
景琰抬头看着穆青,问道“有事么?”
自然是有事的。
聂铎这几个月来都不许穆青碰酒。
林殊送给霓凰的是整整十大坛的照殿红,婚礼当日起了一坛打开,整个穆王府都是这酒的香气。
穆青虽然不好酒,却也被这好酒勾得酒虫子直闹。
他看了一眼景琰在写的,似乎是关于屯田兵的兵制的问题。
他想起数月前的事,便又请教了景琰几个关于山越的问题,一番长谈之后穆青说,“我想喝酒。”
景琰看了他一眼,就两个字,“不行。”
穆青扁了扁嘴,姐姐的话要听,姐夫的话要听,林殊哥哥的话要听,现在多了一个靖王殿下的话,还是要听。
苦。
————
林殊回房的时候,讨不到酒喝的穆青早早就走了,只留下一个在穆青走后自斟自酌到喝得半醉的景琰。
“这么好的酒,一个人喝也太无趣了。”
说罢林殊又添了一个杯子,在景琰手中的杯子里倒满了酒,心道,屋外灯笼高悬,屋内对对红烛,这就是他们的合卺酒了。
思及此处忍不住看了景琰一眼。
只这一眼,林殊就晓得景琰和他想到一处去了。
两人心意相通,不必交换一言。
便双双举起酒杯,各自饮尽杯中酒。
才一杯,刚才只是微醺的他们就都醉得红了脸。
“小殊,你配得上这世上最好的人。”似乎是窗外红灯笼和照殿红的酒香缱绻了夜色,半醉半醒的景琰认真地打量了林殊一番之后如此说道。
林殊原本以为他这么严肃是要和自己说什么正事,听了这句话愣了一会儿,才笑了出来。
他将酒杯里最后的一点酒香抹在景琰的嘴唇上,再探过去轻轻咬了一口,
“哪儿有人这么夸自己的。”
——fin——
番外的阅读顺序是《除夕》《春眠》《梅廊》《百岁》《照殿红》
^^再次祝大家新春快乐,虽然说了很多遍,能喜欢上苏靖(殊琰)真的好开心。
[琅琊榜]一世真 番外《春眠》(殊琰)
《一世真》完结也有一年了,本子完售也过去很久了。如今把本子里收录的三篇番外放出,算是一个新年礼物吧,祝福大家新的一年事事顺遂如意,生活和平喜乐。
番外《春眠》
今年是新帝登基之后第一个可以庆祝欢宴的年节,景琰的整个正月几乎都是在宫里过的,到了十五上元节这天,也是先在宫中吃了元宵才起身准备回去。
宫中也挂起了彩灯,斜晖交映,倒影澄鲜,历来宫中的灯要比民间的更精致华丽,太后和太妃的宫外还挂上了不少民间时兴的花灯。
临出门时,太子说道,“天黑路滑,又下了雪,我送七皇叔出宫吧。”
太后有些迟疑,却听景...
《一世真》完结也有一年了,本子完售也过去很久了。如今把本子里收录的三篇番外放出,算是一个新年礼物吧,祝福大家新的一年事事顺遂如意,生活和平喜乐。
番外《春眠》
今年是新帝登基之后第一个可以庆祝欢宴的年节,景琰的整个正月几乎都是在宫里过的,到了十五上元节这天,也是先在宫中吃了元宵才起身准备回去。
宫中也挂起了彩灯,斜晖交映,倒影澄鲜,历来宫中的灯要比民间的更精致华丽,太后和太妃的宫外还挂上了不少民间时兴的花灯。
临出门时,太子说道,“天黑路滑,又下了雪,我送七皇叔出宫吧。”
太后有些迟疑,却听景禹笑道,“今天晚上有灯会,他一定是想去玩了。”
景琰一直小心着在人前不露出与庭生太过亲昵的模样,只是今日毕竟是上元节,便替庭生求了一句,“听说今夜的灯会热闹,我就带着他四处转转,不会有危险的。”
听他这么说,太后也释然道,“承庭整日在宫中,也没个玩伴儿,大概是把他憋坏了。你这个父皇成天只知道督促他功课骑射,还不如他七皇叔疼他。”
忽然又想到一事,“景琰,若我说你该拉着小殊一起去灯会上逛逛,今日官家女眷多有出来看灯的,或许还能邂逅到好姻缘呢。”说罢拉着静太妃的手,“你也快跟着劝一句。”
静太妃看着宫外挂着的彩灯,忍不住打趣道,“他们两个自小就在上元节这日结伴出去玩,这么多年都没见看上过哪个姑娘,大约这两个人在一起是只顾着玩的。”
景禹回想起来旧事,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们玩起来,眼里哪儿还有别人。”
庭生悄悄打量了一眼被一众长辈打趣得讷讷无言的景琰,便从外面侍从手中接了一盏四季宫灯来,扬声催促皇叔快些,给他解了围。
————
庭生其实对灯会并没太大兴趣,送景琰出宫只是因为担心雪夜难行的缘故,也知道景琰急着回府是因为林殊早已经在靖王府等着他。
因为两人都骑着马,故而走的并不是灯火通明行人交织的大路,可道两边各处都有彩灯装点,各户人家门口更是别出心裁地挂了许多有趣的灯谜,景琰和庭生各自挑了一个来猜,也就逐渐放慢了速度,慢慢地一路看了过来。
方才路过主道,景琰也见到了那里人潮如织繁华喧闹的模样。
先帝那一朝时上元节就是很热闹的,人声鼎沸笑语欢声,小时他每年都会和小殊一起去玩,买两三个花灯。
有时他们被人潮冲散了,就约在灯会上最大的一个花灯下见。
如今却更加不一样,因为今日没有宵禁,似乎附近州乡的人也有不少来客,而喧闹中更带些丰年祥和之态,“只有不用担忧吃食生计,百姓才有心思装饰花灯,皇长兄的天下,果真很好。”
庭生听到景琰语中带着欣慰和欢喜,便没有反驳他,其实自己前世也见过和这里一样好看的花灯。
只是那时的皇帝即使在正月也在龙案前看奏章,或者在林家的宗祠孤身站一个晚上。
他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策马慢行在这些五彩花灯之中,看到它们的光华璀璨。
好在如今不同了。
庭生在路边买了两盏桃花灯,和景琰一人一个挂在马鞍上,两人下了马,牵着马慢慢走。
走到了一家酒馆,庭生道,“早听说这馆子里的元宵好吃,只在这一日卖的上元酒也很有名。”
景琰点点头,“也好,你多买一些,带回去给皇长兄他们尝尝。”
庭生进去买酒,景琰便站在外面的小路旁等着。
“回去告诉献王殿下,若是想早点回到金陵,还是先弄断一条腿,让皇上心疼一下,以前的罪过也就宽恕了。”
忽然一句酒气冲天的话闯入了他的耳中。
接着是两个喝得醉醺醺的官吏相扶着从酒馆里走了出来。
照例孝期刚过的第一年节礼要送得丰厚,献王便派了他们两个一路押运着奉给天子的节礼到了京城。
献王在献州不思政事,两人本想趁着替献王送节礼的机会到京城来“通通路子”,谁知这几天走访了六部,处处都碰壁,以前可以走的路子全都堵死了不说,连人都换了许多,剩下的那些还全都是些软硬不吃的蠢人。
吃了几日的闭门羹,憋气之余难免在酒馆里饮酒,放放厥词,却忘记这里不是献王的封地,等那句话说出口之后,再见到路的另一头刚好走过来的靖王,两人就都知道闯了祸。
谁也没想到年十五,靖王会出现在这样一条僻静的小路上,身边连一个跟随都没有。
在他们眼中,同样是皇上的手足,靖王甚至多次顶撞过当今皇上,却仍然可以留在金陵,受到重视,而献王却在封地郁郁不得志,连累他手下的一批官员也仕途无望,此中必然是因为靖王从中挑拨针对献王,倾轧排挤的缘故。
他们虽然害怕靖王,却也有些有恃无恐。他们毕竟是献王的属臣,靖王是不便处置他们的。
而这样小的事情,却也实在闹不到皇上面前。
皇上虽然在表面上宠爱靖王,可当年的先帝也口口声声宠着纪王爷,这受宠两个字,表面和内里的区别大概只有本人能掂量出来。
更何况靖王是立过太子握过兵权的人,对皇位,他会有多少不甘,皇帝对这个有手腕的亲王又会有多少忌惮,都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再加上,他自北境回来之后,并未加封过新的府邸,只还在他原来封王时的靖王府住着,听说也不常上朝,虽然说是他重伤未愈尚需养病的缘故,可殊不知是不是皇上在有意打压他在朝臣中的声望。
以上在封地时就多听献王议论,两人此刻想起,心中更有了计算。
故而两人嘴上请了罪,却并未让开挡住的路。
他们都知道靖王有腿伤,执意要看他在这漫天大雪里出丑。
萧景琰站在雪里,冷冷地看着那两个人。
虽然他已经没有兵权,身上也没有佩剑,甚至连身体都露出一种大病初愈的虚弱,但只是笔直地站着,就能给人一种只有武将才有的威慑和一股来自他自身难以忽视的傲然与威严。
为首的一个退后了一步。
另一个随后也踉跄着退了两步,不想踩到了路边的冰上,狼狈地摔了一跤。
————
“皇叔怎么在风雪里站着?”
另一个尚带着一些少年人稚气的声音一出,两个人皆是一愣。
金陵之中,叫靖王皇叔,年纪约莫在十三四岁的少年人……反应快的那个立刻道,“下官参见太子殿下!”
说到当朝太子,因为他常年不在京城的缘故,很多人并不熟悉,难免会被人猜测是平庸之辈,可如今亲眼所见时,虽然只是一见,观其行而知其人,两人却明白外界的传言是过于小觑这位太子殿下了。
庭生走出来,把手里搭着的披风给靖王亲手披上,“皇叔忘记披风了。”
说罢又看了跪在地上的两个人一眼。
那一眼就似随意的一瞥,可却让人觉得背上被锋利的刀刃刮过一样。
————
他已经是当朝太子。
已经有足够的地位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就算他什么都没有,也不能看着有人诋毁他的父亲。
景琰与庭生走了一段,才发现他神色似乎不对,奇道,“怎么了?”
“方才那两人的话我都听到了。”
景琰哼了一声,神色里也未见不悦,“不过是螳臂当车的小角色罢了,我都不气,你气什么?”
“……”庭生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事关景琰的,他很难以局外人的身份冷静对待。
两人走的是小路,街上的人都提着灯玩乐,没人注意他们,景琰便笑着拉他到身边来揉了揉他的头,“不听话了,恩?”
庭生一听景琰用昔年父子之间的语气和他说话就忍不住露出了点笑意,点点头低声说,“是,不气了。”
“今天的事,不要告诉你父皇。”
“……是。”
“也不要告诉小殊。”
萧景琰说完之后忽然意识到这句话就等于承认了林殊的特殊,偏着头咳嗽了两声。
“孩儿就送到这里了。”
庭生轻声笑道,景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在路边站着一个人。
那人显然在雪中等了一阵了,头上和肩上都是一层白色,偏偏却不怕冷,还在拨弄着路旁树枝的雪,手里提着一盏大大的桃花灯。
看见景琰,那人站了起来,抖了抖一身的白雪,笑了。
——————
“景琰,我给你出道灯谜。”距离靖王府只有一小段路,林殊和景琰并排慢慢地走。
“好啊,你说。”
“木秀于林。”
“……哪有人用自己的名字当谜底的。”
“错了,有青木高立,是靖王殿下的‘靖’字。”
“……那我也出个谜题给你猜。”
“好!”
“迎雪而立的是什么?”
“……”林殊啧了一声,脸别到一边,“你自小就不会出谜语,自然是‘梅’花了。”
“不对。”景琰认真地摇摇头,见林殊回过头来,抿着笑,伸手点了点“迎雪而立”的赤焰少帅那还落着雪的发冠。
——————
尽管景琰有意隐瞒,上元节的事后来还是兜兜转转地让林殊知道了。
刚进门的林殊把从披风上抖下来的雪末往景琰那边吹了一口,看着那些冰晶在景琰的鼻尖上凝成一颗小水珠,才笑道,“你不让承庭告诉我,是不是担心我带人追上去把他们打一顿挂到树上?”
“你不会。”景琰知道林殊做事虽然带着一些江湖气,但从来都进退有度。
“那倒是为何,说来听听。”说罢林殊将林燮交给他的药捣碎,再把药渣裹在白布之中,慢慢敷在景琰的腿上,替他用手揉捏了几下穴位,“疼么。”
景琰摇摇头,那药确实有些灼痛,却一下驱散了钻在骨缝里的寒气,暖融融的十分舒服,“我若听人说你的不是我是定会生气的。比听到说自己的恶言还要恼火,想来你也应该一样。不告诉你只是不想看你平白生那些无谓的气罢了。”
林殊闷声笑,景琰说得认真,大概没意识到自己方才说的根本就是情话。
大约察觉出林殊笑意的不对来,景琰皱眉问道,“你笑什么?”
林殊收敛起得意的神色,“我笑你光想着我,却忘记景禹哥哥了。我今天才知道,皇上下赐的回礼的礼单里原先故意少了一页,那两个人之前在京中走动送出了不少银钱,就欢喜地拿着礼单上没写的那些填补自己的亏空去了,结果礼部前两日又把少的那页礼单补上亲手送到了献王的手中,这两人就遭了殃,当着礼部大臣的面被献王免了官职。”
景琰赞同道,“此二人品行不端,也是咎由自取。”
林殊却晓得景禹此举只是治标并未治本。他知道一直以来景禹担心景琰身体,不想用过多政事让他劳心劳神,而景琰也明白兄长的心意。
可在有些人看来皇上的种种行为也有忌惮防备的意思。
朝中如今最上一层官员刚正清廉之人居多,故而这些猜测只是下层官吏的传言未曾上达圣听,也有地方官吏在奏报时提到靖王时言语有所不敬之处,却也不是值得处罚的大错。
天子的不动怒更加坐实了靖王并非真的受宠的流言,于是那些人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他们却不知景禹在私下,每每提到景琰这些年来所做之事都会满怀愧疚,常道自己枉为兄长。
故而这次的事,虽然在外人看来不算大,却着实打在了天子的最痛处。
如今皇上迟迟没有决断,大约只是在犹豫,他不想景琰操劳,却更加不允许任何人轻视他。
但要如何显出自己的重视,又不让景琰为难,却是一件难事。
“你又想什么呢?”
林殊面不改色的换了话题,“我想刚才黎纲跟我说的,我府里年前多支出了千余两的银子,是我借给朋友救急的,后来他还了银钱我却忘了放回库房里。府中做结算的那几日凑巧我不在,不知是哪位好心的殿下帮我把这钱填了进去还不打算告诉我?”
“……”景琰眨眨眼睛,当日他凑巧去林殊府中,见黎纲为难就多问了一句,林殊不提他几乎忘了这件事,“你不是要跟我计较这些吧。”
“自然要计较的。”林殊认真地说,“那一千两我打算以后兑成榛子酥慢慢还你。”
————
如林殊所料,借献王之手处罚了那两个官吏之后,皇上宣布,皇太子托付给靖王教养,直至成年迁入东宫。
皇长子虽然在长靖二年封了太子,但因为尚未成年,便仍然养在宫中未曾入东宫。
此事不仅有言侯等几位老臣的联名上奏,还有礼部的支持,加上原本先朝时靖王也在祁王府教养至成年,后宫中皇后与太后也对此事十分赞成。
不过半日功夫,就决议了下来。
诏谕即刻颁行天下,再也没有人敢轻视靖王在朝中的分量。
————
“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要告诉我。”萧景禹神色严肃,语气里颇有责怪之意,“哪有弟弟在外面受了气哥哥却不知道的道理?”
景琰一愣,略思忖了一下才晓得景禹指的是什么,“如今皇长兄日理万机,那些实在都是些小事,我自己就能处理。”
想他上一世赤焰案后的十数年里受到的冷落漠视和排挤,还有登上帝位之后被奸小之徒算计利用,和那些相比,上元节的两个人连恶人都算不上,顶多是不值得入眼的丑角罢了。
献王身边的人本就剩得不多,那两个人算是其中有点名望的,而且景琰见到时才想起来,上一世战时用到过此二人,其中一个人在计算调配上是一把好手,本还想着拨调给户部让沈追谨慎着用。
见皇兄为他计较至此,他心中感激,却也觉得实在不必,便劝说起来。
何况可以教养太子,欢喜是一回事,庭生身份毕竟不似从前,“承庭是太子,住到我府上旁人如何议论不说,我府里都是粗人,他少了皇嫂日日的嘘寒问暖,宫人的服侍,就连太傅的每日教习也会更费功夫,实在不比宫中方便。”
“你倒是把每个细处都替他想到了。比我这个当父亲的想得都全啊。”萧景禹看着弟弟被道中心事的忐忑神色,“可你却忘了问问他本人的意愿。”
“皇兄已经告诉承庭了?”
“说了,他欢天喜地地去收拾了。”
“……”
“我上次见他这么欢喜是在得知你还活着的时候。”景禹打断了弟弟的话,“景琰,‘庭生'都告诉我了。”
听到庭生二字,景琰猛地抬起头来,神色一变,却被景禹拍了拍他的手,安抚了下来。
“这个孩子从出生起就从不哭的。你抱着他,他才第一次哭。后来是金丝软甲的那件事,他在家急得哭了。再后来,是我们在封地收到你重伤坠崖消息的那日。”
“……我并不是想瞒着皇长兄。”
“你不该瞒我。我确实生气,我弟弟为我做的事,为何桩桩件件是由别人来告诉我。”
“虽然距离他成年不过几年的光景,但也算是全一全你们曾经父子的情分。你放心,就算他成年搬到东宫之后,他也可常来靖王府走动。”
————
三日后,太子遵上谕搬入靖王府居住,在走上靖王府前的石阶时,萧庭生仰头看了一下头上的那块牌匾。
曾经还是获赦罪奴的自己被从霓凰郡主府中带到这里时,也曾仰头望了一眼。
景琰和曾经一样,带着自己到各处去看,尽管各处都是自己离开前的老样子,庭生却还是跟在父亲身后,认真地走了一遍。
最后景琰带着他到了偏殿,“这间房算是比较宽敞了,你喜欢在有阳光的地方写字看书,窗子是向阳的,离演武场较远,他们操练的声音应该吵不到你。”
“每天还是如常晨起,上午去太傅学邸习文,下午去演武场习武两个时辰,每三日到宫中去请安。”
“如何,若还有什么需要的,我再让人去添置。”
庭生刚刚去看过,他当年来靖王府时住过的屋子还在。因为他当时只是掖幽庭恩赦出的罪奴,若住在主屋里实在太过惹眼,景琰就安排他住在一间小屋中,虽然屋舍简陋些,但炭盆纸笔一类的物件,都是景琰一件件添置的,而眼前偏殿中,也有许多件这样熟悉的物件。
“都很好了。”
“那就好。”景琰迟疑一下说,“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可拘束的,就当是在自己府里。”
“孩儿晓得,父亲放心。”
————
转日一早,庭生穿戴整齐便向着景琰的屋子走去。
想以前父亲睡得浅且警觉,不到天明便醒来处理政事,如今这一世终于借着养病的机会得了一点闲暇,难得多些好眠,可以沉沉地一觉睡到天明,故而他请安的时间比曾经习惯的五更再迟上了半个时辰。
想着从今以后的几年中可以晨昏定省,又可以在寒夜中父子围炉夜话,赏雪弈棋,踏在雪上的脚步就走得更快了些。
进到内院中,只见景琰的卧房屋门尚且紧闭,而林殊穿着白色短衫坐在窗边一边赏雪一边看书。
看到庭生来,他遥遥地对庭生做了一个轻声的手势,指了指屋内。
——景琰还在睡呢。
庭生点头会意,笑着拱手行了个礼,无声地退了出去。
——是啊,天色尚早。
插图:犬尾 @百日
[琅琊榜]一世真 番外《梅廊》(殊琰)
[琅琊榜]一世真 番外《梅廊》(殊琰)
太子每三日要到太后宫中请安,这一日庭生还没进门,便听见殿内的说话声和轻笑。
“承庭来了。”太后笑着招手,“快来看看这些画像,咱们都挑花眼了。”
“拜见皇祖母,太妃娘娘。”庭生行了礼之后就凑到近前,看着铺在桌上的十几张画像,心中多少有了猜想,但口中还是问道,“这是什么?”
“给你七皇叔选个正妃,这些年都耽搁他了,现在他身子不好,正缺个人好好照顾他。”
“姐姐,我看此事不急。”
“还不急,你这个当娘的怎么就在这件事上不上心呢。景琰都过了三十了,景亭都有两个孩子了,可景琰身边连个侧妃都没有。”太后想了想,“不过说起来真是无...
[琅琊榜]一世真 番外《梅廊》(殊琰)
太子每三日要到太后宫中请安,这一日庭生还没进门,便听见殿内的说话声和轻笑。
“承庭来了。”太后笑着招手,“快来看看这些画像,咱们都挑花眼了。”
“拜见皇祖母,太妃娘娘。”庭生行了礼之后就凑到近前,看着铺在桌上的十几张画像,心中多少有了猜想,但口中还是问道,“这是什么?”
“给你七皇叔选个正妃,这些年都耽搁他了,现在他身子不好,正缺个人好好照顾他。”
“姐姐,我看此事不急。”
“还不急,你这个当娘的怎么就在这件事上不上心呢。景琰都过了三十了,景亭都有两个孩子了,可景琰身边连个侧妃都没有。”太后想了想,“不过说起来真是无独有偶,小殊也是一直都没娶亲,我上次问嫂嫂,她也说不急。”
“小殊那孩子,从小就挑剔,金陵爱慕他的女子都能排一条街了,他想娶便是十个也不成问题。可就奇了,全京城那么多漂亮的姑娘,他怎么就一个也看不上。”
“可话说回来,以现在他的家世,加上他自己的相貌才华人品名望,桩桩件件累加起来,除非是公主,倒也没有真的门当户对的姑娘。”
静太妃低头笑着打趣道,“所以说,豫津要是个女孩儿就好了。”
“我倒是觉得,若是景琰是个公主,搞不好才最合那小霸王的心意……你看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比起亲兄弟也不差什么。”太后没看到一旁太子与静太妃的脸色,自顾自的笑道,“没准儿比起那些在家中绣花的大家闺秀,小殊更喜欢那些舞刀弄枪的英气女子……可怪了,他怎么就看不上霓凰呢?那孩子眼光是高,可总不能真去给他寻个武林第一美女回来吧。”
静太妃忍不住劝道,“……孩子大了,更有自己的想法,让他们自己选吧。”
“咱们总要送些人到他们面前,他们才能选啊。”说罢太后又拿起那些画来左右端详,“承庭这孩子虽然年纪小,可眼光却很高,让他帮咱们参详参详。”
庭生走到桌子前,用眼睛随意扫了一下那些纸便道,“这些好是好,可没有配得上我七皇叔的。”
姐妹两个对视了一眼,都被逗笑了。“这真是在景琰府上住的,眼里除了他七皇叔没别人了。”
“承庭虽然乖巧却很少这么亲近人,最初景禹让他去靖王府时我还有些不放心,这叔侄都倔强得厉害,还真怕他们起争执。现在看来,担心得实在多余。这可好,正主儿还没发话呢,在你这儿就都被打发回去了。”林乐瑶止住了笑,便随便抽了一张出来问道,“你倒是说说,这个哪里配不上你皇叔的。”
“此女衣着华丽,发簪奢华,就连画在身后的摆件也不乏奇珍异玩,实在有违俭德。”
“这个呢?”
“双眼无神,太过木讷,一看便是无趣之人。”
“这个活泼些。”
“又怕是太闹了,靖王府内到底是武将多些,每日操练呼喝,只怕也会吓到她。”
静太妃听他虽然说得直接,但却很有分寸,几张问下来,从不以家世官阶为由贬低,也就放了心,笑着听他说下去。
“那这张呢?”
“……”
“怎么,答不出了?这中书令柳澄的孙女柳氏如何?”
“这姑娘我倒是见过,”静太妃说道,“端庄温婉,是个静得下来的姑娘,胸中有些诗书文墨,也很懂事知礼。”
“景琰就缺个会照顾人的,你瞧他那一个王府都是行军打仗的粗汉,勉强有一个列战英看上去稳重些,也被调到禁军当副统领了。你虽然心细,也不能时时刻刻在他身边啊。”
“……”
庭生知道,自己的回答一出口,就再也见不到他的弟弟了。
想到那个天真可爱的孩子,庭生心中一阵复杂的感情在涌动,羡慕嫉妒亲睦想念皆有之,他是父亲的亲子,眉眼间也与父亲有几分相像,从会走路起就追在自己身后奶声奶气地叫庭生哥哥。
想到他出现时,自己羡慕他的身份,羡慕他可以光明正大在人前称呼景琰父亲,羡慕他自出生起就受到的期待和疼爱,但这些都被景琰安抚了下来。
庭生,你是哥哥了。
从前,我也有一个疼爱我的兄长,从有他庇护的每一日如今想来都是我最幸福的时光。
我希望这个孩子也能如同我一样幸运。
“承庭?”
庭生轻轻咳嗽了一下,遮掩住了自己的失态。
人生皆有取舍。
若说庭生是景琰上一世众多失去中唯一的“得”,那么这个孩子就是景琰今生的“舍”。
庭生自然知道该在父亲身边的人是谁。
如今的犹豫,只是一个告别罢了。
“这个柳姑娘在数年前有一首明志不愿入侯门的词文,在女眷中倒是流传很广。”
“只是一首戏作的词文罢了,做不得真。”太后讶异道,“只是你对这些事向来不上心的……是不是豫津又跟你说什么了。这大的不让人省心,现在要来教坏小的。”
“……那词文里提到了淇水。”
太后和静太妃对当年的事知晓得并不详细,当后来从景禹口中得知景琰是有苦衷的,只是毕竟是陈年旧事,时至今日不能翻出来重新澄清景琰的冤屈,故而每每提到淇水时,景禹就一脸郁色,显得要比景琰介怀得多,若是景禹晓得柳氏如此误会,不知还要生多大的气,不由得大叹口气,“既如此……那还真不好再对景琰提了。”
“其实这个柳氏我也曾对景琰提过,他当时也回绝了。说是早些年在驱逐滑族的时候他的人在柳澄府中带走了柳氏的奶娘,故而心中有愧。”静太妃劝慰道,“我看姐姐也不必操这个心,我呀,只要景琰能安稳健康的,少些伤病,就满足了。”
“我听兄长说,他给景琰送了许多西厉才有的草药去,对骨伤很好的。其实这些孩子不管多大,咱们都要担心个不住的。”太后说罢又拉住太子的手作势拍打了一下,“如今还要再担心他,小小年纪就这么挑剔,都是叫小殊和豫津教坏的。”
庭生也不辩驳,只是笑着给两位又敬了茶,换了旁的话题去说。
————
萧景禹坐在龙案前,翻开奏折,忍不住露出微笑。
奏折上字迹刚劲有力,文字条理清晰没有冗长的修饰,一看就是景琰的手笔。
兄弟之间偶尔有政见不合的时候,景琰都是直接与他言明,包括这次选定官吏的事情,他提到了自己起用寒门中人时有些条文过于宽泛的问题,条陈句句清晰有理。
想到景琰为国为了自己这个兄长倾尽心力,自己却不知如何回报,若是寻常的兄弟君臣,赏赐钱财锦帛,古玩奇珍,典籍兵器,投其所好就够了。
可这些都不是景琰真心想要的,便是堆满了景琰的府邸也毫无用处。
他能给景琰作为兄长的关心,作为君王的信任,可这些在萧景禹看来,和景琰为自己付出的相比,实在是太少了。
虽然大家眼里,自己已经很宠爱景琰,但比起他该得的,这些还太少了。
每次景琰进宫来,萧景禹只能叮嘱他多加衣物不要着凉,好好休息,
可他如今真的犯了难,他想对景琰更好一些,可景琰却什么都不需要了。
衣食上,景琰不好奢华,佩饰上也不讲究,大约是小时在军中待过的关系,吃食上也不挑剔,唯一稍爱些的不过是榛子酥一类的寻常点心。
住上,景琰现在住在当年的靖王府,与林殊的府邸毗邻而居,林殊倒是在前几个月把隔壁的一间民居一并买了下来,叮叮当当的修整了一番。
行上,景琰左腿的伤未好全,到了雨雪的日子景禹便决不让他进宫来。
他真切的知道景琰并无所求,可正是如此,才让他觉得更加难过。
此时禁军副统领列战英求见,禀报了近来的几件军务,他处事细心周全,景禹听得连连点头。
正说着的时候,忽然只听着外面一声闷雷,景禹抬起头,见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绵密的雨来。
列战英也看向窗外,叹道,“这云从东来,估计还要下上好一段时间。如今已经深秋,如此的冷雨可要冻坏人了。”
景禹忽然想起一事,“景琰如今在哪里?朕记得昨日他与林殊一同出城去查验几位军侯送来的战马,现在不是正在回京的路上?”
“城门刚刚传信,殿下已经回来了。”
“他去的庄子在金陵东面,这一路回来想必路上是淋了雨的。”景禹皱眉,“朕去看看他。”
————
景琰的府内一向少人,他即使在病中也不怎么用人服侍,就是在景琰回金陵之后静太妃重新赐了几个侍女仆役,也只在外面做事。
“殿下遇到一场急雨避无可避,一队好几个人都有些着凉了,殿下也有点风寒,可能睡下了。”
“知道了。朕就去看看他。”
皇上来靖王府是常事,仆役晓得规矩,也不多说,只引着皇上一路到了内院门口便退下了。
景禹便一路到了景琰房前,见里面还亮着一盏小灯,知道他还醒着,刚要出声,就听到了小声说话的声音。
再一细听,是林殊的声音。
顺着留着缝隙的窗子可以看到两人并排挤在一张榻上,各自拿着一卷书在翻阅。
景禹看到榻边矮桌上的药碗,空气中还留着一点药香,林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脸色有点红,时不时还咳嗽两声,暗道原来是他着了风寒。
林殊与景琰自幼就十分亲密,行军时经常挤在一个军帐中入睡,景禹也习惯了他们的亲昵,却在此刻觉出了不对。
林殊是用左手拿书的,他的右手攥着景琰的左手,十指相扣,而景琰似乎早就习惯了,翻书页时宁可单手费力地翻过,也没有挣开和林殊牵着的手。
景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教他们诗经里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话时,林殊听了就去拉住景琰的手。
——这样就不会分开了。
屋里仍是一片静谧,景琰皱着眉头,满是愧疚,“若不是你把披风给我也不会生病了。”
“不是,是我府里的人前些日子生了病,过了病气给我。从前在北境比这里冷多了我都没事。”林殊又咳嗽了两声,“不过我觉得我好像发热了。”
说罢探起身子就把额头贴在景琰头上亲昵地蹭了蹭。
还在景琰的嘴唇上轻轻亲了一下。
景禹一步后退,踩在地上的积水中起了水声。
——
见到门外景禹,莫说景琰,连林殊都愣在当场。
“你们……”本来满腔的震怒的景禹只说了两字就停了下来。
萧景禹知道这两个人关系极好,却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在来的路上还在担心着景琰的身体,想着等到明年自己要亲自给他挑个王妃出来。在心里已经已经把朝中大臣宗亲家的女儿筛选了一遍,总觉得这个太木讷那个不端庄,总是有配不上景琰的地方。
如此想了一路,原本好好的弟媳妇忽然就在眼前定了人选。
身为兄长,见到两个自小爱护的弟弟不守伦常,自然痛心震怒,却又在出口的一瞬就住了口。
他方才看得真切,两人之间并非狎昵,而是情到深处自然流露出的亲密。
他见林殊只着单衣,便退了一步,站在屋外等着。
————
林殊心中也有些担心,景禹为人处事虽然重法重礼,却也绝不是因循守旧的人,只是他实在太过珍视景琰,在这件事上恐怕一时很难做到豁达。
他一开始想的是,在过几年政事安定景琰身体也大好,两人携伴同游江湖时再写信告诉景禹,期间他们在江湖中游历两三载,期间又有静姨和母亲帮忙劝说,景禹哥哥就是生气顶多揍自己两拳,责骂不到景琰头上。
可如今让他撞个正着,林殊主要是担心他气急之下会训斥景琰。
景琰见林殊忧心忡忡,反过来安慰他,“等会儿出去,你什么都不要说,我来认错就好。”
林殊见他会错了意,还又要一人抗下,忍不住动气,“我还在这儿呢,你就想着要一个人走了?”
“放心,皇长兄不至于责罚我……你就先回府去。”景琰此刻反倒冷静下来,“总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你有事。”
林殊看水牛的倔脾气又上来了,这句话听得人心头又疼又软,可又忍不住气,只能把人拉过来在他耳朵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你才要好好记住,咱们生在一块,死在一起。”
——————
景琰和林殊并排走了出来,看着景禹阴沉的脸色,心知皇兄为人刚正,断然容不得如此离经叛道的乖逆之事,“今日之事与小殊无关,皇兄只责罚我就是了。”
说着便要跪下。
膝盖还没着地,就被景禹一把扶住。
“……皇兄?”
“胡闹!地上这么凉,腿不要了吗!”景禹皱眉斥道。
现在已经近夜,地上都是寒露,景琰的腿哪里还能受得了这样的寒气。
“……进去说。”
三人进了屋子。林殊先把景琰扶到椅子上,景禹又从一旁的架子上拿来了斗篷扔给林殊披着。
一番折腾,哪里还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病的虽然是林殊,可景琰也神色疲倦,看到桌子上还没写完的奏章,思及前事种种,景禹根本一个字也怪责不出来了。
景禹想到传来景琰死讯时的种种,又想到景琰在琅琊阁养伤时林殊从赶去琅琊阁相伴,待到景琰回京,林殊又四处为他寻觅药方,听说汤泉对伤处有益,就费尽心力的从纪王手上讨要了一处汤泉,每月都带着景琰去。
景禹常想,林殊和景琰能够相逢相识自幼时,相伴相携地长大,在风雨中能相知相护,得此知己好友,实在是一生的福气。
自己虽然也有许多朋友,却都是君子之交,相逢时几杯浊茶淡酒,虽然也是霁月清风的雅致,却在看着林殊与景琰出入相随形影不离的模样难免心生一丝羡慕。
如今景禹才知道,他们的感情中还要加上相亲相慕。
他意识到,林殊和景琰的今后就由自己此刻的决定左右。
可自己却根本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若不同意,两人就要分开,他不忍心看弟弟难过。
而且景琰向来鲜少想要什么,他如今只要一个林殊。
自己若再不答允,那此后他便真的是一个人了。
记得儿时,在林殊身边的时候景琰是最爱笑的。
林殊的话,大概能让景琰今后的日子真心快乐起来罢。
看着两人,景禹长叹了口气,说道,“……静姨与林家那里,我去说。”
————
这句话一出,林殊和景琰都愣住了。
林殊本来已经想好,将两人的事情细细禀明。
无论怎样,这一世好不容易握住了彼此,他绝不会放开景琰的手。
可话还没出口,就被景禹打断了。
玲珑心思的赤焰少帅也有听不懂话的一日,他先是咳嗽了好几声,才问道,“说什么?”
“你跟我出来。”景禹指了指林殊,“我告诉你说什么。”
“……哦。”
——————
林殊与景禹在院中站了许久。
景禹细细打量了一遍林殊,自小这个才华出众的少年在面对景宣那些皇子时也从不低下头来屈就,而景琰也有自己的傲气,这两个人却偏偏成了挚友时刻相伴。景禹此刻仍然觉得不可置信,却又在得知真相后不怎么吃惊。
他要嘱咐什么么?
他想说的林殊都知道。
要林殊保证什么么?
林殊不会变。
想了又想,萧景禹只剩下一句话,“景琰只有你一个挚友,你们若变成爱侣,他便少了朋友。”
林殊一笑,“我们先是并辔而行的朋友,才是执手偕老的眷侣,这一点永不会变。”
景禹静静想了一会儿他话中的意思,他并没有这样的朋友,却感激上苍让景琰与林殊遇到彼此。
他将林殊的披风拢紧了一些,“你们别担心,有我在,不会有事。”
————
太后和静太妃听说皇上出宫探望靖王之后连夜回宫来求见,不由奇怪,便带着疑惑迎了出来。
只见皇帝一掀衣摆,神色郑重地跪在了地上,两人不由大惊,“景禹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有话坐下说。”
景禹执意跪着,将林殊与景琰之事一一禀明。
“景琰为了我这个皇兄几乎什么都没了。”
“身为兄长,我实在不忍心再把林殊从他身边带走。”
皇帝说完,重重叩首在地,“景禹拜求,求静姨和母亲成全。”
————
求得太后与静太妃的允准之后,景琰按理要去林府正式拜见一下林家二老。
景禹不放心,坚持要陪着去。
静太妃把景禹拉到一旁,眼中含笑道,“林家那边,你不要去了,明日让景琰和小殊自己去就是了。”
“静姨,为何如此说?”景禹想了想终究是不放心,“小殊毕竟是林帅独子,一向冀望甚高,万一林帅大怒……我陪着他总是稳妥些。”
“你从小爱护景琰,我明白你的担心。可从景琰回来之后,林帅与大长公主殿下待他的态度来看,他们应该是早就知道了的。”
“可景琰对我说他们还不知情……”景禹说着说着自己便明白过来,忍不住笑了出来,大约林家一家都明白了,唯一被蒙在鼓里的是自己那个笨弟弟。
“他们身份特殊,又都是男子,更何况他们两人也不在意那些成婚的虚礼,所以做长辈的只要心到了就好,还是尽量不要引人注意。”
景禹点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不过有件事,我还是要替他们办一下。”
————
去林府之前整夜景琰都没睡着,林殊也跟着他睁眼到天亮。
结果晋阳还一句话没说,先被他们两个人黑了一圈的眼睛逗笑了,不让他们多留,让景琰敬了茶之后就笑着赶他们回府去休息了。
景琰从未想过与小殊的感情会被至亲谅解,如在云雾之中地过了好几日,才想起要生林殊没告诉他林燮和大长公主早就知情的气。
却不想林殊的府邸却在这一日失了火。
倒也不是大火,只烧了一个堆旧物的屋子,可火光整一条街的人都看到了。
景琰担心他,也忘记了打算生气的事,带着十几个人过去帮着一晚上就把府里收拾干净了。谁知过了不过半月,又换成了另一处柴房失了火。
隔一日太常太卜又在此时上奏,最近南方天朱雀大盛,主火,近日需要小心提防大火。
私下里不少人把这件事和林殊府邸失火的事联系到了一起。
这一天,太子带了一个异士来府上,说为何府内会接二连三的失火,乃是由于赤焰少帅命格主火,而姓氏为木,木遇火则生变,为今之计,是要在府上建起一座连廊,把水路引进府中来,方可平定火患。
景琰听林殊讲得两眼放光,心里顿觉蹊跷,“这是要动你的府门啊,你高兴什么?”
“青龙主水,‘靖’字意为安定,还带着青字,王府的主人更是龙子,我这条连廊要到哪里去借水,靖王殿下还不知道吗?”
景琰一口水未喝完,猛地咳嗽了起来。
“胡闹!”
说罢景琰就要起身阻拦,林殊拦了一把,把人重新摁回椅子上坐着,“这是皇上的意思,五十年后我翻不动墙了怎么办。”
又说,“连廊的名字是两位太后一起想的。”
“你如今掌兵五万,我是亲王,你我两府的院子打通,世人会怎么想!”
“景禹哥哥与先帝不同。”林殊说,“至于其他,我们俯仰无愧于天地家国就够了。”
“……我要见皇兄让他收回诏命。”
“来不及了。”林殊眨眨眼,“你王府的院墙刚已经拆完了。”
“…………………………………………”
——————
太后和太妃亲自给连廊亲自命名,曲水。
两旁的暗渠也都填埋上新土,林殊喜欢梅花,靖王府的梅花也开得好,干脆在两旁也都栽满了梅花。
不过一年的光景,新栽的梅树就开得极其漂亮。
林殊看得也甚是喜欢,偶尔会拉着景琰在回廊尽头的亭子里饮酒赏梅花,有时豫津也会拉着景睿一同来赏梅花。
这一日穆青也在,几个人聚在一起一边赏雪一边喝着景睿带来的照殿红,就听豫津一边喝一边说,
“今日我打从梅廊那里过来啊,看见那梅花开得真好。”
“要我说不愧是林殊哥哥亲手栽的梅花,这梅廊把两府都连成了景色。”
景睿点头,“我觉得梅廊里白梅最是动人,冬日里清高独放,雪落其上也不染分毫寒意。”
林殊一口酒呛住,“什么梅郎,梅郎是怎么回事!”
言豫津吓得一缩脖子,穆青倒是从小到大没见识过林殊厉害的,大大咧咧的回答“就是你们两府的连廊啊,因为两旁都是梅花,所以现在大家都这么叫。”
“什么叫都这么叫!太后给了名字的!”
“那名字好是好,太拗口了。”穆青吐吐舌头,“昨天我去给太后和太妃娘娘请安的时候,她们也说呢,改日要来你们府里,去‘梅廊’看看。诶林殊哥哥,你怎么这么不高兴啊?”
因为这么叫的人越来越多,后来干脆由皇上亲笔提了梅廊两个字,挂在两府连廊之上。
此为后话。
——end——
祝我自己生日快乐!(不)
番外目前写好的已经有四个了。(还有一个在写写写,字数也在爆爆爆,所以我又多放出一个,谢谢大家的喜爱)
《一世真》中有很多的亲情和友情。
小殊和景琰的关系就像是林殊说的一样,他们先是相知的朋友,才是相爱的恋人,景琰不会失去作为朋友的林殊,而且也会和小殊在一起幸福的生活,很棒很棒哒!(比划)
景禹哥哥的戏份依然写了很久,他对景琰的成全其实并不全来自他的豁达开明,而是对弟弟们的爱。他是个好哥哥。
谢谢大家的祝福,这一天收到了好多礼物啊,有@橡树洞太太的漫画还有@我敬你们是双汉子的图还有@今天也想有粮吃的肉肉还有@百日 的土豆号>//< 还有好多好多的祝福,能和大家一起萌苏靖(殊琰)真的很开心!谢谢!
[琅琊榜]一世真 番外《除夕》(殊琰)
[琅琊榜]一世真 番外《除夕》(殊琰)
新帝有诏谕,先皇丧期三年内宫中不行礼乐宴会,节余下来的花销在城中施粥。
景琰在除夕一早就进了宫,陪在母妃身边说话。
过了午后忙完祭祀事宜的景禹也来了,在这边与静太妃和景琰一同吃了些东西,“要不是想着夜里路滑又寒冷,就想拉着你一同在宫中守岁了。”
“想以前景琰在祁王府时,说好我们兄弟一同守岁,结果年年都是景琰靠着我睡着了。”景禹想到从前,心中一阵酸楚,拉住景琰的手道,“今年就留在宫中,守岁后不必回去,反正宫中也有留宿皇亲的地方。”
“景琰,你是有了先约么?”静太妃见景琰有些犹豫便问道。
景琰也不隐瞒,“小殊前几日说今晚...
[琅琊榜]一世真 番外《除夕》(殊琰)
新帝有诏谕,先皇丧期三年内宫中不行礼乐宴会,节余下来的花销在城中施粥。
景琰在除夕一早就进了宫,陪在母妃身边说话。
过了午后忙完祭祀事宜的景禹也来了,在这边与静太妃和景琰一同吃了些东西,“要不是想着夜里路滑又寒冷,就想拉着你一同在宫中守岁了。”
“想以前景琰在祁王府时,说好我们兄弟一同守岁,结果年年都是景琰靠着我睡着了。”景禹想到从前,心中一阵酸楚,拉住景琰的手道,“今年就留在宫中,守岁后不必回去,反正宫中也有留宿皇亲的地方。”
“景琰,你是有了先约么?”静太妃见景琰有些犹豫便问道。
景琰也不隐瞒,“小殊前几日说今晚让我到林府去守岁。不过皇长兄和母亲要我留在宫中的话,我理应听从。”
景禹知道,林殊与景琰是自幼的交情,原本他还以为两人已经有些疏远,但看林殊在景琰坠崖传来后的反应还有在琅琊阁将近一年的相伴,便知道他们的感情还是如同幼时一样深厚,回到金陵之后,林殊更是与景琰形影不离,自己去靖王府时经常能碰到林殊。
身为兄长也为弟弟能有如此挚友而欣慰,自然不会介怀,便笑道,“看来这次是我约得晚了,也罢,他是怕你一个人在靖王府中冷清才让你过去的,你去林府热闹热闹也好。”
“现在毕竟还是丧期,宫里留宿确有不便,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们兄弟一同守岁,倒不急在这一时。”静太妃也劝道,“更何况大长公主也是你的长辈,你去林府问候一下也是应当的。”
“只是景琰……”静太妃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母亲?”
“不,没什么。”静太妃摇摇头,又忍不住叮嘱道,“大长公主与林帅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你以晚辈之礼恭敬相待便是了。”
景琰一愣,他自小也去过林殊家许多次,自觉并没有失礼的地方,静太妃又说道,“没别的意思,我知道你素来稳妥,就是叮嘱你一句,这人老了,就是容易唠叨。”
景禹也忍不住帮弟弟说话,“林府对景琰来说就像是半个自家一样,实在不必太守礼数。何况景琰向来也不曾在这些地方疏漏过。”
静太妃见两个兄弟各有各的不明白,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低头浅笑着继续分弄着药材。
——————
到了晚上已经祭完祖的林殊冒着小雪来芷萝宫接景琰,景琰想起母妃的话,迟疑道,“守岁之后已经过交子之时,这么晚去打扰是不是不太妥当?”又说,“我以前在靖王府里和府里的将兵们一起守岁也很热闹。”
话说完他才想起,当时自己为了保全他们不被自己连累,将他们都编入了其他军中,如今他们立了战功都在各自的军中效力,并不在府里。
战英更是在北燕与大渝立下累累战功,已经是禁军副统领。
尽管景琰多次明言希望他留在禁军中,可他坚持等到副统领有了合适的人选之后仍回到靖王府中做一个参将。
靖王府中如今剩下的旧人并不多,只是在这三个月里,林殊几乎每日都来,加上皇长兄和庭生也时常探望,所以也不觉得冷清。
好在他倒也习惯这种冷清安静。
林殊见他眼波中流转过一丝寂寞,便笑道,“刚才我还见到列副统领,他本来说今天要回王府的,听说你今天去我们府过年,才说初三约好了兄弟们一同回去。”
景琰觉得心头一暖,低头笑了一下。
景琰是很少笑的,轻轻一笑,就好看过这些年看过的那万点灯火。
林殊心中一动,“父帅和母亲一定等急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马车一路到了林府,林燮和晋阳没在正厅等着,林殊直接拉着景琰把他引到了内厅去。
少了些礼数,多了分亲昵,倒像是对自家人一样。
景琰刚坐下,便有侍女端了热姜茶上来,还有个侍从捧着小炭炉放在景琰的左腿边。炭炉靠在腿边,驱散了一路寒意带来的入骨酸痛,取而代之的是丝丝温热暖意。
厨子凑过来与林殊小声说,放心吧,有福钱的那个我特意多折了两层褶,特别明显肯定错不了。
林殊落座之后景琰问他,怎么了?
“没事,我家厨子平时都是做三人份的饺子,今年多一口人,他怕包少了。”
晋阳不禁莞尔,“从小时起就只有你抢景琰的,他向来都是让着你。就算包少了吃亏的也不是你。”
“……”林殊不能和母亲争辩,只得乖顺的垂下头。
正说着话的时候,热腾腾的饺子就端到了个人的桌前,林殊与景琰贴着坐在一起,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做了记号的饺子,便把那个盘子装作不经意的推到了景琰面前,“景琰你多吃些。”
景琰点点头,林府的饺子他从小就爱吃,而且林帅与大长公主更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也就不觉得拘束,夹起饺子就放在碗里吃了起来。
林殊见他筷子伸向了那个八褶的饺子,不由欢喜,正想着要说什么吉祥话的时候,就见景琰嘴动了两下就咽了进去。
“你怎么不嚼就咽了!”林殊急得站起来,“快,快吐出来!”
“!!?”景琰眨了眨眼睛,错愕的看着林殊,“……我嚼了的。”
晋阳都看在眼里,忍不住颦着眉,轻嗔儿子关心则乱,“小殊,景琰又不是孩子,那么大一颗福钱,不会吃不出来的。”
被一语道破的林殊不说话了。“……”
“倒是景琰瘦了。”晋阳打量着景琰,虽然冬日里穿得多,可仍能看到手和脸都枯瘦了许多,“不是说只受了轻伤么,府里的饭菜是不是不合胃口?”
林殊看了一眼林燮,景琰的伤势,林殊怕母亲担心,就只在信中告知了林燮,于是此刻只能避重就轻地答道,“母亲不必担心,已经问过大夫,说是骤然多食也不好,要慢慢才能养回来。”
晋阳看着景琰低头不语的模样,心中也有了计较。
一直以来,小殊都从未谈及过婚配之事,她心中就隐隐有了猜想,这种猜想在林殊在金陵的几年中一点一点的清晰起来。
所以当日她听到林殊跪在地上亲口承认他喜欢景琰的时候,只剩下浓浓的心疼。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此人认定了一个人,无论生死,就再不会变了。
故而她在京中听到景琰生还的消息时,喜极而泣。
想来景琰伤势颇重,只是不忍亲人担心,故而报喜不报忧,看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心中更加心疼起来,“就算是慢养也要讲究方法。除了每日的餐食外,我再让人多炖些补品早晚送去。”
景琰刚要拒绝,晋阳抬起广袖拦了他,“你母亲在宫内,药膳送进送出的不方便,小殊又不懂得照顾人,我该早些想到送去的,只是做不出你母亲那样的好手艺就是了。”
“没事,景琰不挑食。”林殊笑着说,“对吧……唉哟。”
正说着,放在嘴里的饺子忽然吃出来一个硬东西。林殊拿在手里一看,就是那个遍寻不到的福钱。
正赶上厨子端新出锅的饺子上来,林殊把他扯到一边去问。
“少帅,刚才我忙不过来就叫帮忙的丫头捏了几个,她捏了好几个八褶的放进去,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那厨子说话声音大,在坐的都听到了,景琰抬头看了狼狈的林殊一眼,低头闷笑着继续吃自己的。
连林燮都笑了出来,“找到就好,下次换个更明显的记号。”
被打趣个遍的林殊叼着福钱,冲着厨子恶狠狠的磨了磨牙。
吃到福钱的人按照惯例,众人要摸他一下分分福气。林殊便起身到父母面前叩拜,晋阳笑着摸了一下他的头发,林燮拍拍他的背。
林殊回到座位,伸开双臂眼睛亮亮的看着景琰,“到你啦。”
景琰不敢在林帅面前露出端倪,只在林殊肩上拍了一下。
林殊悻悻地垂下手,嘴里小声嘟囔着,“反正回去之后随便你摸就是了。”
景琰听得一愣,一不小心吞了一整个饺子,噎得直咳嗽,又逗得不明所以的晋阳笑个不住。
————
“景琰。”吃完饭后,一直未开口的林燮说道,“我听小殊说,你腿上留了伤。”
景琰的左腿在坠崖时摔断了,之后一直在雪中逃了十几日没能疗伤,寒气入骨,到了阴天和冬日就疼得厉害。
景琰没想到林帅会亲问,便答道,“都是小伤,现在行走已经无碍了。”
“骨伤虽然易愈,到了阴天也会疼痛。”林燮吩咐人拿了一包散着药味的包裹,“我在西境时,偶然得了西厉的一方药。你试着敷上一个月,若有效,我再让人去配。”
又嘱咐林殊说,“要记得,每日敷在伤处再以手指反复按压这几个穴位。”
说着便俯身亲自将穴位指给林殊看。
林殊看得认真,连连点头,“记下了。”
“这药要连着用,初用的几日可能觉得灼痛,要忍耐些。”林燮对景琰说,忽然发觉他的脸红得厉害,不由得奇怪,晋阳却在一旁看出了门道,低头用袖子遮掩着嘴轻笑。
等两人走后,晋阳才对林燮说,“你把这些事直接叮嘱给小殊,不是挑明了知道他们二人的关系么。”
“军人之间不是寻常事么。”林燮奇道,“昔年在江湖时,言老弟也帮我揉捏过。”
“……”
一回靖王府,吉婶就迎了上来,“殿下少帅回来了,饺子做好啦。”
“谢谢吉婶。”林殊高兴地接过碗来,靖王府中本来差使的人就不多,从前在吃食上更是疏忽随意,后来景琰不在府中的那一年,仆役和厨子陆续都离开了。这次回来,皇上重新赐了许多仆役,都是静太妃娘娘亲自挑的人,就是缺个厨子。
林殊就把吉婶请到了靖王府来,一天三顿的给景琰弄好吃的。
景琰看那大大的一只碗,微微皱起眉有些为难地低声道,“……小殊,我吃不下了。”
“知道你吃饱了。”林殊把碗推到景琰面前,“这碗里也有福钱的,你就再吃一个,看看能不能吃到。”
景琰不舍得辜负林殊的一番心意,于是接过碗来。
碗里面只有一个饺子,包得鼓鼓的,还在冒着热气。
林殊笑着看他,“要是吃到福钱的话,我可要沾沾福气。”
————
明日一早还要去宫中拜年,所以两人也没再耽搁,早早的吹熄了灯。
从前景琰觉得冬日寒冷却不到难熬的地步,故而无论多冷都是不用炭盆的,可如今总觉得腿上的伤入夜之后就在寒气中疼得越发厉害,便不得已命人在屋子里放了一个炭盆,却被来府中探望自己的皇兄看到了,萧景禹盯着那个炭盆看了好一阵,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自那日起景琰就再没放过炭盆,不过夜里倒也觉不出寒冷。
因为有林殊在,两人抵足相拥而眠,常常暖和得让人忘记现在正是数九寒天。
“景琰,你吃到了福钱,也该分点福气给我。”
景琰折腾了一日,已经困倦得睁不开眼睛,听到林殊这样说,就闭着眼睛点点头,模糊着说,“……我的就是你的。”
林殊听他与少时一般无二的回答,忍不住笑了。
萧景琰这一世的大半都像是活在上一世的延续之下。
直到琅琊阁与林殊再见的那一日,他才终于像是活在了此世之中。
他在天下人面前仍然是那个心思深沉的靖王。
可在亲近的人身边时,他却在学着一点点剥落掉这些年披在身上的坚甲。
逐渐回到那个最原本的自己。
当年的改变是剜肉剔骨,如今想要剥下这穿了两世的甲胄,却也十分不易。
林殊他知道景琰素来要强,所以只是在一旁陪着他,看着他慢慢走回到原本属于萧景琰的路上。
“这可是你说的。”林殊说的“摸”就是把自己整个人贴了上去,抱紧了景琰,灼热的呼吸烙在后颈上,丝丝的痒,景琰受不得这种痒就缩了缩脖子翻过身来。
和林殊面对面的躺着,黑夜里一双乌漆漆的眼睛睁圆了,“别闹。”
“不闹你。”
林殊贴得近一些,把头埋在景琰的肩上蹭了两下,闷着声音说“景琰,我把所有的福气都给你。”
“……”景琰心中一热,垂下眼睛答道,“我今晚吃到了。”
“不够。”林殊说着在他嘴上亲了一下,“我今天吃到的也都给你。”
END
就是,过年了,要吃好吃的。
饺子好吃。
糖也要吃。
给大家说好的糖。
吃吃吃。(摸了摸圆滚的肚皮……唔。)
因为前面一直很苦,所以故事是一点点甜起来的,现在两个人就是一种和对方在同一个屋檐下能日日相见就很幸福的感觉,殊不知气场非常虐汪(佛牙:汪汪汪!
只有当今皇上仍然不知道。(萧景禹:BU GAO XING)
[琅琊榜]一世真【四十二】【终章】(殊琰)
[琅琊榜]一世真【四十二】【终章】(殊琰)
元佑五年,新帝萧景禹登基,改年号“长靖”,以祈四境平定,国泰民安。
长靖二年,从早春起就雨水丰沛,万物润泽,尽显丰年之象。
年初又从北境传来喜讯,因为大渝兴兵后大败,加重了内乱,交不出原本定下的纳币的数目,只得在使臣和随时待战的守军的步步紧逼之下答应了割地的条件,一连五个州郡,让梁国的边境往北推了百余里。
这一日言阙在家中烹茶,尽享沁香时,忽然有人叩开了言府的大门。
太常寺太卜因为昔年预言淇水必将至大雨的事害了当年还是祁王的天子遭到贬斥,自打新帝登基起每日都惴惴不安,直到今日忽然受到传召,只觉得大限将至,便来求尚有些交情的言...
[琅琊榜]一世真【四十二】【终章】(殊琰)
元佑五年,新帝萧景禹登基,改年号“长靖”,以祈四境平定,国泰民安。
长靖二年,从早春起就雨水丰沛,万物润泽,尽显丰年之象。
年初又从北境传来喜讯,因为大渝兴兵后大败,加重了内乱,交不出原本定下的纳币的数目,只得在使臣和随时待战的守军的步步紧逼之下答应了割地的条件,一连五个州郡,让梁国的边境往北推了百余里。
这一日言阙在家中烹茶,尽享沁香时,忽然有人叩开了言府的大门。
太常寺太卜因为昔年预言淇水必将至大雨的事害了当年还是祁王的天子遭到贬斥,自打新帝登基起每日都惴惴不安,直到今日忽然受到传召,只觉得大限将至,便来求尚有些交情的言阙一同进宫,保自己一条性命。
言阙深知新帝传召绝非记恨,可他也并非相信卜算之术的人,正在好奇时,宫中来了人也传召他入宫。
若非急事,新帝会在出宫去靖王府时顺道来言侯府与自己商议,言阙领了口谕,便整理了衣衫随着一并进了宫。
马车路过靖王府,因靖王府的旧属常来打理的缘故,隔着围墙仍能看到墙内的梅花在余寒中开得正好。
街上的孩童骑着竹马追逐玩闹,唱着的歌谣里,有言阙儿时唱过的,也有他和林燮和萧选坐在一起时,听林殊景琰唱过的。
时光会让回忆里曾经那些不好的痛苦的部分变淡,留下的都是如今这样半眯着眼睛惬意回想的恬淡。
一路踏着春意慢慢行至宫中,却是另一番模样。
言阙很久没有见过天子笑了。
痛失父亲与亲弟,让这位心性豁达潇洒的君王这一年多来鲜少露出笑意,而此刻的他满面都是喜悦的神色。
言阙看到他手中紧攥着的一张短笺,和窗边落着的那只通体雪白的鸽子。
养得这样好的鸽子,言阙上一次见,是在靖王传信给他去救林燮大哥危难之时。
是琅琊阁的信鸽。
太卜从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根本不敢去看皇帝的脸色,故而在听到皇帝说要他选个吉日的时候,还一脸困惑的抬头问道,不知是做什么的吉日?
“父皇,儿臣听说——”正在这时养居殿的门被推开了,一直稳重的皇长子似乎因为跑得太急,进门时差点摔倒。
言阙看了一眼依然不明所以的太卜,也跟着笑了起来。
————
琅琊阁中,一袭白衫的少阁主悠然的踩着石阶,到了琅琊阁最高处。
屋子里,坐着一个形削骨瘦穿着玄色衣衫的人。
一身的伤病生生把人给磨成这样。
一年前,他把这个人和飞流从大渝救回来的时候,他身上有多处刀伤有的还带着毒,还有坠崖时摔伤的左腿,飞流带着这样的他在雪谷中东躲西藏了数日。
虽然飞流给他喂了保命的丹药,可蔺晨是大夫,他晓得受了这么多伤的人在风雪中熬上十数日会是如何的情状。
只要道一声倦,放弃了闭上眼睛,就会一睡不醒了。
能撑着活下去,说白了只是靠着一颗心,护住了一口气罢了。
即使真切的看到眼前的人,蔺晨仍然觉得两世轮回,像是画了一个圈。
小童端着药碗从蔺晨身边走过,到了那人的床前,恭敬的把药碗端了起来,要喂病人吃药。
病人伸出自己还能动弹的左手端过了药碗,仰头一口喝了下去。
蔺晨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皇帝都当过的人,怎么还用不惯仆人。”
那人听到蔺晨的声音,便费力的转了一下身对着他,“以前在军中都是如此……习惯罢了,何况我左手尚能动弹自如。”
蔺晨走上去查看了一下他的右手伤势,“这手恢复到能用剑的程度还需要时日。对了,如今金陵的人应该已经收到信了,只是我不知道你皇兄喜不喜欢我仿的你的字迹。”
短短一张纸上,写着景琰坠崖后被困大渝边境一处山谷中,如今得以脱困,得琅琊阁少阁主相邀共游,在江湖盘桓数月方归。
信中半字不提他受伤之事。
蔺晨笑问,“你觉得你皇兄他们会信么?”
“不过我原本以为你要远遁江湖,几年后再告诉他们你还活着的消息。”
“江左盟我还留着呢,天下你都管过了,区区一个江湖门派……”
“我要回金陵。”
蔺晨不笑了,问他,“你是想回去还是要回去?”
“……一样的。”
“两回事。你说要回去,是怕自己活着的消息传出,人却不在金陵的话,世人难免会对皇上有猜疑。你并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想见你,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见他们,你只是用理智说,自己必须这么做。”
“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是你希望的好结局。你却还要为了他人的想法去活剩下的几十年,是愚蠢。”
景琰摇摇头,“……我知道丧失亲人挚友的痛苦,比刀劈剑刺还要痛苦,无止无休。”
“你以为我不明白么?一次就够了,差点再来一次。”蔺晨见景琰抬头看他,便凑近了笑嘻嘻的补充道,“我说的是飞流。”
“我知道你说的是飞流。”
蔺晨憋了口气,半响才道,“……你这人,真是无趣极了。”
一年前,景琰从山崖坠下时,用手紧握住了崖壁上的尖石,缓和了坠势保住一条性命。
是一直跟在暗处的飞流绕到了崖下,找到了他。
因为来时的路有大渝士兵封堵,飞流带着人事不省的景琰往西北走,虽然是进了大渝境内,倒错有错着的一路躲开了来搜捕他们的追兵,十几日中,他们一直在山谷的雪穴里来回躲藏。
也好在那些日子一直大雪,藏住了他们的脚印和血迹。
忽然一日,大渝的士兵都往东去了。飞流便带着景琰往东去,在穿过雪原时遇到了被血腥气吸引来的狼群,千钧一发之时蔺晨赶到了。
景琰命危不能再挪动,飞流也困顿不堪,蔺晨只能就近去了晏大夫曾经采药去过的山谷,谷内温暖又有药材,只是那入口每年只有春夏交替的时候雪才融化,所以三人在谷内被困了八个月,直到转年早春才得以出谷。
景琰重伤昏睡数月,飞流虽未有大的伤处,却因为太过疲惫加上寒冷,从不生病的孩子大病了一场,蔺晨心疼着他还要顾着重伤的病患,每一日就在煎药熬药和喂药中度过。
蔺晨每次提到这段时光就会咬牙切齿,可景琰还记得自己清醒过来时,蔺晨松了口气之后脸上露出欢喜的笑意来。
蔺晨换好了药,把一旁童子端来的吃食放在景琰的左手边,才问道,“给在金陵的人的,这一封信就够了……那林殊呢?”
“……”
“他这一年镇守在大梁与大渝边境,时不时就带人进去找一找。这一年‘守’下来,大梁的边境往北推了一百多里。依我看,你再多瞒着他几年,林殊就能守到大渝都城门下了。”
“你有纸笔吗。”
“你要亲自写?”蔺晨看他缠着白纱的右手,递过了纸笔。
景琰在信纸上用左手费力地写了一个琰字,和一个殊字。
然后将纸给了蔺晨。
“林殊该认得你左手的字,报信的又是琅琊阁的鸽子,有了你活着和在琅琊阁这两点,信的内容是不必写了。”
飞流快步跑了进来,见蔺晨在看一张纸,就凑上来也看了一眼,他捉过许多只鸽子也看过一些信,“不对。”
蔺晨揉揉飞流的脑袋,“他是想说,这收信人与写信人的位置似乎是倒了。不过错就错了,等会你自己亲手交给他吧。”
见景琰不解,蔺晨便解释道,“他上个月,在北境找到了一点东西,你那张朱红铁弓。”
“!”
那张弓虽然断过一次不能大力开射了,但景琰一直随身带着不曾离身,直到坠崖之后人事不省。
“飞流知道你宝贝它,所以那十几日里即使逃得狼狈也一直带着那把弓,可我接你们的时候因为麻烦就把那张弓不小心扔了”蔺晨顿了顿,笑着添了半句,“和我的扇坠儿绑在一起。”
“……”
“林殊虽然不认识我的扇坠,但他该能猜到冬天还会带着扇子去大渝战场的只有我,所以那小子是一刻没停的往琅琊阁来了。”
飞流也适时地说,“苏哥哥,山脚。”
从北境到琅琊山寻常人骑马要走大半月的路程,林殊不到十日就到了。
蔺晨见景琰的神色不安起来,便嘲笑道,“怎么了,都死过两次的人了,还有什么怕的?”
“说实话,要是不想见林殊,我便让他在山中迷路个三五天的。这个地方,能是好山好水好风景,也能变成穷山恶水陡峭峰。”
“……我只是不知如何对他道歉。”
“他骗你一次,你瞒他一回,你俩谁都不欠谁的,绝配。”
“若不是我让聂铎去南境相助霓凰,霓凰也不会背弃与小殊的婚约……我终究害了他。”
蔺晨自诩天纵英才别人说了一句自己就能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的十句,可眼下他居然被景琰一句话说愣了。
“你啊,你,萧景琰。”
他指着躺在床上的病人,嘴开了又闭上,最终妥协了,“我跟你说,以林殊这个速度再有一个时辰他就能到了,等会儿这句话你可别跟他说。”
“为何?”
蔺晨正襟危坐,严肃地说,“我怕他听完舍不得揍你,拿我撒气……不过有言在先,他揍我我是一定会还手的。”
——————
林殊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到了,由童子引着一路走到了景琰的房中。
蔺晨端着药碗在屋外站着,他本以为屋内是哭声质问声一片,谁知两人就这样坐着神色平静地说话。
“我听说这次大渝派使臣议和割地,言侯并未前去。”
“为了挫大渝的锐气,让豫津去的,他不愧是言氏一族,‘言’字上真不输父辈风采。”
“只是大渝的那个军师,仍然是个威胁。这些日子我细想当日战局,那军师用兵很是不凡,无论如何大渝军队都不该舍聂锋部转攻于你,即使是你身为太子,舍弃东军五万人和两名大将的代价也太过巨大。只有一个解释,他们一定觉得,你对他们来说,还有比太子这个身份更大的威胁。”
“那个军师,记得一些以前的事。”
景琰从蔺晨口中晓得林殊与皇兄从父皇的信中得知一切,也不再多做隐瞒,“曾经……我为帝时,对大渝用过几次兵,兵临过王都之下,大约他是记得这些,对于我加倍忌惮防范。”
——大渝不会放过这个几乎把他们逼上绝地的皇帝。
景琰为帝二十载,大梁逐渐脱离积弱颓势,而大渝因为一连串的意外和天灾国力日衰,有北燕的威胁,让他们不得不对梁国屈服。
而景琰却拒绝了大渝的联姻,二十年中三场举兵皆是对大渝而战,梁国几乎未有损耗,反而得了大渝的臣服和五个州郡。
个中原因,自有大渝一直觊觎梁国疆土屡次滋扰之故,余下的景琰虽没说,但林殊也明白。
与大渝的两战,景琰失去了林殊和梅长苏。
林殊道,“此人太过危险,一定要除去。”
“他已经死了。”
“他将我困入穷地之时我就用随身的佩剑掷向他,虽然未能取他性命,却也让他受了重伤。”景琰说到那日的事时神色淡然,但字里行间仍然可想见当日惨烈景象。
“只要我不当皇帝,他的预言再无依凭,加上大渝本就不太相信天数命理,用他只是看上了他身为军师的才能。此次大渝本来就是孤注一掷,大败之后又赔上了两个大将的性命,他是以犯人身份被押解回去的,没到都城就伤重不治了。”
“今天的第二碗。”蔺晨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才走进去,林殊顺手把药碗接了过来,拿走药碗里的勺子递给景琰放在左手中,景琰也道了声谢再仰头一口喝下。
“你倒是知道他的习惯。”
林殊笑,“他不爱吃苦的。”
蔺晨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
林殊对蔺晨道,“多谢你救了景琰。”
蔺晨摇头,“不是我,是飞流救了他。”
“飞流也是……”
“我从未给飞流下过命令。”蔺晨说,“我只是叮嘱过他,顾好自己的性命,再顺便保护萧景琰。”
“其他事,我让他自己凭心决定。”蔺晨狠狠捏了捏正在剥橘子的飞流的脸,“偷偷跟你的萧景琰去北境,是他自己的主意。”
“所以不是我让飞流救,而是飞流想要去救他。”
飞流知道蔺晨在说自己,可他如今表情很认真,似乎在说的是正经事。
他们的正事飞流听不懂,就低头吃橘子,吃完之后把手里的橘子皮给蔺晨看,“吃完了。”
林殊拿了一个最大的橘子放在他手里,郑重的跪坐在他面前,看着他漆黑纯粹的眼睛。
“我们的话可能你有些听不懂,不过你要知道,你救了很多很多人。”
飞流偏偏脑袋,指了指景琰,“一个。”
“不对,很多人,包括我。”林殊说,“谢谢你带他回来。”
飞流从未被人如此郑重的道谢,于是高兴地拉住林殊的手,看向蔺晨,满脸得意,“苏哥哥!”
蔺晨看了林殊一眼,才俯下身来对他说,“对,你苏哥哥在夸你,你很了不起。”
————
蔺晨和飞流走后,留下一室静默。
一阵从山涧而来的清风吹过,吹乱了桌上的白纸,其中一张写着字的短笺飘了起来,被林殊捏在手里。
那是景琰刚刚写给林殊的“信”。
只有两个字。
水牛的殊和火人的琰。
林殊将信纸牢牢攥在手里,一直强自压抑攥紧的拳头终于忍不住狠狠的捶在地上。
“我曾经发誓不会放过害你的人……可到头来再看,伤你最深的是我们,对你最狠的是你自己。”
林殊这一年来守在冰雪之地,想着从十九岁起景琰的变化。
每一件事,每一句话。
“天下怎么会有对自己这么狠的人?”他像是在自问,又像是问景琰,“只再错一步,天地间就再也没有萧景琰这个人了。”
“小殊。”景琰平静地打断了他,“你们都好,这就够了。”
景琰说得轻描淡写。
林殊却听得心如刀割。
这一世,每个人都好。
他颤着声音问,“……那你自己呢?”
听到这个问题时,萧景琰迟疑了一下,像是从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如今的场面,倒像是许多许多年前,自己站在梅长苏面前,红着眼睛,质问他为何不能做回林殊。
而此刻他心中平静得如同山谷间的湖水一样,而林殊红着眼睛,却是要哭了。
统领过十万大军的主将,金陵最耀目的少年,在景琰的记忆里,可从不轻易落泪。
于是他笑着安慰林殊说,“……我会好的,等再休养一阵,我就回金陵去。”
“你回去做什么!”
看着如此质问的林殊,景琰愣住了。
“等伤好了,你就走吧。”林殊低下声音说,“想去哪里都好,我陪你。”
“可我活下来就是为了回去。母妃皇兄,还有你都在金陵,你让我去哪里?”
“留在这里,蔺晨很好,他不会害你,不会像我们那样伤你。”
“小殊……很多事,你不知道。”景琰看着远处的淡青色烟雨中的山,当年的林殊也是在这里,看的是同样的风景。
而他身上,受的是自己千百倍的苦痛。
“当年易地而处之时,我也做过很多错事,而那时的你也并未怪我。”
“我所做的事情是我想做,也是必须要做的事情。”景琰说,“就像有人活着为了权力,有人为了钱财,我和他们一样,也是在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彻头彻尾的为自己而活。”
“能用此身换得你们平安,再看到你神采飞扬的站在我面前,你不知我有多高兴。”景琰怕林殊不信,伸手搭住他的手,“真的,小殊。”
搭在自己手上的那只左手苍白细瘦得让人心惊,不再是记忆里那只能握剑挽弓,温如白玉的手。
林殊怔怔地看着那只手。
想象着景琰永远不会告诉他的,这些年他受过的罪和苦。
以前他疼得受不了的时候,至少会哭。
可他现在连哭都不会了。
“你右手是伤了筋骨,我看书时记得南境那里有一种草药,治疗这种伤有奇效,你等我去给你找来。”
在听到南境时,景琰神色明显黯然了。
他连自己的伤势都说得如此平淡,林殊想不到是什么事能让他如此神伤。
“小殊,对不起,霓凰要和聂铎成婚了。”
“……”
景琰避开林殊的目光,“他们在上一世是不熟悉的,那时是你派卫铮前去解围。这一世南境一战,卫铮尚在你身边供职,我只能派聂铎去相助霓凰。霓凰后来也与我说过,聂铎会来南境帮她训练水军,可我并不知道……她会喜欢上他。”
“我知人心会变……可我想不到她会变。”
是他害了林殊,使他错失与他约定过来世共游江湖的女子。
他不敢想林殊会如何难过伤怀。
“景琰。”林殊打断了他,“你喜欢我的。”
这是他从没想过宣之于口的秘密,前世它随着帝王的棺椁一同入葬,深深埋在黄土之下。
却不想林殊将它挖了出来。
摊开放在了阳光之下。
林殊的手贴在景琰瘦削的脊背上挡住了他的退路,“你知道许多我不知道的事,现在我也告诉你一件你一直不知道的事。”
他凑上前在景琰苍白的唇间轻而浅地亲了一下,看着景琰那如深潭静水的眼睛。
“早在十九岁之前,我就喜欢你。”
“这种感情不是剥一身皮肉换一个名字就能改的。”
“你觉得只有十九岁的萧景琰才能喜欢林殊,可你忘了正因为此刻的你,现在在你眼前的才能是我。”林殊抓着景琰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心跳声和暖热的体温一起传递到了景琰的指尖上。
心跳的声音稳而坚定,并非是身中奇毒的时疾时徐虚弱紊乱的声音。
而那只手却变成了苍白的颜色,也没有了握弓持刀会留下的茧子。
说着亲了亲他的眼睛。
嘴唇传过来的温度像是化开了结在眼中的那层冰,很多觉得已经过去的,早就疼得麻木的往事又再次翻到眼前来。
失去小殊,独自戍守边防时。
听到梅长苏战死后,独守大梁的那些日日夜夜。
折断朱红铁弓,收到兄长的那一纸白笺。
握住父皇的手的时候。
拜别母妃的时候。
竟然都渐渐疼了起来。
一时像是喘不过气来一样,在林殊面前竟然就像是忽然乍融的冰块,全都倾泻出来。
第一颗眼泪滚出来的时候,他把自己禁锢在上一世的坚冰就碎裂开了。
随着一滴滴落在林殊手上的眼泪,他感觉到自己胸口慢慢有了温度。
在此刻,他才真真切切的活了过来。
——————
北境换了聂锋去镇守,林殊便留在了琅琊阁。
蔺晨说他不是琅琊阁请来的客人亦不是病人,便派了几件事让他帮忙来顶替逗留时日的饭食茶水钱,林殊偶尔会下山,用自己的生面孔去处理一些江湖事。
多数时候,他还是留在阁中景琰的屋子里陪他。
夏日琅琊阁上草木青翠,骤雨打在山谷里树叶间的声音连成了绵密的一片。
连日的阴雨让景琰的伤处有些疼,林殊就陪景琰坐在屋檐下一边赏雨一边说话。
讲他在外戍守那几年时遇到的奇人趣事。
任何一件事,怪异的,离奇的,惊险的……经林殊的口说出来,都有别样的有趣和动人之处。
林殊讲到了江湖中的奇遇,讲到了自己偶然机会学到的几个剑阵。
景琰想起了庭生击败百里奇的三人剑阵,便问道,不知两人是否能够施展。
林殊略沉吟片刻,剑阵中的道理是一样的,只是少了一人变化少些,说着找了纸笔,在纸上画了八卦图,两人就用手指一步步地在纸上演练着步法变化。
景琰错了一步,两人的手指就缠到了一起去。
林殊的手掌上有他握住梁帝匕首时留下的伤痕,景琰的手指上也留着坠崖时拼命握住尖石留下的伤。
扣在一起,便再没松开。
————
到了秋日,金陵传来消息,大梁皇帝的皇长子萧承庭被册立为太子。
据说此事是由静太妃提议,言侯上朝奏请的,景琰曾经位及东宫,如今新君即位不久回朝,若有心人借此利用靖王的身份兴风作浪,以皇上的立场就一定要有所对应否则无法服众。立太子既是安稳民心也是保全他。
景琰自是能够体会这份苦心,但他的神色里,还有更多难掩的喜悦和欣慰。
敬告天地宗庙之后,皇帝去巡查了江左十四州的秋收。
回京时,天子特意换了寻常车驾只带了三两仆从绕路到琅琊山下,遥遥向上看了一眼。
他怎会不知道景琰不回金陵并非是他信中所述的游览江湖而是受了重伤。
小时候他受了伤,便会躲在林府里,不敢回去让兄长和母亲看到。
如今仍是如此。
还好仍有林殊陪着他。
至于自己……知道世上最牵挂的亲人还在,就已经是最大的满足了。
萧景禹永远记得他给景琰寄去的一纸白书。
为君他尚可以俯仰无愧,可作为兄长,他却对弟弟不好。
萧景禹在山下站了两个时辰几次犹豫之后仍然转身进了马车,眼见琅琊山逐渐隐入夜雾中。
马车刚要走时,忽然听见砰砰两声清响。
原来是车顶上落了两颗石子。
稍后又是两颗。
景禹叫停了马车,再抬头往山中看。
隐约在山道上看到了一前一后两个骑着马的人的身影掠过。
景禹忙从马车上下来,迎了上去。
景琰下马的时候,林殊在身边不着痕迹的扶了他一下。
兄弟在暮霭中重聚,萧景禹假装看不到弟弟手腕上的刀痕和他尚不能持缰绳的右手,只是笑着与他再三定了一个月后的归期。
走的时候,萧景禹要走了景琰的马,“这一路风光很好,我想骑马回去。小殊,你带着景琰骑马回琅琊阁,山路湿滑要小心些。”
又忍不住对景琰说,“伤未好便不要再随处走动,更不准一个人骑马。”
分别的时候,萧景禹忽然想起来什么,转回身来,
“刚才谁往马车上扔的石子。”
林殊眼睛也不眨地迅速回答,“不是我。”
景琰看了林殊一眼,“……是我扔的。”
萧景禹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终于笑了出来。
——————
十月,琅琊阁上落上了今冬第一点雪。
初雪总是绵密着不成片,还留着一丝落叶的气味,落在地上很快就融化了。
要等到安静的一夜过去,打开窗子,才能看到漫天漫地的白。
有了林殊的琅琊阁总是热闹极了,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真切的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小童轻轻踮着脚在落了雪的石阶上走过的声音。
明日就是两人启程回金陵的日子。这一晚,蔺晨拿了酒来和林殊到山顶去喝。
两人喝到了半夜,蔺晨说,“我去了趟东瀛,给飞流找药,或许能解一些他幼年中过的药性。”
“船出了些事,在路上耽误了将近半年的时间。”
“回来时,他们两个都已经去了大渝了。”
“还好找到了……”蔺晨看着林殊,似乎又不在看他,“他一直叫你苏哥哥……或许在他眼里,你们真的是一个人。”
——
早上景琰已经准备好了行装,门口也有仆从牵来早就备好的马。
他们要回去了。
林殊把扇坠还给蔺晨,蔺晨立刻装回到自己的扇子上扇了两下,把趴在蔺晨身边睡着的飞流给冻醒了。
林殊便用手团了个雪球,朝飞流扔了过去。
飞流觉得好玩,立刻扔了回来。
蔺晨本来拢着袖子凑过来,一会儿我要偷袭林殊,你可不准帮忙。
看景琰挑眉看他,蔺晨立刻也板起脸来,不准玩雪,这是医嘱。
却不知在院子里你追我打玩得正好的两个人忽然同时转过身来,一左一右两颗雪球又准又狠地对着蔺晨就砸了过来。
“哎小没良心的!我昨天给你三个甜瓜吃,你就这么对我!”
“林殊你要是没我你就是鳏夫了!”
“……。”景琰俯身用左手团了个雪球。
在蔺晨靠在树后躲闪林殊的时候,景琰把手中的雪球照着树冠扔了过去。
一树的雪哗啦啦的落了下来。
树下的人顿时从头到脚一身素白。
“到底是没良心。这才几个月,就帮着他来打我了。”蔺晨抖了抖身上的雪,转身半真半假地问飞流,“你苏哥哥如今要走了,去金陵,你怎么办?”
“去。”飞流说。
蔺晨笑得有些苦涩,“我就知道你——”
“送他。”飞流把话说完了,然后眨眨眼睛看着蔺晨愣住的模样,“不行?”
————
长靖二年十月,皇七弟萧景琰自北境生还而归,皇帝率百官在城门相迎。
尾声
长靖四年春,天子的车驾浩浩汤汤的向着九安山而去。
穆青袭爵的那年刚好南楚犯境,他与霓凰一直守在南境不能抽身入京,如今趁着三年丧期已满,他跟着姐姐一并来了金陵,补上了袭爵的仪典,正式承继了穆王府。
这是三年丧期后的第一次春猎,一众小辈们早就翘首盼了许久,行猎的令箭一发,便都骑马举着弓箭进了林中。
————
十五岁的太子萧承庭已经长得很高了,无论骑马还是射箭,在同辈人里都是顶尖的好手,进了猎场不过一会儿功夫就猎到了一头鹿。
按照惯例,到了猎场,太子猎到的第一件猎物应该供给父皇以示孝道。
景禹收了鹿首,吩咐太子把其他的鹿肉分给宗亲长辈们。
庭生割了一只鹿腿亲自清理干净,把其余的部分交给侍从打理,打算等自己再猎些兔子回来,一并烤好了给景琰送去。
回来时却见自己的父皇已经把鹿腿烤好了。
而且烤焦了。
————
景琰和林殊还有霓凰一上午都猎到了不少猎物,景琰还亲手猎了只鹿,三人便像少时一样把猎物都挂在马上,自己牵着马沿着林边的小河慢慢往回走。
忽然听得头顶一声雁鸣,景琰反应极快,抽出弓箭搭在弓弦上,却在拉满弓的瞬间似乎牵扯到了胸前旧伤,疼得皱起了眉头。
只见林殊此时站到了景琰身后,右手搭在他的手上,帮他稳住了满开的弓,瞄准了猎物的瞬间,两人的手同时放开了弓箭。
随着弓箭破空的声音,大雁也应声而落。
霓凰叫了声好,林殊过头来笑道,“我从前听人说过雁肉汤的做法,等会咱们去河边打理了它,我做汤给你们喝。”
“我秋天的时候要成婚了,不知道靖王殿下这次可否允准。”霓凰沉声说完之后忍不住笑了出来,“到时候林殊哥哥,你和靖王哥哥可要送我双份的礼,人也必须要到。”
“一定,八大车的礼,还有你爱吃的糖人。”
“那咱们可说准了,你们若不到,我就在门口放两头大水牛,牛角上带着红丝带。”霓凰伸出手来,“咱们击掌为誓。”
——————
豫津还惦记着当年林殊说想要猎给靖王做披风的貂,便扯着景睿去林子里找了半天,竟然真的寻到一只。
景睿看着那白毛小貂在豫津手里不停扭动挣扎的样子,不禁失笑,“这样小的一只,别说是做个披风领子,就算是做只袖边儿也不行吧,你也好意思送。”又说,自家小妹前两日带着孩子与青遥兄长一起回了谢府,母亲十分感激靖王当年的相助,想来自己也应该用心备一份礼物才是。
“嘿,我有个主意。”豫津眼睛亮晶晶的,“我就送他一只活的。眼下正是春季天气又不冷,等到冬天这小家伙长大了,到时候围在脖子上或者趴在腿上就是现成的暖和,而且这小东西养起来又不费事又不占地方,眼睛黑黑圆圆的,多可爱。”
景睿叹了口气懒得说他,就见豫津开心地提着那小貂到景琰面前去,“刚才在林子里转着的时候捡的,不知道殿下是不是喜欢。”
回到营地后就在火旁烤肉的景琰回头看豫津手里的小东西,把匕首往肉上一插,摇摇头答道,“不知道,没吃过。”
还没等豫津反应过来,一旁的林殊和列战英就站了起来,“那很简单,尝尝就是了。”
最后豫津拼死从列战英手上夺回了小貂,亲自养在了自己家里,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不好吃”。
————
穆青记得他小时候是在金陵待过一段时日的,只不过那时太小了,只记得那时言豫津是调戏过他的,林殊哥哥也带他们去吃好吃的,结果牵连出了好大的一件事。
对于靖王殿下,他偶尔会从姐姐的口中听到,却也只是只言片语,也对他充满了好奇。
这个殿下,看起来这么严肃,大约是不爱吃糖的。穆青眼睛一转,就想起来自己怀里有一件东西,
“哦对了,靖王殿下,我这里有一封林殊哥哥给我姐写的信,你要不要看看呀。”
林殊虽然在和霓凰说话,但眼睛其实一直在看着景琰这边,看到穆青一脸坏笑的掏出那张信纸的时候指着穆青一声大喝,“飞流,扔过来!”
林殊的想要飞流扔过来的是信。
但是飞流扔过来的是穆青。
十九岁的穆小王爷还没反应过来就攥着那张包糖粘用的信纸在空中飞了一小段距离砸在了拼命跑过来接住他的准姐夫身上,和聂铎摔成一团。
——————
一日的热闹到了傍晚时才逐渐安静下来。
言阙托豫津带了话,有件东西要转交给景琰,让他在溪水边的土丘处找他。
天色已晚,林殊不放心,便同景琰一同去了。
两人途中遇到蔺晨扛着尚且在挣扎的飞流与自己告别,本来飞流就是不想吃蔺晨熬的苦药才逃到金陵来的,蔺晨要把他捉回去继续吃药。
至于那个蔺晨千辛万苦寻回来的药到底能有多少效用,蔺晨自己也说不好。
“当然不能变成我这么聪明,但或许能让他意识到小美人儿这个名字不太好听吧。”
“好听的。”飞流一边挣扎一边说。
飞流已经和林殊约好夏日的时候要一起去捞鱼,林殊说要教他用机关盒子捉鱼,所以眼下只不过是暂别,蔺晨对两人挥了挥手,就扛着人走了。
在九安山脚下,有一座无名的衣冠冢,里面是秦般若亲手埋下的誉王的一套衣冠,九安山一战后她本来已经逃脱了,却又悄悄回到了这里。
她说这里是萧景桓此生距离所求最近的地方。
言阙站在那里,隔着溪水远远的看着那个小小的土丘。
他将一个盒子交给了景琰。
“这是你父皇生前的交于我的废太子诏书,原先的那封,他令高湛烧了。虽然这封也已经无用了,可我觉得,殿下该看看。”
梁帝交给景琰的两封诏书中,景琰并未打开看过这一封以不悌之罪废太子的诏书。
他打开盒子,看到诏书上写着的却是,太子无德,无法体察圣意,执意领兵出征陷国祚于险地,天意示警。
“无才无德,虽是诋毁了你,却是他的一番苦心。”
“为君为友为夫,他都不能算是‘不负’,可作为父亲,他在最后至少周全了你。”
景琰看着诏书上每一笔都带着颤抖的字迹,看了一遍又一遍,忽然觉得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恍惚中抬起头来,看到林殊的脸孔。
他早已习惯不把心中的事告诉任何人。
没了林殊,他谁也不想说。
但林殊在这里,无论自己说话或是不说,他都能明白。
“小殊。”
“恩。”
“他……他一直到在临死前……都想要救我的。”
一直以来,在景琰的记忆里,他的父亲杀了皇长兄,当着自己的面斥骂林殊是乱臣贼子,只记得他命令自己将林殊的遗物一一丢弃,只记得他对母妃的冷落,对祁王妃嫂嫂死时的不闻不问。
却忘记了他也小时候带自己骑过马,手把手的教他写字,将自己送到祁王府时,他还抱着景琰,说过舍不得朕的小七……
林殊低声说,“记得小时候咱俩打架么,他在人前总是训斥你帮我说话,但到了没人的地方,他捏着我的鼻子说,不许欺负景琰,不然朕捏歪你的鼻子。”
“我当副统领那会儿,经常去太奶奶那儿,有时他也会去。”
“他有一次跟我说,‘今天上朝的时候,听见景琰咳嗽了一声,不知是不是病了。’”
听到这句话,景琰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因为不能出声,所以攥紧了林殊的衣服,像是抓着唯一的浮木一样,哽咽着。
“来世若是在平常人家,他会是个好父亲。”
————
两人在溪边站了一会儿,此时暮色已深,营中升起了火堆。暮春天暖,众人便在帐外席地而坐,摆着矮桌分食着烤好的猎物和自家带来的点心。
霓凰和夏冬坐在一起拼酒,聂铎和聂锋在一旁劝都劝不住。
豫津还在逗弄他新捉来的小貂,结果那貂却钻到了穆青的衣服里,吓得他大叫。
景琰看着那些热闹的场景,不禁觉得似乎在梦中也曾见过。
那时自己也是这样站在一个山丘上,远远的看着他们。
梦里站在自己身边的人问道。
——这一世,可全了你的心愿么。
是。
“景琰,静姨和景禹哥哥等着咱们呢。”林殊走过来握住他的手,“回去吧。”
景琰点点头,“好。”
——完——
一直以来,谢谢大家了。
这个故事的开始,其实就是这个结局。我写完《洞仙歌》之后,觉得这个结局仍然有太多的遗憾,景琰和那些活着的人,可以得到更好的一个终局,所以有了《一世真》。
我不是故意写得这么虐,而是我发现,在这样一个背景条件下,只要萧选在谢玉在夏江在,种种因素在一起,即使开了金手指也会非常艰难。于是就一直捅刀子到了这里。但我一直都避开了不可挽回的致命伤,所有人心中都没有那种无法治愈的伤口。
景琰能在北境活下来,其实是蔺晨 飞流和林殊一起救了他,林殊在大渝那一番厮杀把大渝的兵力引开了。我好喜欢豫津哦,还有穆青也好可爱,都没什么机会写他们QAQ
我知道停在四十一章的话,前世因今世果,一切会画成一个完美的圈。BE比起HE,总是更容易让大家记住。
可我还是希望这是一个能在绚烂之后回归到幸福的故事。我好喜欢景琰和小殊,我想把最好的结局给他们><不需要记住这个故事,只要读到这里时,可以像这样^^微笑就够了。
2016年2月6日
擂文
谢谢大家
[琅琊榜]一世真【四十一】(殊琰)
[琅琊榜]一世真【四十一】(殊琰)
林殊是从聂锋那里知道消息的。
当他看到信上“重伤被困,被逼入穷地坠崖,后遍寻不见,死生未知”数字之时,正是与北燕决战之前。
北燕一连三战皆败,遂与步兵汇合之后盘踞于一山丘之上欲倾尽兵力背水一战。
林殊把甄平和黎纲叫入帐中给他们看了信。
不说黎纲神色剧变,就连冷静的甄平都许久找不出话来。
两人一直跟在林殊身边,是要比聂锋等人更晓得两人之间情谊的。
而这次与之前秋猎遇刺时更加不同,前次是凶险,而如今是在战场之上重伤坠崖,之后的十几日来遍寻不到。
两人都是久经沙场之人,晓得战场上所谓失踪的人百人中尚不得一人能存活,更何况是在茫茫冰雪...
[琅琊榜]一世真【四十一】(殊琰)
林殊是从聂锋那里知道消息的。
当他看到信上“重伤被困,被逼入穷地坠崖,后遍寻不见,死生未知”数字之时,正是与北燕决战之前。
北燕一连三战皆败,遂与步兵汇合之后盘踞于一山丘之上欲倾尽兵力背水一战。
林殊把甄平和黎纲叫入帐中给他们看了信。
不说黎纲神色剧变,就连冷静的甄平都许久找不出话来。
两人一直跟在林殊身边,是要比聂锋等人更晓得两人之间情谊的。
而这次与之前秋猎遇刺时更加不同,前次是凶险,而如今是在战场之上重伤坠崖,之后的十几日来遍寻不到。
两人都是久经沙场之人,晓得战场上所谓失踪的人百人中尚不得一人能存活,更何况是在茫茫冰雪荒山之中。
这些林殊自然也晓得,所以他会作何反应,两人心中谁也没有准数。
黎纲最后还是捏紧了拳头问道,“少帅……打算如何?”
“少帅,让我带些人先过去……帮着找。”甄平咬咬牙说道,其实他很清楚,聂锋一定拼命找过,但都无果的话,现在再让谁赶过去找都是徒劳的。
可林殊不会不去的。
但他身为主将,也绝不能现在就去。
反而是林殊叫住了甄平,“先派人去金陵报信……就说北燕战事结束之后,我要率五千人直接赶赴大渝战场与聂锋部汇合。”
“现在祁王一定被召回京了。”林殊冷静得可怕,“他不会不同意的,你们把列战英叫来,他原本是负责枪兵阵的。给他五千骑兵,让他到这里。”林殊拨开一旁的地图,差点碰倒了蜡烛,“到这个山峰上去。”
“每人带着火油和五十枝箭,射完之后直接从山的西路下山,用最快的速度往大渝去。我打完这场仗会去追他们,甄平跟着我。后续的事情就交给黎纲了。”
“少帅是要……”
此刻的林殊似乎十分镇定,可他刚在扶蜡烛时手上滴了一滴热蜡,他却全然无觉。
“原本打算多收缴一些兵器粮草和战马。现在没时间了,用火攻。”林殊指着帐外的不远处北燕军队在山上的星星点点的灯火,“他们自以为据险而守,我借着这西风把火烧到他们山上去。”
北燕派出的并非是拓跋昊,拓跋昊因为他支持的皇子在一年前获罪而同被论罪不再被重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骁勇却不太通晓兵法的大将。
林殊一开始就用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战法打磨了北燕的气焰和声势。
这一次纠集了全部兵力据险而守的他们,他们听说了梁国太子亲征大渝,料定大梁军心不稳,便打算趁着金陵空虚的时候一举南下,谁知将军在地图上比划的手指尚未指到金陵的位置,就见到营帐之外,万千夹着火的箭矢犹如火色的流星般划破了黑色的夜空。
箭雨如同暴雨一样声势浩大,又戛然而止,然后落在地上的火星就逐渐的连成了片。
火光慢慢映红了天。
火势顺着凛冽的西风迅速蔓延上山,多日来蓄势待发的北燕大军就这样狼狈地被烧了出来。
山下一片林地本来易于隐蔽伏击,北燕军队冲下山去,却被对面山头射来的火箭挡住了锋头,而在他们停住之后,一道火龙从中间将队伍一分为二,原来林中早有一排树木上涂了火油,由箭矢的火星一点就迅速蔓延。
被火墙挡住的北燕士兵只听见隔着噼啪作响的冲天大火,有厮杀声响了起来。
可他们被火势冲散,不要提列阵,连自己所在的部署都找不到。
一时间,惨叫声呼号声和将官的嘶喊声混杂在一起,等另一半军队终于整顿好绕过火墙到了另一面的时候,只看到一地北燕军人的尸骨和整肃了军阵静候着他们的赤焰军。
北燕大将在被斩下头颅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在火中一骑赤色烈马踏焰而来,马上战将一身银甲映着血红火光,如同浴火而生的修罗一般。
一夜天明,战场上是三万北燕将兵的尸首,战后北燕再无战意,上表祈和。
——————
转日清晨,林殊带着甄平与百骑人马离开了北燕,在中途与列战英率领的五千人汇合,一路疾驰至梅岭。
林殊第一次确定的听说景琰落崖的地方在梅岭的时候,浑身一股寒意袭来。
仿佛置身在冰雪寒夜之中孤立无援的人变成了自己。
大渝虽然在上一战中损失惨重,但仍不肯退缩,还与聂锋的部队僵持在梅岭一带。
聂锋向林殊说了战事的经过。
“一开始一直都很顺利,直到大渝的援军和那位军师到了。谁也想不到,大渝舍了五万兵马和他们的皇子不救反而转向奇袭了太子殿下的军队,太子本在与大渝左将军部队作战,再遇到大渝援军夹击,就向南且战且退到梅岭……”
“我带着人找了十日,战线一直在东边,我不能拖得太长太久……就……”
林殊带着五千人一路往北,到了梅岭。
他们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翻遍了梅岭每一块山石。
整个梅岭都静默得可怕。
甄平跟在林殊的身边。
他觉得林殊快疯了。
寻找,每一处林子,每一片雪丘。
无论江湖还是战场,他从未怕过尸体,现在却每看到一个战死的尸首都让他分外觉得恐惧。
林殊不让人靠近,只自己一步一步走过去查看。
甄平盼着不是靖王,却也在内心深处希望这种折磨可以早一日结束。
翻遍了梅岭之后,林殊就带着这五千人一路北去,像一头发疯的孤狼一样,出其不意的夜袭了大渝军边境的一个军营,又往北截断了运粮的部队,尽灭其运粮补给兵士五千余人,之后顺着他们运粮的路线往北寻了一百多里,烧掉了藏在山谷中的粮仓。
至此彻底断了大渝东军的补给。
数千人的尸首染红了那里终年残留的冰雪。
那一日林殊的马与他一身银色铠甲皆被染成了赤红。
大战过后,清理战场的一众赤焰将士听见他们主帅在一声声嘶喊。
那声嘶力竭的声音似乎是在发泄着许多年的不平,又似乎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声音一遍遍的回荡在山谷中,踏着遍山的寒透的尸骨越行越远。
这千里冰封的荒岭,除了无尽的雪和留在这里的征魂,又有谁能听得到呢。
最后赤焰军将所有打扫出来的尸首挪到一处,一把火烧得干净。
林殊看着被火映红的天,忽然转过头来问甄平,声音里带着茫然和困惑,
“你说,景琰去哪里了?”
甄平喉咙动了几下,艰难地说,“少帅……我们回去吧。”
他在火光中等了很久才听到了林殊的答复。
“好,以后我自己再来。”
——————
自从太子的噩耗传来,梁帝几乎都在昏睡着,在御医们越发凝重的神色里,宫中变得越发沉寂。
这一日梁帝醒来后,召集重臣于榻前,言阙与纪王的搀扶下亲口宣召,传位于皇长子萧景禹。
传位之后梁帝只对高湛吩咐了一句,景禹回来了就叫醒朕,之后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时至昏暮,院中的寒鸦落在枯枝上啼鸣的时候,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陛下。”高湛伏在梁帝耳边轻声说,“殿下到了。”
梁帝微微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自己的孩子,大梁未来的主人。
数年未见,再见时已经是死别之时。
他本有许多话要说。
他恨。
多干净啊……萧景禹的皇位。
明明那么多人在争,死了一个,废了一个,枉费了多少谋士的心思,空流了那么多人的血,最后登上皇位的人,身上却干净得连个污点都没有。
昔年萧选为了这个皇位,满身血迹,一身污名。
而他却有个萧景琰,这个弟弟帮兄长把所有不堪的脏污的都挡了下来,包括最后他自己的血,都流在了大渝,半点都没有溅到新君的龙袍上。
言阙和林燮都会高兴的。
他无愧于贤王之名,也无愧于自己的心,无愧于百姓。
至于景琰。
只要萧选不说,萧景禹便一辈子不会知道。
在祁王来之前,萧选一直在想,要亲口告诉景禹这个秘密。
然后笑着对他说,收起你的仁慈之心,想想景琰。你尚且没有留给你弟弟一条生路,还有什么资格宽恕别人?
可如今看到他跪在自己床前,那双通红的眼睛,和平日从未见过的憔悴形容,萧选的心还是软了。
一别数年,两世为父,他岂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怎样的人。
只是不能信罢了。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把长子鬓边微乱了的头发捋到耳后。
——你可知,朕有多么羡慕你。
你有身为君的仁慈和为王的器量。
你有百姓的爱戴,臣子的支持,兄弟不计生死的帮扶。
还有林燮大哥和言阙的信任和期望。
这些有的萧选从未得到过,有的他曾经有过,却已经失去了。
萧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努力的把头挪了挪,靠在了景禹的怀里。
在他曾经最爱的儿子怀中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
国丧钟声响起的时候,林燮的马车正好走过金陵的城门。
林燮慢慢的掀开车帘看着远处的残阳。
很多年前,他也曾和萧选一同策马跑出这座城。
————
林殊回朝的时候,大梁已经换了君王。
丧礼之后的萧庭生听到林殊还朝,扔下手中的笔跑着迎了出来。
在看到林殊的瞬间,他就明白了一切。
——他的父亲再回不来了。
高湛已经被静太妃恩赦可以在宫中养老,他听说林殊归来,便将那封长信呈交给了皇上。
“陛下,先帝有一封亲笔长信,嘱咐老奴转交给陛下和林副统领。”
“父皇……给我和小殊的?”
“是……关于靖王殿下的。”高湛答道,“先帝叮嘱,只有陛下与林副统领可以看此信,万不可再给他人看到。”
说罢带着一众宫人退出了大殿,临走前,他望了一眼还站在殿中的皇长子。
那个十一岁的少年却动也不动。
从林殊进来之后,他就再没动过。
高湛犹豫了一下便亲手合上了武英殿的门,带着仆从远远地退开了。
片刻之后,从殿中传来了恸哭之声。
————
皇长子很快从殿内退了出来。
真相他早已知晓,他的痛不是从此刻开始的,自然也不必等到现在悲哭。
这些年,他几乎是看着父亲一步步的走完这条路的。
他清楚那是尽头只有萧索的死路,却无法阻止他。
因为上一世是他伴着萧景琰走到最后。
萧景琰几乎是个无所求的人,越是这样的人,他所求之事,就越是一个不死不休的执念。
萧庭生不忍阻止。
但在林殊回来之前,庭生都是怀着一丝希望的。
可他终究是失望了。
他知道景琰一定是不想死的。
温柔如他,不会舍得还牵挂于他的亲人流泪难过。
所以庭生才更恨。
想到父亲曾在战场上苦战求存,而自己却不能在他身边,仍然让他埋骨荒野……
方才他就着父皇颤抖的手把信看了一遍。
萧选的信中把一切都说得明白清楚。
却有两点并未提及,一是梅长苏的身份,二是庭生的身份。
前者大概是他顾念到七子的心愿,隐去不提,而后者,大约是梁帝本人也不知晓的事情。
庭生走在宫中,所有见到他冰寒神色的人都恭敬地行礼小心的退避到两旁。
虽然他们都知道了靖王的死讯,却更欢喜着此次赤焰军一战又立下的军功,大渝的一封降表,代表今后十几年的太平。
他们不懂天子的哀痛,也就更加看不到皇长子的。
萧承庭会因为疼爱他的先帝离世而难过伤怀,却没有理由为了皇叔的死而流泪。
这一世,父亲给了他前世没有的一切,却让萧庭生找不到一个可以放声一哭的地方。
他恍惚地一步步走着。
竟然走到了禁军统领的屋舍前。
已经从西境归来半月的蒙挚正在屋内与其他人重新布置大丧之后的巡防时间,看见庭生,所有人都是一惊之后跪下行礼。
“都下去,离开院子……我有话对蒙大统领说。”
皇长子咬着牙,确认除了蒙挚以外的所有人都已经远远离开之后才一言不发地关上门。
“殿下……你怎么……”蒙挚还未说完话,就见那个孩子扑到自己怀中,嘶声痛哭起来。
“父亲,再也回不来了……”
————
林殊在宫中留了半日,又去见过静太妃之后回到了林府。
林燮和晋阳长公主已在家中等着他。
“父帅,母亲,有一件事,希望你们允准。”林殊声音不大,却坚决地说,“孩儿打算自请戍守北境,不再回京。”
“小殊……!”晋阳公主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本能的被儿子眼中的决然吓到了,“你要做什么?你去北境做什么?”
“我……找景琰。”
“你找过了!你找不到才回来的!”晋阳将儿子抱在怀里,却发现林殊全身冷得可怕,身为母亲的直觉让她能清晰的感受到儿子此刻的痛苦,不禁跟着流下泪来,“那北境尚有残兵,你如今再去,一来一回已经过了半载,你去哪里找他!”
“找不到,我也要守着他。”
“那皇上呢!你忘了,你要辅佐的人刚刚登上皇位。”
“我对景琰保证过,要守着大梁……也要守着他。”
“小殊……!!”“小殊。”
一直未开口的林燮正色问道,“北境初定,戍边安民的职责之重你可能承受?”
“能。”
“你身为人臣,须知自己的才干亦可在朝中有所作为,而戍边将领并非非你不可,你还是要去?”
“要去。”
“靖王就算活着,也未必还会在北境。”林燮沉默了半响,“而且他心性忠烈,若是被俘,定会一死,你此去,守着的只是荒岭枯骨。”
“……。”
“小殊,我晓得你和景琰自幼的情分,可就算是如此,景琰也一定不希望你……”
“母亲。”
林殊打断了她的话,他抬起头,解释道。
“我喜欢景琰。”
刚才那许多劝说和质问,这一句回答就足够了。
林殊跪在地上,又说了一遍,委屈得像个孩子一样,
“我喜欢景琰。”
————
“林殊可在?”
“林殊可在?”
门口忽然传出了稚嫩童声,过了片刻,黎纲匆忙进到前厅,“门口也不知怎么进来了两个孩子,说是……琅琊阁的仆从,来给少帅送一件东西。”
林燮一愣,“……琅琊阁?”
“让他们进来吧。”
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童走了进来,对着林燮和长公主微微一礼,他们捧着一个精致的机关盒子,上面有一个琅琊阁专门的标志。
凡是名字上过琅琊榜的人,都在琅琊阁中有一个这样的匣子,里面存放着他的一应相关,巨细靡遗,其中有常年上榜者,其机关匣大得连两个成年男子亦不能搬动。梅长苏虽未至榜首,却常年在榜中上位,他的匣子却只有方寸大小。
两个童子用两把精巧的钥匙在匣子的两端的小口各自插了进去,又转了其顶上的三重机关,才将匣子打开,然后恭敬地送到了林殊的手上。
盒中只有一张白色绢帛,上书“遥映人间冰雪样,暗香幽浮曲临江,遍识天下英雄路,俯首江左有梅郎。”
和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珍珠。
林殊刚在宫中看过梁帝的亲笔书信,信中提到梅长苏是上一世襄助景琰的一位谋士,这一世并未出现。
刚看时心中太过伤悲以至于没有细想,梅长苏江湖琅琊榜上有名,为何梁帝信中会笃定的写道“故此世上并无梅郎”。
再看到如今匣中珍珠,一切才有了答案。
——因为林殊尚在。
“原来,世上真的没有梅长苏。”
原来这些年来陪着他的,都是一个从来不曾存在的人。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走完如此难行的路。
“少阁主说,若是林殊来拿,就交给他这个盒子。”
“少阁主说,若是靖王死了,就交给林殊这个盒子。”
“珍珠是靖王给少阁主保管的。”
“少阁主令我们放进这个盒子里,给林殊看。”
“先生说,此中事,他不该说,也不愿说。”
“林殊却不能不知道。”
两个童子一唱一和地说完,便朝着堂上一礼,又径自转身离去了。
从看到珍珠的那一刻起,林殊就都明白了。
为何梅长苏与他破除铁索连舟的计策不谋而合。
为何景琰提到梅长苏时都会露出安心的神色。
为何景琰在伤重时,那一声声的“苏先生”带着溺水之人一样的惶然无助。
为何《翔地记》中都有批注,山峰有奇险,登之远望,有蝃蝀在东贯入长河之景。
【有一江湖奇士江左梅郎入京,此人乃赤焰旧人,原名不得而知,在京化名苏哲。】
——他是我母亲的一个故人之子,叫梅长苏。
【他暗中相助景琰助其谋划大事,助其为赤焰翻案雪冤屈,扶持他登上东宫之位。】
——景琰,你不适合皇位。
【景琰今生所谋,多为梅长苏前世遗策。】
——那个梅长苏,是在害景琰。
【这一世,赤焰仍在,故此世上并无梅郎】
——大渝战事皆如所料,苏先生常在左右,累出妙策。千里之外相望不及,无劳忧虑,亦盼珍重。
——世上从来没有梅长苏,这些年来,他都是独自一人。
【你这次去东海,听说那儿有很多珍珠,你带回来一些给我玩。】
——那颗珍珠……交给他的人该是十九岁的萧景琰,不是我。
林殊死死攥着珍珠,大笑着落泪,
“……原来是我…………”
——————
元祐五年九月,皇七弟萧景琰发丧,立衣冠冢,殡于靖王府。梁帝亲至执丧,置木弓于棺内。同年秋,赤焰军少帅林殊赴北境镇守大梁边境。
——待续——
【有一江湖奇士江左梅郎入京,此人乃赤焰旧人,原名不得而知,在京化名苏哲。】是梁帝给祁王的信。
[大渝战事皆如所料,苏先生常在左右,累出妙策。千里之外相望不及,无劳忧虑,亦盼珍重。]这个是景琰在战场给小殊的信
[琅琊榜]一世真【四十】(殊琰)
[琅琊榜]一世真【四十】(殊琰)
萧选并不知道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多疑而警惕的性格让他即使在病榻之上仍能在宫人与往日有些微不同的举止和神色中闻出了一些不安的味道来。
静贵妃今天也没来,只是派人送了药和药膳过来,梁帝勉强地喝了药,又喝了口汤水,就疲倦地躺回床上了。
昏睡的时间越发多了起来,醒着的时候,也只是无尽的疲惫,比从前和林燮大哥还有言阙在猎场上打了一整天的猎还要困倦。
萧选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好在昏睡并不无趣,原先混乱又模糊的梦境逐渐清晰起来,他可以看清楚梦中每一个人的脸孔。
他又见到了他想见的人,见到了景桓,见到了景宣。
还有承庭,可他不知为...
[琅琊榜]一世真【四十】(殊琰)
萧选并不知道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多疑而警惕的性格让他即使在病榻之上仍能在宫人与往日有些微不同的举止和神色中闻出了一些不安的味道来。
静贵妃今天也没来,只是派人送了药和药膳过来,梁帝勉强地喝了药,又喝了口汤水,就疲倦地躺回床上了。
昏睡的时间越发多了起来,醒着的时候,也只是无尽的疲惫,比从前和林燮大哥还有言阙在猎场上打了一整天的猎还要困倦。
萧选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好在昏睡并不无趣,原先混乱又模糊的梦境逐渐清晰起来,他可以看清楚梦中每一个人的脸孔。
他又见到了他想见的人,见到了景桓,见到了景宣。
还有承庭,可他不知为何是一副仆役的打扮,穿得灰扑扑的,跟在蒙挚的身后,脸上也没有平时的笑,怯怯的看着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警惕。
忽然这个孩子的目光落在了席间的一处,原本黯淡的眼睛顿时一亮,虽然他低着头,但萧选还是看清楚了。
曾经年幼的景禹看到自己,也是这样的目光。
是孩子看父亲的眼神,崇敬中带着满心的依赖。
萧选顺着承庭的目光找了过去,他以为会找到从不曾在自己梦中出现的景禹。
可他看到的是景琰。
这是萧选第一次在梦中看到景琰,他穿着一身郡王的衣服,脸上没有一点笑意,端起杯子的手上还能依稀看到些持枪纵马的军人会留下的痕迹。
他坐在那里,明明是热闹的酒宴,却仿佛没有人看得到他,而他似乎也习惯了,独自饮酒。
苏哲就在他不远的地方坐着,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中明明尽是算计和恨意,可当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景琰身上时,却在一瞬间多了一丝明显的暖意和温和。
萧选放了心,原来景琰在,他不是苏哲,不是那个乱臣贼子。
可奇怪了,林殊呢?
那个无论做什么都会和林殊一起的景琰,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对了,林殊是副统领,这么些年来,和景琰早就生疏了。
就像自己和林燮大哥一样。
记得景琰小时候常常和林殊一起玩闹,形影不离。
景琰第一次握着木剑时,用稚气的声音认真的说会保护小殊的时候,萧选仿佛看到了那个面对猛兽时曾经拔剑站在林燮身边的自己。
他就对林燮说,咱们终有一天要老的,老到不能庇佑他们的时候,就要他们互相扶持着活下去了。
站在林燮只是一笑,有七殿下在身边,小殊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萧选知道他为何笑。
因为自己终究是负了林燮,负了言阙,为君为友,辜负他们的期待和付出,他因为他们的襄助才得到现在这个地位,自己坐拥天下,却变成了个欠了还不起的债的穷人。
昔年的抱负和承诺言犹在耳,言阙和林燮都守着他们的不变,可自己却已经变得不复当年。
林燮怎么可能不恨,怎么可能不反,所以他才拥兵自重,所以他才拥护祁王,所以他才勾结大渝——!
大渝……
梦中的一切都随着这两个字开始崩塌。
一张张面孔开始在眼前飞速的闪过。
莅阳跪在金殿之上,双手捧着一封手书扬声而诉,“十三年前,谢玉与夏江串谋,诬告赤焰军主帅林燮谋反,并诬告赤焰军谋逆是由祁王主使,使祁王和林帅身受不白之冤,满门被灭。”
字字声如蒲牢,震得梦中天地都在为之震颤。
萧选发现自己站在武英殿中,殿中景琰一袭红衣,挡在苏哲前面。
他的胸前抵着一把剑。
萧选慢慢的低头,看到剑柄握在自己的手中。
铛的一声,剑落在了地上。
他指着苏哲,声嘶力竭,“你就是那复活的乱臣贼子!原来你就是——!”
是他帮着景琰登上了太子之位。
原来他一直都在景琰身边。
萧选从梦中慢慢睁开了眼睛,口中喃喃地念着几个名字。
晋阳。
乐瑶。
赤焰。
林燮。
景禹。
每念一个,他浑浊的眼中就清明一分。
原来那些未出现在他梦中的人,已经被他亲手杀死了。
直到他念出最后一个名字。
——林殊。
一旁伺候的高湛听到声音,走近床边来俯下身轻声道,“陛下。”
“高湛,叫太子过来。”
高湛迟疑了一下,“陛下,眼下军情紧急,太子在东宫日日处理军务,只怕……”
“你去问他……还记得朕寿宴那日,与他有一局未下完的棋么。”见高湛似有疑惑,梁帝努力的撑起身子,“你只管去问就是了。给朕换身衣服……朕不能这副样子见他。”
————
景琰走进养居殿的时候,穿着龙袍的梁帝正靠坐在床上,身边放着一个棋盘。
“说好祝寿宴会之后下完的,”梁帝一个一个的摆着棋子,时而犹疑一下,“结果当日朕回宫就摔了棋盘……还记得白子怎么摆的么。”
“太久了,不记得了。”
“……也对。”梁帝也便放弃了,把棋子随意掷回棋盒里,招招手,示意景琰走近些坐在床边。
景琰搬走了床边的棋盘,站在梁帝床边,任由梁帝眯着眼睛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仔细的打量他。
“朕怎么没早一些好好看你的眼睛呢?”梁帝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坐过龙椅的人,眼睛是和他人不同的,朕早该看出来的,从淇水那年开始……不,更早,也许就是梅岭那年,对吧?”
“若是朕早些年想起来,你也就不用费这些功夫了。”皇帝讥诮地看着他,“朕自会杀了夏江和谢玉那些小人。”
“你也会杀了林帅和小殊,还有一切曾经在上一世悖逆过你的人。”景琰平静地说,“我和母妃,也难逃一死。”
“……”梁帝沉默了良久,点点头,“不错,你说得对,朕若能早几年想起来,断不会容下你。”
“梅长苏当年对朕说,说朕不懂景禹,更不懂你……朕真想叫他来看看,你变了多少。”
“你变得满腹算计,喜怒不露于人前,你变得和他一样……”
“可惜啊,上一世林殊没活到看着你变的那天。景琰,若他活到了你为帝的时候,你也会像朕对林燮那样对他的……年复一年。等他灰心的时候,他会负你的。”
“林帅重伤仍在西境坐镇,言侯也回到金陵,他们仍在守护你的天下。”
梁帝听到林燮重伤几个字的时候,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嘴唇动了动,良久,问出的是另一句话。
“你已经让景禹回京了?”
“没有。”
“储位的事情尚未解决……他回来便有争位的嫌疑,你替他想得倒也周全。”梁帝枯朽着声音笑了两声,“只是你现在是太子,朕死后,纵使你想让位,林燮,林殊他们也支持,景禹那个死脑筋,也一定不会接受,你打算怎么做?”
“……儿臣说过,不会陷皇长兄于两难之地。”
“你会让自己消失在世上,朕无嫡子,京中你留着的三个皇子又都不成气候,到时候无论立长立贤,论人望论才干都是祁王,名正言顺……当年梅长苏的智计,你都学会了。”萧选抬起手指晃了晃,“可你威胁不了朕——那个秦般若之所以怕你,因为她觉得你连自己都可以舍弃,更不会在乎其他人的性命,你随便用滑族和她的性命要挟,她就什么都招了。”
“那是因为她不懂你,在你心中,重过自己性命的东西太多……而这个世上你牵挂的人如此多,你怎么舍得死?死不过是你无路可退时的一步棋罢了。”
梁帝伸出如同枯木的手指,轻轻指了指景琰,
“你算漏了一件事,景琰。”
“皇帝恨透了你的算计,可身为父亲……他却想放你一条生路。”梁帝抖着嘴唇,方才的一番话已经消耗尽了他的力气,“朕会写诏书,废了你的太子位,立景禹为帝。”
“但太子乃储君,东宫之尊,非重罪不可废立。告诉朕,你给自己准备了什么罪状……”
“暗害兄长。”
梁帝猛地抬头,“你把景宣怎么了?”
景琰淡笑一下,如今的他,已经不在乎这样的误解。
“越嫔谋害兄长,誉王兄流放时的马车上,是越妃派人做了手脚……儿臣知情未报。”
梁帝呆愣了片刻,慢慢点点头,“也对,景宣的性子,只要被打入了泥沼若无人帮扶就再也站不起来,以你的傲气是不会动他了。”
“原来……害了景桓的,真的是她。”
“……”景琰没有说出他查到的另一些事,比如跌落崖底的马骨上发现了一根吹针,而当日誉王因为自己乘坐的马车因山路颠簸而损坏所以和王妃共乘一辆。
越嫔害人是真,秦般若又已死,这些事情皇帝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
“朕太了解越氏了。她狠,却不够聪明,算计别人的时候总忘记给自己留余地……你也一样。”
“你想好了么,知情不报算从犯,就算能活下来,也不能再回金陵了。景禹的性格朕了解,他虽然宽仁,可这种兄弟阋墙的重罪,他不会原谅你。”
“祁王即位,你是立过储位之人,他身边的人定然容不下你,就连林殊,林殊也有他的立场,也未必会帮上你。”
“林燮和景禹,还有林殊,各个都是自命清高的人,你做的那些事早就与他们是两路人了……这些你都知道么。”
“……是。”
梁帝大笑,之后是一阵掏空心肺一样地咳嗽。
“朕当年误信了小人,害了景禹,害了林殊林燮……上一世能做的太少,这一世,朕把皇位给他,还他们一个至纯仁善的君王,河清海晏的天下,算是还债了。”
“朕让所有人都如愿了……可你呢?”梁帝的声音忽然颤抖起来,“景琰,你可愿意原谅父亲吗?”
景琰沉默的看着眼前这个穿着龙袍佝偻着脊背的老人。
他其实不必穿上龙袍,在景琰的眼中,萧选一直都是皇帝。
只是作为父亲的他,距离景琰太遥远了,远在上一世,萧景琰的天地崩塌之前。
萧选大概永远不会明白那种感受,一直没有经历过阴谋和死亡,诬陷和诡计的孩子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挚友兄长,天地色变,而他唯一可以依赖的父亲却是一切的始作俑者,他的坚持和挣扎换来了十一年的放逐和漠视。
他跪下来,犹豫了一下,握住了老人枯瘦冰凉的手。
轻声道,“儿臣也如愿了。”
梁帝一愣,半响才发出一声长叹,“你去吧……朕还要交代高湛一些事。”
————
梁帝亲笔写下两封诏书,废太子那一封时,他在写到“不悌”两个字时停住了笔,将写了一半的这封扔进火盆里烧了,提笔重新写了一份。
同时写好的,还有一封长信,写到后来,梁帝要高湛抓着自己的手才能拿得稳笔。
“高湛,两封诏书你给景琰送过去……至于这封信,你一定贴身收好,在景禹登基之后,挑个稳妥的时候交给他。”
见老太监哭着将信小心收好之后,梁帝才安心的躺回床上。
两生两世,他都没为这个儿子做过什么,他们早已不似父子。
最后最后,他才意识到,褪去了这身龙袍作为一个父亲的自己,能为自己的儿子做的事太少太少了。
他喃喃道,“景琰,我把你兄长还给你。”
“父亲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
————
景琰从高湛手中接过诏书,只打开查看了立新帝的那一封,便对高湛说,“为免父皇病中劳神,我出征的事和前线的一应战报都不必禀报。”
高湛又看了景琰手中那封未曾看过的诏书一眼,迟疑了一下之后恭顺的应道,“……老奴知道了,请殿下安心。”
出征前一夜,太子未带一人,轻骑夜行,敲开了言侯府的门。
豫津和景睿皆随林殊军队去了北燕战场,此刻深秋,寒夜中落叶萧索之声不绝于耳,让言府显得更加冷清安静。
言侯果然在家中,着一袭黑衣,备了一壶热茶,似在自饮,却又像在等人。
“寒夫人刚刚来过,她带儿子来金陵了却夏江的事,之后送他去了战场。她释然,却又忧心忡忡。任凭是什么人,只要有心,就能了却了得了‘事’,却了却不了‘牵挂’。”
“我猜到殿下或许会来,却不知道你将要托付与老夫的,是事,还是牵挂。”言侯说话时,还在打量着这个大梁未来的天子。
他从不觉得贴近距离,能把一个人看得更加清楚,只是他却忍不住这样打量他。
若以物喻,萧景琰就像不见底的潭水,世人皆以为是潭水变得浑浊的缘故,可若走近潭边捧起一捧来,却发现潭水澄澈如玉。
眼前的青年,不过在世间度过了二十多个寒暑,以一个皇子来说,他的经历虽不能算平顺却也没有大波大浪,可到底是怎样的机缘才能让他变得如此望之不透的?
比如今夜。
言阙猜到他会来。
但言阙不知道太子希望自己做的,会是什么。
京中尚存一位病入膏肓的皇帝,三位不堪大用的皇子。
像是一局残局。
越是到了这个时候,每个子每一步都不能走错。
他和景琰都知道,请言阙出面稳定京城乱局是景琰此时必走的一遭棋,只是这招棋是对是错,此刻连言阙本人,都无法给出答复。
“太子是怕什么?若怕动乱,老夫虽不是武将,可若给我五千人,我也能守住金陵不乱。”
“若怕朝政不稳,太子殿下您精心挑选出来的六部尚书个个都是干练的人才,有他们在,朝廷不会乱。”
“或者。”言阙停顿了一下,眼中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景琰的反应,“你怕的是在你离京期间,东宫之位会乱?”
“都说言侯观人入微,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我今日来,想问言侯一句话。”景琰不答反问。
他站在那里,如同一株不折不弯的梅树,傲然无争,“祁王萧景禹,与我,何人更堪大任?”
言阙久久不言。
昔日以一人一口破三国会盟时,出口的每一字都是斩断联合的利刃。
他晓得,此刻无论出口的是哪一个名字,恐怕都有不输给当时的分量。
“若是易地而处,祁王殿下绝不会问出这个问题。”
“为君者,应当时时律己,而不是责己。
同样下一个诏令。
有的人想的会是自己不会有错,有的人会想的则是不能有错。
同样一个错误。
有的人会把它当成一次教训,有的人则会把它当成自己的罪过。”
言阙并不知道这个答案会带来如何的反应,他说完之后,端详着太子脸上每一寸的变化。
但那双如墨一样的眼睛毫无变化,仿佛他早就知道言阙的答案,只是想等他亲口说出来。
景琰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郑重的放在言阙面前。
“这封诏书,还请言侯代为保管。”
言阙大笑,“太子明知我更属意于祁王殿下,却还让老夫代为保管诏书,不如交给静贵妃娘娘……”说完这里时,言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神色骤变,“等等,难道……”
景琰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言侯可以打开盒子查看,“这是父皇亲笔所写,传位于祁王兄的诏书。”
直到看到诏书中“传位于皇长子萧景禹”几个字,言阙才真切的信了。
他何等悟性,太子此刻托付这封诏书的目的,也昭然明朗起来。
废黜太子应该在先,可现在动乱之时不能再议储君废立动摇军心,故而一切要等到战事平息。
景琰未说的言侯也明白。
梁帝的身体,或许拖不到一切平息的那日。
“我此去一战不知何日归期,若父皇在这期间……这里还有一份废太子的诏书,到时一切拜托了。”
“若我归来时父皇尚且安好,便先行废立之事,只是无论哪种情况,诏书在言侯手中总比留在宫中比较稳妥。”
言阙点点头,忽然又想到一事。
“殿下,老夫愿意带头弹劾殿下……”言阙上前一步,“虽不知殿下给自己预备的罪名是什么,但能动摇东宫之位的肯定不会是轻罪。不若由老夫出面。”
“争不过,总比获罪让出要好一些。”言阙见景琰并未为之所动,“对您和祁王殿下都是。”
景琰未置可否,只是叮嘱道,“还有一件事要拜托言侯,皇长兄在我出征期间绝不能回京。”
言阙点点头,景琰出征回来之后就会宣布废太子,若这时祁王在京中,难免会有人议论他在太子不在的期间做了什么。
“老夫明白了。”
“一切有赖言侯了。”
言侯对着景琰深深躬下身去,郑重一礼,“臣必然倾尽全力,不负所托。”
——————
元佑四年秋末,太子领七万兵,整合当地戍防军五万共计十二万人,迎战大渝。
在出征的将领中,赫然有持符监军梅长苏的名字。
当梅岭的寒风再一起吹打在脸上的时候,景琰发觉它比记忆中还要冷了。
十九岁的他也曾单骑驰马来过这里。
转眼又十二年,他重回到此处。
这里曾是梅长苏的开始和结束。
他的血和命,足够大渝用两世的败绩来偿还。
——苏先生,请再助我最后一程。
翌年春,在北燕和西境都送回大胜的捷报时,大渝战场上传来的却是大渝折兵七万,梁军大胜,而太子萧景琰重伤坠崖的消息。
静贵妃令高湛告知梁帝。
梁帝闻之悲恸至极,但东宫之位不能空悬,遂召祁王回京。
——待续——
这里先剧透一下:
景琰不是故意陷自己于险境的,因为大渝有坏人的(比划比划。
还有梁帝和景琰的对话,不要单纯的用黑和白去看梁帝。我觉得他无论何时首先是一个皇帝,他为何会露出父亲的一面,一是他也是两世为人,混沌至死方得一丝清明。再者因为他如今的皇权被强行的剥离了,没有坚甲,他只是一个虚弱无助的老人,他的歉意是真的,他对景琰说“若是几年前我想起来这一切,我不会放过你”也是真的。
无论善恶对错,最后的最后,他做了一位父亲该做的事,作为一切的因,他了结了自己欠下的债。
PS:妹有火寒毒。
[琅琊榜]一世真【三十九】(殊琰)
[琅琊榜]一世真【三十九】(殊琰)
——“……你到底是谁?”
林殊原本站在门口,见景琰走出殿外就往前走迎了一步,正好听到了追在他身后的梁帝的这句话。
“你是苏哲……!怪不得你一直不在朕的梦中,你就是那个苏哲!你不是朕的景琰!”
林殊见梁帝披头散发裂眦嚼齿的模样,只当他是气疯了,并未将话放在心上,命两旁的禁军关好养居殿的门,再让高湛进去侍候。
在关上门时犹听见梁帝在里面大笑,“原来你就是那个苏先生…苏先生…哈哈哈!”
‘苏先生’三个字犹如一个惊雷,让林殊一下子愣住了,再转头看向景琰。
才看到他面白如纸地愣在原地。眼睛里是他从未见过的恐惧。
林殊叫了他好几声他才缓过神来,可目光中惊...
[琅琊榜]一世真【三十九】(殊琰)
——“……你到底是谁?”
林殊原本站在门口,见景琰走出殿外就往前走迎了一步,正好听到了追在他身后的梁帝的这句话。
“你是苏哲……!怪不得你一直不在朕的梦中,你就是那个苏哲!你不是朕的景琰!”
林殊见梁帝披头散发裂眦嚼齿的模样,只当他是气疯了,并未将话放在心上,命两旁的禁军关好养居殿的门,再让高湛进去侍候。
在关上门时犹听见梁帝在里面大笑,“原来你就是那个苏先生…苏先生…哈哈哈!”
‘苏先生’三个字犹如一个惊雷,让林殊一下子愣住了,再转头看向景琰。
才看到他面白如纸地愣在原地。眼睛里是他从未见过的恐惧。
林殊叫了他好几声他才缓过神来,可目光中惊惧和哀切还未来得及遮掩。
林殊心里一疼,想着这一路他是不是一直这么走过来的,就更加难过。
景琰和蒙挚还有承庭都称呼梅长苏“苏先生”,而梁帝口中的‘苏哲’也是“苏先生”,可为何梁帝会说景琰是苏哲?前者或许是巧合,后者或者是梁帝怒急攻心的口不择言,可最让林殊在意的是景琰听到之后的反应。
以他这些年磨练出来的性格,即使做不到不为所动,即使真的是梁帝知道了梅长苏的存在,也不该是一副惶然悲切的神色。
林殊将他所知的梅长苏的一切细细想来,却想不透其中关节,眼前便是灯火通明的东宫,也没有功夫再想了。
如今皇帝重病,太子监国不过两年,满殿老臣尽是惴惴之色,压低了声音讨论,不安之气渐渐弥漫。
此时见太子带着蒙挚与林殊稳健阔步走来,神色与往日无异,并无半点惊慌之色,不由得精神一振。
“此次三国同时发兵犯我大梁,北燕兴兵七万,直抵阴山口;东海水军抢掠临近诸州;南楚水军陆军两路各七万已经直逼青冥关与南境军队激战,如今大战已至,不知各位大人都有何打算?”
上一世主和的几位军侯以圈地和私贩战马各论罪了一位,余下的几个见识过这位太子的手段,听他连主战主和都不问,直接开始讨论兵力调配,便都心照不宣地把议和谈判一类的话咽回肚子里,只一一报上了自己能拿出的军备与马匹数量,景琰让兵部尚书一一记下之后,便让他们回府准备了。
兵部尚书上前奏报了兵力,“殿下,一年前的增兵使各地兵力总计多出七万余人,其中南境兵力共十二万,行台军驻防军各十万,西境也有两万的补充……”
“军备如何?”
“南境和东海的水师缺乏船只和箭矢,已命令临近其他州府从水路速速调配了。”兵部尚书说完沈追便接着说,“已经查过行台军的军备是新换的,只是新军中还有近万人的军备铠甲尚未齐备,如今只能用驻屯军中更替下来的旧物暂且补上。”
景琰点头,“沈追你即刻去拟出筹措钱粮的方法,不必来报即刻去做就是。”
又对兵部尚书说,“命令北境驻守大渝边境的将领增加岗哨,若有情况随时来报。”
兵部尚书与沈追也一边商议着一边往偏殿去了,见前殿只剩下蒙挚和他们三人。
蒙挚说道,“南楚水军陆军精锐尽出,虽然有霓凰郡主在,但战将仍然不足,穆青尚且年幼还未袭爵,无论人望还是阅历都不足以独当一面。眼下当务之急是再派一个可靠之人前往南境协助郡主对抗南楚……不如就派聂铎前去,我记得他通晓水战。”
听到聂铎的名字,景琰神色一动,还不等他说话,林殊就说道,“我想聂铎已经在南境了,否则南境军不可能坚守到现在,而且有他和霓凰在,将来也守得住。”
“只是‘守得住’?”
景琰替林殊回答,“南楚趁乱进攻大梁,无非是想看若其他各国得手可以从中分一杯羹。若其他国败了,他自然会退,不必费力去击打。”
林殊接着他的话说道,“何况南楚极信鬼神,到时只要利用这一点,涣散他们的军心即可。”
说罢林殊随手抽出景琰的剑准确的指在上游青冥关之处,“其实南境虽然战事胶着却不是危局,霓凰守住这段就可以,水战有聂铎指挥,穆青和霓凰只要守住青冥关,下游水流湍急堪比天险,就算南楚要冒险渡江也要等到隆冬水势平缓一些的时候。故而南境眼下只需要再从临近郡县内调用粮草和船只就可以,为了保证万一,可以派兵增援也算是给南楚施压。”
“东海船只可派人从水路调运,那里将士平时勤习水战,虽然人数不占优势,但都是本地将兵补给不成问题,只要给他们一个同样熟悉水战的将军即刻。”
“卫铮就可以,当年你去东海时他也跟着的,他去对士气也有所提升。”
“不错,那北燕就由我去。”
“小殊,你不能去。”蒙挚本能地反对林殊出战,看到他诧异的目光才讷讷的说,“我是说,我去,比你去好。”
“确实北燕是骑兵,可根据报告,也有后续增援的步兵辎重,故而不能靠以快打快。”林殊神色严肃的看向蒙挚,“不是谁去好的问题,而是你身为禁军统领,留下有安定人心的作用。”
“殿下……”蒙挚说不过林殊,只能看向景琰,却见景琰点点头,“可北燕先头部队都是骑兵,行台军的骑兵却不行。”
旋即走到书案前,在战事用的调令上书写了“令林殊即刻调回纪城军中原赤焰旧属,加上尚阳军五万,重编赤焰军,出征北燕。”一行字,盖了太子监国用的印玺交给林殊。
林殊看着诏令上赤焰军三个字,郑重地接下。
————
蒙挚离开之后,林殊仍然站在殿中,看着那张大梁的疆域地图,神色凝重。
景琰远远的看着他,仿佛看到了上一世站在这里的人,两个并不肖似的身影渐渐叠在一处,一种不详的感觉渐渐升起。
若这场战争注定是他们的诀别的话……
“只是我不放心一个地方,大渝。”林殊剑指西北边境,“多国起兵,唯独大渝没有动静,实在奇怪。”
景琰想的是上一世起兵诸国中也有夜秦,又转念一想,有林燮驻守,夜秦这一世不敢轻举妄动也在情理之中。
“大渝如今在闹内乱,临近冬日又有饥荒,恐怕无暇他顾。”
“如今众将倾尽赶赴边关,金陵的防守必然薄弱,难保大渝不趁机发难。”
“我明白。京中我留了蒙挚与聂锋,还有十万兵力,加上原本的北境守军,就算大渝来犯也足以一战。”
林殊点点头,忽然问,“梅长苏在金陵吗。”
“……问这个做什么?”
“他排兵布阵的能力确实了得……蒙大哥虽然善战,军中亦有人望,可要指挥大军还需要可以纵观大局,深谙战法才行,故而若大渝真的来犯,我希望梅长苏能作为军师出征,于公在此国家危殆之时血性男儿自当报效,于私,他既然是你的朋友,若立下军功他也可以在朝中获得一席之地长留金陵……辅助你,我想他应该会答应吧。”
“……”
“但你不能去。”林殊看景琰目光闪烁,有些不放心的往前走了一步,加重语气叮嘱道,“如今京中形势不稳,身为太子断不可擅动出征,你最明白个中关键。”
“如今局势混乱,皇上又……总之飞流和战英,你要留一个在你身边。”
“飞流会留在金陵。至于战英……他会是一员良将,这些年他陪伴我在金陵,实在埋没了他的才能。此去北燕,正好可以给他一个建立自己功勋的机会,为他在军中积攒威望。”
“我会待他如同卫铮一样。”
“我知道。”
其实景琰并不需要林殊这句保证。
——他们之间需要说的话太少了,能说的话也太少了。
他终于把赤焰军还给林殊了。
现在林殊,又是赤焰军的少帅了。
————
军队整编和粮草调配的文书,战报纷至沓来,虽然有户部和兵部的全力配合一切都井然有序,却也仍然忙碌。
这一日景琰推演了一遍兵力配置之后就见到外面天已经暗下来了。
转眼已经过了五日,大军第二日就要出征,战英已经去了军营,景琰便带着飞流出了宫,到了靖王府。
因为迁入东宫时并未带走太多器物,所以靖王府中仍然留了两位老仆看管。
景琰进来的时候,林殊已经拿了两坛好酒,坐在院中等着他了。
景琰只觉得喉头一哽,却还是问道,“……你来做什么?”
他很清楚。
林殊是在来道别的。
“我不来,你就会在这里坐到天亮。”林殊说,“我知道你想和我一起去战场,虽然你没说,但我能猜到。”
景琰坐下,没有否认,也没有点头,只是低头喝了杯酒。
“可是景琰,有些事你不说,我是不会知道的。”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要这个皇位,不知道你为何选了这么难走的一条路,不知道为何你宁可独自一个人也不向我求援。”林殊说,“就像我不知道你明明为我下海去捞了珍珠,却不肯给我的原因一样。”林殊看着景琰的模样,忍不住一笑,“别忘了,当年我替你去的东海,我去问过底下的人,他们说你连着三四天亲自下海就为了给我捞珍珠,捞到了之后欢喜得不行,整日揣在怀中片刻不离身。我原以为你打算等再见面时交给我。可十多年了,你都没再提过那颗珍珠,我想大概你是不打算给我了。”
“小殊……”
“我叫你水牛,你叫我火人。”林殊手指沾着酒,在桌子上写上了殊和琰两个字,“你看‘琰’字里有‘火人’,‘殊’字里有水牛。我在东海时拿着树枝在沙子上教那里的孩子写字,写着写着就发现了……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我就想,将来咱们两个结伴闯荡江湖的时候,就用这个名号。”
明明是一句戏言,可景琰盯着桌子上的两个逐渐变淡的字,仿佛那是天下最美的珍宝一样,久久挪不开目光。
曾几何时,和林殊一起驰骋疆场,游遍河山,也是自己的愿望。
曾几何时,他曾以为,自己和林殊的愿望,或许可以两全。
可他最后只守住了林殊和他的赤焰军。
如今的自己,只能靠林殊的一句戏言来兑现自己的梦。
“从十九岁那年,从梅岭回来的那年,你就变了。像是忽然老了一样,咱们明明同年,你却先老了。所以我也拼命的变老,变得和你一样……等到我觉得或许我已经追上你的时候,已经过了十年了。”
“我说过,你不适合皇位。可你会是个涤荡浊世,爱民勤政的好皇帝——这一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想那些愿意辅佐追随你的人,也是这么想的。”
“从今以后,不管多少年,有多少风雨,赤焰军和林殊会守着大梁,会一直守着你。”林殊顿了顿,轻声但坚定地对他说,“景琰,别怕。”
景琰点了点头。
他从不畏惧生死,只是不舍得。
两人说好,喝完这坛酒就回去。
可他们就这样浅酌了一夜,直到天际微白的时候,小小的一个酒坛才空了。
临别时,林殊给景琰披上披风,哑着声音笑道,“以后大梁的皇帝,可不能每次送他的将军出征前,都来靖王府的院子里坐着喝一夜的酒。”
景琰听完之后,愣了好久才轻轻点头,慢慢地低声回答,“最后一次了……以后都不会来了。”
————
在大军走后不过十日,随着东海卫铮的第一封捷报一同传来的,是西境叛乱,林燮受伏重伤的战报。
附属国夜秦联合西厉,七万骑兵犯境,林燮重伤让军心不稳,西境军中有林燮一直以来的训练并不缺善战的兵士,只是急需一位有威望可以重振军心的大将。
于是太子派禁军统领蒙挚为帅,带兵三万增援,又令御医同去,待伤势稳定后将林燮带回京中调养。
蒙挚走时满面忧色。
景琰晓得蒙挚担忧什么,果然在送走蒙挚大军的第三日,传来了大渝十万兵马犯境的消息。
朝中无将,唯有太子亲征。
东宫传下旨意,以太子为主将亲征,聂锋为副将军,领七万兵,出征大渝。
那是梅长苏埋骨的地方。
他该去看看。
————
出征前的一日,景琰带着飞流去了芷萝宫。
静贵妃和宸妃都在,宸妃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而静贵妃则显得和往常一样,还能笑着劝慰宸妃两句,才拉着景琰进了内殿。
“你要把这孩子托付给我?”静贵妃看着抱着盒子认真的吃着糕点的飞流,“景琰,战场凶险,你为何不带上他?”
“战场上箭雨飞矢,即使武功再高的人也有可能回不来,我答应过他的……家人,无论何时绝不陷他于险地。”
静贵妃听到险地二字,浑身忍不住颤抖,这时吃完糕点的飞流抱着一堆铠甲气鼓鼓的跑过来,“穿不了!”
景琰转过身抖开一看,回答道,“这是我的铠甲,你自然穿不了。”
“……”
“你还小,再过十年,你会长得比蔺晨还高。”他比划了一下记忆中的飞流二十岁时的模样,“大概这样高。”
飞流很着急的比划,指着门外还在匆匆准备的仆从,“衣服!”
景琰愣了一下才明白,原来飞流不是帮他准备行装,“你要跟我上战场?”
飞流重重点头,“恩!”
“你不能跟我去。”
“不行!”飞流着急的抓着景琰的手,“蔺晨哥哥,不行!”
飞流还想说话,却被景琰抢先了一步说,“而且我还有一件事要你帮我做。”
“这卷《翔地记》蔺晨早就向我讨要了,拖了这么多年都没给他。你交给他,他若不带你去,你就找林殊哥哥,让他陪你去看……那些他走过的山河,我想你和他都会喜欢。”
“不要说了!”在一旁静贵妃看到飞流点点头接过书的瞬间,强忍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她哭着上前一把将书扔在地上,死死地拽住了景琰的手,多年的隐忍在此刻再也按捺不住声音哭了起来。
她知道她的孩子要走了。
交代好一切不放心的事,他就不会回来了。
此刻她再也无法隐忍,所有的智计和冷静都崩溃在身为母亲的哀痛和恐惧之中。
“景琰……我知道此刻要你保证,保证会活着回来……只是在逼你承诺一件由不得自己的事……”
“可我还是请你千万要珍重自身,母亲只求你活着回来,亲手完成你自己未竟的事。等到到时候,天涯海角,我们母子一同去就是了,你听到了吗??”
而这次她无论如何哀切,景琰就只是跪着。
从小时起,他就不会欺骗自己。
因为做不出承诺,所以他只能不说。
末了,在跪别母妃之后,景琰道,“还有一事,请母亲转告小殊,他要的珍珠……我一直请蔺晨代为保管着。”
“那颗珍珠……交给他的人该是十九岁的萧景琰,不是我。”
——待续——
“以后大梁的皇帝,可不能每次送他的将军出征前,都来靖王府的院子里坐着喝一夜的酒。”
这句话是林殊和景琰告别的话。从此他们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景琰是君,林殊为臣。
但他也给了景琰承诺,他会和赤焰军一同守护大梁的国土和他的帝王。
PS:我也是偶然发现的,琰字里有火人两个字(其实景字里连小都有),殊字里有水牛两个字。不知道原作者是不是故意为之的w
[琅琊榜]一世真【三十八】(殊琰)
[琅琊榜]一世真【三十八】(殊琰)
“我听说昨天静贵妃娘娘生辰,丧期不庆祝也是常理,可贵妃娘娘说要照顾宸妃娘娘谁都不见,太子在门口跪了半个时辰才走的。”
“大家都觉得这次是祁王兄回京的大好时机,谁知陛下不准,姑姑当时就急得病了。”林殊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来,与蒙挚贴了个近身搏弈起来,用的是南境苗家的弯刀路数,“大概她是怨百官都跪于殿上请皇上召回祁王,而景琰却不替祁王哥哥求情吧。”
蒙挚武功虽高,但练的都是一路功夫,不像林殊一样杂学丰富。
原本听他说在外的几年里他结交了不少江湖的朋友,也和他们学了些招式时,蒙挚是不太赞同的。
须知学武一事,往往是学得越杂,各路武功中矛盾...
[琅琊榜]一世真【三十八】(殊琰)
“我听说昨天静贵妃娘娘生辰,丧期不庆祝也是常理,可贵妃娘娘说要照顾宸妃娘娘谁都不见,太子在门口跪了半个时辰才走的。”
“大家都觉得这次是祁王兄回京的大好时机,谁知陛下不准,姑姑当时就急得病了。”林殊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来,与蒙挚贴了个近身搏弈起来,用的是南境苗家的弯刀路数,“大概她是怨百官都跪于殿上请皇上召回祁王,而景琰却不替祁王哥哥求情吧。”
蒙挚武功虽高,但练的都是一路功夫,不像林殊一样杂学丰富。
原本听他说在外的几年里他结交了不少江湖的朋友,也和他们学了些招式时,蒙挚是不太赞同的。
须知学武一事,往往是学得越杂,各路武功中矛盾之处就会互相桎梏,影响对战时的发挥。
可如今真刀真枪的打起来,蒙挚才发现,林殊把这些年来在江湖上学到的招式全都化用成自己的,有时这一招明明是刀法,他却将东海采珠人的指法,以刀锋为指钩,翻转自如,使得每一个招式都多了无数变化,加上他身法轻灵如风,简直是如虎添翼。
眼下自己尚且有余裕只是因为林殊缺乏一些时日的锻炼,有些招式明显就是随手学来的,根基不牢,但蒙挚肯定,真到了对战时,没有几人能应对得了林殊这样的变数。
蒙挚勉强挡住他一击迅如惊雷的飞踢之后,才有心思接他刚才的话,“靖王殿下这么做是有他的道理的。”
“蒙大哥慎言,是太子殿下。”
蒙挚心道你才最该慎言,开口闭口叫的都是太子的名字。
林殊脚下斜跨一步,踏在树干上借力,一招倒挂金钩勾住树枝躲过蒙挚的一刀,随后手中一翻,“小心暗器!”那暗器又快又准直照着脸打过去,蒙挚忙收了攻势侧过身去将它捏在手中,一看是个红果子,不由得乐了,随手丢在嘴里,瞬间被酸得说不出话来。
“……唔……”
“都说是暗器了,还往嘴里放,这个习惯可不好。”林殊见蒙挚酸得脸都皱在一起,笑嘻嘻的翻身到了地上,将匕首收回袖子里,“这个果子成熟后是黄的,红色是最酸的时候。”
“那个梅长苏最近还经常来金陵么?”
“……偶尔吧。”蒙挚咳嗽了两声,“你怎么想起问他了?”
“我到现在都没有见过他……要避开禁军进东宫去见景琰也并非易事,除非他武功非常厉害可以不被这么多人察觉。”林殊停了停说道,“可我确定景琰身边确实有那么一个谋士,否则很多事很难解释得通。献王的案子也是。我相信事情都是献王自己做的,只不过流言传出的时机确实巧合了些。还有,九安山猎宫的布防。你给我看到当日的布防图。我和景琰对于用兵布阵不是一个路数,山上猎宫的布阵并不是景琰惯用的风格,反而用了一些诡道之兵,布阵之人和我是一路心思,却更加巧妙……是梅长苏。”
“这么些年来,无论遇到什么事,景琰从未求助于我,他明明该是最厌憎权术诡计的…却那么信任苏先生。”说道这里,林殊脸色一冷,“…这个人,应该真的有他过人之处吧。”
“只是近来他对献王过于落井下石了,眼下局势,只要景琰在,太子位就不会做第二人想。过分打击献王反而会招致朝中对景琰的不满。你若见到那位苏先生,替我提醒他一句注意今后做事的分寸。”
“哦,哦……”
“副统领。”甄平快步走过来,“刚才有一顶轿子进了宫门,一路抬着直接送进了养居殿。抬轿子的是生面孔,但拿着圣上的令牌,有高公公亲自跟着的,咱们也没办法多问。”
林殊和蒙挚对视了一眼,后者有些茫然,却仍然本能的感觉出了事情的不对劲。“要加派人手看守吗。”
林殊摇摇头,“无论来人是谁,皇上都明摆着不希望禁军过问,你我更要做出什么都不知道不在意的样子……甄平,回府告诉黎纲,把带飞流带到东宫去。”
————
和药碗一同摆在梁帝案头的是两份名单。
一份是太子递上来的献王在丧期夜宴时参与宴会者的名单,一份是夏春昨日悄悄查访到的名单,两份名单上几乎一样,多是献王残存的一些党羽,不过沈追身后的清河郡主府的人也一并写在其中,并未包庇。
梁帝在一开始,是想看太子笑话的。
任他是谁,在忽然接手这么大一个国家的管理时,都会首尾不得相顾的,初次掌权的人最容易犯的错误就是,只看得到细处,却往往看不到问题最要紧的地方,顾此失彼。
就像一个刚学步的孩子,父亲不扶着他,反而让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带领一个军队前行一样。
可景琰却行得很稳,他甚至能够准确的躲开或者除掉他父亲在前路上有意或者无意留下的石头。
梁帝看得出,那并不是侥幸,而是帝王手腕。
他忌惮了,却也放心了。
曾经他以为众多孩子里,景桓是最像他的。
而太子现在的排除异己党同伐异,不正是当年自己登基之后做的事情么。
包括景宣的案子,他虽然气太子对兄弟的毫不留情,气得对他摔了杯子,但萧选清楚,若易地而处,自己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所以他几乎是漠然的看着这一切发生,他无力阻止,也不想阻止。
甚至这其中有一些幸灾乐祸。
林燮,言阙,你们想看到的天下,谁都给不了你们,朕不行,换一个景琰也一样。
坐上那张龙椅的人,是会变的。
变得午夜梦回时看着铜镜中映出的人,连自己都不认得。
好在,景琰对兄弟手足尚存了最后一丝仁念,宁王仍留在金陵中,景宣被贬斥到封地后,景琰也再未对他下手,而祁王一家,也在封地平静地生活。
梁帝冷眼看着忙碌的七子,心中却总隐隐有一丝怀疑。
景琰想要太子之位不假,可他并不喜欢这个位子。
他现在做的,仿佛是一件不得不做的事。
他监国之后做的每一件事看似毫无章法,其实并非是按照他个人的好恶来决断的,其中要说一定要联系的话……
祁王……
梁帝想到昨日夏江秘密进宫来,对自己禀报的事。
他说祁王在封地的府邸附近发现过靖王的私兵护卫,还附上了一个名单。
名单上是这些年来被打压贬官的支持祁王的官吏,大部分都在地方上任了要职,有些甚至有兵权,而这些人的升职调任多半直接或者间接地和景琰有关。
这两件事并不大,若是放在几年前,或许他还会动心思去查,可现在他只是一个缠绵病榻的皇帝,对于夏江说祁王和太子会联合起来逼宫谋反的话,他一笑置之。
夏江一是在乎性命,二在乎权力,他不惜冒死罪以逃犯身份进宫来,不外乎是因为前日景琰抓了夏春和夏秋去刑部问话的缘故。
但他把夏江留在了偏殿,并没有拘禁他。
他看着桌案上静贵妃留下来的药材,如今摊在桌上看似凌乱,但之后终究会按照她的心意合成一道药膳。
梁帝的眼睛渐渐睁大。
他明白了。
景琰在做登基前的准备。
但不是他自己的。
祁王萧景禹登基前的准备。
可惜自己明白得太晚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梁帝翻了个身,仰躺在床榻上大笑起来。
“陛下!”高湛匆匆进来。
“快,把林殊……不,把蒙挚叫过来!不要惊动别人!”
“陛下……”高湛犹豫了一下说道,“蒙大统领如今不在宫中。”
“不在宫中?今天是他沐休吗?他人在哪里?”
高湛犹豫了一下,躬身答道,“在……悬镜司。”
梁帝似乎没听清,眯着眼睛半撑起身体问,“什么?”
“蒙大统领……查封了悬镜司。”
梁帝似乎没听清楚,“查悬镜司?夏秋不是被抓起来了么?”
“仿佛是从夏秋和夏春身上查到了许多悬镜司历年来的罪证,于是……就查封了。”
梁帝顷刻暴跳如雷,从睡榻翻身下来时却摔在了地上,“他怎么敢!?那是朕的悬镜司!他奉的是谁的令!”
高湛忙去扶他回到榻上坐着,替他披上披风,“陛下息怒……是太子,太子的命令。”
然后是许久的静默。
高湛悄悄抬起头时,发现梁帝的双目直直地盯着床头的宝剑,似乎想什么出了神。
良久才喃喃道,“……太子?对,景琰现在有这个权力了。把他叫来,朕有话跟他说。”
高湛领命而去,在出门时,对一个守在门前的禁军侍卫低声说,“叫林副统领速速赶来。”
——————
虽是奉诏速速觐见,但太子到了养居殿却被拦在了殿外,一直在初冬的寒风中站等到了明月初升的时候,高湛才请太子如殿。
太子只带了一个内侍便走进殿中,看到本应在病中的梁帝坐在殿中,穿着墨色滚金龙袍,目光冰冷,却带着和蔼的笑。
他心中早有准备,也从未希冀从梁帝那里得到些许父子温情。
“今日未能及时禀报父皇查封悬镜司的事情,儿臣向父皇请罪。”
“这些不急,景琰,你到近前来。”梁帝连声的笑,对他亲昵的招招手。
“是。”
景琰微微皱眉,往前走了两步。
变数陡生。
夏江忽然从帐子后面举着手掌劈了过来,景琰忙向一旁闪去,只是寝殿之内方寸之地,能够闪躲的地方实在有限,几步之后就被逼到了绝处。
眼见夏江抬掌照着景琰心口击去,陪在景琰身后的一个内侍忽然飞身上来,与他一掌对上,那内侍只是个少年模样,却不想内力深厚得竟将夏江震退了三尺。
那内侍几下将夏江击倒在地,想起平日蔺晨的教导,不要轻易杀人,却也不要给对方机会反击,于是想了想,又将夏江手腕扭断,又从他怀里和袖子里翻出了好多淬毒的暗器,皱着眉头一个一个扔在地上。
梁帝看着一地的狼藉,脸色铁青,“反了,反了!来人!”
不过顷刻,林殊便率领一众禁军疾步进入殿中,进来看到如此情状,漆黑的眼中不见一丝惊讶动摇,沉声道,“将逆贼拿下!”
甄平和黎纲带着两个人将跪趴在地上的夏江制服。
“逃犯夏江不思悔改,妄图行刺皇上与太子,你可知道该当何罪!”
梁帝慢慢的转过头,目光呆滞的看着林殊,骤然瞪大了眼睛,“你……果然你也……!”
此刻他已经没有思考的余裕,激怒之下突然从枕下抽出藏着的短匕,一刀向着景琰刺了过去,“别以为朕不敢杀你!!”
谁也没想到梁帝会藏着匕首,在梁帝凄厉沙哑的嘶喊发出的同时甄平和飞流都站了起来,却也来不及了。
匕首森寒的刀尖稳稳的停在景琰胸口前不到寸毫的地方。
林殊的左手牢牢的握住了匕首的锋刃。
“……小殊!”
血从林殊的掌心流出,染红了锋刃,滴在梁帝的身上,仿佛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炽热的温度。
很久亲眼见过血的皇帝颤抖了手,抖得握不住匕首。
“你……!”
林殊便将那柄匕首从梁帝手中拿过,收进自己的腰间,退后两步跪在地上,“陛下受惊了。逃犯夏江已经擒获,如今养居殿周围都由禁军守卫,陛下可安心了。”
整个硕大的宫殿里,好像没有人听到梁帝歇斯底里的怒吼,得了太子的示意,甄平和黎纲将夏江的嘴塞住,再戴上锁链,迅速且无声的退出了大殿。
林殊也与景琰对望了一眼,便起身退到了殿外。
梁帝也是在这时才注意到,整个大殿中甚至没有平日里忙碌的仆从,只剩下他和景琰两个人了。
“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宫里?”
“静姨。”退到殿外的林殊刚好看到静贵妃带着药膳走了过来,便上前行了个礼,随即将受伤的左手藏在身后,“景琰在里面。”
“……我知道了。”静妃看着已经被高湛带走远远退开的一众仆从侍女,顿时了然,不动声色地挥挥手让他们退下,才对林殊缓声说道,“景琰没事的,你也走吧。”
“有这孩子呢。”静贵妃指着守在门边的飞流,对林殊笑着说,“难得没人打扰,让他们父子两个说说话吧。”
在同一时刻,金陵城门口,一声战马的嘶鸣声打破了入夜之后的寂静。
————
殿内,梁帝狼狈的坐着,灰白的头发凌乱的散着,这个久病的老人仿佛全身上下所有的生气都集中在了目光之上,近乎怨毒地看着他曾经满意的太子。
“儿臣上个月曾遭遇刺客,活捉其中一个刺客。从他身上的线索查到了夏春身上……”
“只凭一个刺客?你不让夏江开口说话,是不是在怕什么?”梁帝赤红着双目打断他的话,“你怕他说出景禹,朕说的对么?”
景琰从知道夏江与誉王联手时就知道自己心向祁王的事已被夏江知晓,故而也能猜到他为了保住悬镜司那些少得可怜的筹码里会出现祁王兄的名字,“儿臣不让夏江开口,是怕逆臣的话扰乱了父皇的心思。”
梁帝嗤笑了一声。
“儿臣近日抓住了秦般若。秦般若手中有璇玑公主留存的谢玉与夏江往来的书信,她亦可证明多年前正是璇玑公主联合夏江与谢玉诬陷赤焰军主帅林燮与祁王勾结大渝造反。”
“当年璇玑公主从掖幽庭出逃,正是住在夏江府中。”
“还有夏江多年来捏造证据诬陷勒索的钱财和罪证,但是涉及到地方州府以上官员和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的就有数十件之多,这是三人的供词,请父皇过目。”
“悬镜司根本是夏江为了一己私欲行诡谲阴暗之事的所在,父皇本意是想用它来当作耳目,而它却恰恰遮蔽了您的耳目。”
梁帝一手抓起景琰恭敬的递过来的那厚厚的一沓供状,往天上一扬,任由它们散落在地,“舍去这些冠冕堂皇,你查封悬镜司,就是为了萧景禹。因为他不喜欢,因为夏江害过他!”
“你做的一切可是景禹授意你的!你们联合起来,你们骗朕!”
“一切都是儿臣做的,皇长兄什么都不知道。”
“……你?为什么?朕不懂了。”梁帝眯着眼睛,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你若不要这皇位,争太子做什么。”
“因为祁王兄做不了太子。”景琰往前走了一步,到了烛火映照之下,“剩下的皇子中,无人再配得上大梁太子之位。”
梁帝嗤笑了一声,“从小时起,朕就看出来了,你骨子根儿里除了景禹谁也不服,这股子傲气,和林殊一样。”
“所以现在,你们还是只服景禹一个?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梁的皇帝!”
“……不对。”梁帝忽然察觉了什么,脸色渐渐变得阴暗危险,声音也带上了惊惶的颤抖,“你刚才说什么‘祁王做不了太子’……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儿臣抓到了秦般若,她是誉王的谋士,是璇玑公主的弟子。她招了很多事,包括命令安插在祁王府的滑族内应,就是世子的奶娘在祁王书房中放置香囊,再由夏江将其找到。”
“他们知道这个秘密对父皇来说意味着什么,祁王兄无从解释,因为父皇对此忌讳颇深,根本无法当面质问。”
“自始至终,祁王兄都不知道有这个香囊,更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窗外一阵风呼号着吹过,殿内的灯火明明灭灭的晦暗了一刻。
“那么景琰,”梁帝慢慢俯下身,捡起了地上的剑,“你是怎么知道的?是景桓告诉你的么?”
“是璇玑公主在死前告诉我的。”
“你杀了她?”梁帝迟疑了一下,拍拍额头,“……对,朕记得了,当年你奉命驱逐金陵内所有滑族人,有一日你带着人追出城去杀了一个逃走的妇人,她就是璇玑公主吧?”
“是。她为了活命,告诉了儿臣一些事,其中便有这个香囊和香囊中的秘密。”
“秦般若和夏春夏秋就关押在天牢,他们可以作证,奉令夜探祁王府取走香囊的地方,就是秦般若命人放置的地方半分不差,可见没人打开过香囊。”
“所以你是知道一切的人,而景禹却一无所知。”梁帝点点头,“你现在告诉朕这一切,是为了朕重新召回景禹立他为太子。”
“可你呢?”梁帝指了指景琰,“朕虽然忌惮景禹,却也知道他顾念朕的名声不会说出去,而你不同,你太危险了。你是一个连自己都能算计进去的人。”
“你晓得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道理,即使当日事发之时你替景禹开脱了冤屈,朕和他的心结也解不开,反而会牵连自己。你会隐忍不发,你等着,等景桓和景宣都自己走上了死路,等到朕已经无力左右你们的命运的时候,你再告诉朕这一切。”
“静贵妃回宫两年,已经牢牢把持住了宫中的一切,而里外的禁军,也都是你的人。只要不合你心意的旨意,只怕是传不出这宫门的。”
“朕好奇了,若是朕现在下旨杀了你,再传位于景禹,这份旨意你要是不要呢。”
梁帝摇摇晃晃的举起了剑,一步一步的走到景琰面前,将剑锋抵在他的胸口上,“这些年你算计对了很多事。你可想过,朕为了保住这个秘密,会对你做什么?”
剑锋逐渐没入了正红色的太子服,直到那红色上多出一抹暗色来,梁帝仿佛觉得有趣转了转剑锋,看着那深色的痕迹逐渐扩大,可在景琰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
他冷冷一笑把剑扔在地上。
落在地上的剑尖上多了一点红色。
“好险,朕差点上了你的当。杀了你,就正中了你的算计了。”
“景琰,朕输了。”梁帝拽着儿子的袖子才能站稳他的身体,“可朕也有办法,让你也赢不了。”
“查封悬镜司,随你,护着景禹,用禁军封闭宫闱,都随你。”
“朕什么旨意都不下。你还是尊贵的东宫太子。等朕死了,你就是大梁的天子。”
梁帝凄声笑道,“你看,多有意思的一局棋,你输了。可天下人,包括你的祁王兄都以为你赢了。”
景琰没有预想中的恼羞成怒,只是平静地抬起头看着梁帝,“……父皇忘了,你不输的前提是我活着。”
这次轮到梁帝愣住了。
景琰正要开口时,忽然列战英快步进殿,神色中难掩的焦急。
“殿下,南境和东海还有北境皆传来军报,北燕东海和南楚三国大军来犯!”
皇帝神色剧变,却看太子虽然一惊,却很快镇定了下来,“……知道了,你速传兵部尚书和沈追还有几位军侯,蒙挚前来东宫,我随后就到。”
“是!”
在景琰转身要走的时候,忽然被梁帝一把扯住,老皇帝昏黄混沌的眼中带着疑惑的神色,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的儿子,
“……你究竟是谁?”
——待续——
快到结局了真的不好写,大家不要催QAQ
还有,之前就有过关于苏靖谁欠谁的论战,我个人的观点是这样的:他们谁都不欠任何人的。因为这两个人从梅岭那一年开始,就没再为自己活过,他们各自背负了万千人的责任和期望,而不是简单的对某个人的亏欠。
至于说皇位皇位皇位的,至今还觉得“当上皇帝再传位”是一件很简单很easy的事情的话,我也只能orz了,最后是HEHEHE说三遍,别再让我剧透更多遍了QAQ心好累……
然后就是提到了就说一句,敬爱的杨提督曾经说过(应该是说过)人材有两种,一种是善于发出命令的,一种是善于接收命令并且去执行的。
在我看来林殊属于双S++型人才。
祁王属于S+++和A(我觉得他实际动手能力要弱一点)
景琰一开始训练的就是后者,后来把他推上位之后大家发现,他领导能力也可以到S嘛。确实是这样,景琰当皇帝不会输给祁王,或者说他会比期望更严格这一点能更好的整肃萧选朝的颓废之气。但他其实自己更想当一个接受命令的人。我记得他是说过最好的时光是有兄长引导朋友扶持的那段岁月。【我觉得啊】景琰是那种需要有个人走在前面带路的,这样他可以发挥自己MAX的能力,如果他走在最前面,以他的性格也会努力做到最好,但压力会很大,他会不断不断自省,不断不断的自问,我做到最好了吗?我是否错了?这样的错会造成多少人的不幸?
这样的压力实在太损耗一个人的生命了。
[琅琊榜]一世真【三十七】(殊琰)
[琅琊榜]一世真【三十七】(殊琰)
第五日,梁帝从青州一路匆匆赶回,到了宫中便一病不起。
在病中他只下了一道圣旨,命祁王在封地守灵即可,不必赶赴金陵安灵。
景琰跪在孝贞慧慈太皇太后之灵位面前,随着内侍将一捧捧黍稷梗燔烧,众人合掌跪伏在地,行大丧之礼。
他知道,小殊就跪在殿外,也守着他们的太奶奶,给她送行。
他已经回到了他该在的位置。
因为皇帝重病,太子在三十日孝礼期过后回到东宫仍暂代监国。
他叫来礼部的尚书,将霓凰郡主的奏章放在他手上。
“太皇太后大丧,霓凰郡主恪尽纯孝,穆王府上下为太皇太后守孝三年。”
礼部尚书一愣,太皇太后去世,皇子照例要守孝三年,如今要穆...
[琅琊榜]一世真【三十七】(殊琰)
第五日,梁帝从青州一路匆匆赶回,到了宫中便一病不起。
在病中他只下了一道圣旨,命祁王在封地守灵即可,不必赶赴金陵安灵。
景琰跪在孝贞慧慈太皇太后之灵位面前,随着内侍将一捧捧黍稷梗燔烧,众人合掌跪伏在地,行大丧之礼。
他知道,小殊就跪在殿外,也守着他们的太奶奶,给她送行。
他已经回到了他该在的位置。
因为皇帝重病,太子在三十日孝礼期过后回到东宫仍暂代监国。
他叫来礼部的尚书,将霓凰郡主的奏章放在他手上。
“太皇太后大丧,霓凰郡主恪尽纯孝,穆王府上下为太皇太后守孝三年。”
礼部尚书一愣,太皇太后去世,皇子照例要守孝三年,如今要穆王府上下一同守孝,一守就是三年,岂不是三年不准婚嫁?
“且照着这个意思写就是了。”太子并不打算和他讨论这件事,“我自然会盖印。”
————
“本宫的凤钗旧了难道你们就不知道提醒吗!害得本宫被自己的孙儿当众指出来,在静妃宸妃面前丢人!”
昭仁宫中,越贵妃正在大发脾气。
刚才献王带着妻儿进宫请安,越贵妃带着孙儿到花园中游览时正巧遇到同在游园的宸妃与静贵妃,小孩子便嚷嚷着要静贵妃头上的白银珠钗。
静贵妃便把自己头上的钗取下来给他玩,因为正是守丧期间,她头上就这一件饰物,拿下来之后显得很是寒酸,越贵妃一阵发笑才道,“祖母把自己的这支给你便是了。”
谁知那孩子摇摇头,瞪圆了眼睛道,“祖母头顶上的都旧了,我不喜欢。”
自从她得知自己的儿子无缘帝位之后,她几乎每日都生活在郁郁和阴影之下。她不是没有想过反击,但她连林殊的把柄都捏不住,更不要说想要穿过禁军的护卫去碰如今的东宫,反而林殊手中捏着她的罪证,让她时时掣肘不敢妄动。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静妃回宫了,带着宸妃一起,梁帝感念她们姐妹情深,破例让她们共同居住在重新修葺过的芷萝宫。
从静妃回宫那日起,梁帝就再未踏入过昭仁宫。
这个在从前只是被自己当做宸妃的附属,连正眼都不愿意看一眼的女子,如今因太子的缘故被封了贵妃也就罢了,她与宸妃在几乎堪比冷宫的地方别居数载,一回宫不久便得到了陛下的宠信,如今陛下生活起居都由她来照料,连带着就连被贬的祁王的生母宸妃都跟着再度得宠起来了。
她就这样,不争不抢,宠辱不惊,但越是如此,越好像帝王的恩赐和宠爱都是她应得的一样,让越贵妃心中怨恨。
还有一件事也让她担心,静贵妃原先是个医女,照理来说她照顾梁帝也算尽心,梁帝也几次说过经由她调制的熏香点燃之后睡觉就安稳了许多,经常能一觉到天明。
可就是这样精心的照顾,梁帝还是迅速的老去了,几年前原本还黑着的头发如今变得灰白,神色也露出了苍老之态,加上这次太皇太后离世他赶路回京,又是一场骤病,病愈之后一天之内也有大半是在床榻上度过的。
越贵妃知道,这个庇佑了自己半生的男人也会在不远的将来要离开了。
也许是因为这一点,所以静妃母子并不急着除去自己和景宣。
越贵妃愣愣的盯着被自己掷在地上的凤钗,上面的珍珠已经老旧如同鱼目,金色也不复当年光彩。
无论作为母亲还是作为妃子的她,都已经无能为力。
正在这时,献王妃哭着跑了进来,一下跪倒在她的面前,哭着求母妃做主。
原来献王在这几个月来在府中夜夜笙歌,还悄悄纳了一个妾侍,这件事王妃本就委屈,谁知过了三个月,那侍妾竟然查出了两个月的身孕,大丧百日内有孕是大不敬,原本献王的意思是先瞒着,到了瞒不住的时候将她送走,可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在外面已经有了些流言。
所以献王妃就趁着献王离府进宫的这段时间派人将妾侍推下了水淹死。谁知那妾侍的侍女跑了,告诉了她家中的兄弟,那人一怒之下竟然告到了刑部去了。
刑部尚书蔡荃行事向来不避权贵,即刻派人去献王府。
“……那尸首呢?”
“来不及处理,就被蔡荃派的人带走了。”
“那侍女呢?”
“她状告王爷在府中饮宴笙歌……也被刑部当成证人带走了。”
越贵妃站起来,茫然的走了两步,被什么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再低头看,是那只旧了的凤钗,被自己一脚踩坏了。
“娘娘,快想个办法吧……此刻再不救王爷,只怕刑部的奏章就要到御前了呀!”
“……”越贵妃面对王妃的哭诉置若罔闻,只俯下身来把已经坏掉的珠钗捡起重新戴回头上,“替我嘱咐景宣,要好自为之……我们母子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
刑部在当晚就把卷宗放在了养居殿的案头上。
梁帝靠在榻上,半闭着眼睛平静地听完了蔡荃的陈述,但在他准备递上奏章和罪状的时候疲惫地摆了摆手。
“不孝的罪名是免不了了,其他的让他看着办吧。”
“可是陛下……”
“不用隐瞒,这事情既然闹到刑部,也瞒不住了……也不必三司会审,这事儿经你的手查过,冤枉不了景宣。”
“陛下!”蔡荃看了一眼身边的太子,往前一步跪奏道,“这件事毕竟涉及到亲王,还有人命,还望殿下亲自裁夺以服众人。”
“那就降为郡王,贬去封地前先去给太皇太后守灵半年。”梁帝想了想,“哦,还有其母越氏降为嫔位,迁居到西院。”
“可……”
“朕说了,不必审了。”梁帝微微睁开一点眼睛,看了一眼景琰,“太子也是这个意思吧?”
“……儿臣不敢。”
梁帝哼笑了一声,不再看他,“景宣这一走,以后都见不到了……朕亲自给他写这份圣旨。”
————
蔡荃领旨走后,梁帝仿佛用光了全身的气力,粗喘着气盯着桌上的奏章,良久才问站在殿内的景琰,“……你满意了?”
“……”
“他是你的兄长!你怎么就不能给他留条活路!”
说着随手抓起桌上的一个药碗狠掷过来,药碗落在景琰面前半步的地方,苦涩气味的药洒了一地。
景琰没躲,只是挺直了脊背站在那里。
“他如今无权无势,无论如何都已经对你构不成威胁了,你在怕什么,景琰?”梁帝咄咄逼人的问,“他虽从未善待你,可他也没害过你。”
“……儿臣没有诬陷皇兄。”
“你没有诬陷他,不是因为你的善,而是因为你的傲气。”梁帝笑着说,“这件事的流言是怎么传出去的,又是谁放跑了那个侍女去给侍妾娘家通风报信,你该知道。”
“……”
“如今随了你的愿了。”梁帝叹了口气,“大不孝的罪名给了他,他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献王的这桩案子,从案发才不过两日的功夫就被皇上裁夺定案,越氏降位,献王举家贬斥,献王到太皇太后陵寝,白衣素餐守灵半年。
————
江山是一局棋,萧景禹会是将来执子弈棋的人。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一颗颗棋子摆在最好的位置上,那些祁王兄不愿做的,狠不下心去做的,都由他来完成,他一个一个除去了献王与誉王在朝中的旧臣,包括上一世梅长苏留下的兵部尚书——这个人自己用得尚且顺手,但他需要严刑律法去管束,不是祁王兄以宽仁真诚可以感化的。
景琰想让每个人都回到对的位置上,到他应该在的人身边去。
——林殊已经在了。
有祁王兄这个明君在,景琰不用担心未来有人会遮挡林殊的光华。
——入主东宫后,景琰并没带着飞流进入皇城,也没有将他送回琅琊阁,而是把他托付给了林殊。
蔺晨坚持认为,这一世既然没有梅长苏这个命名之人,也就不该有飞流这个名字。
景琰也知道,江湖远比金陵要适合飞流,所以他只是想让飞流在回琅琊阁之前的这段日子和他的苏哥哥住在一起。
蔺晨说过,在新的皇帝登基那一日会带走飞流。
不会太久了。
——这些年来兄弟之间的信并不多。
祁王兄在誉王被处死前一连给他写了好几封信,之后处理兵部尚书时和自己提议增兵时各一封,太奶奶大丧时两封,最后这一封是昨日寄到的。
信展开之后是一张白纸。
景琰知道,这是最后一封了。
兄弟从此无话可说。
——至于他的旧部,包括战英在内,他在还未施行的新的军队编制里,将他们编入了林殊的麾下。
那将是大梁最强的铁骑。
在那里,他们不必担心靖王旧臣的身份,依旧可以找到身为军人的安身荣耀之所。
一件件做来,原本觉得不够的时间,现在也逐渐空闲出来了。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安静的等着分别的那一日的到来。
——待续——
附赠一个林殊接管飞流的部分,还是因为和主线无关的关系,不在正文中。
给大家附赠的糖。最近降温,大家多吃点甜的补充热量^^
对于景琰的托付,林殊并未细问缘由就让飞流住在自己府中,对外说自己收了一个护卫。
对飞流来说,这个安排他虽然不懂,却也不反对。林殊府内其实比靖王府更好玩,靖王府虽然大也有很多好吃的,但里面的人都不怎么爱笑,也没人打得过他。
“林苏哥哥”又爱笑又聪明,知道好多自己不知道的事,会做叫做“机关”的盒子,武功也比靖王府的人强多了,会用很多种兵器,会很多种功夫,可以和自己打好久。
自己打不过的那个人也曾经输过他一次,不过他自己说是因为‘轻敌’了。
总之苏哥哥很厉害。
他府里的人也和气得多,吉婶会给他偷塞好多好吃的,就是黎纲总和他抢鸽子,这很不好。
但飞流还记得,蔺晨哥哥要他保护的是水牛,所以他还是要去。
飞流一共潜进皇城三次,前两次被蒙挚捉住了送了回去,第三次趁着夜色已经翻墙到了东宫院内,被林殊捉住了。
林殊拉着飞流坐在东宫的屋顶上,和他谈心。
“是不是蔺晨让你来保护景琰的?”
“恩!”
林殊又问,“你武功是不是很高?”
飞流连连点头,嗯嗯嗯!
“可你还是被我捉住啦。”林殊捏捏飞流扁下去的嘴,“所以你看,只要来的人没有你厉害,都会被我捉住的。”
“我如今是禁军的副统领,负责整个皇城的安全,包括东宫。你的水牛哥哥如今归我保护了……有我在,不会再让他出事了。”
[琅琊榜]一世真【三十六】(殊琰)
[琅琊榜]一世真【三十六】(殊琰)
穿上了正红色的服制,景琰看着池中冰上映出的自己。
站在上一世他也曾踏入的东宫。
那时的他是替祁王兄站在这里的。
今时的他是为祁王兄站在这里的。
那时的自己,背负着祁王兄和小殊和七万赤焰军的冤屈,还有将来开创盛世清明的壮志责任,每一刻的心绪都在过去与将来之间翻覆,而现在的自己,却如同大雪之后的院落一样有一种风雪过后尘埃落定的平静。
这么许多年,一步一步的走到现在,就差这一步,自己就真的可以休息了。
他看着冰面上那个隐约模糊的影子,恍惚地觉得,现在他的生命,只是上一世那许多逝去之人执念的延续。
他并未在这个世界...
[琅琊榜]一世真【三十六】(殊琰)
穿上了正红色的服制,景琰看着池中冰上映出的自己。
站在上一世他也曾踏入的东宫。
那时的他是替祁王兄站在这里的。
今时的他是为祁王兄站在这里的。
那时的自己,背负着祁王兄和小殊和七万赤焰军的冤屈,还有将来开创盛世清明的壮志责任,每一刻的心绪都在过去与将来之间翻覆,而现在的自己,却如同大雪之后的院落一样有一种风雪过后尘埃落定的平静。
这么许多年,一步一步的走到现在,就差这一步,自己就真的可以休息了。
他看着冰面上那个隐约模糊的影子,恍惚地觉得,现在他的生命,只是上一世那许多逝去之人执念的延续。
他并未在这个世界中真的存在过。
属于这一世那个干净的,不谙世事的萧景琰的一切,他都小心翼翼的,未曾碰过,拥有过。
他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可仔细想想,真正属于他的,却只有一个从未出现在这个世上的梅长苏。
好在,这些年间自己有意的疏离之下,身边的人也都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漠。
那么,很快他们也会习惯没有自己的生活。
————
——“所以我说啊,这都是谢玉他们自己家——”
景琰听得戚猛的大嗓门一路从大殿的方向过来,就收拢了披风迎了过去。
“有什么趣事,说来我也听听。”
戚猛见到景琰,规矩地行了一礼,才笑着道,“没事儿,就是江湖的传闻,那谢玉家的丑事!”见景琰停住了脚步,似乎是有些感兴趣,就笨拙的一句一句讲了起来。
谢卓两家自几年前景睿身世被揭开之后就恩断义绝再无往来,卓鼎风更是放话出去,卓家一族此生不再踏入金陵半步。
卓家原本在两年前给卓青遥在江湖上选了一个门当户对的掌门千金作为良配,但一向孝顺恭谨的卓家长子竟然在成亲当日出逃,与他一起走的,竟然是谢家的小女谢绮。
可偏偏在卓家大婚的时候传出这样的事来,卓鼎风面目无光,谢玉也震怒非常,都派了许多人在江湖上寻找二人的下落。
景睿也出城找了几回,带回小妹倒是次要,主要是怕卓家那些江湖人先找到两人,与小妹为难。可在江湖上寻人,用的并非是官府搜查的那一套,谢家找起人来并不得法。
戚猛只是将它当作街头巷尾的趣事一样讲给景琰听。
却不想听到殿下说,“你带着人出城去,务必找到他们。”
戚猛一愣,挠挠头,粗着嗓子说道,“……殿下?这是卓家的事,他们丢了儿子被江湖人笑话,咱们趟这趟浑水做什么啊?”
“……”景琰没说话,只是挑着眉扫了他一眼,就让他闭上了嘴。
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真是很难让人不惧怕,殿下也只有自早年跟着他的那些弟兄面前还偶尔有个笑模样了。可在他当上太子之后,连这最后的一点笑都没有了。
连戚猛都看出来殿下不一样了,便变着法子的说听来的趣事。
好容易有一件殿下听进去了,却是在意得让人摸不到头脑,
一旁的列战英也犹豫了一下,往前一步问道,“殿下,那卓青遥是江湖高手,想要找到他的行踪并非易事。”
“去问宫羽,琅琊阁应该会知道。”
“琅琊阁?”战英一惊,虽然蔺晨将宫羽安置在金陵时说过轻易不想和朝廷之事有关,但明眼人都明白她这是为了以防万一时给景琰留下的琅琊阁的人。
景琰从未惊扰过宫羽,如今却为了两个谢家相关的人要去欠下琅琊阁一个大人情。
更何况宫羽与谢玉之间有大仇,如今却要帮他的女儿。
可出乎意料的,当列战英找到宫羽时,虽然冰着脸色,但她却仍然递给列战英一个锦囊。
“恕在下冒昧,姑娘似乎早就知道我们殿下会有此一问似的。”
“阁主命我若靖王过问这件事就交给他这个锦囊。旁的我也不知道,别问我。”
景琰接过锦囊,上面只写了 【霖峡山 涧鸣观】这样几个字。
列战英带人过去,果然在道观中找到了卓青遥和已有两月身孕的谢绮。
戚猛亲自带着一队往北境戍军处押运粮草的队伍,将两人藏在队伍中一路向北而去,暂时住在距离北境不远的一个小镇里。那里有一处别庄,是周玄清老先生设坛授业的时候暂居的地方,小镇清幽僻静,少有江湖人涉足,住在此处,足以让谢绮在此处安静生养。
两人自是感恩。
戚猛回来的时候黑着脸,“是殿下您出的力,欠了琅琊阁那么大一个人情,要我说何苦帮他们,谢玉又不会记咱们的人情。”
景琰摇摇头,不与他再说什么。
只是看着窗外。
东宫并没有种梅花,太子的房间之内也是一色清冷,只有书卷而已。
可今晨不知是谁,在他窗前放了一枝开得正好的梅花,熏染了一室的香气,成了这方寸天地间唯一的色彩。
景琰看着那枝红蕊的梅花出神。
对谢绮,梅长苏心中是亏欠的。
如今自己终于替他还了这份亏欠,大约他也会高兴吧。
而且他也从中看到了希望,即使周周转转数遭,沧海变成桑田,冥冥中的红线仍然是不会变的。
等到自己监国之后,就可以召回霓凰了。
就快了。
————
梁帝近两年来还是经常噩梦缠身,精神经常困顿不堪,也就把政事渐渐的交给了景琰处理。
这一年秋天,梁帝出金陵视察周围数州郡的秋收,令太子留守金陵暂代监国。
太子上位之后,在兵制和户部上多有调整,对礼部一向并不十分看重,可这一日礼部尚书和侍郎全都被急诏入东宫。
一进东宫大殿,太子就把一本奏章摔在礼部尚书眼前,“这是什么?”
尚书上前两步捡起了奏章,“这是……霓凰郡主的上呈的奏章,写她要在转年大婚……和聂铎聂校尉。”因为穆王爷已经去世,所以是穆家族长出面用了文定。虽然霓凰郡主深受圣恩,可皇室若不问过她的婚事,到了年纪,由族中宗长出面选一门亲事,礼法上来说是没问题的。从去年起,皇上就已经名言,除了军队以外的所有大小事务全都送到东宫。故而礼部一开始谁都没觉得这份奏章有什么不妥,盖了礼部的印,送到了东宫用印。
谁晓得一向不在礼制上多下心思的太子竟然会把他们叫过来,一时间两人面面相觑,却都不知做错了什么事。
“和聂铎?”景琰反问了一句。
侍郎小心提醒道,“……是,光州军的一个校尉,原来在赤焰军的,聂锋副将的弟弟。”
“住口!你胡说!”景琰猛地拂袖转身,“他怎么敢!”
尚书和侍郎都是朝中老臣,可谁也没见过从不疾言厉色的太子发这样大的脾气,顿时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谁准你们用印的!”
霓凰丧父之后一直代幼弟管理云南,与林殊的指婚更是近十年前的事,加上两家并未正式交换文定,如今两人各自嫁娶按理来说没什么不合规矩的。
而且要不高兴也应该是林家找上门来,不知道太子殿下发的是哪门子脾气?
可眼下太子雷霆手段,手握着的大权让他们都不敢把这些话问出来,只能暗道霓凰郡主也是倒霉,不知触了这位殿下什么霉头。
“那这份奏章……”
“先扣下不发。”
“以后再有穆王府来的折子全都送到东宫来,这次的事更不准外传一个字。”
他们都了解这位太子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个性,连声答应下来,出了宫全都低着头走路,再不敢多说半个字。
————
犹记得在大军出发之日,自己站在城楼之上目送征人,亲眼看着林殊与霓凰在军前话别。
直到自己登基后数年,霓凰来金陵祭拜林氏宗祠时说起她与林殊在分别前的话。
“兄长答应过我,下一世要与我一起寄情山水,周游天下。”她看着放在林殊牌位前的那颗珍珠,眼里露出羡慕,“兄长是最爱热闹的,最后陪着他的,只有这颗珍珠。”
“若有来世……”威震南境的巾帼女将哭着跪了下去,泣不成声,“兄长此诺,一定要记得。”
言犹在耳。
小殊尚且在等她!
她怎能背弃!!
她怎么敢让林殊伤心!她怎么敢不喜欢林殊!
景琰气得握紧了手中的笔,看着那奏章上贴得很近的两个名字。
聂铎……那里本来该是林殊的位置,那里本来该写着林殊的名字!
重来一世,他不是那个朝不保夕的梅长苏,他可以陪着心爱之人周游山川,共同白首,他可以实现自己隔世的诺言。
景琰盯着那张奏章,眼睛几乎要瞪出血来,仿佛是自己看得比性命还重的珍宝被人毫不在意地扔到地上。
他不敢奢求的林殊的感情,穆霓凰却不要。
林殊受过那么多的苦,为了家国为了忠义,他配得上这天下最好的人,最好的一切。
委屈,愤怒,不甘。
为了林殊。
怒到极处,看到赤色的血一滴滴的落下来。
原来握在手中的笔早断成了两节,木刺深深地刺进了掌心里,他竟然不觉得疼。
看着掌心渐渐散开的殷红,景琰忽然猛地打了个寒颤。
上一世,霓凰与聂铎之间并无情愫,南楚一战,是梅长苏派卫铮去相助的。
这一世,聂铎是自己救的,也是自己令聂铎去相助霓凰破铁索连舟战法的,之后还是自己,让聂铎在距离南境军不远的州县奉职。
细想来,霓凰来接穆青回云南时,就有提及聂铎每逢春秋会帮自己训练水军之事。
原来,始作俑者,居然是自己。
是他害了小殊。
是他让林殊失去了一生相守之人。
那是萧景琰喜欢了两世的人。
自己愿意拼上性命也想让他幸福的人。
后退了两步,朱红色的袖子恍惚的沾上了墨砚的墨色,碰倒了烛台。
他跌坐在椅子上,惶然无措。
“小殊……对不起。”
东宫之外,列战英听到宫中先是一阵东西翻倒之声,然后静默了许久,传来了一声声哽咽之声。
听得他眉头紧紧颦在一起,犹豫了片刻,终于按下不忍,开口道,“殿下,太皇太后宫中那边传来消息……要您速速过去。”
————
太皇太后的身体入秋之后便不太好了,人也糊涂得厉害。
一群人围在她周围低头哭泣,见景琰快步走过来,宫妃们便让开了让他跪在太皇太后床边。
景琰喉头只觉得一把刀在割着,疼得说不出话来,只握着她枯朽的冰凉的手。
“景琰来了……”老人家病得睁不开眼睛,只能来回摸着重孙的手,认出了人来。
“……是。”
“好,好……你来了就好。”太皇太后费力的转头四下看了看,“景禹和小殊呢……”
“皇祖母,他们就快来了。”晋阳低声安慰着,向着门口不住张望,正在说话的功夫,就看一袭戎装从练兵场赶回来的林殊红着眼睛大步跑进殿来。
莅阳在太皇太后耳边说,“皇祖母,小殊来了。”
“小殊……在哪儿呢?”太皇太后挣扎着要起身,被众人扶住,“小殊……”
“太奶奶。”林殊一把握住老人的手,声音都哑了。
“小殊,你刚才说……你们捉迷藏,你找不到景琰了。”老人慈爱的笑道。
莅阳听到这句话,再也忍不住,掩住嘴哭出声来。
小时候一群孩子经常在宫中玩耍,林殊有时找不到景琰了,就在太皇太后宫里等着,等着景琰跑得累了回到这儿来讨糖酥时捉住他。
“小殊……景琰在这儿呢,太奶奶帮你捉着他呢。”太皇太后把景琰的手放在林殊手中,让林殊牢牢握住。
“……你们好好的,太奶奶要走了。”
扶在两人手上那只枯瘦的手拍了拍他们,无力的垂了下去。
金陵城中,响起了金钟哀鸣之音,二十七声,声声悲凄。
——待續——
本文中,這一世霓凰和原著裏一樣,逐漸喜歡上了爲她解困的聶鐸(而且前文真的有鋪墊,聶鐸會每年來幫雲南訓練水軍)。上一世梅長蘇和她的約定裏,其實兄妹的成分也更多一些。
但景琰一直以爲林殊喜歡的是霓凰,所以無法接受霓凰不要林殊(原作中景琰也曾反對霓凰成婚的)。
[琅琊榜]一世真【三十五】(殊琰)
[琅琊榜]一世真【三十五】(殊琰)
献王这次被吓得不轻,加上殿中阴冷,刚从内殿中走出来就病了。
梁帝知道后冷哼了一声,一屋子的老头子没病,他倒是先病了,满殿的数他娇贵。之后再也不提,连御医是不是去看过都没再过问。
越贵妃此刻却没心情守着生病的儿子,她满心都在另一件事上。
虎符。
如今那可以号令天下兵马的虎符仍然在靖王手中,而刚才也不知梁帝是不是忘了,并没有找他要还。
若靖王迟迟不还,那可能就是要和梁帝讲条件了。
而他最有可能开出的条件便是一直空悬的储位。
越贵妃急白了一张脸,眼下景宣势弱,靖王就像是一座耸入云端的高峰一样挡在面前,可只要除掉了他,自己的儿子面前的...
[琅琊榜]一世真【三十五】(殊琰)
献王这次被吓得不轻,加上殿中阴冷,刚从内殿中走出来就病了。
梁帝知道后冷哼了一声,一屋子的老头子没病,他倒是先病了,满殿的数他娇贵。之后再也不提,连御医是不是去看过都没再过问。
越贵妃此刻却没心情守着生病的儿子,她满心都在另一件事上。
虎符。
如今那可以号令天下兵马的虎符仍然在靖王手中,而刚才也不知梁帝是不是忘了,并没有找他要还。
若靖王迟迟不还,那可能就是要和梁帝讲条件了。
而他最有可能开出的条件便是一直空悬的储位。
越贵妃急白了一张脸,眼下景宣势弱,靖王就像是一座耸入云端的高峰一样挡在面前,可只要除掉了他,自己的儿子面前的,就是一条坦途了。
可她明白,自己或者可以拼上这些年的苦心经营除去一个皇子,却断然不敢用同样的手段除去一个太子。
一旦景琰立储,就再无回天的可能了。
所以她狼狈的到了梁帝那里,用尽手段费尽唇舌,她很清楚这样会招来梁帝的怒意,但她更加知道,萧选这个人的猜疑之心是不会消除的,因为他不够优秀,所以他看不得比自己优秀的人拥有权力,更见不得他们拥有兵马。
在梁帝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得难看的时候,景琰身边的副将求见。
“纪城军除去蒙挚奉令带走的五万人马,其余已经完成战场清理和叛军残余的搜捕,殿下命末将送还兵符。”
梁帝狠狠的瞪了越贵妃一眼,声音也软了下来,“……景琰呢,怎么不亲自来?”
“殿下清点完战场回到营帐就昏过去了。”
不得不杀誉王,此刻正是痛心至极的梁帝听到景琰病倒,顿时急得站了起来。
列战英见状忙道,“已经叫了随军的大夫看过,说是漏夜行军淋了秋雨着凉加上外伤所致,用过药应该已经无碍了。”
“你们部下怎么当差事的!”梁帝怒叱了一句,叫了高湛进来,“叫御医去给他好好看看,就用朕随行带的那些药,景琰这孩子,受了苦就自己忍着,谁都不说!”
高湛应了一声,用余光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列战英和坐在一旁银牙咬碎的越贵妃,俯身去了。
————
回到金陵之后,誉王被秘密押送到了天牢,进了那间皇子才有权住的寒字号牢房。
对外称,誉王萧景桓在四月前就死在去封地的路上,皇后念在她错信谗言不过是受夏江等奸人蒙蔽,只收去凤印幽拘宫中。
逃犯夏江谎证逆犯身份,蒙蔽皇后,拉拢京中誉王旧部意图谋反,罪不可赦,现正在全力缉捕归案。经由刑部查证,悬镜司其他诸人并不知情,故而圣上开恩不与株连。其职由掌镜使夏冬暂代。
梁帝给了萧景桓他能给的一切,便没再去见他。
在赐死的旨意上盖上大印之后,梁帝长长的吐了口气,几乎在这一呼一吸之间就迅速苍老了下去。
景琰跟着宣旨官进了天牢,站在远远的暗处看着,他只是来给自己的五哥送行,却不想和他说话。
誉王的结局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唯一的不同是誉王妃已经死在了山崖之下,她腹中也并没有誉王的骨肉,萧景桓已经没有什么需要祈求梁帝的了,所以他安静地在天牢中等到了他父亲钦赐的那一杯毒酒。
或者他本来曾经有很多话想要问梁帝,可后来在知道了父皇想杀死自己之后,这些问题的答案就都不重要了。
萧景桓不等宣旨官读完赐死的诏书,就迫不及待的夺过了酒壶,将一壶毒酒都仰头喝下。他想到奈何桥头还在等着自己的蓝瑾,等不及要喝那杯酒。
那间寒字号的牢房,这是这一世祁王兄不曾待过的地方,但它仍然沾上了皇子的血。
景琰隐隐希望过,梁帝可以放誉王一条生路,毕竟他对皇权的执念并不像昔年时那么深,如果没有他给自己,给梁帝种下的那个心魔,也许他真的可以保全自己的一世荣华。可若梁帝真的这么做了,他又会忍不住问,同是爱子,为何梁帝要执意要杀死当年的祁王兄。
尽管他知道这一世的萧景禹还活着,可那种失去了至亲和挚友之后一无所有的悲伤和恐惧,却仍然清晰鲜明地刻在他这副并未经历过死别的血肉身躯之中。
他记得他回朝后知道一切时恸哭的日夜,记得他驰马到在空无一人的林府外下马时摔跪在地上,地上砂石嵌入血肉的疼痛,记得梅长苏手指的冰凉温度,记得他坐在龙椅上,每次提起朱笔时那仿佛压着祁王兄手掌的重量。
从天牢中走出来的时候,林殊在外面等他。
两人之间隔着漫天的雪。
他想到了儿时他和林殊两人在雪地里翻滚玩闹,又想到了梅长苏冒着大雪来劝说他时的模样。
一场雪,隔着两世人。
————
夏江和誉王离开之后,一些宫里的旧面孔忽然就消失了,有的病了,有的死了,宫中颇为安静了一段时日,随后又重新回复到了原来的模样。
宫中为了迎回静妃正在重新修整芷萝宫,宫人也都添置了一批,越贵妃宫里也跟着要了一批新杂役。
萧景琰就像是暗夜中一把随时会出鞘的利刃,等感受到架在颈间的寒意时就已经晚了——甚至在身死的时候,都看不到持刀人的样貌。
虽不知道他如何做到的,但越贵妃直觉中,或者她执拗的认为,祁王和誉王的失势都与靖王有着关系。
所以为了景宣,为了生存,萧景琰都是必须除去的阻碍。
没什么值得犹豫的了。
好在宫里近来多了很多新面孔,那些她找来的人扮成宫人往来进出就方便了很多。
越贵妃能想到的都是和下毒或者暗害有关,比起那些要精心谋划环环相扣的计策,这种办法虽然愚蠢,却防不胜防,所以反而有效。
尤其是对付靖王那种认为有铠甲和凛然正气就能抵挡一切的人。
这么想着的越贵妃送出了第一份大礼。
可下毒的宫人就这么有去无回。
她等了许久都不见动静,再派人去查的时候,那人仿佛从人间消失了一样,杳无踪迹。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小心度过了三五日,见一切风平浪静,靖王也一切如常,没有兴师问罪的模样,就松了口气。
也许那婢女只是太胆小,害怕事情败露,便自己逃了。
于是过了几日,她又故技重施,这次派了一个太监,小心的在御赐的衣物里埋了一根毒针。
那个太监又没回来,第二日靖王便穿着这件衣服进宫谢恩,疾步如风。
黎纲带着人扛着口中满是黑血的太监的尸首放在运送蔬菜的马车上出了宫门,太监脖子上插着那根毒针。
之后大大小小数次,大到买通江湖人士刺杀,小到挑拨嫁祸,竟然没有一件事成功。
仿佛一只看不到的手,牢牢的把靖王挡在了所有阴谋暗害之外。
这只手的主人似乎也没有把越贵妃的罪状交给梁帝的打算,只是兵来将来的保护而已。
那么就应该不是靖王。
可金陵是天子脚下,怎么会有一个可以只手遮天的人存在,而自己却全无察觉?
终于越贵妃忍无可忍的选在了除夕的年宴上动手。
一盘下了毒的太师糕经了膳房那么多人的手,就算怀疑到自己也可以轻易推脱掉。
可越贵妃眼见着那端盘子的宫人竟然鬼使神差的把那盘太师糕送到了献王的桌子上。
献王见到那盘本应送到景琰桌上的毒糕点摆在自己面前,吓得几乎站起来,和母妃交换了一个惊慌的眼神,筷子都不敢动了。
越贵妃在梁帝身边陪坐着,也是一身冷汗。
正害怕着,赐菜给各大臣府邸的林殊回来了。
梁帝酒兴正浓,看到林殊办了差事回来,招手叫他到近前来,“你这一年也辛苦了,而且又开了府,和应该着挑盘菜,算朕赐给你的。”
林殊也不推辞,也不要那些精致的菜肴,只亮着眼睛问道,“有太师糕么?”
梁帝被他孩子气逗得大笑,指着景宣桌上的那盘子糕点挥手,给你给你,还有景琰桌上的那盘枣泥糕一并给你!”
“谢陛下。”林殊高高兴兴的拿了两盘糕点捧着,往外走的时候一个盘子里各捡了一块放进嘴里。
献王顿时面无人色。
越贵妃几乎要把酒壶捏碎。
梁帝醉酒朦胧,她却清楚看到,林殊那块太师糕在张嘴的时候就藏在了袖子里,只把枣泥糕放进嘴里。
——他知道太师糕里有毒!
越贵妃重重的跌坐在梁帝身边,深谙后宫生存之道的她早就学会了何时该哭何时该笑,即使欢喜得不能自已也能落泪,痛得无以复加也能欢颜。
可此刻她却再也笑不出来。
她明白他的儿子永远也赢不了了。
——因为林殊和他手下的禁军就是那只遮天的手。
这只手可以是一张护着靖王的网,需要的时候,它也随时可以化成铁爪扼住她和景宣的喉咙。
他们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安静的等着那把刀,在它需要落下来的时候,结果他们的性命。
——————
和上一世不同,景琰如今已经是朝中最有势力的皇子,在梁帝和群臣面前隐藏锋芒已经毫无必要,越贵妃和献王更是把自己当成死敌,不如放开手脚全力搏击。
献王很快就被打击得毫无还手之力,一桩桩丑事被接二连三的翻出来,一年的时间里,只要依附于他的官吏也是贬官的贬官,坐牢的坐牢。
梁帝一开始还试图用威重的皇权保护一下自己的次子,但很快他发现,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根本保不住,而却景琰对这个兄弟虽然不留情,却对于梁帝争权没有兴趣。
这一夜,梁帝梦到了他的五子头顶着七珠亲王冠坐在高台之上,旁边坐着景宣,穿的是太子服制。
一个白衣的青年走到他们面前,他们齐齐起身拜迎,春风得意面中带笑,口中叫到,苏先生。
那白衣青年坐在席间,看似温和沉稳,文人气质。
可萧选知道不能让这个人到他的身边来。
这个人很危险,为了复仇而来。
可周围的人似乎都和他很熟稔,霓凰,太皇太后,长公主,谢玉,景桓,景宣,景睿……萧选明明就站在旁边,他们却视而不见,仿佛眼里没有自己这个皇帝。
所有人都围在他的身边。
所有人都会帮着他害朕!
他恨恨地打量着那些笑着聚在苏哲身边的人,把他们的模样刻在心里。
这时梦中的人们忽然像是感觉到了萧选的恨意,齐齐转过头来。
从人群中,苏哲站来起来,用一双深不可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梁帝恐惧地用袖子遮住了脸,却仍然听见他一步一步慢慢走过来的声音。
“别,别过来——!乱臣贼子!”
梁帝挥着双臂从梦中惊醒,再不能入眠。
他晃晃悠悠的走到了书案边,忽然想到了梦中想要的答案。
——还有景琰。
梦里的景琰从没出现在这些人中。
也对,他的性子,是不喜欢苏哲那样的谋士的。
梁帝看着堆满了参奏献王罪状奏折的书案,深深的叹了口气,把高湛叫了进来。
“天亮后叫景琰进宫来吧……他赢了。”
————
母以子贵,立太子的首要就是要把静妃迎接回宫。
不等高湛带着圣旨前来传旨,早有宫人骑马到别院,先一步把这件喜事告知了静妃。
静妃在听到景琰被立为太子之后禁不住浑身一震,压低着声音,连问着报信的宫女两遍,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宫女只道她是太高兴了,又顾及着宸妃不能大声问,又欢欢喜喜的说了一次。
这一次说完之后,却听到了哽咽声。
再一抬头,见静妃浑身颤抖着拼命压着哽咽的声音,用袖子掩住了脸面,哭得十分哀凉。
这怎么也不像是喜极而泣,可无论她如何问,静妃只是摇头,最后还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独自坐在窗边。
“景琰,我的孩子……你不要母亲了吗……”
————
太子人选已定的消息传来,晋阳长公主来找林殊时,他正坐在窗边,手指无意识的搓着佩刀上赤色的枪缨。
景琰是太子了。晋阳看着他的儿子,心中不禁难过,她晓得林殊这几年来留在金陵是为了什么。
林殊要扶持祁王,却又断然不肯伤害景琰。
这两者本就是矛盾的。
而自己这个傻儿子,却仍然幻想会有一个双全之法。
“太子之位,只有一个,献王挡不住他的步子,我早就知道。”林殊喃喃道,“他如愿了。”
“小殊……”晋阳往前走了一步,看着儿子在看着院外,这个府邸有许多屋子,林殊却单选了这一间窗外只能看到一堵围墙的作为卧房,“你要怎么做?”
她不知道自己想要听到什么答案。
林殊摇摇头。
晋阳以为他也没了主意。却听他肯定地说,“我什么也不会做。”
“太子人选已然昭告天下,如果我还要扶持祁王兄登上储位,那就等于要让皇上废了景琰…无论是什么罪名都不会是小罪…我做不到。”
“那你,已经放弃了么?”
林殊又摇摇头,这次他说的是,我不知道。
晋阳看到儿子如此难过,忍不住走上前拉住他的手低声道,“小殊,这句话我本不该说。景琰与当今的皇上不同,即使他有朝一日登基,你也不会同你父亲一般境遇。”
“只是有一点,你要牢牢记住。你们,已经再无可能回到以前了。从这一刻起,你要把他当成君王来看待。”
“自古以来,为臣为友,能做得到两不相负的,实在太少了。”
“……我知道,母亲。”
林殊说这句话时,仿佛看到十七岁的他们神采风扬的并肩走在一起,两人爬上金陵荒郊的小山丘,指着天边的那一色山河,说之后的许多年两人都要时刻相伴,一起共守大梁。
林殊不想食言。
“我身为林氏血脉,不会放弃守护大梁,也会用一世护卫大梁的君王……景琰会是一个好皇帝。”
在战场上纵横往来的赤焰少帅如今声音委屈得带上了哭腔,“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待续——
0w0太子琰马上就要出场啦!我的更新时间向来虚无缥缈,没有定论的,然则我确实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