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喜欢写一些少东家的痛苦。写了已经长大的少东家,私设是江晏还没回来。ooc致歉
“你十六岁离家,还记得回家的路吗?”
偶尔在很孤独的夜里,你跳上开封最高的房顶,躺着看月亮数星星。
你想起红线也曾和你坐在院子里数星星,她问老大星星为什么有这么多,你说那是每一个远在他乡的人,在非常非常思念故乡的时候,他们的心就会化成一颗星星。有太多人身在异乡,有太多思念不得回应,所以满天都是繁星。红线眼睛亮闪闪的,说太好了老...
喜欢写一些少东家的痛苦。写了已经长大的少东家,私设是江晏还没回来。ooc致歉
“你十六岁离家,还记得回家的路吗?”
偶尔在很孤独的夜里,你跳上开封最高的房顶,躺着看月亮数星星。
你想起红线也曾和你坐在院子里数星星,她问老大星星为什么有这么多,你说那是每一个远在他乡的人,在非常非常思念故乡的时候,他们的心就会化成一颗星星。有太多人身在异乡,有太多思念不得回应,所以满天都是繁星。红线眼睛亮闪闪的,说太好了老大,以后我们出去闯江湖,我们的思念也化成最亮的星星,给爹爹和江大侠都看见。
你又想起曾经也和刀哥这样在房顶上喝酒,他笑得很畅快,说小妮子,老子一路风尘,好久没喝这么畅快的酒了。等明天,老子带你去开封喝最烈的酒。你佯怒,说离人泪就是这世上最好的酒,伊刀哈哈大笑,江湖大着呢。
是啊,江湖大着呢。大到阅人无数却再也寻不到执念最深的人,大到几百家酒肆再也没遇过记忆中的味道。
你又有点恨红线和刀哥了,他们怎么可以就这样抛下你,怎么可以死的那么不后悔。大侠都让他们当了,你还当什么?
那场大火后你再也没有回去过,因为夜夜梦魇都被困在那里。红线和刀哥就那样看着你,似乎在怪你为什么没能救下他们。你哭着喊着挣扎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开封一间普通的客栈里。你再也没有家了。
一开始惊醒的夜晚你会疯狂地思念江晏,连夜奔回竹林小屋,披着那件江晏旧衣躺在破烂的地板上蜷缩着,紧闭着眼念江叔。你说江叔,江叔,我没有家了。你说江叔,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回应你的只有竹叶的簌簌声。
你把对不羡仙的痛苦加倍地转换成对那个人的依恋,所以在你意识到那个人可能不会再回来的时候,你开始恨他。从此你再也不会喊江叔,提到他都是连名带姓地喊。
江晏。
带着那么多的恨,辗转在唇齿之间。
你恨他为什么能狠下心不来看你一眼,你恨他为什么不像救世主一样出现在那场大火里,你恨他一次又一次的不告而别,你恨他把你养大,却连真名都不肯告诉你。
你觉得自己好像一生都在追逐那个背影,住在那个人的影子里,连下意识使的剑法都总能被认出来,再从别人嘴里听到那个名字。
你已经二十二岁了,离不羡仙已经很遥远了。离记忆里的他更遥远。有时候你喝醉了会想,如果这时候江晏出现在你面前,恐怕你也认不出来了。六年,改变了太多,你已经是名满天下的江湖客,而他恐怕已经长出白发。你又开始在脑海里描摹那张脸,在那张六年前最后见过一次的脸上,一笔一划地添上皱纹。
眼角肯定是有了,额头的纹路应该是这个走向……
你小心翼翼地回想着,幻想着,但其实你已经快记不清了。
那个人的嘴角是怎么弯的,头发是怎么挽的?
只剩一双鹿一样安静深邃的眼睛,刻在脑海里,想起来就会痛。
然后你就被痛得清醒过来,咬牙切齿地冷笑,他变成什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们又不会再见。
直到你又一次在梦中和他们相见。
红线牵着伊刀的衣角,两个人站在河对岸,伊刀潇洒地挥手,说小妮子,江湖再见。红线蹦蹦跳跳地对你喊,老大,我们从来没有怪过你,你是世界上最棒的大侠。江晏倒是站在你这边,却背对着你,只留下半个侧脸。你伸手使劲想去抓他们的衣角,碰到的只有一粒尘埃。
第二天醒来又是一脸的泪痕。你终于想明白为什么那么恨,你只是恨自己爱的太痛苦了。你恨他们都那么决绝,都有自己要走的路,留你一个人在世上奔波,留你在苦海里浮沉。
原来你对他们的恨,是此恨绵绵无绝期的恨。
(思芳十年三创)奇遇·共饮此杯(he)
@渡瞳 老师的神文追着我刀了一刀又一刀……
“人没了以后,会到哪里啊?”
我师傅在黄泉路上当差九百六十六年零四十七天,一手好汤熬得阴阳皆知。汤里药材颇多,但个中滋味只有自己喝下去才知道,只不过喝下去的人从未说过这是什么味道的———味道是什么,喝下去的时候已经忘掉了。
而我就在她旁边站着,青铜作勺,每个投胎的魂灵或以泪洗面或面无表情,可能犹豫不决在周围徘徊许久,也可能嚎啕大哭不舍,但最后都接了那汤。
我没什么慧根,在我看来汤本无色,但是据说每个人前世因果具融于此,酸甜苦辣,悲欢离...
@渡瞳 老师的神文追着我刀了一刀又一刀……
“人没了以后,会到哪里啊?”
我师傅在黄泉路上当差九百六十六年零四十七天,一手好汤熬得阴阳皆知。汤里药材颇多,但个中滋味只有自己喝下去才知道,只不过喝下去的人从未说过这是什么味道的———味道是什么,喝下去的时候已经忘掉了。
而我就在她旁边站着,青铜作勺,每个投胎的魂灵或以泪洗面或面无表情,可能犹豫不决在周围徘徊许久,也可能嚎啕大哭不舍,但最后都接了那汤。
我没什么慧根,在我看来汤本无色,但是据说每个人前世因果具融于此,酸甜苦辣,悲欢离合,一饮忘前尘。
马面说,此时人间已经换了一番模样,新上任的人皇姓赵,天下改名大宋。它说起那开封城内升平桥有多热闹樊楼多漂亮的时候,我正根据鬼差的名单清点这一批投胎的魂,九十五……九十六!我突然发现第九十六个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我虽然很久不记得活着是什么感觉,但是我知道人是有五官的,或丑或美,或年轻或年老。这第九十六个的脸却像一张白纸,被人擦去了颜色,空洞无一物。
我只能凭借他的身体判断他应该是个男人,死的时候尚且有着堪称挺拔的身姿,他上衣破旧呈现粗糙的灰色,依稀可以辨认出一条衬布的颜色,是绿色,像路边走满的磷火,不,好像比磷火绿一点。
他没有脸了。
师傅明显比我沉稳的多,她继续搅动锅底翻着青气的汤,道:“投胎再生,先饮此汤——小孟,给他舀上。”
我盛满一杯,正要端给他,这无脸的鬼突然向后退去,步子旋移,十分灵巧。喉咙里不断发出嗬嗬声响,几步就跳上了桥柱。黄泉规矩森严,已经要入轮回的鬼如果有反抗,鬼差会用钩刀将其打下来。可鬼差刚要动手,那鬼就回过头,眼睛——我觉得那地方应该是眼睛的位置——直勾勾看着来时的路,来时的忘川河,浑浊黄红的水,口中喃喃不知念叨着什么,突然窜了出去。
因为其余九十五个鬼站的很近,他的影子一瞬间就埋没在忘川河畔幽红的彼岸花中,我端着的碗晃悠了一下,有什么东西落在汤里。
是一片枯叶。
我从没见过有鬼魂踏上奈何桥的时候,身上还能带着来自活人的树叶。
师傅一直没有说话,我盛汤,一滴不撒,盛了一碗又一碗,送走那九十五个鬼魂。他们默不作声,饮尽此杯,转身投入那柔和的,昭示着又一个悲欢离合的轮回的光里。终于安静了下来,我放下勺子回头看着师傅。
“孟大人!”鬼差冲上前来,抓着我师傅的手,自己先喘了半日粗气,本来就苍白的脸此刻灰败不堪,好像马上要晕倒,直到我用一瓢冷水浇在他脸上,他才颤颤巍巍,半死不活地道:“那个……那个带领子的!好像想起来了点什么!”
他口中“带领子的”的鬼我有印象,是个端正俊朗的青年男人,来时断了头,便失掉了部分魂。冥界那日接了太多这样的鬼,而且大半都是这样断了头不完整的魂。他们下来的时候身披浅淡金光,预示曾造功德,黄泉路上熙熙攘攘,都是年轻人。
我师傅经验丰富,知道这都是战场上下来的,于是命我取了嫘祖缫丝制成的线,引甘露为他们缝好了脖颈,如此一来他们若是想给上面的人托梦,便不会吓到亲人。
这批年轻人个个都裹着毛领,白绒绒的,他们说自己是什么天泉,但我和师傅称呼起来时,总用“高个子大毛领鬼”或“小姑娘大毛领鬼”代称。在我们为他们缝好伤后,大部分的大毛领鬼都喝了汤投胎去也,只剩下几个一直没准备走的,冥界一向会答应他们,让他们上一次望乡台。
望乡台上宽下窄,面如弓背,背如弓弦平列。那日不巧,负责组织的鬼差一时不在,我师傅又承担着熬汤之责,便由我带着他们登上这冥界唯一能看到人间的地方,在这里眺望来时。
同行的大毛领鬼有五六个,其中有个姑娘,十分年轻,才刚及笄的年纪。她一直不说话,手中紧握着刀,头发很黑眼睛很亮,如果不是脖子上长长的线是我亲手所缝甚至看不出她是已死之人。
“我想看看我爹。”那小姑娘说,“你能帮我找找吗?我叫丁慕儿,我爹叫丁璞,家住开封百工坊……我娘,我娘生我的时候就去了,我爹………”
他们中有兄弟二人一同上战场,一死一伤的,还有刚成了亲的年轻人,家中媳妇儿还在等候的。我错开身子,让他们登上望乡台最高处,那一头的人间云雾缭绕,唯有思念的目光能穿过生死。弱水蜿蜒,我看不到他们口中的人间,但是他们收回目光后,都默默的转身,走向奈何桥。
唯有那个人,那个眉眼又浓又俊逸的大毛领鬼,他茫然无措,站在那里道:“我不记得了,我……我记不清他的名字。”
望乡台要知晓姓名和所在处才能看到想看到的人,我沉思:“那你总能跟我们说说他的脸长什么样吧?”
他说了,他说,那人和他一样是个男人,生得也很好,洒脱不羁,头发略长,编成小辫子,衣服一条又一条,喜欢披深棕色披风……我找了会寻人的鬼差,鬼差大笔一挥,在忘川河里沾了水,撒入铜镜,如繁星落海,点点滴滴,每一滴就是一张脸。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或美或丑,可是没有一张脸能和他的描述对上号。
大毛领鬼一下子落寞下来,他伤的很重,几乎触及魂,我们把他的头缝好了,但是丢了神。强行喝孟婆汤也是不可能的,苍天有眼,这些大毛领鬼是战死的,枭首为城,来时身上有功德,不得强逼。
于是大毛领鬼就在黄泉待了很多年,这期间,有很多人走过奈何桥。其中不乏衣服一条又一条的,也不乏身披深棕色披风的,更不缺生得好的男人,但是大毛领鬼都摇摇头,说,这不是他要找的。
毛领鬼很心善,他说那我便在这里帮你们打杂吧,我会干的可多了,我还能帮你们搓搓背什么的。我忘了告诉他黄泉是没有尘土的,他搓下来的或许是鬼火。
毛领鬼死的时候身上有一支笛子,保存的很好,他经常在桥头吹,吹送葬的歌,吹迎亲的歌,最多的时候吹的是另一只不知道来历的曲子。一开始清澈而飞扬,像他曾经跟我说过的,开封城有许多许多数不清的玉楼春,百草野上空,有许多数不清的流云。紧接着突然迂回低沉起来,好像流云沾了水,玉楼春折了腰。
“这是什么曲子?”我问他,他挠挠头说,我也不记得了,只是想吹就吹了。
如今大毛领鬼终于要想起来了,顾不上那逃走的无脸鬼,我师傅当机立断:“小孟,带上一碗汤去寻他。”
我点点头,只是心道师傅自奈何桥头到那大毛领鬼跟前没有二里地也有点距离,我一直手端一碗汤晃悠过去似乎有损孟婆形象。
师傅没有考虑到这些。
我于是和鬼差一同去找大毛领鬼。据鬼差说,今日他去取勾魂的名录,路上发现毛领鬼没有吹曲儿,而是在忘川河边站着,低头看水。
鬼差走过去想让他离忘川河远点,别一不小心摔进去魂飞魄散,大毛领鬼却突然抬起头来,说:“如今是几年了?”
鬼差迟疑着,报出了外面的年号,大毛领鬼听了后沉默了很久很久,猛的站起来就跑了,一直朝着望乡台的方向跑,轻车熟路,好像已经在脑子里跑了很多次。
我们急匆匆往那头赶去,黄泉路上走过许多人,缺胳膊少腿的,鲜血淋漓的,面色青紫的,这些活着的苦痛,似乎没有带到死后的世界。我听到有人在说着:
“哎……俺家的树生啊……怎么还不回家……槐叶面都要凉了……”这是苍老的声音。
“救人……救…人……”这是身上有杏花味的人的声音。
“……大火……好大的火……”这是一群焦黑的农人的声音。
许多声音钻进耳朵,我跟丢了鬼差,陷在黄泉路上破衣烂衫的鬼魂里。突然我眼前闪过一条绿色的布,像磷火,不,比磷火绿一点。
无脸鬼动作迅捷轻盈,从黄泉那头掠过,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紧紧地追着那道绿色。追过好几个弯,进入冥府里面,飞檐斗拱,黑色里藏着死亡的声音。
“等一等——等———”
那鬼停住了,他回过头的时候,我依然还是有些害怕。目光不敢停在他身上,四处乱看,突然发现他腰间有个亮闪闪的东西。
那东西我还是很眼熟的,之前那些穿披风的鬼大多数都有,我绞尽脑汁终于想起来了。
“你也是那什么……狗楼门的人?”
无脸鬼终于肯停下来了,原来人没有脸也是可以说话的。我十分新奇,手里端着汤跟着他走了很远,忘了还要和鬼差一起去寻大毛领鬼。
其实无脸鬼很爱说话,他告诉我那亮闪闪的东西叫绳镖,可以用来把人送到我们这边。他告诉我狗楼门的真名叫九流门,在人间,加入九流门就有了很多东西,比如绳镖,比如什么什么栗子,比如可以学会赚钱——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又说,曼珠沙华的颜色很漂亮,红红的一片,鬼在黑暗的忘川河里那么久,看到曼珠沙华就知道要去投胎了。人间也有这样的颜色,是一种伞的颜色,当他们用轻功在喧闹的开封城上空飞的时候,看到伞的红与黄,就知道到了家。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去投胎呢?对魂来说,投胎就像回家一样,是回到娘的怀里去呀。”我想起师傅的教导,“难道你在人间的时候,也不愿意回家吗?”
他一下子沉默了,空洞的脸上什么也没有,但我看出来他的伤心。他突然换了一种轻快的语气,对我说:
“小娘子在桥头熬汤,可曾见过一个人?”他的语气有一点颤抖,有一点不确定,我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师父告诉我说,其实不是所有鬼都愿意托梦回到亲人眼前,因为他们不敢。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那个人……那个人是个名门正派,我最讨厌名门正派了。”
“名门正派是什么样?”
“穿的很贵,偷个东西都得经过里三层外三层的。心很大,能装下全天下人,但是可能装不下你。死……”
死得很惨。
我眼前是那群大毛领鬼,我和师傅用线一根一根地给他们把头缝上去的时候,听到他们喃喃细语地说:“杀……杀契丹……契丹狗………”
“那个人,那个人有时候话也很多,说什么‘人不活着怎么行侠仗义,杀富济贫……’结果不守信用,自己没做到。”
我眼前一个人影模糊掠过,他说:“小孟姑娘,小孟姑娘,你是神仙吧?神仙也有义的,你看你师傅熬汤从不偷工减料,真是天地间第一良心铺子……只是,我现在还不能喝。”
“那个人…那个人是个傻子,事事爱受骗,唉,若是,若是……没有若是了。”
无脸鬼突然顿住了脚步,他说,那人曾予我一支笛曲,我没听完。你知道那曲子,叫什么名字吗?
有一阵模糊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了,一开始清列飞扬,像少年们骑马从开封城门口过,嬉笑打闹,不知悲伤为何物。突然又沉了下来,有一股黄泉水的血腥味在我鼻子跟前蔓延。
思芳歌。
一切的一切忽然在我眼前展开了,大毛领鬼,无脸鬼,狗楼门,天泉。我抬起头,看到无脸鬼正在颤抖,像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样,喉咙里嗬嗬作响,如同风穿石窟。他说:“你说……我已经没有脸了,他看到我的时候,还会认得出来我吗?”
无脸鬼终于告诉我他的名字,他说,你可以叫我阿九。
阿九对我讲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没有讲完,因为故事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眼睛忽然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一滴泪水砸在我面前的碗里。那是我跟着师傅学了很多年都没有学会的,孟婆的眼泪。
这杯汤掺了我的泪水,就是一杯真正的孟婆汤了,这是我作为真正的孟婆熬成的第一杯孟婆汤,
阿九跟着我爬上了望乡台。
望乡台上乱石嶙峋,十分险峻,唯一的建筑物是朱漆的高塔,立于其上,可直望来时路。一路上他对我讲了很多,很多我素未谋面的东西,却一样听了过去。
他问我,恩人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没有头。我诚实地告诉他,他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慢慢地道:“谢谢。”
谢什么,本来就是我们该做的。我补充道:“还有他来的时候什么都记不得了,但是现在应该……”
“没事的。”阿九从前面转身,我看不到他的五官,但我知道他是像那天泉弟子口中那样,不羁俊逸的年轻人,我想他应该是在对我笑吧。他说:“我知道,没事,我可以骗他一回,跟他说,我们有三世的姻缘,轮回转世,因果纠缠……”
他忽然不做声了,我抬起头看过去,发现那天泉弟子正在我们前面,他的眼睛如墨汁般深黑,年轻俊朗,是个名门正派的好儿郎。
他眼睛没多少神采,望着我们到来的时候,手还支撑在那开了刃的陌刀上。我回头看看阿九,看不出他的神色,但是听得他用尽全身力气,勉强扬起颤抖的声音,故作欢笑道:“这位大侠,你可知我们曾有三世的姻缘,轮回转世,因果纠缠————”
他的骗术忽然失灵,所有的话在忘川的风里被冻结,碎成粉末。
因为我看到那个天泉弟子,他没有说话,也驻着陌刀没有动,他的肩膀看起来都塌了下去,他哭了。
“……好恩人,哭什么呀,阿九都没哭。”
后来的故事,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我抱着那碗孟婆汤,嚎啕大哭,眼泪全砸进碗里,我师傅骂骂咧咧地赶上来,说你的眼泪把药材全稀释掉了,这汤压根没多少药效。让我给这对苦命鸳鸯换一碗新的,喝了早些一起上路。
“都奈何桥下见的俩人了还卿卿我我成何体统!”
她说着,掉头回去应付新一批上来的鬼魂。我把他们带到桥头,沉默许久,忽然从衣襟里掏出一只杯子,将那碗稀释过的孟婆汤倒进去。
“喝这个快些。”我道:“记忆能有所留存,来世更有机会相伴。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这是我自己制成的第一碗孟婆汤!就这么浪费了也太可惜,不如便宜你们这两位。
天泉弟子疑惑道:“什么重要?”
“咳,重要的是投胎的时候可以十指相握,最好……”
“最好什么?”我可看得仔细,那阿九此时正紧紧拉着天泉弟子的手呢,紧得要掐出印子来。我转开视线,低声道:
“最好在对方身上留点什么痕迹,呃当然是挂个红绳啥的最合适,实在不行……”
天泉弟子顿时涨红了脸,像一只大红灯笼一样点燃了:“我们——”
他的点燃被打断了,下一秒果不其然,我捂住眼睛不想看到发生了什么,可能就是稍微留了点痕迹吧,耳边只听得那天泉弟子高喊道:“你这狗楼门,又作弄人———”
我放下手,看到投胎路上的各类光圈陆离斑驳,他们一前一后追着往里跑去,一只像要点燃的大红灯笼,一只像刚得了手大笑着躲开追击的老鼠。
“等你能找到小爷再说吧——”
“………到时候指定没你好果子吃嗷!”
他们两个一起走掉后,我又爬上了望乡台。我踮起脚,黄泉迷雾重叠,弱水蜿蜒,只是尽头极亮,极快活。我看百草野上空龙目雕飞来飞去,新生的春草连绵,有一队围着浴巾的人马轰隆隆开过来,喊着:“江南江北一条街,俺们天泉就是爹——”
那开封城墙根底下的野猫儿,又生了一窝小崽子,天涯客伸了个懒腰哼着小曲,摊位上有人喊着:新鲜的果子——甜如蜜——”
对了,还得找找他们口中的小孩,现在应该已经不是孩子了吧?
说不定如果这时候这二位投了胎,还得做那夜磨儿坊主的后辈?
唉,忘了提醒了,如果投胎前喝的是同一杯孟婆汤,下辈子肯定缠在一起分都分不开。
我看屋檐上有新燕飞过,原来人间的春意,已经十分浓重了。春水碧如蓝,有水的地方,就有思芳歌的声音,流淌千百年,化作杯中酒,共饮别此生。
奇遇·共饮此杯
终了
请大家收看鼠泉长篇《老鼠老鼠爱大米》
【郑沈】解连环
-终于给男同性恨交党费的一集。
-全文1.3w,基于原作叙事的一些补充修正/拟原作向,为了创作逻辑改了一些剧情。
-有不少的时间线捏造和对沈义伦性格的脑补,部分参考史料。
-食用愉快。
Summary:
剩余的话,沈义伦没有说出来。他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什么。十二载恩怨,血海深仇,孤苦憎恨酿出的恶果毒花,常平仓下盘根错节之地,不见天日的幽暗囚牢……由人所造的地狱阿鼻,是他的,也是阿郑的。
但纵使是这样的无解之局,我们也要一起走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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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郑阮学会自己扎风筝的那年春天,郑鄂第一次跟...
-终于给男同性恨交党费的一集。
-全文1.3w,基于原作叙事的一些补充修正/拟原作向,为了创作逻辑改了一些剧情。
-有不少的时间线捏造和对沈义伦性格的脑补,部分参考史料。
-食用愉快。
Summary:
剩余的话,沈义伦没有说出来。他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什么。十二载恩怨,血海深仇,孤苦憎恨酿出的恶果毒花,常平仓下盘根错节之地,不见天日的幽暗囚牢……由人所造的地狱阿鼻,是他的,也是阿郑的。
但纵使是这样的无解之局,我们也要一起走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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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郑阮学会自己扎风筝的那年春天,郑鄂第一次跟着家里送货的叔父进了开封城,买回几大包果干、糕饼和汤剂袋子,冲泡之后兑上冰块就能做饮子,午时三刻他卷着东西去敲沈义伦家的窗框,木框卡在泥墙里,嵌得并不严实,被小少爷手上的白玉扳指一扣就簌簌往下掉灰,郑鄂敲完窗户等了好一会,那头才慢慢有起身的声音,沈义伦揉着眼睛把窗户推开,在掺灰尘的阳光里发了好一会呆,才缓慢把他手里的东西接过来,窗户开得更大一些:……阿郑。沈义伦像是嘀咕一样轻声喊了他一句,我以为你要过几天才回来。
那是因为我刚回来就来找你,好友大笑出声,清声穿林,几只飞鸟受了惊,沈义伦家的小院不大,屋后穿到堂前,也就几步路远,郑鄂绕到正门进去时,沈义伦已经把包袱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在土炕上摆好,甚至颇有条理地分了两边,郑鄂自己喜欢的东西跟他带给沈义伦的礼物都放在一处,最后只剩下个红木盒子没去处,这木盒里的东西是叔父送郑鄂的,郑鄂摆弄两天,给了郑阮,小姑娘初见很喜欢,折腾一阵之后也没了乐趣,某天他们下了学气鼓鼓跑来,往哥哥身上一丢——“什么劳什子,本姑娘不要啦!”郑鄂学着小丫头的语气,逗得沈义伦轻笑一声,将盒子里叮当作响的物事举起来:玉制的九连环,玉不是什么好玉,照郑鄂的说法,玉是他三叔从外邦商人那买来的,剖开之后的玉髓已经送去郑家铺子琢了东西,剩下一大块里又剖出一小块,拿来打了这套玩具,做这东西的人恐怕一开始就想好了“玉碎”的解法,不过要从一整块玉石里雕琢出这样的装置也不容易。
沈义伦把它拿在手里左右顺了一遍,第一次没找到什么机巧,第二次,第三次,到第三遍捋完他才重新抬头看郑鄂,问他,你想我解,还是只把这玉环分开?
我得想想。郑鄂如实相告。他从不敢轻易求沈义伦帮忙或者让他做什么事,照老人们的话说,沈义伦这个人很“宝气”,不是珠光宝气的那个宝气,就是人轴,很固执,他认定了什么事就一定要做好,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一日不行一季,一季不行就一年,什么东西落到他手里,那必是有始有终,而且认定了什么人什么事就绝不回头。
沈义伦家穷,看不起书,冬天也没炭火,他哥哥觉得混在窄户农家里蹉跎一生没什么前途,把他留在家里自己出去从军闯荡,偶尔寄回军饷,但外头世道乱,大多数时候这钱都不着家,郑鄂给他送吃食衣服,借他郑家的藏书,偶尔也接他回来小住,沈义伦一开始很不好意思,总是推辞,郑鄂伸手捏他的嘴,说我们这是管鲍之交,八拜兄弟,当年管侯成名后为他挚友养了一池子盾鱼,我只给你点衣食吃穿,这算什么?
他让沈义伦住在他院子西屋的客房里,阿阮对这个新来的的哥哥很感兴趣,时不时就在沈义伦读书时往他屋里去——孩子年纪没什么男女大防,何况沈义伦是郑鄂的朋友,家里父母也是知道的,小妹怎么招惹郑鄂就怎么招惹沈义伦,爬上他膝头缩起来睡觉,像只不安分的小猫;一次她午后睡醒了,睁着眼睛发呆,沈义伦一边给她把脱下来的小袄穿上,一边很温和地问她在想什么,郑阮翻个身,啃着手指盖冥思苦想,说梦见大鱼,红色的大鲤鱼,在后山塘子里,郑鄂这时从屋外进来,关了门,扔了身上的披肩坐在他俩旁边,看见郑阮就笑:寒冬腊月,哪来的什么大鲤鱼?……谁想就是这一笑却笑出了事来,郑阮跟他闹,非说那池子里就是有鱼——我看见了,我真看见了!
他俩从午后开始吵,吵到三人一起用了午膳,吵到沈义伦说回去取东西,郑鄂喊了家里的伙计陪他离开,半个多时辰后伙计回来了,郑鄂下意识喊沈义伦的名字,喊一声没人应,两声时他探头一看,只看见伙计,没看见沈义伦,当即变了脸色问,人呢?伙计抓抓后脑,沈少爷说待会自己回来,他要找东西。
你怎么不跟他回来?
啊,沈少爷说……
他话没说完,郑鄂已经抓了手边最厚的衣服跑出去,一只脚刚过门框,就听见西面郑阮响亮的嚎哭声,吼得像是他这个亲哥路遇土匪,不幸罹难,到地方一看,郑阮抓着沈义伦的手,边哭边摇头,周边一圈郑家下人,有拽她的,有端着热水、推着炭盆子的,沈义伦被围在中间,身上穿着郑鄂的旧衣服,脑袋上顶了块厚实布料,上面还有水渍,嘴唇冻得发青,他哄郑阮说自己没下水,没下水——阿阮你看,是小鱼,我替你看过了,你别哭啦……夜里郑鄂气不过,翻他的手起来看,全是池底青石划出来的小血口子,小孩的话,你当真干什么?你要是故意吓她,我还高看你一番。
郑阮这个年纪的小孩坏事忘得很快,哄了几天就把自己那阵鬼哭狼嚎抛到脑后,成天逢人就炫耀沈哥哥下水里给她弄上来的“大鱼”——一块红色的石头,说不出来什么质地,被流水冲刷光滑,朱红色,样子很像卧在水底的鲤鱼,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们总带郑阮去那附近玩,郑阮隔着冰看见石头影子,就非梦见池水里有鱼,后来还吵着闹着要把鱼捞起来——过这事之后郑鄂再不敢随便跟沈义伦交代什么,他真怕哪天沈义伦脑子一抽,把命也交代给自己。
02.
固执的人走到哪里都固执,这点是很难改变的。沈家二郎沈义伦,十几岁时能为了郑家小小姐的一句梦呓固执,数九寒冬下后山寒潭,差点落下寒症的病根;常平仓正使沈义伦,二十多岁时就敢梗着脖子揣着这一身宝气从下争到上,为了兵囤的事跟当地的地主豪强争,争得他们不得不放出侵占的荒地,争到了土地再去找县官要权,争过了同僚去与京兆尹辩驳,最后竟然敢上达天听,同僚一边抹着冷汗一边骂他,沈义伦胆大包天,沈义伦见权眼开!
官场嘛,谁不想往上爬,谁不想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是此人也太极端,区区文官,甚至不是个言官,管农桑事务像是要和权臣搏命,谁要拿出这样的狠劲儿去跟他分个高低出来。所以沈义伦在官场上其实没什么朋友。一方面是因为他这个人实在有些太能干,认定什么事情就一定要做得出来,不太符合官大人们对仕途通达的想象,另一方面则是常平使勤政爱民,好处仅限于温和有礼,但人却有些不好相与,和他共事过的工部官员在这方面有个很好的评价,说这个人有能力,不算傲,但有些冷,就是不搭理人,不应废话,你和他一处办公,清晨坐到晌午,沈义伦可能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你问他,他开口,你要走了,他跟你辞行——反正就是,嘶。诶。沈大人人挺好的,文雅中正,他家当官之前是干什么的来着?像是中正家族的公子,害底蕴跟我们泥腿子不一样嘛……就是、就是不好深交。
我走时跟他说,下次常平仓若有什么工事需要修缮,下次还可以来寻我,要不就去仪鸾司挂牌子,我到准来。他听到这的时候才笑一下,后来还托人给我内人送了东西,内人孩子都喜欢,其实我当时就是跟他客气一下,但人家这么周全,咱也不好只是客套客套而已,同朝为官啊。
常平使的师爷林三也有话说。沈义伦不光只折腾同僚和官家,还要折腾他们底下这些干活的,北营的好友来看他时他摊开一张舆图,从他们到远郊时开始抱怨,他跟着沈义伦从吴越国回来,四月道中,春汛,沈义伦去察看堤坝,发现所谓堤坝不过是一道七零八落的土墙,北边来的难民吃住都挨着它,汛期已至,河道很快就要涨上来,他问当地的县官,县官一问三不知——也是朝廷刚来的呗,给户部递信,八百里加急也起码要走三天。
随队的算官说雨在两日后,地方上推脱,装聋作哑,沈义伦自己换了衣服去田地里呼喊百姓,带着村庄民壮去扛沙袋;县太爷不愿意这时候修整,原因也很简单,一是花钱,朝廷不给钱、二是这种烂事谁碰谁倒霉,出事背锅,没事也没啥功绩,不若干脆趁着现在战乱,一股脑丢给老天爷,沈大人自己亲自上,差点没把那狗官吓死。
县令怕朝廷的常平使死在自家地头,赶紧召唤府兵,折腾了一通,六月我们上路,沿线饥馑,大荒无钱,沈大人开始给开封上折子,开头先跟官家问好,然后说正事,要钱,要人,要粮食,官家正忙南征的事忙的焦头烂额,大半折子送到开封府,下头人原本想拦,奈何他写的太多,没有拦住,后来压下去的折子一股脑全上了开封府尹案头,那位大人的脸色当时就黑了,但这事最后到底要怎么处置,咱们这也没消息。林师爷的手指在舆图上划了一圈,绕到最开始的地方点了点:更离谱是他那会带回来个男的,我劝他好多次,现在外边正乱,不安全不安全,谁知道他怎么想的,死活不听我。
你是说沈大人是个断袖?朋友来了兴趣,支起上半身,这话说不得——这种故事里一般不都是个漂亮娘子吗,何况他要真是断袖,这事你也管不了啊。
去去去去去…狗屁断袖。我是说可疑,歹人,懂不?!师爷虚着眼把桌上的舆图收起来放好,还在絮絮叨叨:三更半夜躺在路中间,跟鬼似的,还一身素,要我说只有常平使这种善心泛滥的人才管这样的闲事。
不过脸长得倒是挺不错。林三皱起眉回忆了一下,脸长得好像是不错…奇了怪了,我好像有点记不清他长什么样。
那天夜里沈义伦带府兵走在官道上,这人就跟平白冒出来一样,身上伤的不重,只是看着吓人,沈义伦下了马,也没第一时间就直接让他们把人带回去,只是站在原地看了一会,过了一阵才吩咐师爷,说你去跟卫长说,让他找轿子来。
送到下个驿站去找郎中来接?
不是。我要带他回去,找个郎中来跟我们一起,他有寒症,必须有人配药,照我说的去寻就好。
不是没人劝过他,林三和当时随队的军官都觉得事情可疑,他们相遇的地方不说千里无鸡鸣、万里无人烟,那也是草野远郊,鱼龙混杂,荒山野岭的地方,沈义伦带回去的那人身上的锦缎贵重,举手投足也不像寻常人家,何况身上的伤势并不严重、非要卡在深夜挡在他们前进的路上,这跟“书生路遇狐妖”的套路有什么区别?偏偏沈义伦他还就是上当了,谁劝都不听,一路拉拉扯扯到常平仓,把人家放在自己的院子里,沈大人原本公务缠身,日程无非就是办事、种地、看人种地和回家研究他那些经史子集,现在又多一样,每天大老远跑去开封城一趟带些东西回来,果子糕饼,时兴图样的扇子和南烛公子的诗文,每日至少一趟往院子里送,隔着院墙都能听到他说:吃不吃这个?要不要那个?身体还疼吗?时间长了林三意识到,这不是对待路上难民的态度,倒像是对故人,他跟沈义伦打听,沈义伦当时正跪在地理教村民如何将新引的稻种疏密布好,听师爷问他,头都不抬:不认识。
你不认识他还对他那么好?
嗯,不认识。林三不知道自己这话到底哪里戳了沈义伦笑点,他突然笑出声来,回头看着他说了段莫名其妙的话:不认识,也不知道,只是看着有故人之姿,心中欢喜。
沈义伦的事林三不再深究。他后日就不再继续在常平使的官衙里做事了,今天回来只是要跟沈义伦辞行,顺便再提醒他小心,朋友说来拜访,其实也是送别,看着他背起收好的东西,一路憋着股气出了侧书房的门,军官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收敛起来,转而换回一种冷酷到可以说是冷冽的神情。林三的辞职相当顺利,毕竟是沈义伦要他走的,前日夜里沈义伦给他那份辞呈的时候语气不容置疑,劝他成家,找个可靠些的姑娘,林三拱一拱手,知道朝堂上有事发生,他们这些人有时候自己都不相信,但会信沈大人。
送走从吴越事前就陪着他的幕僚,沈义伦起身关了正门,转身回屋,这几天他身边的随从女使都被他找理由遣走,尤其是那些跟了多年、对他忠心,又格外信赖的,沈义伦都给了重金,安排好后路,说什么都要送出门去,现在偌大的居所只剩下他自己——也不对。还有第二人。
卧室里一身素色的年轻男子正靠着软榻闭目养神。曲起的手指抵着额头,垂下的黑色发丝里混着几缕不自然的白发,沈义伦坐到他身边,先是盯着那几丝白发看了一会,而后相当娴熟地为对方按摩起小腿,那人醒了却依旧闭着眼,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苟延残喘的秋蝉落在窗下,有一声没一声地吱呀叫唤,打破沉默的还是沈义伦:他是最后一个了。
过了一会又说,头发不是洛神弄的吧。你打算这样到什么时候?
等你死了之后吧。对方轻嗤一声。或者该死的人都死光。沈义伦,当初你大哥灭郑氏满门,一把野火烧了半个达安时,怎么不见你这么假好心?
03.
郑鄂其实很后悔当初把那件九连环给了沈义伦。他送沈义伦这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时想法其实很简单,一是他现在已经年纪不小,可以跟着叔叔伯伯们出门闯荡,他想让沈义伦知道自己去了哪,类似于,“你看,我出远门还想着你这个最好的朋友呢”。
二也算是想吸引他和自己一起走,郑鄂邀请过很多次沈义伦跟自己一块去,沈义伦每次要么是推说家里事忙,要么就是干脆笑着拒绝,说自己更喜欢在家里读书,又问他,我跟着你去算郑家伙计还是别的什么?叔伯们怎么安排?你带朋友去玩,是不是还得顾及我们?郑鄂回答不上来,缠他几次不成,就推着郑阮上去当说客,沈义伦很疼郑阮,街坊大娘都笑着说他把阿阮当自己的亲妹子,后来郑鄂某次偶然听到沈家邻居提起他父母的旧事,说沈家那对孩子过得很苦,爹娘走得早,大哥又离家,老沈家是从北边逃战乱跑过来的,除了沈大沈二,肚子里原本应该还有一个…可惜没了。
郑鄂那时候年纪还小,一开始没明白过来,后来爹院子里的姨娘生产,稳婆进进出出,血水一盆接着一盆往外端,父母严令他不许靠近生产时姨娘的院子,但他还是去了,偷偷扒在门边看那些血红的铜盆,有的里面还漂浮着暗紫搀白的碎肉,姨娘的命是保下来了,可惜伤了身子,母亲去佛堂给她诵了几天经,又给了很多东西安抚,郑鄂在母亲屋里读书,听窗下的丫头们说闲话,女子惊惧,或者胎里颠簸,就很容易出这样的事——许多年前跟着丈夫儿子逃来的沈家娘子也是如此,郑鄂不清楚沈义伦那时候多大,他也没问过沈义伦是不是看着亲娘死的,八月早产,母子俱损,已成型的女婴,这事出了后不久兄弟俩的爹进城做工,道上遇见送军报的信使,八百里加急的战马刹不住蹄——他就死了?郑鄂反复长嘴,最后好不容易蹦出来这么几个字,捣衣的阿婆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可能觉得小孩子还是不该听这些,没再讲下去,后来这些婆子媳妇们聊天的时候他假装路过,锲而不舍地听,依稀听见几个字,拼凑起来就是,只找回来了上半截,看见面容,这才知道死的是谁,腰腹部被踩得稀烂,下半身或许被狼咬去了吧,沈家老大把他爹埋在自家院子里,跪了三天,收拾几件衣服当兵去了,家里的余钱干粮都留给弟弟,沈义伦从记事开始家里基本上就只有自己。
能活下来是本事,活不下来是命数——沈义仁回来过几次,见他弟弟长得很好,个子高了,拍拍他的肩,只留下这么句话。沈家兄弟俩的关系很微妙,不能说好也不能说是很差,或许他们只是不熟,身上流着同样的血,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他们不熟,是远行者和守在家里的陌生人,沈义仁刚出去那几年偶尔还会回来,每次都丢下钱,吃一顿饭,睡半晚后鸡鸣前就起身出门,阿阮很怕沈义伦他哥哥,所以沈义仁回来,郑家兄妹就不上门,好在沈义仁这几年回来得也少了——而且是越来越少。对于这件事,郑鄂心里其实有些隐秘的期待和欣喜,好像沈义伦慢慢只属于他一个人了一样,实际郑鄂第一次留意他也不是因为学堂上那篇傻文章——沈义伦不傻,可他总一个人,独自上学下学,自己住在山上的屋子里,郑鄂第一次寻到他时他正在煮饭,很简单的野菜加上一碗糙米,沈义伦没什么能拿来招待他的,直言希望他快走,郑鄂笑了,说我还以为你——会是什么更滥好人的类型呢,比如把饭让给我吃之类的?
沈义伦摇摇头,说如果你是路边的乞丐,我说不定会这么干,可你是郑鄂,达安郑氏嫡长子,就算吃不上我这口饭,回去自有精细饮食等着你,夜里山上有狼,我出去送你吧。
沈义伦不傻,但有些笨嘴拙舌,说出来的话不怎么好听,饶是如此,郑鄂也并不讨厌他:虽然饿得形容枯槁,但沈义伦长得其实很不错,像死去的沈家娘子,样子干净俊秀,配上一双格外干净的眼睛,让人生不出半点恶感来;他看着郑鄂说话的时候让郑鄂想起爹爹小时候送自己的那只小狗,他儿时只养过那么一个小动物,毛团子一样,四肢软软的,每次见他就抬着脑袋摇尾巴,但故事的结局不那么好,这小狗是他爹在山上拾的,后来越长越大,肌肉张开之后,家人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小狗儿,是只狼崽,它自己好像也知道自己是狼,郑鄂放它回去那天,狼没有回过头来咬他,只是闪着那双湿润的眼睛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慵懒地晃着尾巴走回树林深处去了。
小狗没了,郑鄂郁闷了好一段时间,半个月后他去学校,正巧碰见沈义伦背着山货送给先生当束脩,他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郑鄂一眼,眼睛缓慢地眨了眨,身上的衣服陈旧,打着补丁的,但很干净,郑鄂当时愣了一下,原本想去问他的名字,后来一琢磨,反正左右是要当同窗的,这么冲上去有点唐突,而且我怎么跟他说?说“你好,你看起来像我走丢的小狗,我很想和你做朋友,咱俩认识一下?”
沈义伦会不会恼火他就不猜了,这事要是传到他爹娘耳朵里,说他管好人家的孩子叫小狗,他爹得先在列祖列宗面前抽死他。
这事他后来也跟沈义伦讲过。在郑家的玉器铺子里,沈义伦陪他等着取之前定的东西,听到了也只是淡淡地点点头,好像自己早就知道——郑鄂这么想的,也这么问了,沈义伦摇摇头,还是在摆弄手里的东西,道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不重要。阿郑想怎么看我、怎么想我都行,你自己说了,我们是管鲍之交,俞伯牙和钟子期,你又不会害我,再说你不是很喜欢小白吗?
那是很喜欢。郑鄂嘀咕一句,下一句话差点脱口而出,被他咽下去了。沈义伦,姓沈的,你别摆弄那套玉了,你搭理搭理我!
沈义伦还是不理他。他已经跟这套玉环较劲四五天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东西上,这已经完全背离了郑鄂的打算,他正憋着坏想着要不要把东西抢来摔了,郑家伙计拿着一对小木盒出来,笑吟吟递到他面前,郑鄂扬扬下巴,后来干脆起身抓起其中一个硬怼到沈义伦脸上,好友慢悠悠抬起头来,眼神有些迷茫:什么?
玉啊。郑鄂撇撇嘴,你不是喜欢玉吗。
我不是喜欢,阿郑,这是你说……
你现在喜欢了,郑鄂叹口气,那块鱼形玉佩紧紧贴在他脸侧面,样子有点滑稽。拿着吧木头,咱们三个都有,我问过爹娘了。你别不要,阿阮要是知道你没有,肯定又要闹,这小丫头太有劲了,上次把我肩膀都砸青了,你就当帮帮我吧。
这东西能解开吗..连个缝都没有。沈义伦收了玉,郑鄂低头去看他手里那套九连环。我总觉得说能解开都是骗小孩的,再说那些讲主角智勇双全的画本子里不都写了吗,主角基本都把这种东西摔了,这才叫简单干脆的解法呢。
可以的。沈义伦等他说完,慢条斯理地把玉环放在手心叠好。再说,我不觉得直接把它摔碎了是个好方法。
面对谜题,找不到谜底,就直接解决谜语本身,这固然是一种破局之法,但在我看来,这样的解法只是不得已而为之。沈义伦看着他的眼睛,眸底亮着某种光。世间大道,总有过法,总有尽处,只看破题者有没有足够的耐心和恒心。阿郑,要成事就成大圆满,要破题就破一切疑,无论何时你落到这种境地、需要我来做这事,我都会尽力帮你的。
04
少年会长大,青年会经事,略过一些痕迹又记住一些事后就会知道,沈义伦有些话说的很对,解除朝廷仓廪的守备跟破解孩子手中的九连环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寻找缝隙,插入破绽,从一名卫士,一位仓吏开始逐渐替换,向上到调来的守军,军中官员,师爷林三的位置,最后是常平使自己,纵然有洛神相助,漕帮的暗桩又几乎各个习得乔装改换的办法,这么大的动作也不可能毫无破绽,南巡路途上队伍中多出的人,常平仓守备逐渐变化的气氛,一双又一双紧盯着他的眼睛,视线逐渐压来,沈义伦俨然不动,仿佛什么都从未发生,他甚至主动调离自己熟悉的部下,让他们免于危险,每日如常处理公事,从开封的铺子买一些时新的东西回来送去郑鄂面前,跟他谈论所见所闻,朝堂局势,直到某日他提着樊楼限量的桃花酥赶回去却在自己的宅邸跟前被人拦住,沈义伦同那卫士阴沉的眼神对视,两人僵持三息,水榭帘后传来一声轻咳,声响的主人似乎还想在说些什么,却被一连串沉闷的气音压回喉咙里,沈义伦撞开守卫跑进去,双手扶着郑鄂给他顺气,我去给你拿药,他声音有些急了,阿郑,你且等一会。
沈义伦原本想装作并不认识他。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试探的手段他自己手下的斥候也并非没有使用过,莫说分别十年,就是二十年,三十年,甚至郑鄂若真遭了意外,挫骨扬灰,捧到他面前,他照样痛哭一场,可既然郑鄂易容出现在他面前,那他就不说,也不问,只当做两人不认识。那天把他安置在轿子里,沈义伦一直叫他“公子”,甚至起初还耐心问过他姓甚名谁,家在哪里,手指贴着郑鄂冰凉的脸颊,眼神里满是痛惜愧恨,郑鄂看他这样,索性也不装了,冷笑着起身推开他的手,沈义伦本来以为他要问“你记得我”或者责备当年的事情,低着头留给郑鄂一个漆黑的发顶,谁知郑鄂开口第一句话居然是:你的玉呢?
沈义伦错愕抬头,眨了眨眼睛,玉……我的玉掉了。
他说的是实话。那次秋汛他为了逼当地官员出手,冒雨陪着乡民挖沙,加固堤坝,他们干到一半的时候洪水就提前来了,好在沈义伦等人有准备,身上都提前绑了东西,他连同几个随从,二三十个乡里汉子,就这么人挤人抵着河堤缺口,从雨落坚持到天边透出红霞,水流减缓,挤挨在一起的几个人也累得瘫软在地,只有沈义伦喘着气立在原地发呆,郑鄂送的玉佩这些年他一直带在身上,用红绳穿着挂在胸口,下水前他检查过,还贴在心口旁边,刚刚伸手一探——没了。连同那根红绳一起,鱼入了水不知去了哪里,这里不是当年阿阮哭闹的寒潭,只要狠下心去下水就能把东西找回来,沈义伦抹了把脸,手掌的泥水粘在眼下,林三赶紧拿着东西来要给他擦。……不在了便不在了吧。
啥?——沈大人,您东西丢了?我让人——
没有,没有。去看看其他人,我没事,检查一下农田被冲垮了多少,看看能不能在我们离开之前修整好。
郑鄂也没生气,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这就算是两人相认。郑鄂没问沈义伦为什么出现在这,是怎么做到今天这个位置的,冯如之手下的漕帮可至四海,他自己在江湖上也有些人脉,自然可以去查;沈义伦当年以为他死了离开达安镇,这么多年过去两人重新相认,没有常人该有的欣喜若狂或是巨大惊惧,他只是有些发懵,好像事情不该这样发生,又也许是知道郑鄂活着,太高兴了,呆若木鸡就是他为官多年能做出最失态的事情。沈义伦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冬天需要借住在朋友家才能不受寒凉的男孩了,常平使身份之外,官居三品,朝堂重臣,前途无量,官宦交际,金玉滋养下,出身草野的穷苦少年竟也有了几分大家子弟的样子,又或者他从前和郑鄂在一起多了,自然知道些世家大族的底蕴习气,如今的他,竟和曾经立下豪言,要入庙堂的郑小少爷有几分长成后的相似。
郑鄂不懂沈义伦的反应,只当他是功成名就做官久了,性子跟着也变得越发冷漠,这样的结局倒也很适合他这样的苟活之人;郑鄂不知道的是,常人会有大喜大悲,他自己经历过生死分断,阖家灭族之痛,因而心如铁石,策划朝生暮落之害席卷开封,可站在他面前的沈义伦也经历过挚友至亲相继消陨的剜心之痛,当年沈义仁带人杀向郑家,他不是没试图阻拦,可常年读书习字少年又如何面对当了多年校官的大哥,沈义仁纵兵杀戮,是想拉人陪葬,带着富豪大户跟着他们这群败兵一起去死,绑沈义伦的绳子并不紧,沈义仁是他哥哥,把他捆了仍在雪地上,毕竟还是怕他被直接冻死,打了个活结,只要找处粗糙的地面使些力气就能挣开,他气喘吁吁跑到镇上,烈火烧灼,妇儿哀哭,废墟里的滚滚浓烟熏得他睁不开眼,郑家大宅前他匆匆赶到时,正见红袖仙朱鱼斩杀贼首,将沈义仁一剑封喉。沈义伦脑中一片空白,出于本能,还是慢慢走向他身边,跪下来听他大哥说话。郑鄂抱着他妹妹的尸体,跪在不远处,朱鱼看见他们,但没说什么,只是安排着身边的随行者去搜寻幸存,准备救治伤者。
活。沈义仁说,活,我不甘心,要活。
大哥可以活,我也可以活,沈义伦握他的手,手掌盖在他眼睛上。可是我们要活,别人也要活,大哥,我来送你。我一定活下去。
手心下的那张脸再无声息。沈义仁不是什么好大哥。他去当兵,与其说是为了养育弟弟,不如说是他自己有往上爬的野心,发现微末草民如同刍狗,被天地人心随意支配,高居庙堂的大人们动一动手指就能碾死一片,所以他要参军,杀人起事,功成名就,踩着别人的命往上爬,他没怎么管过沈义伦,甚至不在乎他死没死了,但沈义伦确定如果自己真的死了,沈义伦会给他收尸,而看见他一直顽强地活着,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起码也会不情愿地说一句,能活下去还挺好的,然后留下一包钱。
沈义伦只是不懂,他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沈义仁才是真正生活在爹娘身边,像个普通人一样活过的家伙,为什么最后会变得如此草菅人命,残暴不仁,难道真的只是打一场仗,人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吗?——他很快就有答案了。四年后,朝生暮落之灾爆发,他从旁人那里听到郑鄂的死讯,心口一空,好像什么东西被拿去一样,当天夜里他就发了高烧,被人带回去照顾,足足三四天后才醒来,睁着眼睛望着窗口清白淡漠的月亮时,在一年后亲手下令杀了第一个因政见不合而试图刺杀他的刺客时,他终于明白沈义仁当年的感觉。
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阿郑。
沈义伦摇摇头。这话的意思是他不打算反抗了。照这样的局面,反抗也没有意义,束手就擒,暂时顺着郑鄂的意思,反而对双方都是损失最小的结局。
玉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我答应过你,若有一日你我身陷谋算,我定以连环纵横之术…推你扶摇直上,为你摒除万难。
05.
嗵嗵,嗵嗵。
两声奇异的响动将他从梦中唤醒,郑鄂睁开眼,迷迷糊糊地在屋里环视一圈,屋里热气将消不散,榻前至门边,暖黄色的灯火由深至浅,最后在门窗附近与月色接壤,余下一点白边。
今天为他守夜的丫鬟,应该是母亲身边的银环姐姐,郑鄂歇下之前扯了个理由,说自己习惯了单独睡着,屋里有人总觉得心慌,这理由他之前用了好多次,屡试不爽,每每都能哄得她眉开眼笑独自去休息,环儿姐姐走了,现在屋里除了他就没别人,床角立着的灯盏灯火摇曳,但是明亮旺盛,无论环儿姐姐跟不跟他睡在一起,半夜都进来添一次灯油,郑鄂在心里掐算一下时间,应该差不多过了子时。
郑鄂素来睡得踏实,少有梦魇或是半夜惊醒的时候,他只是感觉自己做了个很长又很寒冷的梦,梦里他的视线变得很高,独自一人走在一条飘满大雪的路上——笔直,很长的路,一直延伸到远方,尽头高至云上,郑鄂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就算他要去什么地方,把阿阮留在家里,那沈义伦呢?沈义伦不和他一起去吗?他收了我的玉佩,约好了同日生死,做人是要讲究信誉的。
可能是因为太不高兴,他奋力一挣,身上缠着的什么东西咔哒一声断了,重物坠地——嗵嗵。……嗵嗵。郑鄂突然想起些什么。他随便抓了件衣服披上,又抱着被子往外跑,边跑边大声喊耳房里的大丫鬟,环儿姐姐,环儿姐姐——银环,去把炭火端来!
沈义伦正拢着衣服站在窗下等他。正当夜雪,外面其实并不冷,只是郑鄂在屋里手忙脚乱一通加上刚刚反应那一会,时间也不算短,少年肩膀上已经落了薄薄一层雪,垂着头站在那不知道想些什么,沈义伦木讷,这是从小就有的毛病,一个人的时候甚至是很多人待在一起的时候,他总自己找个角落垂着头发呆,在学堂也很少和人说话,时间长了就渐渐有这样那样的传言,说沈义伦小时候生病,烧坏了脑子,现在是个傻子。
可郑鄂知道他不是。沈义伦不说话,低着头发呆,他只是在想事情,沈义伦的习惯是把所有事考虑周全,有了完全的把握才会说话做事,在学堂时,夫子每次考校文章,别的孩子高高兴兴交了策论回家,只有他和沈义伦留到最后,郑鄂留堂是因为写得慢,要写的东西多,别的小孩只编个三五段时,郑家少爷的风度见识已经能让他写得有头有尾,有理有据,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候他探头看沈义伦面前那张试卷,空的,少年察觉到他的视线,很不好意思地笑一下,声音压得低低的:阿郑,你回去吧。
没事,郑鄂跟窗外等他的郑家伙计挥挥手,示意他把自己的书箱文具拿走。我和你一起等啊,我又不着急,阿沈,你的书能不能借我看看?
他们不急,夫子当然也不急,午后阳光温暖,晒得人生倦,郑鄂趴在桌上,用书本挡着半边视线,看夫子撑着下颌打盹,一片苍翠颜色的学堂里,沈义伦一身粗布素衣,不紧不慢地照着起好的大纲把文章誊在纸上,前半段他引经据典时,郑鄂尚且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到后面他起论,写到民意起落、社稷农桑,郑鄂看着看着就慢慢直起身来,沈义伦的文章写到最后,他读起来居然有些费解了,夫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他们后面,那天阿沈的文章给夫子看过之后,学堂的老先生叹了口气,只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惜不为王谢也”——当今这个世道,寒门贵子只能成为逝水遗憾,文人没有显赫的出身,很难在这乱世之中经营富饶乡所。
第二句是你这样的孩子,我恐怕很快就教不了你了,沈义伦笑笑,站起身来给先生行礼,郑鄂跟在他身后,有样学样。
郑家那个送书箱的伙计去而复返,带了饭食回来,他拉着沈义伦坐下来陪他吃,边吃边说,阿沈,等天下太平了,你跟着我家的车队,去都城考科举——要是当了大官,可别忘了我和阿阮哦。
可是我不想做大官。沈义伦吃东西的时候也慢吞吞的,他做什么事都像云彩,挂在白晃晃的天幕上,有风就动一动,平时便慢悠悠自走自的路,偶尔有勤快的飞燕破云,穿进穿出,云自身也是不为所动的。
唐朝王摩诘有一句诗,写人隐居,行到水穷,坐看云止,郑鄂儿时总觉得寻常人过不了这么寂寥的日子——太过单调,幽静到有些苦闷,达安郑氏世代行商,要么就是经营庄园土地,和钱财粮食,民生市井挂钩的家业,走到哪里都是花团锦簇,郑鄂连同他小妹,郑家老爷夫人的一双掌上明珠,金童玉女,别说远走他乡,出门买个果子都要有家里的伙计先走上前去探探,郑老爷是儒生出身,书读得并不算特别好,但品性无可挑剔,在外,是远近闻名散财善人,对内,也从来不难为家里的佃户和工人,郑家老爷常教育儿子,说创业容易,守业却艰难,郑家延绵许久,家产福泽不只是在经营者身上,你看那院里匆忙打扫的侍人,你母亲身边的女使,府外看守的家丁和投奔而来、在铺子里当伙计的那些郑氏远亲,偌大家业,唯有一个人字可贵,诚信明德,宽以待人,这是我们郑家总之,吾儿记好了没有?郑鄂点点头。
像他这样的富贵公子,从小长在世族大家,走在由人铺垫出的金玉堂皇路上,读着圣贤著述,能够思量到的天下常平之路自然也是身居高位,驾驭人心,沈义伦咬下嘴里糕点的一角,轻声说,对也不对。阿郑,我不想做大官。民生譬若野草,春至便生,若无野火,放任自流反而勃发;民生如事农桑,良田良在土壤、谷种,耕作的手段只是辅助;官员便是耕作者。勤作使良田益良,善作使石原生花,但无论如何,耕作者绝不是决定者。我只想要天下太平,若能够施展才华就施展,若不能,但愿天下无战火,百姓无灾祸,人人平静,家家夜不闭户就好。
那我去做大官,为你辟一处田野,你来我府上当我的师爷,郑鄂笑了,他没再说什么,知晓沈义伦话里的意思——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做个大官和做个每天喝茶逗鸟的师爷也没什么区别。民生自洽,官宦为轻,沈义伦也笑了,他点点头,好。君卧高台,我栖春山,阿郑这话很好,以后你做大官,我就来你府上做个师爷。
那你得跟我一起考才行——你要是得了功名,就不能当我同僚?
有功名也做师爷。我要是当你的同僚,就拿上聘礼,上你家门去娶阿阮。
——就你这个德行,别说当大官,娶阿阮了——先把自己冻死算啦。郑鄂把拖出来的被子一囫囵包在他身上,从睡眼惺忪的丫鬟手里把热乎的手笼扯出来一并塞进去,半是责怪地推着他往屋里去,说你敲什么?……吓死人了。外面下那么大雪,你怎么不直接翻进来?我窗户从来不锁的。
我怕你受凉。沈义伦说,我怕把雪花带进来,阿郑,你头发散了。
谁家好人睡觉的时候还要束发?郑鄂瞪他一眼,沈义伦没再说什么,自顾自进了屋拖出张圆凳放在铜镜旁边,对郑鄂拢了拢手,郑鄂抱臂站在原地,说不管你来干嘛的,我还得睡觉呢。你也跟我一起睡。
别睡了,沈义伦语气还是温吞,让人生气。反正你也睡不着,过来梳头,我给你看好东西。
平心而论,沈义伦手艺并不好,他又在屋外站了一会,手指有点僵,好几次碰上打结的头发,弄得郑鄂很不舒服,但好在沈义伦很有耐心,体温稍微回来一些,速度慢到极致,梳齿从发根开始一点点移动到发尾,从悬空的中段轻轻落在摊开的手掌上,像是梳开一束田野里的青苗或是梳理一只狸奴身上的毛发——郑鄂见过他在学堂门口摸那些猫。这个年纪的少年通常都憋着一股子坏,看见猫晒肚狗趴窝就要上去骚扰一番,连文物双全的郑大少爷也不能免俗,唯独沈义伦不知道是不爱动还是过于早熟,反正学堂里的那些狸奴只和他一起玩儿,每次下学之后往台阶上一坐,吹声口哨或者弄出点动静,学堂的台阶下面、屋里灶边、后门的竹林深处,大大小小七八只猫一波接着一波往他身边凑,沈义伦从自己上学堂的小包袱里掏出个更小的纸包,里边是干鱼,他自己下水捉来晒好的,掰碎了碾成肉松一点点分出去,有猫过来蹭他的裤腿,翻着肚皮卖乖,沈义伦就这样用手指慢慢梳着猫的肚子,把摸到的脏东西挑出去——郑鄂马上坐着睡着的时候,沈义伦终于停了,他从鼓鼓囊囊的襟口掏出串东西,叮当作响——刚刚拉他进屋的时候太急,郑鄂都没留意到他怀里居然抱了什么东西,定睛一看,是串玉,再一看,是沈义伦当时从他那拿走的那套九连环。
沈义伦把东西掏出来,捧在手心里举起来给他看。
你瞧,玉环。我给你解开了。
你解……郑鄂张了张嘴。不是,这都几天了……你大半个月就——
就干这个。沈义伦打断他。这是我们商量好、也决意要做的事情,阿郑,但凡是同你说好了的,和我自己决定了的事,我是一定要做完的。
何况我也能做到。十六岁的沈义伦笑了,把那串玉环送到他面前,语气温和。
二十八岁的沈义伦手心托着那枚被丝绦重新连缀在一起的玉佩,同样是放在他面前,语气柔和,双眼明亮,是与十二年前一般无二的神情。
这个,常平使沈义伦说,你拿着这个…去调兵吧。常平仓见此物如见我,拿着这个,能开常平仓门,也能唤得动守军。
你有条件,郑鄂冷冷地看着他。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沈大人这么多年,可不是只靠良善和能干做到这个位置上的。
沈义伦有后手,这他很清楚。他的暗桩会散出消息,防止事态难以控制,离开的林三会禀报朝廷,如今掌权的那兄弟俩跟沈义伦和他哥哥一样讨厌,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但是他不在乎。以身入局尚能胜天半子,郑鄂从来没打算让自己的计划失败,棋局这种东西,只有两边都有手握砝码才有博弈的必要,只是死对沈义伦来说太过轻易了,挣扎过后饱受折磨,亲眼看着自己建立的盛世虚像崩塌,这才是适合他的结果。
别杀他们,阿郑。他说。让他们走吧,沈义伦一直看着他的眼睛。我知你找到洛神,要换我的脸,我们字迹相仿,你靠印绶就能更改人事,你可以把林三调走,用我的名义入官邸隐居,寒症,便说是儿时留下的病根,这些年冬天我偶尔也会内寒骨痛,开封城已经入秋,你收敛些,没人会怀疑你。
我只求你不伤无辜,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要做什么事,定有你的道理。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沈义伦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笔,此时案上最后一封公文刚好落定。
我们也走吧,阿郑。
剩余的话,沈义伦没有说出来。他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什么。十二载恩怨,血海深仇,孤苦憎恨酿出的恶果毒花,常平仓下盘根错节之地,不见天日的幽暗囚牢……由人所造的地狱阿鼻,是他的,也是阿郑的。
但纵使是这样的无解之局,我们也要一起走一走。
END
【鼠泉bl】貂蝉抡刀 (上)
年下超忆症鼠鼠x年上正经贵公子泉哥
的甜甜爱情故事。
不知不觉居然写了1w字还没写完,估计得分上中下发。反正拉磨拉得我真是开心。
=================================
开封四月里的春光煞是好,日头照得鼠儿叫。
炤福仰躺在屋顶,胸前的三只小鼠在他的破布兜里拣着苞谷粒子,发出唧唧哔哔的细响。“喂,炤福师弟!”
下面的师兄在喊。炤福摸着鼠头的食指一下子不动了。他懒洋洋地拖长回答:“什么事?”
“什么什么事!你跑到哪里去了,人也不见一个!”
只听得瓦片摩擦的声音,蹭一声从天而降好大个人来。炤福把三只小鼠扶好。“人不在这里吗?师兄,到底什么事?”
“掌老说............
年下超忆症鼠鼠x年上正经贵公子泉哥
的甜甜爱情故事。
不知不觉居然写了1w字还没写完,估计得分上中下发。反正拉磨拉得我真是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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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四月里的春光煞是好,日头照得鼠儿叫。
炤福仰躺在屋顶,胸前的三只小鼠在他的破布兜里拣着苞谷粒子,发出唧唧哔哔的细响。“喂,炤福师弟!”
下面的师兄在喊。炤福摸着鼠头的食指一下子不动了。他懒洋洋地拖长回答:“什么事?”
“什么什么事!你跑到哪里去了,人也不见一个!”
只听得瓦片摩擦的声音,蹭一声从天而降好大个人来。炤福把三只小鼠扶好。“人不在这里吗?师兄,到底什么事?”
“掌老说,有事情喊你去呢。”
掌老喊人,肯定是需要他的脑子了。炤福有个天赋,过目不忘,正因为这天赋,他才能在九流门里横着走。从外门弟子到内门,只用了短短一个月时间。
可有时候,这天赋也给他带去麻烦,他将一切事情记得清清楚楚,就连痛苦的回忆也一样。他现在已19了,对7岁那年的回忆却从不因岁月的更迭而改变。
7岁那年,他饿得骨瘦嶙峋,从被屠杀的村里逃出来的父母遭不住了,拿他换了别人家的孩子……来吃。他们这样的东西,不过是一头两脚羊。
一开始,他并不知道自己是被换去做食物的,那家的男主人不住摸他的头,用他看不懂的眼神在他身上徘徊,他还以为父母只是把自己卖了。直到他听见他们去借刀。
男的女的,脸颊消瘦,说话的腔调都有气无力。他们商量着杀他的步骤——先用石头砸死,免得不好宰,反正头颅也是不吃的,从脖子那里先放血,流干了再掏肚子里的东西,一只两脚羊,能吃到过完这个难挨的冬天了。他在石头堆旁,听见了,惊惧地看着他们。
不要杀我……不要、不要吃我呀。
他嗫嚅着,很轻很轻的声音本能地发出。但是那些屠夫们麻木的眼神叫他知道,他只是一头牲畜,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趁着他们借刀的时候,他逃了,求生的意志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没人知道那么小的孩子是怎么记得路的,饿极的人在后面追着饿极的牲畜,追着追着,他们便放弃了,因为那孩子逃进了疫村。疫村的人已经死光了,土地因为焚烧,弥散着枯焦和腐尸的味道。炤福的记忆力太好了,以至于到了19岁仍能清晰地记起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气味,因此,他每看到同门在吃炙肉,都要翻江倒胃一番。他在那个疫村里躲了三天,实际上,应该是昏迷了三天。他醒来时对他如何度过的3天没有半点印象,按炤福的记忆能力来看,实在不该如此。他醒来时饿极了,地上有鸟的尸体,他翻弄翻弄,拆掉鸟头和羽毛吃了点碎肉,再走几步,又看到了地上的鸟尸体,他又吃了一点。说来也怪,不知为什么,鸟的尸体路标似的,每隔几步就会出现一只,炤福就这样一步步走出了疫村。
后来他想,幼时的经历只能称为神迹,因为他既没有在那三天被饿死,也没有染上疫病被毒死,没有在雾瘴村子里因迷路而被困死,更没有因吃了病鸟而死。
总之炤福就这样活了。他活了,他终于又变回了人。
不知走了多远,炤福看到了隐隐约约的村落和城镇。他朝着那些房屋的影子走,一路走,一路乞讨些吃食。他从路过人的口口相传中得知了开封城,便下定决心要到那地方去。世道很乱,有时能讨到一个饼,有时只能扒点树皮、叶子,有时吃错了野草,肚子疼得厉害,一晚上都在打滚。不过老天怜悯他,又遇上了贵人。
向天涯客乞讨的时候,他一股脑说尽了这一生听过的所有吉祥话,因而引起了那个画舆图之人的惊叹。
“小乞丐记忆力还挺不错,唔……”他拿出几张烙饼来,东边那块地方我一直记不清楚地形,你去那山上跑一圈,这些就给你,如何?
“真的给我?”炤福眼睛亮了,圆而黑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他拿出的两张饼子,他腮帮子都在发酸。
“真的。”天涯客先拿出一张递给他,“吃吧,吃饱了就去。”
吃了饼,炤福的脚比以前更快,他用一天去转了山,傍晚回来时,把地形图在沙地上描摹了一遍。拿到了那几张饼子,还被天涯客带去见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他后来的师父。
后来,他在师父的带领下加入了九流门,师父会算命,按照女儿的名字给他算了个名字,叫“炤福”,他便在开封城活了下来,炤福的生活便是从那以后才变得像个人的。
掌老在堂口已等了他许久,与掌老一起的,还有个妙手空空儿。
这是要搭伙办事情啊。
炤福向两人问了好,掌老也不多啰嗦,直接开门见了山。“得了个新消息,听说契丹狗的一支密探往南进发,已过了开封。听说他们要在唐国得到一封密信,空空儿去偷来,你摹写一份递回。”
炤福应下,契丹人若是沿着水路走得快,恐怕都已经到泗州了。不过,契丹人惹眼,若是密探,走汴河航道难保不被官府拦下,所以多半是陆路。
空空儿拍拍他的肩,“脚程快不一会儿就能追上。”
“也是,事不宜迟,得现在就动身。”
空空儿的轻功了得,一天后果真找到些蛛丝马迹,循着线索追查,发现那伙契丹人伪装成行商,正在一处邸店歇脚。
这邸店挺大,因临着码头,有不少客商投宿于此。
炤福在邸店门口的茶摊盯梢,空空儿在另一处,炤福要了一壶茶。一边盯梢一边假装有品味的细品。
那伙契丹人出来了,他们装客商也装得不像。半截小辫还露在外面,动作也贼眉鼠眼,显得异常谨慎。炤福看他们走远,正要打算跟上去,突然被笑嘻嘻的茶掌柜拦住。
炤福头也没回,“钱放桌上了。”
“嘿嘿……”茶掌柜又挡在他面前,眼看着契丹人要走出自己的视线,炤福急了。“客官……这个这个......”
“有话快说。”
“钱不够呐。您点的可是上品顾渚紫笋,有品位呢,一盒要50两。”
“夺少?!!”炤福差点大叫出声,要不是在任务,他高低要让这掌柜的有好果子吃。
炤福东张西望,刚要解钱袋就看见不远处的几个天泉弟子,顿时来了主意。
先是靠近一点……然后运气,一招奇术拿星摄月,那天泉弟子的钱袋就到了他手上。事不宜迟,拿了钱袋,结了茶钱,炤福运气轻功提步就走。
那倒霉的天泉弟子在钱袋被摸走之后很快便有了感应,他回头看向人群,在茶摊那里找到个可疑人影。他嘴角下压,摸着背上的陌刀往茶摊走去。
“表兄,你看这匹布怎么样?江南的贡布,带回去给母亲裁套春衣……哎,勉珩表兄,你上哪儿?!”
郭勤琢走向茶摊的功夫,那小贼已经动身,不知用的什么步法,腾挪之间已经跑出去好几里。若不是这人偷了,为什么要跑?郭勤琢怒极,推开上前揽客的茶掌柜也追了上去。留下他的表弟在后面大喊:“勉珩表兄!!别丢下我呀!!勉珩!表兄!!”
糟糕啊。听这声音,不用看也知道钱袋主人追了过来。那帮拿陌刀的,身上背着个二三十斤的东西,想快也快不了,只是如果被追上一顿好打,任务恐怕要暴露。炤福追上空空儿,那家伙给他使了个嘲弄的眼色。“哈哈,福哥儿先去把那尾巴给解决了吧!”
“没办法……回去复命的时候,空弟可别把功劳全占了。”说着,俩人在岔路分开,一人去追契丹人,一人钻进了房屋背后的林子。林子树密,那天泉小哥的姐夫刀法施展不开。
炤福向来不爱正面作战,正面作战哪儿是九流门弟子的风范?于是他脚步没停,这林子绕得很,山里还有些废弃的地道,其中一条直达鬼市子,是他以前带人挖的。不过已经许久没用,大概已经踏了。进了这个林子就不怕甩不掉那人。
果不其然,炤福奔了一会儿,背后已经不见人影,他趁机躲上土坡。想看看那天泉弟子会不会比他想象的还要执着。
过了一会儿,天泉的小哥从沙雾里钻了出来。他来得比炤福想象的要快。
四下无人,静谧得诡异,连鸟叫声也无。这里古怪。
天泉的弟子转过身,叫炤福看清楚了他的脸。他一瞬间有些讶异。
这说不出的奇怪,因为这位苦主,长了张漂亮又冰冷的脸。一双微扬的凤眼,显得气势凌厉。一个抡斩马刀的天泉弟子,却有着与看家武学格格不入的外貌。这便是炤福第一眼觉得他怪的原因。那感觉好比是貂蝉抡着青龙偃月刀,怪!
“出来。”郭勤琢冷声说。
冷美人不愧是冷美人,瞧他这副样子,想不到他脱了衣服去春水阁给人搓背是什么模样,还有那帮不穿衣服跑步的。用这样一张脸,说着“俺们天泉就是爹——”
怪哉怪哉!
炤福突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谁叫他非要追上来,他抓起地上一快小石头,往反方向一掷——天泉的身法太重,就在这人分心的空挡,逃到地道去足够了。
谁知,就在他起身之时,一股掌风搀着沙尘已袭到他面前。炤福滑步后跃,险些撞到大石头上。待稳住身形,那天泉弟子已经跃了上来,一个跳劈带着千钧之势,陌刀刀尖险险从炤福的裆部擦过。
妈的,差点就要去九流门皇城后宫分部报道了。炤福岔开腿,掷出绳镖的瞬间借势跃上一旁的枯树!那绳镖阻了天泉弟子握着刀柄的一只手,他试图反手震刀,借以甩开这烦人的纠缠,但炤福的位置较他更高,接着,绳镖穿过树臂,那杆陌刀霎时脱了天泉弟子的手,升到树上。
“我说小哥你怎么这么急。”炤福松开绳镖,在他要去抢夺落地陌刀时先一步撒了麻麻粉,天泉弟子抬臂掩面,下盘中空,炤福一边阴险地笑一边抬腿作势要踹他下裆,一报还一报。天泉弟子抬腿格挡,却不慎吸入药粉,炤福飞起一掌,毫不怜惜地把他击倒在地。
“小哥可真是个暴脾气。”炤福捡起他那柄陌刀,将刀尖对着他。“不就是钱袋吗?喏,还你就是了。”
“无耻小贼。”天泉的小哥捂着胸口,丹凤眼里没了高傲,只低垂着眼帘,死盯着面前的一抔黄土。
“乱讲什么话,我不单有齿,我还伶牙俐齿呢。”为防这暴脾气的天泉小哥再打上来,炤福点了他的穴。“我要是你,我看到人钻了树林就不打了。你那姐夫刀法又笨又重,刷一下举刀,没准就卡树上了。你瞪我干啥?昂——你瞅啥瞅?”炤福学着天泉口音,半像不像。“待会儿有人来救你,你给我待着别动。喏,你的钱袋。”炤福把钱袋揣进他怀里,拍了拍他的胸脯,那天泉弟子的身材很好,就是配上这脸显得自己有些像流氓。他咳嗽两声,“再见了,铁铁。”
技不如人也就罢了,东西没拿回来,还被羞辱了一番,简直是......
奇耻大辱!
郭勤琢习武是晚了些,但他作为一个世家大族的表公子,自打入了天泉以来,何时受到过此等奇耻大辱!此时,他饶是被点着穴,眼睛也愈发血红。胸肺皆因这急气上下翻滚着,最后竟是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炤福听到背后人倒地的声音,顿觉不妙,他回头一看,只见那天泉弟子嘴角挂着一缕鲜血,竟已倒在地上。
我靠!炤福头皮发麻,他没想到这人脾气这么扭曲,竟然生生把自己气到急火攻心了去,再说,他可不要背上跟天泉人的血海深仇!
而且......他也太菜了吧。
任务要紧。但是他自己惹出的祸端,也得善后好了才能走开。三只小鼠其中两只去传讯给空空儿,一只去传讯给鬼市子的师姐,炤福苦哈哈地背着加起来比自己还重的两样东西,往鬼市子走去。
师姐在鬼市开了一家赌石铺子,接到了信,便在门口候着。
“唷,福哥儿这次可捡了好大一头人。”师姐笑起来,两个酒窝梨花似的绽开。她是师父的女儿,入门之后,把自己当亲弟弟一样对待,这也是炤福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别提了,早知我就不偷他的钱袋。这些天泉弟子不是总把撒点币就是行侠仗义挂在嘴边吗?我这么穷,他对我撒撒币怎么了?”虽然这币是他伸人家口袋里掏的。
“师姐,帮我照顾着,人醒了就给他撵回开封去。空空儿还在外头等我。”
炤福把人放到床上,师姐走过来搬了个椅子坐着,她从青溪那里偷学医术,也还算精通。
“如何,应该不至于死了吧?”
“没什么大碍,估摸着是想强行冲破穴道,结果经脉逆行了。你别说,这小哥儿还蛮俊俏的呢,唇红齿白,这么俊俏的小哥真是.......怎么就去了天泉,别是被那些汉子按着头拜的山门吧?”
“师姐喜欢,就当是小福子我孝敬的了。空空儿还在等着我,事不宜迟。”
待从鬼市出来,外头天已经黑透。再赶到汴河渡口,到处都静得不像话。他与空空儿约定了在一间九流门人开的小店见面,那儿到处都是自己人,谈事情方便。
一见空空儿,他便从怀里掏出块东西来。那东西浑身玄黑色,像块铁疙瘩。
“密文就在这机括匣子里。”
“那打开?”
“要是能打开我还用这么神秘吗?喏,看这上面的文字没有?有密码,打不开。”
“那密码呢?”
“密码只有契丹人知道。”
“你不会把那契丹人全杀光了吧?!”炤福大惊失色,但空空儿又不是什么渡人不眨眼的三更夫,再说他也没那个能耐。“福哥儿你也太大瞧我了!你看我像是田英吗?!”
“所以,这玩意虽然偷到了,也跟没偷到似的。”
“是啊。不过这伙契丹人心很大,我观察他们每天轮值的时候,都要对几句口令,我不会契丹文。”空空儿拍了拍他的肩膀,“晚上我带你去听记。”
炤福当然也不会契丹文,但是他把听记的东西能准确无误再复述出来,这样,把东西带回堂口就有解决的办法。入了深夜,两人再度动身。树梢上的鹧鸪一声声喊得凄惨,身着夜行衣的两人完全融进了夜色里。
契丹人开始轮换,他们语速很快,但炤福还是一个音节不落地记着了。一共四个人,轮换口令是4句,说不定口令就在这些语句中。
炤福和空空儿连夜回了开封城,把那几句契丹话转达给了门内一个精通契丹语的老人。
老人曾在契丹生活过一些时间,熟知契丹风俗,听了这四句话后道:“这是契丹的谜语,盒子拿来,让我看看。”
空空儿掏出那个玄黑盒子,上面果然有可几个随机排列组合的六边形旋柱,旋柱上阴刻了几个契丹文,将谜底旋到正确的位置再将旋柱推入,玄铁盒子便应声而开。
一截布条出现在眼前,炤福展开扫了一眼,布上蚂蚁一般的小字便如刻版一样印在他脑子里。过量的信息扎得他神经痛。
“什么意思?”空空儿看着老人问。
“这……事不宜迟,快给你们掌老送过去!他们要在江南接四个东西!这密文是四处接头地点!”
四处接头地点,这密事恐怕九流门一个人办不成,得商议。炤福去复完了命,掌老只说知道了,没说下一步要做什么。
任务完成了能放几天假,炤福去拎着鱼,买了一只鸡去看师姐。师姐家住在南门大街,还是师父那间小院里。她一个江湖儿女,如今有了孩子,便只满足于简单的生活了。师姐的孩子瞧他进来,奶声奶气喊了声舅舅,然后扑到他怀里。
炤福甜甜地应了,外甥女便打开话匣子,跟他讲自己是怎么在这坊里当孩子王的。
炤福和师姐一起做饭,到了傍晚,饭做好了。三人围着小桌子,有鱼有鸡,好不快意的生活。
“上次那个天泉小哥,把我当成救命恩人了。”
“好啊。”炤福真以为自己师姐看上了那小白脸,“我听说天泉都是老实人。”
“想什么呢?我可不要混江湖的,免得跟你那死鬼姐夫一样,稀里糊涂就死了。”师姐给孩子夹了一块鱼肉。“再说,他的恩人不是你么?”
“师姐……那人是我打伤的。啊不,也不对,他自己气不过,吐血的。”炤福摆摆头,越回想越好笑。他有过目不忘的能力,总记得那双泛红上挑着瞪他的眼睛,若不是在当时那种境况,就是另外一层含情脉脉的意思了。
“我是说……”师姐刚起了个话头,门口就传来敲门声。
“这大晚上的。”炤福嘟囔了一声,师父与无忧帮的人有杀妻之仇,怕是仇家上门,炤福让她们别动,自己去开门。
“请问,炩明姑娘在……吗?”
门开后,来人的手顿在半空。炤福也愣住了。
好好好,冤家路窄!
炤福决定先发制人,“好啊,你这家伙,大晚上的,来找我师姐一个寡妇?”
“不是!”被抢白的人突然反醒过来,闹了个红脸,“我、我只是来给炩明姑娘送些糕点。”
“唔……”炤福摸摸下巴,他单手撑着门框,歪着头对那人道:“姑娘?我师姐可不是个小姑娘了,你该叫她炩明嫂子,好端端地把人家一个带孩子的叫成姑娘了,怎么着?爱占人便宜呢?你个浓眉大眼的天泉弟子,看不出来啊——”
郭勤琢被怼得哑口无言,他低着头,知道自己的行为确是不妥当。
“好了,你逗他做什么,明知他禁不起逗。”师姐笑盈盈走出来,“郭公子,你又来了。”
“抱歉,我……”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正好我家妹宝儿爱吃呢,我替妹宝儿谢过了。”
原来师姐说的就是这事情,这家伙不仅把他师姐当成救命恩人,还天天巴巴地送东西上来。这叫左邻右舍怎么看?好在他师姐不在意闲话罢了。
“郭公子,以后可别来了。”炤福丢下一句话便转头。
“你等等!”郭勤琢又把他叫住,“那天拿了我的钱袋,还来。”
“啥?不是早还你了吗?”
郭勤琢从怀里掏出一只麻布束口袋,“都是麸子碎粒,这是你的吧?”
鼠鼠们的口粮袋!见他拿出袋子,炤福赶紧摸腰身,果然,鼠粮袋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锦布袋。
是自己换错了,啊呀,丢面子。
“……这锦布袋子是我心上人送的。”
“满口胡言,你看那锦布袋子上是不是绣着一头鹿?”
炤福摸了摸,确实绣着一头鹿,他又说:“这是我心上人绣的。”
“你!”郭勤琢气极,想到这是恩人家门口,又强压下气,放软了语调。“此物是家母遗物,里面的钱财你可以尽数拿走,但锦布袋子可否请公子还我?”
“呃。”这下轮到炤福哑口无言了。他捏了捏那个锦袋,里面的钱除了茶钱那回他一分没动。“好了好了,还你便是,可不许哭鼻子哦。”
“……多谢。”郭勤琢拿回锦布袋子,珍重地将它放到贴身之处。这人站立时比他矮些,垂下眼帘时,会露出自己无法察觉的脆弱。不知怎么的,看到这模样的郭公子,炤福像是有圈涟漪在心头层层荡开,跟着心跳激荡不已,好奇怪的感觉。
那句话怎么说的,什么什么,见之不忘……有什么兮,见之不忘来着……
郭勤琢拿回了自己的钱袋,便转身走了。夜里只有些微弱的月光,就在那微弱的月光下,炤福瞧见他一高一低地挪着步子,不是那么和谐的身影。
几天过去,炤福还在咂摸着那条影子。
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从小便尝尽人间冷暖,冷心冷面的见惯了世间苦厄,竟也会觉得那样一个人可怜。
一日,几个同门组了个局,要打叶子戏。说是组局,不如说是合伙要把人家那个来玩的天泉弟子扒个精光。炤福心不在焉,连输了两把。那天泉弟子骤然局势逆转,开心得合不拢嘴。
炤福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探听下郭勤琢的消息。天泉弟子红光满面,便满不在乎地向他介绍其这位同门来。
“勤琢吗?哦!他可有钱啦!他家当大官的,姓周的大官,不过他本人好像就——好吧,其实我也不是很懂。就知道他是3年前来的天泉,跟我们这些打小就在天泉有师承的不一样!带他进门那个师兄多半是看准他有钱才拉他入的伙......听说他14岁才开始习武,太晚啦!内门比武时,他就是这个,谁也打不过。”天泉弟子伸出一根小手指,“不过他人蛮好的,蛮好的。大家都喜欢他。师兄弟也喜欢他。”
炤福挑眉,“......喜欢他?怎么个喜欢法?”
“他香的呢,衣服上是有钱人家的那股熏香。而且——”天泉弟子凑一个头过来给他说悄悄话,“他长得好看呢。”
“哦~”炤福意味深长地拉着腔调,他不悦地眯着眼睛。“我说你们这帮天泉的。”
“别聊了别聊了,继续打呀!我出2张二!”天泉弟子捏紧手中的牌,狠狠唬下两张二。
寿昌坊,周府。
郭勤琢住在院子的偏房,这一间院子采光不好,纵是大白天也显得昏暗。他解开腿上缠的绷带,用净布擦拭。腿上的鞭痕还未消退,正是那一日他带表弟出去,归家后姑父姑母打的,也正是他一瘸一拐的原因。有小厮端药汤过来,“表少爷,上药了。”
浸了药的纱布被从盆里提上来,再缠到腿上。他本不想这么麻烦,无非就是留些暗疤,可姑父姑母说,赘进高门贵府,身上不可有一点差池。
谁让他是寄人篱下的表少爷呢?
父亲在战场上死了,母亲又早逝。不到弱冠之年便到了周家,由姑母照看着长大。父母的家产这些年全把在姑母手里,说是到他成年便还回去,可而今他都二十有一了,手上能把住的也只有母亲绣的一只荷包。
十四岁那年他被天泉的一杆陌刀吸引,就这么入了门。只因他父亲上阵杀敌,用的也是一杆陌刀。他小时候拿不动刀,只能学些身法,可没想到父亲在六岁那年再也没回来,父亲的斩马刀法也就此失传。父亲死后,母亲郁郁寡欢,常常生病,13岁那年也离自己而去。这年头太乱,一个孤儿无依无靠的,便来投奔了姑母家。彼时姑父在世宗那里很得赏识,政局变换,如今的官家上位,朝堂风云变幻,因着以前为叛党讲过话,姑父在官家面前也失去了宠信。不得不靠巴结他人重新站稳脚跟。
真是可笑啊,姑姑一家巴结权贵的方式,就是将他赘到贵女家里去。这样想来,自己跟一件可供买卖的物品也没什么区别。
打叶子戏的天泉小哥许是太久没有赢过,今日高兴得不像话,几个人哄他去醉花阴请客喝酒,谁知人家醉花阴以衣冠不整恕不接待为由将九流门的通通哄了出去。天泉老哥只能请他们到别处饭馆去喝了酒。喝到更夫已经敲了更,炤福拽着那昏昏欲睡的天泉老哥。
“老兄,你说那郭公子有钱,到底有多有钱,让我去见识见识。”
“嗨呀,去他家瞅两眼不就知道了?”
姓周的官宦人家这开封城里他记得有5家,最有钱的当属寿昌坊宅子最大那位。
寿昌坊的地形他是最清楚不过的,几个人知道后,便商量到那儿去强制周大人给他们的义学学堂捐钱。
天泉老哥说到这个就兴奋,扒着墙头的时候险些掉下去。
夜已深,周大人在书房看公文。周夫人在念佛。周少爷在一边看书一边发出诡异的笑,一看就知道看的不是什么好书。独不见他那郭少爷。
“嗳,你说是他家,他一个姓郭的,怎么是在周家?”
“表的,要么就是堂的。哎呀不管。”
“不会是他编的吧?”
兄弟伙们打趣的时间里,炤福已经晃到了别处去。这房子他记得还有一处偏院,不过那院子能住人吗?潮湿、阴暗,一天里太阳都见不着几次。说是表的堂的,给一个少爷住这院子?这不还是苛待吗?
炤福轻踩着瓦,看到那处偏院亮着灯之后,悄悄接近。
表的少爷果然是住在这里。就是不巧,他来时候正遇上表的少爷和下人吵架。
表的少爷生气极了。看吧,这些人说着什么行侠仗义,实际上关起门来还不是偷偷欺负下人的坏东西。这样的人,该给他们的义学学堂捐款才行,不捐款,将来死了要下地狱呢。
“表少爷!您别生气,这、也不是小的自作主张,是夫人说要剪烂了扔了。”
“……在哪里?带我去看。”
“小的也不知道呀!她是嘱咐浣衣的奴才丢掉的!少爷,您还是别去找了,衣服已经被剪烂了!夫人、夫人说把衣服剪烂,您才不会想着当什么江湖客,小少爷才能安心读书,将来做个大官!”
府上的垃圾都会通过后门运出去,现在还不是垃圾清运的时间,垃圾八成便堆放在后院,等待丢弃。
郭勤琢快步走起来,在上面的炤福便也紧紧跟着他,想知道他到底在找什么。不会是那只香囊吧,可怜见的。
今天郭少爷没穿天泉制式的弟子常服,头发也没挽起来,半披半束着,比第一次见他那日更翩逸轩昂,气势也弱上不少。他好像能猜到为什么郭公子入了天泉的门。
郭少爷往垃圾堆里走去,见郭勤琢来翻垃圾堆,下人们大惊失色,忙不迭拦着他。可又被郭勤琢吼了回去。
朱门之家,全家上下每日的垃圾不少,臭味熏人,郭少爷混然不觉似的,从烂菜鸡蛋里翻找着。那件弟子服是领他入门的师兄送的,他人馈赠,怎么能丢弃,怎么能被损坏?
侵吞他的家产,美其名曰帮他照看,他认了。
鞭打、体罚他,他认了。
不问他意愿就给他议婚做配,他也认了。
可为什么连一件衣服他也做不得自己的主?
周围下人无人敢进前来,只任由表少爷在垃圾堆里翻找着,他被碎瓷划破了双手也似是没有察觉,在上面看的人终究是没忍住,屏息集中内里于指尖,一招摄星拿月便把他那剪碎的臭衣服拿到了手里。
炤福捏一块小石头弹在他身上,那人终于注意到了他。
炤福朝他扬了扬手中的衣服。郭勤琢立刻明白过来,起身朝着下人们说了句:“算了,不找了。”说完,他在水井那里浣了手,便回了偏院。
偏院的小厮恐他不高兴,又说了几句安慰话,他回道:“我累了,不找了,你也回去歇息。”
关上门后,炤福从墙头跳下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郭勤琢问。
“我帮你找到了东西,你却问什么你怎么在这儿,好不知感恩呐。”
“……谢谢。”郭勤琢知道炤福在戏弄自己,还是道了谢。
“这衣服还能穿?”
“补一补就好了。”
“补一补?这袖子都断成三截了,干嘛不重新做一件新的。”
“这衣服是我师兄送的,本该珍之爱之……是我不对。”
珍~之~爱~之~
炤福怪里怪气地在心里嘀嘀咕咕。“真是认死理。你再去做一件,你师兄问起来,你就说这就是他送你那件不就完了么?”
郭勤琢没说话,只是摸摸捏紧了衣服。
炤福还没见过这么直的人。郭勤琢瞒着下人,自己打了井水在屋里搓洗。炤福的酒气还红热着,不知怎么还想在他房间里赖一会儿,于是他摸摸人家的书,又拨拨人家的琴。
“老哥,遇着你那么几回,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叫郭勤琢,表字勉珩。”
炤福哦了一声,男子弱冠才有表字,看来郭勤琢比他大,自己应当唤他一声哥。“郭公子比我大呀,嗯......”他拨高嗓音,捏着喉咙叫了一声“勉珩哥哥~”吓得郭勤琢险些把水打翻。
炤福哈哈大笑起来。“你还会弹琴?这么风雅......”
“为别人学的。”
“谁啊?”
“娶我那个人。”郭勤琢也打起玩笑来,他把入赘说成是女方娶了他,这话虽然也没啥毛病,可他这么个漂亮的人说起来,像是真的要嫁人做新妇似的。见炤福没被他逗笑,郭勤琢又抿起了嘴。他大抵就是这样无趣的一个人吧。
炤福指尖滑过桐木琴身,他问道:“谁要娶你?”
“吴相之女,她新丧了丈夫。”郭勤琢低眼瞧着水中的倒影,眉宇之间总有一股化不开的愁郁,也不知自己这副皮相能否得丞相之女的赏识。更不知那女子是否也如他一般,受制于父母而接受了这段不情不愿的姻缘。
“哦?恭喜恭喜呀!你瞧你,嫁入豪门不就不用像我们这些泥腿子一样在江湖里摸爬滚打了吗?”炤福违心地说。他突然发现自己很讨厌郭勤琢低着眉眼的样子,他的眼睫长而浓密,可那副样子,好像是温顺地认了命。
人怎么会就这么认了命?
天微微亮时,炤福回到南门驻地。两位同门和那个天泉弟子已经挨在一张床上睡着了。见他弄出些响声,支起身子看了他一眼。
“你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被护院的抓住了好一顿毒打,正准备筹钱去赎你呢。”
“嚯嚯,你回来了?那郭公子捐了什么好东西?”
“没什么好东西。”炤福打着呵欠坐下来,“我还被他偷走一样东西呢。”
“?那人有这么牛?!”
是啊。炤福默不作声地回答。从郭公子那儿出来,他的脑子就混乱得很,这一天太过于漫长,记得的东西也太多,尤其是关于郭公子的事情,以至于他回到驻地,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放在了周府。
什么东西呢?他记忆力那么好,怎么就不记得是什么丢在了那里。就像那首诗,是什么来着,什么什么,见之不忘?
【郑沈】难画骨(06)
剧情章,郑沈含量较少,tag仅为提示更新和安利前文。
含有一定量的主晋主无差前男友成分。
陆.
建隆三年,夏。
中都洛阳,东京开封,自始便有地下空洞,暗河潜藏的传说,民间有俗语曰“开封城摞城,龙亭宫摞宫”,便是说古都地下近乎掏空整片平原的溶洞;唐时洛阳地下有鬼街,水涌通行,人鬼神共存,大唐民风包容开明,允回回、突厥等部进驻,自然也允许对人无害的妖混迹市井、藏身地底,唐王朝专设降魔司,以震慑恶煞,管辖妖鬼精灵,掌事谓之“降魔者”,降魔者血脉特殊,无法以通婚方式流传,只在新生儿中随机出现,因此降魔司同样也肩负着...
剧情章,郑沈含量较少,tag仅为提示更新和安利前文。
含有一定量的主晋主无差前男友成分。
陆.
建隆三年,夏。
中都洛阳,东京开封,自始便有地下空洞,暗河潜藏的传说,民间有俗语曰“开封城摞城,龙亭宫摞宫”,便是说古都地下近乎掏空整片平原的溶洞;唐时洛阳地下有鬼街,水涌通行,人鬼神共存,大唐民风包容开明,允回回、突厥等部进驻,自然也允许对人无害的妖混迹市井、藏身地底,唐王朝专设降魔司,以震慑恶煞,管辖妖鬼精灵,掌事谓之“降魔者”,降魔者血脉特殊,无法以通婚方式流传,只在新生儿中随机出现,因此降魔司同样也肩负着走访民间,挑选继任者的职能。
六百年盛唐一朝倾覆,世事动荡,人心不稳,鬼怪横行,原本安于现状的鬼街亦蠢蠢欲动,迅速扩张为十二市街,由鬼街十四煞分门割据,其中东四煞为人,降魔司遗裔,依靠降魔血脉和先祖法器庇护鬼市中人,西四煞为妖,行迹不定,性情乖戾,收纳不愿参与俗物、但也不愿与人共处的走兽虫蛇;南四煞为鬼,传闻称其隶属阴曹,看管人鬼交界之地,非大动荡不得出,北方则是人类出入鬼市的渡口,暗河汹涌,渡上有船,船翁一位,也是通行鬼市的唯一“正门”。
鬼市变局出现在大约十五年前。后晋开运三年,辽国大举动兵,入侵东京,鬼市东市之首、降魔司第二百三十一代司正之后朱佑生出世抗敌,率东京百坊民众与契丹贼寇展开巷战,百姓不敌契丹铁骑,退入地下,朱佑生幕僚薛丑身为人妖混血,游说西市群妖,换得鼠群相助,创九流门,兼收百坊各族,无论人妖、十四煞联手布下毒雾迷障,又取北市阎罗官印,三百壮士自舍魂魄,化为阴兵,将契丹军队拖入暗河河底,百坊民众藏进鬼市深处,与妖鬼混居;十五年后,陈桥兵变,黄袍加身,赵宋定都,鬼市作为朝廷不辖之地被保留下来,收容各路奇人异事,或是难以在城中栖身的妖物精灵,鬼市入口改为地上。潘楼东去十字街,谓之“土市子”,又谓之“竹竿市”,市集西向角门里,有一棺材铺,行人缴纳路钱,对以暗语,五更点灯后可从人走“阳关”迈入妖鬼所在,进外坊买卖图画、禁书、奇珍异兽之类,至晓即散。
总而言之,只要能找得到门道,给得起加钱,哪怕你在地面上世所不容,无处可去,也能在鬼市找到一席栖息之地,当然,若是作奸犯科的恶人为避灾祸潜逃至此,鬼市亦不追究,但鬼市有鼠族道主坐镇,一旦触犯鬼市市律,便不可能逃过它的眼睛,鬼市律法刁钻古怪,行刑苛刻,偷盗欺骗,不算背律,可若强取杀人,取金一两便要割肉十斤,是以如鬼市者,改过自新为多,实在不服管教的,大多扔进河水里喂了水鬼。
鬼市处处异事新事,因而发生得多了,再奇诡的故事也算不上惹人注意,不过入夏以来,倒确实发生那么件趣事:清明那天,不少市民都看见道主亲自从鬼市外边拖了个人回来,约十六七岁一位少年,面容英挺俊逸,背后负枪,腰侧佩剑,被鼠妖拉着脚一拽,身上的环佩枪剑就叮叮咣咣乱响,少年身侧跟了只猫妖,金钱花色,四脚上带着刀剑割裂的旧痕迹,几个在河边扑河灯的小老鼠见了她齐刷刷抬起头来打招呼:“盈盈姐,盈盈姐,道主大人终于开窍了,要开荤啦?”
猫妖冲他们吐了吐舌头,也不答应,快走几步便化身一位一身墨绿衣裙的少女,从背后抬着少年肩膀和脑袋,嘀嘀咕咕抱怨,吃的什么长这么大、怎么这样沉?她这边念叨着,前面的大耗子也没消停,鼠头说:都怪你们!都怪你们!只说是请他回来,怎么就弄晕过去了?鼠身说,咋能怪咱,是他自己不经吓,咱们不过是从地底出来——哪有耗子不打洞的?……什么吓得。鼠尾最后慢悠悠开口,是你们两个撞了人家的头,这下好了,你说,拖坏了怎么跟洛神交代?
鼠头转了转眼珠子,说,要么咱们吃了他——吃了他,毁尸灭迹!就说他过河的时候钱不够,被开船的万老怪踢进河里啦,正好我好久没吃这么年轻的小孩儿……它话没说完,只听空气中两声叹息,下一秒,鼠身鼠尾居然各奔东西,留它一个哎呦一声,摔在地上,硕鼠道主,朱獳之后,传到这一代竟是三只小鼠妖,为了显得身形魁梧,威慑鬼市,三人叠在一块装作六只手臂、十数尺高的庞然大物,此刻拆了伙,一只两只三只,抬着那少侠就往屋里走。少侠是清河人士,家中变故,长辈将他交托鬼市,道主本是出去接他,谁知人妖调性不同,居然闹出这样的乌龙。
至于猫妖盈盈——跟道主的确是旧识不假,这事儿同她也有些关系,但逢人只说我和这位大侠有缘,他来找东西,我也找东西,我俩一块儿找,岂不是事半功倍?
那长辈自然也是妖族。少侠是大妖洛神和人类一同抚养长大的孩子,桃花源一朝生变,九尾大妖销声匿迹,他此来开封,就是得到线索,要找亲人,不成想群英会一通走下来,要见的人是见到了,自己也被道主撞了个眼冒金星;约莫半个多月之后,他好好安顿下来,继续寻找洛神留在城中的痕迹,小猫盈盈跟着他东西奔走,寻人的效率快没快不说,为了给她买饮子果子茄盒肉干酥油饼,荷包消耗的速度倒真是快了数倍,终于在余钱见底时,少侠一拍大腿,这样不行,咱们去找个活儿干;你能干什么?来钱快还轻松的,要不你去把老万做掉,替他开船!
少侠讶异看她一眼,我的好盈盈,你小小一只猫,怎得这样狠毒——把你在未央城那一套收起来,开封城内不太平,我带你去捉妖,这样又能做大侠,又能有钱花。
就连当年不羡仙的人自己都很少知道,洛神寒香寻的宝贝疙瘩正是降魔体质,眼可通灵,血能斩妖,眼下天下初定,城郭动荡,鬼市虽有规约,但却不管辖偷偷溜出地下,游戏人间的小妖,一点灵异上的小麻烦,就能把城中那些达官显贵、富户客商吓得够呛,少侠收他们银两,帮着解决一些人鬼通灵之事,连忽悠带办实事,坑蒙拐骗一番,倒还真重新存了点钱,甚至折腾出一些名气来,少侠最怕出名,出名意味着事儿多,小偷小摸小骗,对走江湖的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倘若上升到窃钩窃国,这样的事他是断断不能做的,在招惹上某个开封府的麻烦人物后,三更半夜,他赶紧捞起在锦被上呼呼大睡的盈盈,翻墙从那人官邸的客房里跑了。
酬金一部分他交给书坊的老蝙蝠存了起来,一部分拿来卖桂花糕和紫苏膏,上贡给盈盈和收留他的三只小鼠,四个人并排蹲在檐下边看四手的木偶师在台上演《中渡桥》边咬着零嘴发呆,盈盈吃的太快,伸手要来够他的,起身时就看见街尾跑来九流门草鞋坊送信的弟子,小弟子停在他们跟前,气儿刚喘匀,手里的东西就被盈盈抽走。
“这什么?信?”
给他。小弟子没出声,喘着粗气一抬手臂,少侠把最后那点紫苏膏扔进嘴里,把那张信纸接到手里,展开来看,盈盈在他探头探脑:“嚯——有香味还带印花,一看就不是好事。”
“可不是,要是老蝙蝠喊我看店这种小事,他都不会给我写信,直接等我路过的时候把我摔进柜台里锁上就是了。”少侠撇撇嘴,没抬眼,但是面向那名送信弟子的方向,“晋中原让你来的?”
听过老蝙蝠讲易经的人都知道,世间缘法,大致分为两类,其一是善缘,结善缘者,升棺发财,通行无阻,遍地黄金不在话下,其二是恶缘,之所以这里不赘述,主要是因为这东西大多数人都不会喜欢它、甚至这辈子都别碰上才是最好的,但少侠有话要说,他觉得除了善缘和恶缘,这世间一定存在第三种缘分,那就是孽缘:他跟晋中原就属于这一类。什么叫孽缘?斩不断,理不清,扯不开,没完没了的破缘分,从相逢一笑到酒逢知己也就区区三个时辰,从一见钟情到反目成仇大概花了半天,在这个车马不通书信滞涩,人和人之间难得相逢的年代,能够以如此神速取得常人二三十年才有的进展不得不说是一种才能,至于原因嘛——他概括的也很精确,我们就不是一路人,说粗糙点,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我跟他谈感情,他和我聊事业,我跟他说山川风物,自在任侠,他跟我讲少侠,你留下,留在开封府,赵宋重设降魔司,你是降魔者,请你做司正、我说我不要,咱俩观点不一样,你这样我很难答应你啊,男人好看的剑眉蹙起,说哪里不一样?你想天下太平,民生安宁,我也一样,少侠摇摇头,晋中原,咱俩不一样。
我是路人,你是牧羊人,你要重开降魔司,譬如要给羊群修建栅栏,可你要保护羊,狼就会饿死,,莫当自己是天,阿原,你办不到。
对方听他这样讲,面上泛起薄红、霎时有些难堪,沉默许久,只道:人行世间,魍魉退散,这是天理所在;天理?抱剑的侠客一挑眉,大笑起来,天理还是你们的道理?我不是说了么——阿原,你啊,你们不是天,你抬头看看,咱们现在才是头顶青天,大路半边,什么是天,天是本来无一物,我伸手可以说是停在头顶,也可以说是已至凌霄,这才叫天,你们这些当官的,要决定的事太多,总觉得自己能颠覆世间,说一不二,我不掺和你们这些人的事,掺和不来,咱们今天就到这吧。
晋中原送过他一块玉,少侠其实并不知道玉有啥用,但是既然人家送了,那就好好收着,贴心口放,捂的热乎乎的,可是那天他路过升平桥,看见两个小姑娘正卖跪着卖身,筹集埋葬父亲的钱款,要的不多,只要能买一点香烛纸钱,一口薄棺材,少侠停下来,摸摸心口的玉,又看了看那俩女孩,转身去桥头的当铺,把玉给卖了,换了银子、不看数量全给了两个姑娘,女孩给他磕头,要给他当牛做马,以身相许,他蹲下身来摆摆手,笑着拎起人家干净漂亮的纱质裙摆,说使不得,使不得,回家去吧,姑娘,别这么骗人了,当心碰上跟你们较真的,真让人家绑回去当了奴婢。
开封府流出去的东西,最后轻易就能回到官府手里,那天傍晚他回去,晋中原什么都没说,臭着脸把玉佩重新丢在他怀里,当天夜里,他就拉着盈盈收拾东西,说这地方咱不能呆了,蹭吃蹭喝也有个适可而止,公子啊公子,你听见我说话没,快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小猫妖睡得七荤八素,被他这么一怼咕愣是半天没缓过神儿来。当盈盈时,做公子时,这小猫儿也没跟人谈情说爱过,未央城金宫,楼阙十二重,道道清歌妙舞,珠玉之乡同时也是红粉纵欲之地,东阙排的上号的情人能装三四五六栋阁楼,叫得上名的朋友却直到经脉尽断、流落异乡才在鬼市地底相逢,她同人打交道的经验是很少的,此时突然被拽起来,一头雾水,只记得交代他,诶,你把那垫子——那垫子给我拿走呗,我喜欢那个,哎呀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人家是开封府尹,赵宋小君,他不差这个,你拿着,拿着,走走走,快走了。
那九流门的小弟子不认识什么晋中原,他就大概跟少侠描述了一下送信来的人,个子高,容貌俊秀,一双桃花眼,看人很凶……少侠打断他说好了好了你不用说了,我自己看,“第二个信儿不是他送的,是前段时间你让我去找的,”小弟子边说边从怀里拿出另外一本薄薄的信簿,想了想说,“呃…你想听我往好了说还是坏了说?”
“好的吧。”少侠说。“你看我的信了?”
“看了……”
“那你说,我就不读了。”——他说完这话就把晋中原的签字合起来,像是躲避什么东西,这行为理所当然让身边的盈盈姑娘噗嗤笑出声来,少侠撇着嘴蹬了她一眼,二人张牙舞爪一番,注意力重新回到信使身上,少侠又重复了一次,“你讲。”
“两封信为的是同一件事:开封府那位小官人,他想让你去平野原,调查平原饥荒的事情:常平仓附近的几处城镇,包括承恩镇和达安村,还有不远处的麦香集,总之整个平原一片,近些时日附近的田地不约而同出现了荒芜减产的情况,附近的居民说是因为一种植物,性状极寒,在土地里疯长,长到哪里哪里变成冻土,寸草不生。
开封府派去调查的官员回来之后就患病,症状起初像是很重的风寒,高烧一两日之后,就转成寒症,不能见强光,畏火喜阴潮,不能吹风——”“这不是前儿个那病人吗?” 他的话说到一半,被旁边坐着的三分之一道主给打断,草鞋坊驻地在地上,外边儿的弟子几乎没没见过它们仨长袍下的样子,自然也没行礼。
“前天,大前天——上面运下来的那个,现在还躺在茶馆二楼养伤呢。验出来说是妖毒,上头还叫我们负责呢。”
“那你管不?”少侠有些好笑地摸了一下小耗子的耳朵,圆形的鼠头帽下边是真有一对胖乎乎的小圆耳朵,“管啥啊,又不关我们的事,谁招惹的妖,谁自己收拾去。”
“涉及妖毒,这事就不是寻常人管得住的了,现在城中降魔者只你一位,所以他们送信来找你,妖毒五色,黑紫青红白,颜色越浅,毒性越强,这事你要是管,等鬼医研究明白这是什么毒,带着药去吧。”
“颜色越浅,毒性越强,蔓延也越快,等那几条老蛇鼓捣清楚……八成灾荒都闹起来了,我先去看看,或者降魔者的血本身能除掉一部分呢?”少侠抬了抬下巴,“讲第二个,你发现的那个。”
“洛神给人换了脸,在平野原。我有个朋友是常平仓的报谷鸟,前些日子她几个姐妹慌慌张张逃回来,说看见九条尾巴的大妖进了常平仓,带了个人出来,转道往东走——东面是常平使沈义伦住的秋暝居,前阵子开封粮荒,连带着粮仓附近也不好过,这位常平使沈大人,南巡前后一直反复给朝廷上书,要求朝廷先顾民生,暂缓南征,开仓放粮,结果朝廷那边还在考虑,他自己先遇了刺杀,重伤在身躲进秋暝居养伤,好久没露面了,据说常平仓大门紧锁,再也没放出一粒米来,洛神到访,性情大变,这人身上恐怕有蹊跷。”
“你怀疑寒姨给妖换了常平使的皮,让它取代沈义伦住在秋暝居?”少侠摸了摸下巴,“.…..且不说我当时在群英会上见过他……嘶。图啥啊,囤积癖?闲着没事?得意的开封耗子就爱睡米仓里?
“说啥呢你。”信使瞪了他一眼,坐在脚边的三小只也看他,“耗子咋了,种族歧视啊你。”
“没咋没咋,得意好啊,开封耗子最好了,开封耗子给我地方住,给我米吃还让我出去赚钱养家给你们买饮子果子——我们姑且当常平使已经换了人,前脚换人,后脚妖毒就出现在平野原,这也太巧了,看来这一趟非走不可。”
“我还送你一条消息,我跟雀儿还有她那些朋友去看了,妖毒的头在达安村,东北角,再往前走她害怕,我们就没进村子里了,远远瞅了一眼,是有点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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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路之前盈盈趴在少侠背上的行囊顶上,肉爪子抓着头发不住地问,咱走这一趟有啥好处?升棺发财还是大饱口福?少侠边拿着舆图上下左右地转动比划——天涯客给他的这张舆图太旧,字迹模糊,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材料做的,半点光都不透,抓起来黏黏糊糊。他已经好长时间没上地面上来,开封城内算熟,到了城外照样两眼一抹黑,好歹也在樊楼开封通活动力拿过花信风的奖赏,怎么一出门跟个外地人似的、“没奖励,开封府或许给钱——不是说要我做降魔司的司正么,就算不给他们当官,总也得给点黄白之物吧,不过眼下这局势,就算有钱也不一定有用,这开封城里花钱的地方无非就那么几个,真要开销,我直接去找弱兰姐姐不就得了,哪用得着自己花钱、西北角。嘶……诶,东北角,那东北角怎么会有妖毒?那块不是荥阳郑氏的祖地吗,百年世家,王谢玉堂,要真出了事早上达天听了,怎么会拖到现在?”
行囊里的小猫妖做了个极夸张的晕倒姿势,一头栽倒在箱子底,“妖祖在上呀,我的好大侠!你真是人吗?你来开封之前,到底被寒香寻那只凶狐狸养在哪个山沟里哇,六朝显贵,四门十二相,这都至少二十年之前的事情了,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不知道郑家已经不在了?不知道当年平野原上出了事?”
“真不知道。”少年眨眨眼,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天涯客给了自己这么一份舆图:这分明是二三十年前,荥阳郑家还在时的图样,连片庄园,沃野千里、这些都还标注在图上,白山黑水,很是显眼,“为什么说出事了?如今修造坊不还是——”
“那都是剩下的,余下的,逃出来搬走的,懂不?”狸猫从箱子里挑出来,在木箱顶上转悠两圈,最后绕到他脖子上来,白爪子啪的一声拍在舆图上——“梦貘皮,好东西呀,天地玄黄四部,就黄部的人最抠门,居然舍得给你这个,寒香寻绑架他们头儿了?”盈盈猫嘀咕一句,白色的爪子在纸上一划,舆图上的水墨景物就飞快地变动起来,只是更加模糊了一些。
“这事喵也只知道一点点,记忆不清,所以舆图也显示不全,要想看得更清楚点,你得去找个足够清楚当年前因后果的人,”纸上的墨色最后停了下来,糊成一大团焦黑的阴影,“十二年前郑家遭难,一夜之间几百口人人间蒸发,有说是天灾,落了天火的,有说是难民流寇用计破了郑家的门防,装成无处可去的可怜乡民混进墙内,开了门儿放流寇进来,杀了郑家的人抢走粮食金银,屋里值钱的东西也搬了个七七八八,郑家人被他们抓起来烧死了,只剩下一小部分,就住在现在的达安村。”
“那你是怎么看的?”
“人祸。”猫撇撇嘴,“赌十包小鱼,绝对是人祸。好大侠,不是喵看不起你们人,乱世之中,人就这样——当然啦,这事也是有疑点的。”
猫妖手爪在舆图上又一划,画面再变,这次简单清晰了许多,盈盈的爪子拍在舆图东侧,拍起来一小片灰尘,“因为十二年前出事的时候,郑家其实已经在事前两三年扩建过一次镇子,当时平野原确实来了不少流民逃兵,驻扎在渡口附近,郑家当年的当家——哦……文——文字辈,郑文煜吧,郑文煜是个老好人,借粮食分地,那帮人当时就安顿下来了,地方就在现在的承恩镇,那年时值饥年,最后大家也一起熬下来了——没必要等到三年后突然发难,都安居乐业了,他们这么干有啥好处?”
“有没有可能是妖?”一直沉吟不语的少侠开口了,他们一边说话一边走,此时不知不觉已行到岔路口,少侠左右张望一番,草野枯黄,大路平阔,路上少行人,不见车马,烟尘有些呛人,他带着盈盈在路边坐下来,猫从他脖子上跳出来,窝进腿弯里。“比如说有妖混进了镇子上,蛊惑他们对郑家下手之类的?”
“那不清楚。”盈盈眨着黑亮的眼睛,如实相告,“很有可能,喵当年就用过这招——当时我骗他们开封城兵乱,也很容易成功了,只是这事的细枝末节喵确实不知道,还是那句话,咱可以去找个清楚那事的人,让他来开这梦貘舆图,照着图,来龙去脉肯定清清楚楚。”
舆图上景象再变,旧日图景消散,变成当下道路的样子,图正中间是个三岔路口,两个朱砂红点正在道口正中间。
“咱们可以直接去承恩镇,敲开谁家的门,跟他们说,嘿!请问你们当年杀人越货,抢了郑家的地方,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然后被人家打出来,抓起来送去开封府。”少侠笑了,“或者我们直接往东走,先去见那位据说性情大变的沈大人,盈盈,你怎么想?”
“见沈义伦。十二年前的事再急,跟我们的正事关系也不大、现在也没法笃定平原妖毒就是郑家怨灵作祟或者因果报应之类的原因,但寒香寻出入常平仓和秋暝居,这事是小老鼠们清清楚楚查好了摆在你案头的,你带着洛神的尾巴没?是人是妖,用你那装狐狸尾巴的瓶子凑上去一验便知,若他是妖,这事儿也就解了。”
待续
【晏主】
江晏清醒过来时已经晚了,身下人已哭的不行。乌发披散,衣服散落在地上。
他第一时间不知道该安慰你,还是先忏悔自己。
他身为你的养父,你的义兄,却对你做出这些事。你看他发了愣,张口报复了回去。
咬完后,他手臂上的牙印清晰可见。
“都叫你轻一点……”你委屈的看着他,全然没注意到他颤抖的手。
他心脏跳的很快,因为你在他身下,还因为这个人是你。
多年的夙愿在这一刻完成,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你瞧着他不动了,想着终于结束了。好不容易抬起一个笑,他的眼泪却猛然砸到了你的脸上。
他高兴,愿望终于实现。他难过,愿望实现了。
你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忙起身安慰却被推开,他不忍看着你。
他替你披好了......
江晏清醒过来时已经晚了,身下人已哭的不行。乌发披散,衣服散落在地上。
他第一时间不知道该安慰你,还是先忏悔自己。
他身为你的养父,你的义兄,却对你做出这些事。你看他发了愣,张口报复了回去。
咬完后,他手臂上的牙印清晰可见。
“都叫你轻一点……”你委屈的看着他,全然没注意到他颤抖的手。
他心脏跳的很快,因为你在他身下,还因为这个人是你。
多年的夙愿在这一刻完成,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你瞧着他不动了,想着终于结束了。好不容易抬起一个笑,他的眼泪却猛然砸到了你的脸上。
他高兴,愿望终于实现。他难过,愿望实现了。
你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忙起身安慰却被推开,他不忍看着你。
他替你披好了衣裳,心里却百感交集。
他回忆起小时的你,那时说着喊着要做大侠的人转眼变了一个样。
一个让他日思夜想的人。
你不解他为何这样,后又反应过来,他已经清醒了。
两人的沉默就像闹剧的结束,你们的身份又恢复了过来。
你不知道怎么说,自己的心思此刻就像一块火热的炭,烫着你的喉咙和肺腑。
他不敢抬头看你,这个天大的错误他自然认为是自己的缘故。
你猜的没错,他第一件事先是给了自己一巴掌,随后郑重的和你道歉。
他列了好多种方法补偿你,直到最后他也说不出话来。他头一回结巴,居然还是在这种事情上。
你内心有些委屈,他似乎对你无意。
你想起少时他的悉心照管,什么要求都能满足。你曾以为你们能一起生活到后来,直到你情窦初开。
少年人的情意像萌生的火苗,烧的满心滚烫。
你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喜欢,可是无从说起只好放在心底。
现在他这种态度无疑是拒绝,泪珠从你眼眶滚出。你什么也顾不上了,开始倾吐着对他的爱意。
他看到你哭,先是习惯性的安抚后又被烫到似的收回手。
他听着你对他的喜欢,内心泛起一片片波澜。可碍于身份,他不敢回应。
他一句又一句的在心里附和你,明面上却不敢说出口。
你被他的态度伤透了心,不顾一切的抱紧了他。
他从头到尾的听完,颤抖的手终于抚了上来。
他接受了自己,不管你们之间是什么身份,像是你说的那句“不枉此生”刺痛了他。
他明白了,他至始至终都爱的是你。
【all男少东家】山河傩
2.4w正剧向,基于河伯主线+黄河鬼棺剧情,冯夷/赵光义X男少东家。赵二情感基础可以看本合集(试刀),不影响阅读。请谨慎安排阅读时间。在阅读第8,9节推荐搭配专唱神曲的-姐妹俩——无数人混剪加手书的——拟声词———的那首神曲(不让我说是吧这样行了吧)以上没问题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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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来渡穷的叮当响,这一点人尽皆知。没有挖钱的机会,来这的外人自然不多。反倒是开封的乞丐,要是讨到了钱,就喜欢来游玩一番,体验腰缠万贯奉为财神的爽快。
渡里人老早就看见,一辆牛车一路碾过黏湿的淤泥,拉着十几个大袋接近入口牌匾处。
周围人几乎是一下子围上来。
车夫搬下牛车上的五袋粟米,五袋细面,还有一大袋饼子。几个赤...
2.4w正剧向,基于河伯主线+黄河鬼棺剧情,冯夷/赵光义X男少东家。赵二情感基础可以看本合集(试刀),不影响阅读。请谨慎安排阅读时间。在阅读第8,9节推荐搭配专唱神曲的-姐妹俩——无数人混剪加手书的——拟声词———的那首神曲(不让我说是吧这样行了吧)以上没问题请。
1
天上来渡穷的叮当响,这一点人尽皆知。没有挖钱的机会,来这的外人自然不多。反倒是开封的乞丐,要是讨到了钱,就喜欢来游玩一番,体验腰缠万贯奉为财神的爽快。
渡里人老早就看见,一辆牛车一路碾过黏湿的淤泥,拉着十几个大袋接近入口牌匾处。
周围人几乎是一下子围上来。
车夫搬下牛车上的五袋粟米,五袋细面,还有一大袋饼子。几个赤龙堂的人很快控制住局面,让人排队领粮。这可比义堂发的薄粥实在多了。
不足百石的粮食不会是朝廷的漕粮,更像是私人赈济。每个人分到的不多,但总归是聊胜于无。
两人坐在咸鱼摊前的一张摇摇椅上,一老一少,动作一致,边看人们分粮边翘二郎腿晒太阳。
车夫摘下头上的草帽,慢悠悠地扇,走到咸鱼摊边,收了年轻男子一块碎银,又驾着牛车慢悠悠离开。
“老弟那么喜欢做无名英雄啊……”冯夷脚点一下地,让摇摇椅再晃起来。
少东家白冯夷一眼:“没办法啊老大。我直接给粮的话,你家姑娘就说你这条赵狗是不是别有用心,死活要我拿走,不吃我狗粮。”
“你哪来这么多钱买粮?”冯夷摘了盖在脸上的破蒲扇,扇杆戳一下身边人的脸,“骗了几个天泉老铁?”
“污蔑!”少东家大叫。
“那当然是我天天助人为乐与人为善,所以城里的大老爷大官人都感激我,又送钱又送宝贝的!”他得意地摇头晃脑,“人家还送帖子让我到府上一聚呢!不过官腔味儿太重,去了一家就不去啦。”
冯夷皱眉,刚要说什么,却见赤龙堂师爷急匆匆跑来抓住少东家:“哎哎!你怎么还在这儿?别让我们堂主等急了!”
少东家瞪大眼,挣开他问:“等我?”
师爷无奈道:“我们冯堂主比武招亲,你不是领了排队号码吗?二百五!就你!”
少东家支吾半天说不出话。当时他听说排队都排到开封西郊了,就图新鲜随便领了个号,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
冯夷一听到就迅速地折椅收摊随时等着去比武台:“老弟,你想叫我爹就直接叫嘛,还这么九曲八拐的!”
少东家一脸苦相,忽然想到什么问师爷:“但我记得排号的也有女侠客啊,这怎么回事?”
师爷正经回答:“堂主好武。女客来战,那就是单纯的比武切磋。”
“哦——”少东家拉长了语调,眼珠子转的飞快,“再确认一遍,女客打赢了也不用嫁给你们堂主吧?不用吧?”
师爷点头,眼神却不住地瞟边上看戏的冯老大:“当然!不过我们新定了规矩,刚刚贴在告栏里,您要看就——”
“行行行,师爷您先走哈,”少东家摆摆手,扯了头上的红发绳绑在手上让黑发散开,冲冯夷笑,“老大放心,我喊的‘爹’太金贵,您还受不起。”
话说这冯堂主比武招亲,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江湖好手在台上对打,台下看客站累了可不得坐下吃点喝点,冯如之就借机销售朱萸汤并其他果品,附带客店服务。十五岁的女子有这等商业头脑,真是被钱逼出来的。
榆木圆台上,四张青边红面的旗帜飘扬,五个大汉喝下烈酒,朝手中火炬一吐,冲出火蛇,气势惊人。
“比武招亲!比武招亲!乡亲父老瞧一瞧看一看啊嘿!”
“二八风华,不羡红妆,江湖儿女,夫婿难当!有胆量的上台比个武场,没胆量的台下捧个人场!”
罗大鼓扯开嗓子大声吆喝,见人聚得差不多了,小碎步下了台,双手一扬,让双方上场。
冯如之手持木枪,挑眉看对面一个娇小的身影。“你怎么那么面熟?”
女孩娇小,身上的黑衣白袍显得过大,鲜红珠串加云结盘在腰间,垂下的两袖几乎只露出指尖,漂亮的眉宇间英气毕露。女孩不耐烦地卷起袖子,露出雪白的两臂。
缩骨功只要使用得当,可以轻微改变面相和身体骨骼大小。再往胸口挤点肉就行。他说自己是女子,难道谁还能扒他裤子查证一下?
“我哥把名额让给我啦!他都打赢你一次了,”少东家说瞎话大气都不喘,接过盘中木刀,咧嘴笑道,“所以也让我来试试。堂主不会介意吧?”
冯如之被触到痛处,咬牙握紧枪杆。牛皮鼓“咚”的一声,两人飞身来战!木质兵器撞击竟然发出金属的铿然巨响。
冯如之一招被少东家拦住,迅速从上方狠狠劈下。少东家使双刀格挡,浑喝一声破开,腰腹用力,跳起连转几圈,木刀“叮叮当当”飞快地打在枪杆上,巨力逼得冯如之退后好几步,差点下台。她调整呼吸,向后蓄力,枪尖连刺百十来下,只有一下擦过少东家肩膀。少东家吃痛“嘶”的一声,冯如之得意,枪竟然慢了一瞬。毕竟只有十六,还是心高气傲的年纪。
少东家抓住机会,手腕反拿一刀,两刀夹住枪杆,借势竟然挑开三丈高,落在比武场边缘,抖动的长木杆弹出一小片残影。
卸了武器,自然是赢了。少东家收刀行礼:“承让!”
冯如之秀眉紧皱,咬牙回礼:“愿赌服输!阿爹就给你了!”
?
还没等少东家理解,一直在台下看戏喝彩的冯夷被几个赤龙堂的壮汉捞上来和少东家站在一块。台下众人掌声雷动,鲜花缤纷。
“恭喜!”
“恭喜啊老大!”
两位当事人一脸懵逼。
一个手臂上纹了两条龙的胖大汉拿了张小手帕抹眼泪:“老大!守寡快三年啦!您放心,我们绝不会忘了朱帮主!只是俺们看你一天天的邋遢过日子太难受,总得有个人照顾你啊!”
兄弟们各个捶胸顿足,又感动又不舍。
“不是,”冯夷震惊地看向宝贝女儿,收到的却是仿佛理解般的沉默,“怎么没人跟我说过?到底是谁娶媳妇儿啊!”
“老大!上周我们喝酒庆祝您回来,您自己答应的呀!谁比武若是赢了堂主,男客娶堂主,女客嫁老大!”胖大汉匆忙解释,“俺们赤龙堂最讲信用!您可别出尔反尔啊!”
是男是女都不浪费!
冯夷想破脑袋也没半点印象,那就只能是太多黄汤下肚,啥也不记得了。
“不不不,你们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少东家焦急地按住肩膀,想直接复原身体骨骼给他们看自己雄壮的身姿,“那就是我不——”
“好!”一声洪亮的叫彩硬生生打断。台下人群忽的散开。一队人分两侧列开,给一男子让道。圆领青官袍上纹鹭鸶,微胖,脸上胡髭稀疏,面相温和。
师爷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他腰上蹀带挂的铜色印信,惊道:“莫不是王艾王大人?”
赤龙堂这几年一直在修补瓠子堤,所耗资费颇多,积蓄捉襟见肘。没有木头和银钱,哪填的上窟窿?冯如之实在没办法,只能尝试和朝中官员联系上,请求银钱木料。
朝廷停了黄河漕船,想逼赤龙堂归顺,双方在这个问题上水火不容,唯独在瓠子堤上还有商量余地。毕竟修堤防洪,造福的不只有天上来渡,还有南面的开封城。
府尹请示官家得到同意后,派转运使王艾来天上来渡查看虚实。如果确实紧急,朝廷会考虑拨银两救济。
换言之,能不能拿到钱,就看王大人这一张嘴皮子了。
“哎呦大人!”师爷忙跑下台行礼,“怎么提前这么多天就来了!我们都没怎么准备!”
冯如之冷哼一声,放下木枪直接离开。她看不惯这副做派,但也知道不能发作,眼不见为净。
王艾摆手,指着台上两人笑道:“这不就是最好的迎客礼?本官一来就能看‘河伯娶亲’!倒是烦扰你们,让本官也蹭蹭喜气吃杯喜酒啊,可别败兴!”
少东家看这人满脸期待,犹豫片刻:“不是我——”
师爷一个虎扑抓住少东家和冯夷的手腕往角落带,边双手抱拳假哭道:“老大!小爷!你们就行行好,演了这一出吧!前两天我们修堤的钱全都花完了,就等着朝廷给钱呢!”
少东家皱眉:“你给他看看账本和堤坝不就行了?非要哄他高兴?”
冯夷无奈地看一眼少东家,他自己好歹摸得清大概,这人却是半点不懂官场。
师爷回答:“谁知道这转运使是个明事理的还是个只爱听马屁的主?如果是前者,按小爷说的做自然没问题,但如果是后者,我们没钱送礼,就只能哄他!让他到官家面前说好话!”
师爷见少东家态度软下来,忙乘胜追击:“你装装就好,等王大人走,顶多一周,婚夜拜完堂就行了!之后你要什么我们都给!”
2
天上来渡临水,所以房子大都是竹木架起的干栏屋,防潮防洪,上面住人,下面养家畜。泥土路两边有零星小贩叫卖,看到冯夷走过都热情地大喊。
“老大你要幸福啊!朱帮主一定会高兴的!”
“冯老大来看看!最新鲜的城里挑剩的咸鱼!便宜八成呢!回家给嫂子炖一条啊!”
“这人是我们新娘的哥吧!也那么俊啊!我们老大可会疼人啦!一口牛奶一口马奶的把我们小堂主带大,你可放心着吧!”
“夫妻和睦早生贵子啊老大!”
他婆娘忙扯住他笑骂:“哎呦,老大都这把年纪了!说什么呢!”
摊主横眉撇嘴:“怎么,你还不信?你看我们老大龙精虎猛的,怎么就干不了那活儿?那必是一发入魂!”
冯夷和少东家走在街上,弯腰塌背,全都黑着脸,竟然一句都没法反驳。
散场后,冯如之摔给两人一个包裹,让他们去街上送请帖。少东家刚要说话就听她冷笑:“谁让你使这种手段?给我负起责任来!”
因为说话不能被听见,两人只能走的极近贴耳朵说话。
“要不我还是跟您女儿拜堂吧,”少东家早变回来了,走路一副虚脱样,“太丢面了,男人只能穿红披风不能披红盖头。”
“你盖头一披下面是张狗脸也没人知道,人家官老爷要看的新郎官儿是我。真是臊得慌。”冯夷抹一把脸,把脸上强行弯起的笑给揉下去。
也不管认不认识,两人机械地把帖子塞进目标怀里,飞快逃走,主打一个早送完早收工。
走到一家面具店,一张长桌上摆着五色傩面。桌后一个枯瘦老人正在镂空面具的两个眼窝,旁边摆了两大块榆木和白杨木。
冯夷见少东家走不动道了,笑问道:“看上啦?”
少东家点头,走上前拿了一张欣赏,却被老人一下夺走。
“绿为青蛟,红为赤龙,不是本帮的不能佩。”傩老硬邦邦地说,继续雕面具,“除非——”
“除非你是‘河伯挚友’!”冯夷大笑,揽过少东家的肩拍拍他,“傩老,你就卖给他吧!”
开封府客卿张错站在议事堂公案前,向府尹报告完今日处理好的公务,偷偷瞄一眼,看见府尹不时揉一下太阳穴,眼底带了淡淡青黑。
“开国三年,澶州滑州地带的黄河就大决口三次……”府尹强压下心底怒火,语气冷淡,“河渠司的几个人怎么干事的。”
张错忙道:“大人息怒!黄河水患古已有之,而河渠司刚刚建起,机构整合,官员配置,都需磨合时间啊!”
“磨合……”府尹冷笑,“谁知道他们是必须磨那么久,还是故意磨那么久。”
张错不语,知道府尹生气,不好触霉头。
“行了,不对你发脾气,抬起头,”府尹长叹一口气,拿起毛笔在一张纸上勾画起来,“你说你要提前休沐两日,本府准了。之前让你引那侠客和河伯接触,做的很好。”
张错一喜,拜谢道:“谢大人!说起那人,先前常见他来府上,近日却没怎么见——”
清脆的“嘎达”一声,毛笔置在架上。
张错立刻闭嘴,低头接过纸收入袖中,带门退出。
他慢慢挺直腰杆,沿着长廊一步步向外走。他观察多日,发现府里多了不少侍卫。不止少东家,平时府尹常迎接的宾客好友也被拒绝来访。
张错暗笑。府尹大人也是忍得辛苦。
3
黄河安澜,风调雨顺,则丰收满贯;黄河水患,旱涝不均,则颗粒无收。五代以后,水难频发,三天一小决,五天一大决,百姓苦不堪言。
赤龙堂修建瓠子堤,中途被无忧帮的人破坏过一次,但仍不气馁,再次修建。
太阳毒辣,三十几个汉子光着膀子干活,身上直冒咸滋滋的汗,汗渍泛白。被晒得疼了,就跳进河里泡泡。
几个人在做埽子,拿绳子、竹索把碎石头卷起,一头固定在坝上的顶桩,另一头放下堤去,一捆捆把堤压实,用来堵水口。另外几个人往竹笼里塞石头,用于护岸钉坝。剩下的人在做杩槎(三角木架)。这也是技术活,木头捶地得讲究平衡,用力不妥很容易偏,手腕子也会受伤。
石砖和竹木被一双双粗糙的大手稳稳地搬运堆砌,作为挡风防浪的大军之一,捍卫身后土地。
烈烈骄阳之下,巨大而规律的“碰碰”声震耳欲聋,高大的堤坝上人影弯曲,像漂在抖动的水里。
冯夷陪少东家在堤坝下看了一会儿汉子们干活,等他实在受不了了,就钻进棚子猛灌白水。
冯夷把头顶的草帽盖在少东家头上,单手围成喇叭大喊道:“老张!下来!”
坝子上一个人影停下动作,直起身,顺溜地爬下来,用肩上的白汗巾擦脸。这汉子不壮,但肌肉很结实。他看一眼少东家:“老大,怎么啦?抓羔子来干活?”
“屁!”冯夷笑骂,等少东家把帖子递给老张,“来吃喜酒!”
“哎呦!那必须来啊!”他仔仔细细地看帖子上的名字,笑得爽快,“我肯定带着兄弟坐满席子!老大放心!”
少东家喝了水还是热,但不敢再喝。工人们带的水是有限的,他又不干活,不该浪费。
远处一个大红伞盖在黄土原上尤为显眼。
少东家眯起眼,看清是一个仆役撑伞,伞下是王艾王大人。
等众人行礼,王艾笑眯眯地坐下,倒也不嫌热,拉着汉子询问工程具体事项,例如堤坝脆弱的地方,如果黄河决口可能流经的区域,诸如此类。他描述不出来,就带着王艾亲自上堤看个清楚。
冯夷看着两人远去,眉头却慢慢皱起。
黄昏时分,云边的晕褪至淡红,浅淡的暮色朝黄褐交错的土原围拢过来。冯夷和少东家坐在土坡上,苍茫土原尽收眼底。现在凉快,汉子们干活也快了很多。
少东家在玩刚买的傩面,嘴部两根牙齿一弹一弹的,也不戴上。两人心照不宣,怕堂里人又拿他俩开玩笑,都不想那么快回去。
“老弟,有了面具,想不想学跳舞?”
少东家眼睛一亮,忙不迭点头。他第一次跟冯家父女打的时候,两人都有类似傩舞的动作,霸气外露。
冯夷见他一对水灵眼睛直直地看向自己,便大手一拍站起来,脱了上衣束在腰间露出铜色皮肤,虎背熊腰,一身横练肌肉沟壑分明。
冯夷两腿岔开,鞋底在地上剐出两道深痕。他跳的是傩舞最基本的“禹步”。
“前举左,右过左,左就右;次举右,左过右,右就左;次举左,右过左,左就右。借用八卦和中宫九个方位。这是以阴阳为气韵的舞步图式结构……”冯夷放慢动作,手决做的也极慢,“懂了吗?”
少东家点头。他一句话没听,反正记住动作就行。
大开大合,一步一跳,凶恶憨厚却无丑态,气势雄浑步伐刚健,最后一次跳跃呼号声回荡于鱼柏川,久久不息。
这舞体力消耗极大,少东家跳了一遍便气喘吁吁,好在得到冯夷认可。
少东家坐在冯夷边上,从袖中掏出一个锦袋抛给他。
“谢谢冯老大!”
冯夷扯开细绳,看见袋里装的枯茱萸和一丈红,微微睁大眼:“茱萸袋?”
少东家点头,坐到冯夷边上:“这是阿水婆婆做的,一个给他儿子,一个送我了。”
”阿水婆?我记得她儿子阿祖已经……”
“死在洪水里,坟在白马驿,袋子我放那儿了。”
少东家托腮看夕阳沉沉,黄河水染成温暖的橘色,一只白燕贴着水面飞过,翅尖点起几滴水,朝北方飞去。
冯夷不语,静静听那河水汤汤,看那白燕消失在无暇碧空。
“还是不归顺?这样下去,就算有老大你镇着,朝廷就这么继续断漕,堂里人吃都吃不饱。这里的人只会越来越少,去做开封的廉价苦力。洗恭桶的活计都抢着干。”少东家扯开嘴角笑两下,虽然并不好笑,“一个白饼子都能让娃娃高兴半天。”
地平线吞了落日,散乱的云朵霞片朦朦胧胧,模糊的紫灰色铺在天边。
冯夷沉默,等身上的汗被暖风慢慢吹干,他穿上衣服,站起来。
“回去吧。”
4
赤龙堂大厅作为亲堂,挂满鲜艳红布,墙上交叉悬各式兵器,四根巨柱挂了赤红傩面。数十张圆桌排开,大喇喇摆满酒肉,香气四溢。
王艾坐在桌边,看那新郎官一袭绯红绸袍,袖口纹狮子滚球。他身长近九尺,胸脯横阔,五官深邃英挺,头发和胡须洗的干干净净,全无昔日邋遢模样,就是表情怪了点。
王艾再看堂门口,本该是女眷迎接新娘,却换成了赤龙堂的汉子们,一边起哄一边迎着新娘喜气洋洋地走来,像是一群大鹅拥着一只小鸡仔嘎嘎叫。
新娘穿了一件裁剪过的红锦喜服,肩头领口的黑底如意云头纹衬得那只露一小段的脖颈白如凝脂。隔着轻薄的红盖头,新娘秀美的面部轮廓隐隐若现。
冯夷走上前,不捏新娘手指,只握住手腕。两人大步踏过火盆,却听得一身撕裂声。
“刺啦!”
“.……”
都改大几个码了,屁股那么大的吗。冯夷暗想。
求求你女儿别让我赔衣服了,那么多酒肉都是我掏腰包的,哪有娶姑娘还让人家倒贴的。少东家暗想。
当然这些话只能在心里说,两人还是乖乖到了堂前牌位。
“一拜天地!”两人并肩而立,对着天地作揖。
“二拜兄弟姊妹!”再转身,向堂内众人鞠躬。
众人纷纷欢呼叫好,气氛热烈。
“夫妻对拜!”两人弯腰行礼,神色复杂。
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
河伯娶亲,礼成!
兄弟们开始享受酒肉,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冯夷在外面陪酒。
装扮精致的婚房里没有美娇娘,只有少东家,他扯开盖头,百无聊赖的翻开床褥,吃早早撒好的干果核桃填肚子。等冯夷进来,他就算完工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关上,冯夷一身酒气,但眼神清明,没有喝醉。
“你来啦?能不能出去一趟给我带点酒——”
“砰!”
一人破开窗棂,摔在地上挣扎滚动。少东家直接跳起大喊:“什么人!”
冯夷仔细一看,大惊:“阿错?”
张错瘫在地上,衣袍凌乱,面色惨白,口不能言,只是捂着腹部蜷缩颤动。
少东家看他身上没有伤,搭脉细听,知道是伤在内脏。可他身上只有治外伤的药。
“老大!你这儿有大夫吧!叫进来!”
冯夷迅速起身,却又停住:“阿错带青蛟堂的人投靠朝廷,做了不少腌臜事,赤龙堂的人见了他恨不得直接杀了喂狗,那里还肯治他?”
“那,那要不——”
门外传来“叩叩”两声。“老大,怎么了?”
冯夷还在担心外头的人直接推门进来该怎么解释,少东家已经抓着张错的衣领往床底塞了。
另一个声音从门外响起,冯夷听出那是跟在王艾身边的一个小厮:“新郎官,里头怎么啦?蜡烛倒了还是窗户破了?要不要小的进来修一下?”
两个人连忙喊:“不用了!”冯夷拍一下少东家的嘴,示意他别说话。这一下力气挺大,嘴都拍红了。
“新郎官,要是你们出事,大人可饶不了我们啊……”小厮不依不饶,“还是让我们进来看看吧?”
少东家捂住嘴,咬牙切齿的低声催促:“你让他们走掉啊老大哥!”
冯夷把张错一只挣出的胳膊再塞进床底,无奈反驳:“门外那个是王艾的人,他们哪里听我的,让拿瓶酒都磨磨蹭蹭半天的!”
“嗯、嗯啊!————”
门里门外的人全都愣住。
声音从床底发出。张错腹部疼痛,刚才还被一通拉扯,发出呻yin非常正常。
但出现在此时此地,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正常了。
冯夷迅速反应过来,双手压住床榻,规律地发力,同时喉底发出粗哑的低吼。
“吱呀——吱呀——”
少东家也不落下,捏着嗓子发出一串断断续续的叫声。两个人一唱一和默契非凡,仿佛真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画面上演。
“呜,呜/////////////呃……啊!——”
门外传来飞快落跑的下楼声。
冯夷走到门边,确认没人,朝少东家点头。少东家比个手势,又把张错从床底拽出来。
张错神经质地抓住少东家的领口,语气虚弱:“ji,jia——!回——”
少东家干脆背上张错,踏上窗台:“这儿不让治,那我回开封找大夫!老大你努力嗷!”
楼下大堂推杯交盏,呼声不断;楼上朱墙金帐,烛火葳蕤,烛花簌簌地落。
冯夷长出一口气。他犯了酒困,干脆脱鞋上床,手边抓住什么,不自觉的摩挲。
红盖头被揉得起了皱。
他慢慢合了眼皮,耳边却听得一阵奇怪的窸窸窣窣声。他起身走到窗边,见两人穿夜行衣,在屋顶腾挪。
冯夷生疑,直接追出去。
偌大一个婚房,此刻竟然空无一人。
5
细密的雨点像一张薄纱覆在脸上,朦朦胧胧。
少东家抹一把脸,再把身后的张错扶正,骑马飞奔向开封城。
“回,救……”张错趴在少东家背上,马背颠簸,他肚里翻江倒海,忍着不吐出来。
“回哪里?回开封府?我知道你是客卿,”少东家无奈道,“这种时候了还表忠心?你这种伤还是去医馆吧!”
“不……大人、府——”背后的人猛地一挣,手指紧紧扣住少东家的背,几乎要抓出血来。
“你——”少东家被后头人折腾的几乎要抓不稳马绳,“好好好!府里也有大夫。我带你去!行了吧!”
开封府后院正门,非府尹和圣上不可过。
“官爷!官爷!”衙役伞都拿不稳,死死扒住想要硬闯的少东家,“没有府尹口令,不能进啊!您要被下狱的!”
少东家一开始走正门被拦,打算翻墙,却又有守卫拦住,就连屋顶都有人蹲守,防卫极严。
他前些日子也来过,全都不准进入。现在拐到偏门,又被拦住,肚里一股火窜上来。
“大哥,是我啊!都来多少次了?院里的大黄见着我都不叫了!”少东家背着张错,指着自己怒道,“怎么现在就不让进了?”
少东家见衙役不打算解释,只能退一步:“那你让我背上的人进去,我不进去,好不好?这是你们客卿!”
衙役犹豫片刻,还是摇头堵住门口。
少东家咬牙,一手单托住张错,一手点衙役睡穴,走廊下阴影处,专挑死角,实在躲不掉的人直接打晕。背上张错似乎力竭,不发一声,倒也方便了他。
少东家利索地翻窗,看见公案上摆了一张图,线条密密麻麻的,少东家来不及看清,图就被迅速折起。
赵光义“腾”地站起来,横眉怒目,厉声吼道:“从哪个门进来的?!滚出去!”
少东家从没看见他这样生气,一下子愣住,一只脚还在窗外不知该退还是改进,就这么卡在窗口。
他头发浸了一层雨,亮闪闪的。
“我、我不进去,”少东家想了想,还是走进来,只把背上的张错小心放下,然后一步步后退,“他要见你,我现在就走。”
赵光义看他背过身去,到了窗边却迟迟没有动作,心里一绞。
月余不见了。
少东家思考良久,还是回头小心看赵光义一眼。
月光流连在那张面庞上,照亮那双仿佛蒙了层雾的眼睛。
“大人,”他委屈的说,“我做错什么了吗?”
怎么不让我进来呢?
怎么不让我见你呢?
月余没怎么睡好,现在头发散乱心烦气躁的男人眼底翻涌。他坐在公椅上,揉揉鼻翼,朝少东家招手,缓缓道:“你过来。”
浅深殊可测,激射无时壮。常苦事堤防,何曾息波浪。
黄河流经地区或是边防重地,或是首府要地,战略位置都至关重要。朝廷自开国以来就极其重视治水治黄。官家现在对疏通改道很感兴趣,于是众大臣提出让开封附近的黄河改道,东西南北都有,而支持东流和北流的官员占大多数。
支持东流的官员认为,黄河北流方便了契丹南下,而现在南征才是主要政策。
支持北流的官员认为,黄河流经开封一带时,本就是往北流的,而要是改道东进,就是违背地理,劳民伤财。还不如就势往北疏通,花的钱更少。
两派目前的态度还算温和。赵光义所处的地位能量太大,不方便表态。但他隐隐觉得,照这么争论下去,恐怕会有党争之患。
这几天想来拜访府尹给他送礼的大官不计其数,赵光义干脆称病,一律拒客。他也知道,多少只眼睛现在紧紧盯着自己的府邸,观察出入人员。
少东家只来了两三次,就被眼尖的人盯上了。所以才会收到很多礼物,邀请他来府上一聚。少东家以为人家只是感谢他做好事,把礼物都折成钱,买粮送给天上来渡。
赵光义意识到这人也可能被拉进水后,马上加强防卫,叮嘱下人决不能再让他进来。至少等这波风雨过去。
至于要等多久……他不愿想。
赵光义让府里太医给张错诊治,两人在隔壁交谈。
刚才气的上头,光顾着赶这混小子走了。现在赵光义才看清,少东家竟然穿了一身鲜红嫁衣,形制朴素典雅,漂亮的收腰完美突出少年人挺拔劲瘦的身形,但接近胯部的布料被撕了个口子,露出雪白的绸缎。幸亏穿了裤子。
女式喜服。
“你怎么……”赵光义瞪大眼,上上下下打量他。
“啊,说来话长,”少东家被看的不好意思。
“那就长话短说。”
“被逼的,别问了。”
赵光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长长叹气:“现在是真防不住你。你上赶着来这里,过不了多久,更多人会找上你。”
少东家仔仔细细看完了水道地图,还给他。
“.……还真是天上不会掉馅饼。”少东家直哼哼,“但是礼物我照收不误,到手的钱还有还回去的道理?我不理他们就是了。”
赵二这人不坏,哪能因为这些就平白生了罅隙?他可不服气。
赵光义继续道:“你今夜来就来了,明天扮作马夫出去。之后没本府通知再敢乱闯,就等着去吃牢饭!”虽然现在还一次没吃过。
少东家刚要回嘴,见太医开门进来行礼:“大人,病人一醒来就要见您。”
“大人!大人!”
张错一骨碌从床上掉下,他满头是汗,张口大叫:“求您救命!”
少东家赶紧把他扶到床上,给他顺气:“谁打的你?我帮你打回去!”
“不是我的命!”张错摇头,“是我兄弟姊妹的命!”
几个时辰前,张错策马回天上来渡处理青蛟堂事务,路上看到一处燃烧篝火,两人坐在石头上。
“王午那个混狗,自己穿袍戴帽装大官的,好不威风!倒让我们在这儿盯梢干苦力活!”
张错一听,感觉不对劲,拉住马小心躲在石头后面。
“你也别抱怨,”另一人虽也不满,但也安慰他,“那个王艾明日才从开封城出发去天上来,就这么一条必经路,我们见着车队赶紧回去报信就行了。”
是张错把瓠子堤面临的困境告知府尹,府尹再请示官家,派转运使王艾来天上来渡查看。所以他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对上了脸。王艾是个瘦弱,眼神却颇犀利的老头子。
那人从怀中掏出信展开:“看到没?那混狗来信说今晚赤龙堂要祭龙王,所有人都要集中到一块,到时候就直接一网打尽!”他扬天长叹,“俺也想杀个痛快!”
杀?为什么要杀?他们是谁?张错虽还不知道前因后果,也听得牙齿打战,手紧紧攥住马匹毛发。
马被抓的不舒服,轻轻嘶了一声。
“什么人?!”
两人登时抓起手边的刀,朝张错这边冲来。
张错大骇,立刻上马奔向天上来渡。他要去报信!
身后人也策马来追,一人气沉丹田,大喝一声,使内力隔空拍出一掌。
张错只觉浑身内脏被震了一下,“哇”的吐出一大口血。他一个清瘦书生,哪里受过这种伤?整个人痛苦的趴伏在马背上,但手仍然紧紧抓住马绳。
三人在平原上狂奔,接近渡口时,追兵实在心急,举刀用力一扔,砍中那马腿。
张错的马痛嘶一声剧烈挣动,前腿高高立起,一个腾跃,竟然把背上的张错直接弹到不远处一个低矮屋子的房顶!
他强撑着站起来,忍着浑身剧痛爬过两块草屋顶,然后跌入一户人家。
剩下两人不敢直接进渡口搜人把事情搞大,也不敢担责,干脆直接策马逃跑。
张错囫囵爬进窗户,浑身气力都卸下去,只听得耳边一声惊叫:“什么人——”
赵光义不想动人。
开封北郊,特别是天上来渡,临近黄河,是疏通改道的重点关注对象,东流北流的大人物现在全都盯着这块地!而赵光义一没有实质证据,二没有上报官家,就这么派兵过去,是什么意思?那里甚至不是赵宋朝廷管辖的地盘!
抛开这些不说,也可能是帮内火并,这种事没必要朝廷出手。
完全不划算。
张错见府尹摇头,知道他难处,迅速给了少东家一块青碧色玉佩,上面纹了一条蛟龙。
“这是堂主信物,”张错紧紧握住少东家的手,清俊的面孔满是泪水,“你拿着它,青蛟堂的人随你驱使!求你救如之!求你救我百姓!快去!”
当初朱帮主身死,冯夷离开。龙蛟帮群龙无首只能分裂,张错带着青蛟堂投靠朝廷,忍受了多少白眼。他说服自己很多次,都是为了存活。
那一天他带着人离开,冯如之和赤龙堂的兄弟在他背后远远望着,而他不敢回头。
但他们本为兄弟姐妹!他们本为一家!
少东家脱了喜服,换上一身黑色窄袖常服,迅速跳出窗口,被一只手抓住。
他回头,看见赵光义攥住自己的腕骨,拇指按在那一小块突起上。
“大人,您不愿去没关系。”少东家正色道,“等着就好!”
他果断挣开那只手,跳下屋檐。那青骢有灵,直接接住小主人,长长嘶鸣,朝那一片茫茫平原奔去。
赵光义抬眼望去,漫天青丝撒下,天地一色朦胧不分。
雨要下大了。
6
谢龙王是一年里最盛大的傩祭。除非生了大病遭了大灾,天上来渡的人都会来。守堤坝的工人也不例外。而且刚刚赶上河伯婚礼,真是双喜临门!
两位新人在婚房厮磨,其他人去傩祭,不算破了规矩。
人们选了最大的宗祠,搭好祭台供桌。
中心聚了大批人,坐在小板凳上,从台上看下去只是乌泱泱一片。不过其中一个人倒是显眼,青袍乌纱帽,头顶还有红盖伞撑着。
王艾气定神闲地坐在正中央。他心里早打好了算盘:一会儿傩舞开始,等安排好的人杀了台上的演员,这就是暗号,台下潜伏的无忧帮兄弟马上砸碎大瓮拿出兵器开杀。
祭司双手高举,高声喊断:“一点风调雨顺!”
“二点五谷丰登!”
“三点万事如意!”
“龙王大威啊,平大江!河神大德啊,平大河!”
祭司完成一系列等仪式后,搬下供桌,开始上演傩舞。
冯如之舞技纯熟,唱词嗓音浑厚,号称“破啰观音”,这次傩舞主司非她莫属。
八鬼面具形制相同,只有下颚部分颜色不一,身穿黑色古袍,下着红裤,肩上斜搭一块三角红布,每人手持一把长刀。正中央的冯如之扮演龙王,走“跳磋步”,先出左脚,紧接着右脚跟,再出右脚,依此类推跳跃着行进。每一步都踩在鼓音上。
八鬼在各个方位站定,踏着“禹步”,阵型变换迅速,从四方八卦,到一字长蛇,四退五进,口中不时发出低沉的“吼”“吼”吆喝声。场面庄重又诡谲。
锣鼓急骤,冯如之提刀按掌,大步圆场两周,在台中央站定,向每一只鬼劈刀三下。
她发觉每一只鬼离自己过于近了,不是排演好的那样。但舞不能停,她只能继续。劈到第五只时,锣鼓声更紧。
众人呐喊助威:“吼!”“吼!”“吼!”
因为距离太近,冯如之只能收力,刀劈的略歪,震到一只鬼的刀上,竟然掉了一点暗褐色的漆。她定睛一看,那掉漆的部分竟然泛着金属光泽!
是真刀!
冯如之大惊,下一个动作慢了两拍。
八鬼生疑,紧握手中刀,互使眼色。
一人突然从黑暗中跳出,拽住冯如之面具的毛发直接推到台下,众人来不及震惊,忙接住堂主。
此人前后点步上台,身体前倾屈膝,整张狰狞的傩面暴露在惨白的月光下。
傩面宽八寸,高十寸,黑面红发,双目鼓突,眼珠漆黑射出精光,赤色双眉如腾云,血盆大口里伸出足有两寸长的森白獠牙,呈八字形,咔哒咔哒地振动好似磨牙,嘴角连通鼻翼的豁口冒出蒸腾白气,仿佛流下涎水,近似贪婪地看向四围小鬼。人鬼兽的特征在一张脸上奇诡的相融。
传说有将“开山”,为蚩尤爱将,勇猛善战,力大无穷,亡于涿鹿之野。
民请开山,抵御外敌,亦与钟馗同道,吃魍魉。
“都来呀!呵!开山仁义赛乾坤!”
“都来呀!呵!黎民永乐太平春!”
鼓声因为这突来的变故而停下,风声飒飒,呼吸都小心翼翼。几人想要上前,被冯如之拦下。她不知这人什么名堂,那就按兵不动。
少东家右手提钺斧,左手捏诀,单腿矗立,一个右弓步挥刀朝左劈,再翻腕右劈,略过一只鬼的头发。这只鬼明显感觉到属于金属划过空气所独有的沉重感,但苦于不方便说话,只能继续舞蹈。
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不能停下,大锣一敲,堂鼓、大鼓、板鼓迅速跟上,鼓点由缓到急。
人声吆喝不止,反而越发激动。
“都来呀!呵!龙王仁义赛乾坤!”
“都来呀!呵!至今赫赫显威灵!”
少东家急碎步后退,再走禹步,头部剧烈的,诡异的颤动,坚硬的牙“嘎达嘎达”地碰撞。
每一个动作,凝滞,突进,跳跃,都无比坚硬刚猛。与当日冯夷在他眼前的舞蹈并无二致。
他猛地一个就地翻滚,钺斧横扫四围,竟然掀起气浪!八只小鬼一瞬失神。
鼓点越发急促,牛皮面绷地极紧,几乎抖出残影。
王艾发觉台上人迟迟不动手,有点焦躁,手指往脖子这里划了好几次。
八只鬼再次使眼色,走到各自方位,随锣鼓拍子走跳蹉步朝中央靠近,慢慢缩小包围圈。
少东家左右踏步,连带着长长的黑罗裙抖动。他手中钺斧高高举起,右腿曲起上滑到左大腿,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嘶。
“都来呀!呵!驱邪逐疫迎吉庆!”
八柄大刀猛地朝他刺去,如莲花开绽。少东家一个腾跃,整个腰背弯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如一把拉满的弓。
锡鼓铜胆“哐”的剧烈碰撞,发出尖锐嗡鸣,并多层次的雄浑鼓声,电闪雷鸣。时间仿佛静止。
“斩尽妖魔鬼怪精!呵!”
闪着锋锐寒光的钺斧撕裂空气,被投掷出去。
“呵!”
八鬼瞪大双眼,看见那空中傩面,裂开的嘴角处呼出白气。
“呵!”
王艾只觉眼前什么东西一闪,紧接着是肌肉被撕扯,骨骼被碾碎,一瞬间剧痛,然后再无感觉。
“呵!”
身首分离,钺斧深嵌进脑袋,牵扯出一长串jizhui骨,钉在后方一颗大树上,血水淋漓。
少东家两腿大开落地,身体低蹲,双手一前一后平举,手掌怒张,赤眉黑目的傩面微微晃动,一对睛轮巨目黑白分明,满溢出阴森杀气。
是人?是神?是鬼?
众人愕然,几个胆大的缓缓转过身,看见那一堆不堪入目的骨肉,酸水在肚里翻滚,忍不住呕出来。
无忧帮迅速反应过来,纷纷砸碎两侧大瓮,一把把冷刃掉出来。
台下一部分人扒开衣帽,露出绿色傩面,是青蛟堂的人。他们动作飞快,直接和无忧帮打成一团。
赤龙堂群众发现这些跟在王艾身边的小仆竟然个个手拿冷兵,又见青蛟堂的人与他们对峙,一时竟然不知道帮谁。
冯如之迅速判断局势,下了命令:“赤龙堂!能打的去打狗官的随从,不能打的出去拿武器!”
堂里唯冯堂主马首是瞻,迅速行动。刚才还在娱神祭祀的庄严祠堂霎时血肉横飞,刀枪剑戟和肉体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冯如之见台上的人丢给自己一块玉佩,认出这是张错的堂主信物。
少东家拿着玉佩去青蛟堂摇人,但只有一部分人相信愿意听他安排。所以就算有准备,也还是苦战。
“这破东西我用不太好使!给你!”
冯如之认出他来,错愕道:“是你?!你为什么在这?”
台上八人被少东家这副狰狞面貌和刚才的惊天一斧吓得呆滞,等反应过来,一人的头颅已经被少东家割了,血泼溅在开山傩面,面部细节呈现诡异的愉悦。
少东家屈膝张开手掌,冯如之握住他的手,一下子跳上祭台,借势狠狠给了敌人一脚,骨头被踢断戳进内脏。
剩余几人被那恶鬼模样吓得鼠窜,只留一人在角落瑟瑟发抖。
“你爹呢?我找了寨子一圈都没他影!”
冯如之刚要说不是在婚房里吗,又吞回去:“不知道!”
“他妈的,”少东家一刀钉住角落那人的掌心,不管他鬼哭狼嚎,厉声道,“说!河伯在哪?你们搞哪里去了?”
这人不敢挣动,又不敢泄密,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我知道!我知道!那地方太隐秘,我带你去找,你留我一命!就在这儿的某个地方——啊!!——”
少东家“刹”的拿刀横切开他半个手掌,骨肉撕裂,刀尖在石板上“滋滋”地响。
“十个字,”他森森开口,“说不清楚我切另一只。”
“龙王庙东,东边!”这人尖叫,“鬼棺门里!我们知道河伯厉害,就引他去鬼棺真门!没人出的来!”
少东家知道那里,但没进去过。
“你们目的不会只是杀人,谁派来的?你们到底要干嘛?”
这人害怕折磨,只能一一告知:“有人雇我们来炸堤坝!所有人来看龙王,就没人看着堤坝了!我们的人现在去炸了!你放了我,我——”
少东家一刀割了他喉。
经过短暂商量,冯如之带人去堤坝,他去找冯夷。听说鬼棺凶险万分,少东家不想没找到冯夷还得再救一堆人。
枢密院偏殿,内侍点起火灯,带门退出。
私下说话,兄弟俩也不装官腔。
“北郊堤坝鲜少,只有一个在鱼柏川,还是未完工的,”赵二斟酌道,“近日雨水太多,怕是会决口。哥,你让人去看看。”
“不是派了转运使去看了吗,又要去?”赵大嫌灯太弱,拿出随身的火折子又点燃两盏。
“那里唯一有点价值的地方就是这个坝,再加上关于黄河改道的朝堂争斗刚刚起势,我猜有人要动手。”
赵大皱眉,除了谋反和贪污,他最讨厌的就是“党争”这个词。
“没了?只是猜测?”
赵光义单膝下跪,不发一言。
赵大凝视他良久:“你知道现在派兵去那儿,第二天朕桌上会多出多少折子的对吧?”
什么东西值得你这样冒险?他暗自思索。
赵光义只是低头,汗水渗透衣衫。
“要真有事,你自己担着!”赵大叩两下桌子,门外一个轻车都尉走入,下跪抱拳。
“你带五十个人去鱼柏川查看瓠子堤,”官家正色道,“带上家伙。”
五十精兵带十辆运车,在城门口听候差遣。车上装了百十来个埽子并沙袋。
李都尉调转马绳,刚要扬鞭,却被一只手抓住。
“卸甲!”
李都尉刚要抽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一鞭子,却在看清来人样貌后大惊:“大人——”
“我让你卸甲!”赵光义咬牙切齿。
李都尉只好脱了甲胄换给他,自己只穿白色单衣,内心惶惶,看府尹利落地披甲上马。
刚才官家明确说的是“要真有事,你自己担着”,就是默认赵光义可以去。
要真的被弹劾,那责任全推到李都尉身上,说他擅自带兵出城就行。
高墙之上,圆领黄袍的至尊看那一众人马疾驰而去,神色晦暗不明。
“你说,是不是朕德行不够,上天才降那么多的水灾?”
内侍突然被叫到,赶紧准备措辞:“官家有此自罪之心,已经是顶顶的仁德了,只要官家诚心祭祝,上天一定会感动的!”
“礼祭是不能少……”官家摇头,伸手去接滴落的雨水。
“但人力才是根本。”
7
“砰!砰!砰!”冯夷用力踢墙三下。
灰尘扑簌簌的落下,但整个砖石墙面没有变化,静静矗立。这个狗洞太小,他伸进去个手臂就堵住了。
他一路追进洞穴,黑衣人直接触发机关锁住铁门,他竟然被困在这了。
他干脆坐在洞边,手一搭一搭地敲砖,手指捻捻墙缝的青灰。
又是一声扑簌簌的声音。
冯夷的手被轻轻撞了一下。他诧异地抬起手,看到那个黑黢黢的狗洞“啵”的冒出一个小脑袋。
少东家的头发上落满了尘灰,似乎是吸进了鼻子,他打了个喷嚏,抖一抖,抬起头看他,一对漂亮的红眼睛直勾勾的和他对视。
冯夷很自然地把手搭在他头上揉一揉,顺便也拍掉一点灰。
“缩骨功还能用在这儿,可惜我钻不了狗洞。”冯夷低低地笑,又拍了他脑袋一下,把少东家扶起来。
“外头打得哭爹喊娘,冯老大在这儿倒是舒服,”少东家按住肩膀“嘎达嘎达”地恢复身体,“想到办法出去了吗?”
少东家把大致情况统统告诉冯夷,听得他怒火中烧。竟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干脏活。还要炸堤坝!
冯夷被困时观察过,这个地宫是三室堆砌,下面估计还有空间。需要两个人同时拉下左右两室的门闸,才能触发中室的开关。现在少东家来了,自然就可行。
两闸扳动,殿顶的铁链带着勾爪咬住地面,往上拖拽,地面“喀拉喀拉”地出现裂缝,很快出现一个大洞,通向下方黑黢黢的空间。
这是一个巨大的洞穴,顶部有一道裂缝,自然光从裂缝进入勾勒出大概轮廓。
他们抬眼望去。四根比腰还粗的铁链一端深深嵌入石壁,一端悬空拴住正中央的石棺。下方不规则的水光投在棺面。
他们站在一小块突出的石台上,百丈之下水流暗涌。
“我去看看,”少东家拽一下锁链,确保足够结实,“来不来?”
少东家见冯夷摇头,便顺着锁链爬到石棺上,看见一封信。
“此棺已封,切勿开棺,棺内尸骨朝生暮落余毒难消,触之性命难保。我欠青溪一条命,就此还清。若执意开棺,死生自负,言尽于此!——任山重”
这里是朱鱼的墓穴。
他回头去看仍然站在石台上的冯夷。那个身影依旧高大,坚挺,朝这个方向凝视。
冯夷当然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因为朱鱼是他亲手放进石棺的。这栋地宫也是他看着任山重一点点造好的。
两人对视良久。
冯夷冲他挥手喊道:“水下和龙王庙是通的,憋好气就往下跳!我们出得去!”
沿着窄小的水道,每下潜几寸,水温就低一点。
冯夷在前,少东家在后。
前方深黑的水颜色发生变化,泛着红光。一团团红色的龙王鱼卵黏着在石壁角落。少东家吃过这鬼东西的苦头,差点死在水里。
他小心避开鱼卵,慢慢发觉不对劲。
这里的鱼卵和他第一次来时,少了很多。一些有黏着痕迹的地方有人工挫铲的压痕。
不远处有两具炸的稀烂的尸体漂浮。看来收集者付出了代价。
这种凶器完全可以当成极不稳定的火药来用。
火药,炸什么?
炸堤坝!
火药管控极严,无忧帮运不进炸药,竟然直接就地取材!
两人对视,都明白了鱼卵用处,继续向前。冯夷估计着还有两三个转弯就能到龙王庙底,上了岸就有路通往地面。
他踩住一根木头借力向前,谁料这木头朽烂,扑簌簌掉下来,直接向底部一团鱼卵砸去!
距离太短,来不及捞!
因为角度原因,冯夷根本没有看见。少东家一手抓牢刚才拐角处的石柱,一手扯住冯夷的腿往回一甩,自己也跟着扑过去。
“轰!”“轰!”
水中的爆炸直接刺入耳膜,石壁裂缝蛛网似的散开,头顶的石块一股脑的砸下来,堵住去路。两个人像在被搅和的面糊里震动,只能勉力朝来时方向游。
肺部濒临极限,冯夷整张脸都是青紫色,他刚才被一块石头撞到背部,吐了一点空气。
水从四面八方挤压他的四肢和胸腔,灼烫他的气管和神经。
出不去,他趁还有意识计算了一下,这点氧气回不去的。
他一咬牙,狠狠推了游在前面的少东家一把,帮他一下子游出去五六米远,同时天旋地转。
游!至少一个得活!
身体的每一寸都在痉挛,眼前的混沌扭曲变形,他失去意识。
大脑烈火焚烧。
有水落下来。无比惬意。
一滴,两滴。
冯夷不自觉的张大嘴,渴求更多的清凉,吮吸,汲取那一片柔软的清泉。
他猛地睁眼,意识到自己咬住的是什么,迅速揪住少东家的脑袋拔开他。
散开的黑发缓慢地漂浮,破碎,像一团轻盈的海藻。他嘴上一片红肿,连脸颊都有牙印。
那双眼睛在看见冯夷清醒后,慢慢的弯起来,然后突然翻白。
冯夷带着少东家到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地方——龙王庙地底的龙冢。
左右水道被刚才的爆炸落下的石块全都堵死。没有路了。
龙冢,无数疯龙王的骸骨堆叠成山,百来把刀剑斜插入石板。北部低处,死龙王躺在浅水潭里。
正前方,两列泥塑弓腰低首,对万灵之主诚惶诚恐。
千百张符纸飒飒,百十来根麻绳牢牢固定住由巨大兽骨拼接而成的大龙。洞黑的双目在幽蓝火灯的照映下,仿佛点睛之龙,下一瞬就要挣脱桎梏,长啸而出。
骨龙居高临下俯视两个绝路人。
大雨滂沱。天地的界限已经消失,雨声无边无际,无始无终。
冯如之浑身湿透,带领帮众,顶着风雨来到瓠子堤,看见那堤上密密麻麻分布着有面盆那么大的火红鱼卵。
堤坝之后,翻滚的黄河水隐隐咆哮,浪花一层高过一层,妄图冲破这层唯一的壁垒。
这是什么东西?帮众全都不解。几个人还想去碰一下。
离堤坝三十米开外的土坡,布置了一根细线牵引的弓弩。再是几百米,无忧帮众人坏笑着,他们是故意等到现在,就为了看他们这副绝望的样子。
“不对!都退后!”冯如之惊叫。
“嗖!”木箭射中最近的一颗鱼卵。血红色的软团“咕噜咕噜”的蠕动破裂,竟然直接炸开!紧接着几十上百颗收到冲击,都在蠕动!
众人大骇,慌忙朝后退开。
“砰!”“砰!”
赤龙堂帮众发出惨叫。这是他们建了两年的堤坝!
一连串的爆炸,所有组成堤坝的竹木石瓦像破碎布一样飞溅,又被终于得以释放的黄河水瞬间吞没。一眼看去,像是一块足以铺天的布被甩过来,然后每一根纤维以肉眼难以理解的速度抽开四散。每一个白浪或直坠而下,或因相撞而爆裂,白色的尾部拖得极长。水汽蒸腾,像是煮沸的热汤。
黄河倾落九天来,砥柱三山立欲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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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汪洁白的池水。
少东家感觉脸颊被一点点的触碰。他睁开眼。
池水很浅,他坐在水里,看见一条鱼绕着他游。青身红尾,很漂亮的小鱼。
小鱼离开他,向前游去。
“小鱼小鱼,”少东家蹚水去追,急切地喊,“你要去哪里呀?”
鱼尾每摆动一次,小鱼就变大一圈,最后竟然有两人长。
大鱼朝空中一跃,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形。少东家趁机跳上它的背,牢牢抓住背鳍。大鱼带着他,“扑通”跳入水,不断地下潜。
冰凉的水流嘶嘶划过他的耳廓,带了一些模糊不清的字词,像是有人在说话。
“tong”!”“tong!”“tong!”
少东家抬头望去,方才还波光粼粼的平静水面忽然翻腾起浑浊的浪花,夹杂着泥沙。一粒粒小泥块掉进水里,被拍散,被分解,缓缓下沉。
少东家去接,却透过手掌。他接不住。
像是一只大手猛地抓了心脏,他忽然难以呼吸,一股酸涩漫上喉头。
耳边的模糊字词突然清晰,不容分说涌入他的脑海:
“南豫、朔二州大水,各杀千余人。”
少东家瞪大眼睛,本能的想要捂住耳朵,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大鱼微微颤动,几块鳞片掉下来。
“水忽高二丈,士溺死数十万。”
“河及支川皆溢,死者千计。”
头顶水面的“tongtong”声洪亮如雷,哭嚎,嘶叫,哀鸿遍野。多少悲欢离合在他背上飞过。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少东家嘶吼。越来越多的鳞片扑簌簌的掉落,大鱼痛苦的低鸣。
“邓州大水,溺死数千人。”
“水溢入郡城,平地丈余,死者无算。”
“别说了……别说了……”
少东家没法呼吸了,他急促的喘息,喉咙像被棉花堵着,泪水不自觉的涌出眼眶,吧嗒吧嗒的掉下来。大鱼伤痕累累,但还是毅然前进。
“是岁天下州六十三大水,害稼及居民庐舍。”
“州四十余,大水害稼,溺死二万余人,漂没城郭庐舍无数。”
耳鸣嗡嗡,少东家尝到一点咸味,摸摸大鱼的眼睛,碰到一点温热。大鱼在哭。
“夏六月,大水入成都,漂没千余家,溺死五千余人。”
“秋,大水,人饥——
——僵尸满道。”
声音再次模糊,破碎成粉的泥点围绕在他身边,无声地坠落。
大河奔流万年,无止无休。
少东家虚弱地蜷缩在大鱼的背上,手里都是血淋淋的鳞片,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鱼再次跃出水面,竟然悬浮在空中。少东家无力地掉在地上。
他再次抬眼。一个不着片缕的女人跪坐在芳草之上。她的面部模糊不清,皮肤是土地般的赤褐色,浑圆的双肩,宽大有力的手脚,都彰显其蓬勃,结实的生命力。她的身边是无数小泥人,围绕着她跳起舞。一张一弛,大开大合,这是远古的祭神之舞。那动作太熟悉,少东家几乎是立刻想起了冯夷教他的傩舞。
女人朝他的方向望来,明明连五官都看不清,他还是本能的感受到了视线。悲切的,怜爱的,望着他。
“你能告诉我吗?”少东家撑起身体,双手伸向她,“你能告诉我该怎么做吗?”
“轰!”河岸凭空卷起一束水流,冲刷那群泥人。少东家没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很多泥人破碎。
泥人一开始只会四散而逃,但不久,竟然聚拢粘黏在一块儿,迅速形成一堵泥墙,去拦堵水流,冲垮了一部分,那就有更多的泥人填补上。
水流渐渐变缓,终于不成气候。泥人分散开,欢欣鼓舞。
女人张开强壮有力的臂膀,拥抱她的孩子。
少东家站在原地,看见那悬空的大鱼朝自己游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它碰触自己的额头,湿润的眼睛似在传情。它青碧色的鱼鳍,朱红色的鱼尾围拢住他。轻薄的,温暖的潮水涌上他的大腿,胸膛,一下一下的拍打,挤压……
少东家“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水,不停地呛咳,像要把内脏给吐出。
冯夷长吁一口气。他刚才扒开少东家胸口的衣服,迅速给他按压,再给他渡气,重复了五六次,总算救回来了。
等他咳完,冯夷直接给了他一拳。
这一拳结实,把他直接打翻过去。
“个王八羔子烂鱼蛋蛋……”冯夷青筋暴起,冲他暴喝,“让你游怎么不听?非要来送死?!”
他胸口剧烈起伏,青龙随呼吸怒张喷发。
“一个一个的,都急着送死,明明只是凡人,却都要贴金涂泥,做泥菩萨!”
冯夷几乎是暴怒:“你是个什么东西!我跟你什么关系?这里的所有人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什么东西值得你做到这种地步?!”
冯夷大步上前再揪住他要打,却见他眼角涌出泪,一抽一抽地哭。手指神经质地攥紧衣服又松开。
“去堤坝,去堤坝……”少东家哭着试图撑起自己,却又打滑摔在地上,“我不要僵尸满道……我不要僵尸满道……”
拳头再落不下去。
冯夷跪下来,把他紧紧抱住。
你也是,她也是,都做泥菩萨……
“不值得……”冯夷梦呓般喃喃道。
不是所有人都要做济世英雄,因为不值。人不为别人活,天地逍遥,来去孑然,人为自己。
至少在他还是个咸鱼贩子的时候是这样想的。
瓠子堤前,漫天冷雨,滔天洪水。
朱鱼遭人暗算,中了朝生暮落毒。冯夷带着她来到开封城门,门却紧闭。城楼之上,紫袍高官俯视二人,神色模糊不清。
“河伯必须死。”他在很久后从这人嘴里得到答案。
龙王治水,如饮鸩止渴,疏通一时的河道,却也破坏两岸,引更多泥沙入河,造成更大隐患。百姓丢掉手里的砖瓦埽竹,只去拜龙王,谁来建堤坝?谁来治水?
要除龙王,先除河伯。而这一代的河伯就是朱鱼。
“我舍小情,”那高官近似叹息,目光却决然,“我为大义。”
冯夷跪在城门口,抽出朱鱼手里的剑,刺穿她喉咙。
她不愿变成行尸走肉,便由冯夷亲手了结她。
她青衣红袖,顶天立地,是人人口诵的活菩萨,而现在蜷缩着,小小的一团,身体和雨水一样,冰冰凉,像是要化了。
做了那么多好事,杀了那么多坏人,最后还是这样的下场。
雨水敲打他的身躯,噼里啪啦像打在石头上。
“阿鱼,”冯夷摘下女子脸上被鲜血染红的傩面,定定地凝视那对镂空巨目,像是问她,又像是问自己,“值得吗?”
少东家缓慢地眨一下眼睛,湿润的眼睫像扑扇的蝶翅,接了一滴头顶那汉子眼角掉下的水。
他不哭了,看这硬汉子扭曲的脸。
“你怎么……哈哈哈——”他无力地笑,“哪有骂人把自己也骂进去的!”
冯夷呼吸一滞。
“你刚刚……不也是送死,想把我搞上岸……你跟我有什么区别?”
“难道你不是凡人?难道这里的人都跟你打断骨头连着筋?你明明自身难保,不也往自己身上引灾,做那泥菩萨!”少东家笑得越发恣肆,仿佛刚才哭成狗的人根本不是他,“你又回来做了河伯,你带着人们修水道建堤坝,多少人感激你还来不及!”
“你天天说人要为自己,可是这利己的事情,为何不能利人?利人的事情,又为何不能利己?”
“我救你,救百姓,我心里才踏实!利人利己,美事一桩……”少年人低低地笑,“朱女侠来不及告诉你……那我告诉你!”
冯夷的气力从骨子里缓缓的蒸出来,呼吸间全是这个年轻人发尖的,像是盐渍过的味道。
至少他怀里的人,还活着,还来得及救。
冯夷抱得太紧,身体硬邦邦的,少东家枕着不舒服,换了个姿势,鼻尖凑到他下巴。
“冯老大,你身上不是臭咸鱼味儿。是河水味……是汗水,河水,泥土,搅和搅和,再让太阳一晒变出的味道。特别稳当,特别舒服。”
跟我梦里的大鱼一个味道。
他手点一下鬼棺所在的方向,点一下冯夷胸口,又点一下自己。
“如果出去了……要是失败,我们三尊泥像,就化在一块儿吧……”他埋在冯夷怀里,轻轻呢喃。
9
冯夷“啪”地打了少东家一巴掌,留了清晰的掌印,又红了。
少东家被打蒙了,捂住小半张脸,瞪大眼望他:“怎么回事,你打上瘾了?婚房里你也打我嘴!”
“起来,我有个办法。”冯夷脱掉衣服跳下水,不多时便抬来一个大石板。
石板上密密麻麻附着红鱼卵。
“他们不是用这个炸堤坝吗?我们也用这个炸水,炸开顶,”冯夷指指上面,“跟炸鱼一样。”
少东家皱眉:“在那之前我们会先被炸死,除非……”
两人同时看向低处的浅水潭里,那条至今不腐的死龙王。
少东家抚上大鱼的唇吻。
两丈高,八丈长的大鱼,突出的骨刺布满全身,长须飘在浅水面上如蜿蜒游蛇,半闭的暗金色瞳孔早失去光彩。如果人们知道龙王是这般丑陋狰狞的巨兽怕是避之不及,为它的死亡拍手叫好。
但少东家杀死龙王的时候,却为这生灵落下泪来。
有化龙丹方。
乌头、砒霜、佛心花各六两入药。剖骨入卵,以造龙王。三月,鳞血尽蜕,哀苦异常,百不存一,方化龙之机。
十五年,药效当止,造物必智昏生狂。听之任之,恐生巨变。
脱落又生长了数十次的坚硬鳞片才能长出骨刺,爆裂又修复了数十次的血管才能足够坚韧,足以支撑巨大的心脏所泵出的鲜血流经全身。
它与百万同胞破卵而出,与千百同胞共淋毒汤,再孑然一身,吞泥疏道,独游浩浩长河。
自汉以来,如养蛊般残忍的选拔持续了近千年。
敲骨吸髓的痛苦也赋予它超出万灵的神志。它知道自己为死而生,在即将发狂的时候,河伯会拿诛鱼剑杀死自己。
剑柄红线绕了六十八圈。每一根沾满了龙王血。
这条龙王再见那傩面,再见那剑,便知它与主人重逢,安然受死。
这长达十五年的折磨,这自它诞生,到它将死都在折磨它的痛苦,总算,总算能够结束了。
少东家难得严肃,跪下来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拿刀切了一小块鱼皮,大概两个指节厚。外皮在一小滩血里浸了浸,一炷香的时间后,对里皮分析毒素。
看到三根银针都没有变色后,少东家长舒一口气:“可行。”
大鱼中了朝生暮落毒,直接碰触内里血肉就是找死。但毒素还没有侵蚀到鱼皮,短时间内甚至还有一定的毒抗性。可以用鱼皮裹住他们,再进入尸体,作为爆炸缓冲,像是架着一艘船,冲出去。
龙王身躯硬比金刚石,除非从关窍处切入,否则不会轻易被破坏,当初少东家为了了结它,足以破石穿钢的刀刃拼了命的往一个口子劈砍,最后还是靠朱鱼剑刺出一个小口,穿透脑部。
如何引爆鱼卵?
少东家想起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发现有很多水流机关,可以作为延时装置。
人踩下石板机关再跳起,马上躲进尸体,等石鱼口喷出水柱,水撞击鱼卵。一颗炸了,也会引爆其他鱼卵,形成连锁爆炸,火力惊人。
计划堪称疯狂,不切实际。所幸这两个人都不怕死。
冯夷拿朱鱼剑,从鱼体切开一条缝,扒拉出一部分肉肠腾空间,血腥气几乎化作实质。
少东家切了一大张鱼皮裹住两人,确保没有漏的地方。
他们从石板机关处跳起,一起滚进尸体内部,鱼肉张开又自然闭合。
鱼皮紧紧贴住皮肤,周边的鱼肉抽搐挤压过来。冯夷身量大,撑起的一小片空间让少东家挤进去,两个人几乎是贴的不留缝隙。黑暗夺取视觉,只能依靠触感,感受到两副身躯的火热。血腥气太浓,那就闻彼此的皮肤。
“怕不怕?”冯夷说话的热气喷吐在他耳边。这个男人实在太强壮,完完全全地拢住他,每一块肌肉的翕动,仿佛都能带动他,震慑他,吞下他,那是纯粹的肉体力量。
“……还是有一点的,可能会被炸成灰,也可能被毒成粽子。”他觉得头顶痒痒的。是冯夷脸上的络腮胡,他忍不住蹭一下。
少东家从怀里掏出两副傩面,一副开山,一副龙王:“给点安慰。”
两个人都笑了一声,给对方戴上。
一道水流从石鱼口中喷出,冲击对面石板上的鱼卵。红色的卵一颗一颗地鼓胀起来……
万里黄河崩腾狂啸,每一束水流像剑戟撕扯开所及之物,携着成吨的泥沙吞没一寸寸土地,土地上的生命。
河水源源不断奔涌进河道,但至少还没有超过河岸。
岸边还在缠斗的众人只觉身体猛地下沉了一点,全都愣在原地。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像蛰伏的巨兽苏醒后的第一声怒吼。“
轰隆!”“轰隆!”
他们本能的感觉到,脚下什么东西在被狠狠地冲撞,势如破竹。
紧接着,远处万古一人殿的殿顶像纸一样被撕扯掉,碎石瓦砾并木像神尊,扑啦啦地碎成粉块,又被向上喷涌的擎天水柱直直地冲上天!
无数白骨夹杂着刀剑顺流而上,围绕在那条大如艨艟的死龙王身边。刀光剑影,水珠泼洒,鱼鳞震震。
时间仿佛静止。
所有人呆呆地钉住,眺望这番似乎是梦中才会出现的奇诡景象。
不停歇地上升!上升!
冯夷和少东家双手拼死扒住肉缝,破开大鱼的血肉和鱼皮,带着浑身血污,重新吸入浩荡青冥的第一口空气。
已死的龙王仿佛再次生产,再次诞生生命,用她身体哺育的生命。
每一根白骨,每一把刀剑,一切的一切缓慢地运动,旋转,喷溅,升到人类无法轻易到达的高度,裹挟着冰冷的水膜,被气流温柔而决绝地簇拥着,与那条龙王,与那两个人一起,缓慢地坠落。
他们与黄河一同从天上来。
冯夷听见风声,听怀中人炽热的血液流淌,听那勃勃的心跳腾跃。
他咬破手指,在少东家脸上抹了一条血痕,再高高举起。有了这个,它才不会攻击少东家。
河底徘徊的龙王之子嗅见主人的血味,背脊切开翻滚的河水,尾部扫出千万碎珠白银,终于跳起。空气亲吻它,给予它鸟儿般的轻盈。它的主人稳稳落在它的头部,从它嘴中抽出蟠龙大刀。
所有人看到,开山执双刃,龙王握大刀,身上尽是冲淋后留下的血水,轮睛鼓眼,赤发云眉,如水中燃烧的熊熊火焰。血光向日,神威赫赫。
仿佛能杀尽天下不平,祛尽天下奸邪。
河伯寻龙莫问踪,常鳞苦尽化真龙。三叩龙门洪波去,不济苍生枉英雄!
那仿佛不该属于人世间的巨兽,被两人驾驭着,发出震耳欲聋的龙鸣,掀起层层波浪,破开重重阻碍,朝敌人冲来。
从地下冲上来的水与黄河水对冲,仿佛两军相交,发出金属兵戈对击的轰鸣。
远在天上来渡的百姓看到那青天之上的奇观,纷纷拜倒在地。
一拜,黄河枯骨,尽是真龙;二拜,江介悲风,淘尽豪雄;三拜,万里东流,沧海成空。
10
龙蛟帮从短暂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冯如之和帮众互相对视,一个个跳入河里,蹚到堤坝破碎的口子,最边上几人拼死抓住深深打进泥里的木桩,肩并肩手挽手,以肉身堵河。
“给老娘撑住!”冯如之大吼道,手臂的肌肉一块块紧绷。
无忧帮吓得胆颤,甚至有吓得失神的,直接跳进黄河水淹死。但更多人还算冷静,知道逃为上计。
然而他们刚跑出几十米,却又看见远方一队人马朝这边奔来,铁蹄踏碎泥沙石块,稻草蓑衣摩擦细札兵甲,杀气腾腾。那领头人为求快,不披蓑衣,比身后马队车队快两个马身,冷毅眉眼浸在兜鍪阴影下。
是官军!
两面包抄,雪亮刀光翻飞,凛然刃影纷迭。不出半刻,剩余乌合之众被尽数杀死,只剩一人。
赵光义迅速对士兵下令:“都往身上绑沙袋!拿上埽子堵决口!动作快!”
士兵惟命是从,一个个下水堵河。埽子用完了,也和龙蛟帮帮众抱在一起,用肉身杀黄河之怒,遏黄河之冲。
一波比一波高的巨浪毫不留情的拍打他们的身躯,辗轧他们的骨肉。他们痛得直嚎,但没有一个人放手。一个人被拍昏,那就换一个!一个人摔倒,那就换一个!
冯夷刚要举刀杀无忧帮最后一个人,被赵光义拦住。
“留活口问话。”他言简意赅。
冯夷血一样红的眼睛盯了赵光义好一会儿,发出沙哑短促的笑声:“你应该感激那小子。不然现在我就要砍了你脑袋。”
赵光义神色焦急:“他在哪?”
“不就在——”
冯夷转头,却发现少东家连带龙王不见踪影。
堤坝被埽子和肉身堵得结结实实。
又一个浪花打来,把一个埽子冲开。
“再拿一个来!”有人大喊。
“没有了!”
所有人几乎抽不开身,全身心抵抗水流冲击的肉体和精神痛苦,而那个口子越冲越大,要是再不堵上,恐怕要功亏一篑!
少东家凭冯夷擦给自己的一点血,勉力操纵着龙王,在滚滚大河中,追逐一副棺木。就是装了朱鱼的那副。
爆炸波及太大,连这副被四根铁链拴住的棺都被炸了出来,棺盖隐隐有开裂迹象。朱鱼全身都是朝生暮落毒,触之即死,要是尸体入水,毒会不会扩散开来?
少东家抓着龙王的触须向前够棺木,可每次都玩笑似的,快要碰到就又被水带远。
“妈的……女侠你行行好,过来点啊!”
一根漂浮的尖头硬木打着旋冲来,狠狠刺进龙王尾部!
龙王哀叫一声,鳞片“喀拉喀拉”痛苦地翕动,头部猛地一甩,直接把头顶的人给甩飞出去。
少东家干脆借力一扑,呛了一口水,连滚带爬终于够到棺木。像是一叶扁舟在大海中挣扎。棺盖的裂缝更大了。
他腾出一只手,撕开衣袖,一层层地裹住棺木接口处,然后紧紧抱住不撒手。
“臭小子!”“停下!”
少东家勉强睁开眼,看见一人策马在岸边追,另一人尝试召唤龙王追上,但龙王受了伤,根本游不动。
很多被水冲上来的木石、刀剑、白骨同样在水中漂浮,稍有不慎就会被捅个对穿。
少东家在水中只感到天旋地转,胃部酸水翻涌,但双手绝不放开。
耳边的声音渐渐消弭,他感觉浑身轻盈,似乎又要回到梦里,与那大鱼相遇……
“砰!——”
少东家被震得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看见棺木正正好堵住了那个埽子被冲开的口子,再迟几秒,这个口子将会扩大一倍,整个人墙都会被冲跨。
少东家愣愣的靠在棺木上,喃喃道:“朱女侠,你还真行行好了啊……”
赵光义甩开头盔,双脚离开马镫,从马上直接跳进水里,抓住少东家的手腕往岸上拖,却见他死不撒手。
这个看上去快死的人上身赤裸,肌肉被划了好几道伤痕,被河水泡的发白,不停地颤抖。
少东家发觉身边的人是谁了,慢慢的弯起嘴角。
赵光义俯下身,耳朵凑到他嘴边。
“大人,”他小声地,像讲悄悄话一样,冲府尹傻傻地笑,“你来了啊……”
不回头,不求人,不认输,这人的一切都是自找的。
赵光义垂下眼睑,去捂那双摩擦出血的冰凉的手,并不宽厚的身躯挡下湍湍水流。
冯夷用临时做好的埽子堵上口子之后,两个人连人带棺一块儿抬上岸。赵光义让冯夷先照顾他,自己去指挥士兵堵水。
“你抱着棺材,不渗人吗?”冯夷好不容易把他手指抠开和棺材分离,把他抱在怀里。
“不渗,”少东家嘿嘿的笑,“里面的是很温柔的人。”
冯夷钻进士兵临时搭好的军帐里,把能找到的干布全都往少东家身上怼。一个布料组成的小坡就露出一个小脑袋。
“先等雨停吧。”冯夷忍不住,又摸了一把。
少东家打个喷嚏,不停地搓手,还是觉得冷。他知道冯夷身体虽然硬,但至少胸膛软一点,埋着舒服。
“老大要是不嫌弃,还是抱着我吧。”少东家张开手,一个无法拒绝的邀请,“你身上暖和!”
尾声
连续五个时辰的暴雨终于小下去。
鱼柏川本来就有废弃河道,而现在大半灌入的河水重新填满这条河道,与邻边河流相通,蜿蜒在这一片土原之上。
天上来渡地形比鱼柏川高一些,再加上救灾及时,只积起了到小腿的河水,很快就退下去了。除了一些房屋倒塌牲畜淹死,竟然没有人员伤亡。
此事一出,官家闻之大骇,下令彻查,不久得到真相。
由于近日连绵大雨,滑州河水骤高十余丈,眼看着就要决口。可造堤坝的钱早就被负责管理的河渠司官员瓜分干净。要是事情搞大了,御史下来一查他们都得完蛋。
为首的人想出办法:可以破坏上游那个不受朝廷管制的瓠子堤,让更多黄河水涌入下游,到那时候,他们管的地盘再决堤,就是“无可奈何”了。
他们雇佣无忧帮干脏活,自己坐享其成。谁料这些混混稍微一用刑就全抖出来了。
官家震怒,为首官员凌迟处死,其余有牵连的同僚统统斩首。
带头抗洪的李都尉也受了嘉奖,即使本人再三推辞,最后还是苦着脸接受了。
冯如之对着湖上小舟哆哆嗦嗦的人大喊:“鱼叉带船左移十五米!”
“那都上岸了!你抓泥鳅呢!”少东家怒骂道,“谁教你的?搁这儿给我瞎指挥!”
少东家遭了黄河里这么一劫,得了晕船的毛病,现在正通过练习船上捕鱼努力克服。
冯如之看少东家又跪下来朝木桶里狼狈呕吐,幸灾乐祸地大笑。她熟练地挽起袖子,接过阿爹手里用鱼叉整齐穿好的大鱼。
冯夷绞紧衣服,“哗啦啦”地挤出水,搭在肩头:“让人腌了,送给他当谢礼。”
他见女儿面上难得地显出忸怩,迷惑道:“怎么了如之?”
“阿爹……婚还没离呢……”冯如之犹豫道,“要不要提醒他?”
“那个啊……”冯夷搬来大桶,让冯如之把鱼一条一条地捋进来,“他想起来再说吧,现在要做的事儿多得很,不差这一个。”
冯如之沉默片刻,语出惊人:“先说好,我不会叫他娘。”
冯夷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瞪大眼睛看宝贝女儿。
“但是阿爹你爱怎么叫怎么叫。我不管。”冯如之撇撇嘴。
父女俩心照不宣,一起目视小舟里吐得快虚脱的少东家。
“……真那么明显?”冯夷面色复杂。
关于黄河流向的议论暂时被官家压下。府尹总算能大方接客。
少东家拎着一大串咸鱼,塞给满脸难色的衙役,大摇大摆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入。
“……没个样子。”府尹皱眉,闻见他身上的盐渍味儿,不是很想让他进来。这味道并不难闻,但太深沉,他不喜欢。
少东家嘿嘿地笑,凑过来看桌上的图:“看什么呢?”
赵光义站起来,点燃香炉,一缕缕淡紫的烟缓缓飘出。他展开水道剖面图,让他更清楚的观察到细节。
“你说说看。”他来了兴致,说不定比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家伙有用,“大胆来,采不采纳另说。”
少东家沉吟片刻,手指在图上勾画:“黄河不是有很多泥吗?我们可以一个地方造两个坝!你看嗷,这里造一个坝拦泥,后面再造一个拦水……”
两人挑灯至夜明。
官家给天上来渡赈米五千石,赈钱八万贯,鼓励重修瓠子堤。同时下诏,禁止百姓砍伐桑树枣树当柴火烧。又让黄河,汴河两岸的长吏鼓励百姓多栽榆树柳树,防止大河决口。
虽然还没有通漕粮,但也是解了燃眉之急。人们继续修堤坝,造大船,修黄河地下的水渠。
天上的神仙下十分的雨,地上的人就用十二分的劲。
人从畏天,到敬天。
最后胜天。
后记:
爆字了(挠挠)。没人提醒的话小狗可能真不记得自己结过婚,情人们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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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歌少白:论我爹到底是谁?(2)
全文免费,不设彩蛋。
0.有私设剧情,少白穿少歌。
1.时间少歌线为一切尘埃落定以后。
2.角色可能ooc
一旁的萧瑟思衬良久:“也只有这个说法了。看来你们都会穿在与自己关系亲近的人附近。”
一旁的萧若瑾发问:“所以为什么若风比我先穿来?解释解释?里面里面有谁是他的徒弟或者儿子吗?”
“有啊,萧瑟,不就是吗?”雷无桀傻傻的回到。
“可是他是我儿子啊。为什么先传来的是他师傅?so?”萧若瑾盯着萧瑟。
萧瑟暗想,这爹不要也罢!
“诶,等等。你们从那边穿来了。不代表我们这边的你穿过去了呀”司空千落说道。
“是这个道理。”坐在旁边的“雷梦杀”说道。
...
全文免费,不设彩蛋。
0.有私设剧情,少白穿少歌。
1.时间少歌线为一切尘埃落定以后。
2.角色可能ooc
一旁的萧瑟思衬良久:“也只有这个说法了。看来你们都会穿在与自己关系亲近的人附近。”
一旁的萧若瑾发问:“所以为什么若风比我先穿来?解释解释?里面里面有谁是他的徒弟或者儿子吗?”
“有啊,萧瑟,不就是吗?”雷无桀傻傻的回到。
“可是他是我儿子啊。为什么先传来的是他师傅?so?”萧若瑾盯着萧瑟。
萧瑟暗想,这爹不要也罢!
“诶,等等。你们从那边穿来了。不代表我们这边的你穿过去了呀”司空千落说道。
“是这个道理。”坐在旁边的“雷梦杀”说道。
“雷大哥。”
“怎么了?小百里”
“有个事我一直想问了。”
“你说。”
“雷大哥,你今天怎么话那么少?”
一旁的萧若风也若有所思:“确实,他今天话太少了。他不会被夺舍了吧?”
一瞬间,周围的几人都离他五丈远。
“呵呵。”“雷梦杀”给他们一人一个白眼,“平时嫌我叨叨叨叨叨话太多,现在我不说话了,又嫌我话太少,你们几个是不是有点毛病?一天天的,真的是。我真是受不了了,我思考个问题,至于那么大惊小怪吗?我不就是在想现在别的人都是穿去哪里了吗?过那么多些年,我脑子卡当了不行吗?没有人懂我。”
萧若风大呼:“这绝对不是那个大傻。大傻,哪里说的出这种话?他一定被夺舍了。”
“哎,这怎么那么像我那个师傅雷轰呢?”一旁的雷无桀疑惑开口。
“我本来就是雷轰啊。合着你们刚才一直在叫雷梦杀呢。”
“看来这雷家兄弟都一个样。不然也不会连外号和遭遇都那么像。”一旁的萧瑟镇定的开口。
“那雷梦杀整哪去了?”萧若瑾疑惑。
“不在我这的话。爹应该在啊姐那吧?”
萧瑟淡淡撇了雷无桀一眼“你这个夯货,总算聪明了一回。”
“那不对吧。”司空长风眼神复杂的看着雷无桀,“若景和若风是萧瑟的师傅和父亲,而你的师傅是雷轰,他自然是站在你旁边,可是你的父亲不是雷梦杀吗?他为什么在你阿姐那边?”
一旁的唐莲见雷无桀神色低落,开口回答:“大概是因为你们那个时候,雷梦杀还只有李寒衣这一个女儿吧,而雷无桀自他出生起,他好像就没有见过父亲吧,等到他长大。他父亲已经……”
雷无桀眼色茫然,整个人仿佛愣住了,他把手往脸上抹了一下,发现手上尽是水。但他还是强扯出了一个微笑。
原来真正难受的时候,是笑着也在哭的……
“没关系啊。”雷无桀努力的用袖子把自己脸上的眼泪抹干净,“我爹在我姐那里,不是很正常吗?反正他现在也穿过来啦,大不了,大不了我去我姐那里找他嘛。”
萧瑟揉了一下他的头,一把把他揽到怀里,“真是个夯货,想哭就哭啊,没有人会逼着你笑的……”
“呜哇,萧瑟,我好难受,嗯哇,呜呜呜,我好想他,我很很很想他,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梦见过他,可是……可是我为什么没见过他?呜呜呜呜呜呜……”
萧瑟看自己胸前被打湿的衣襟,平时对别人冷言冷语惯了,就连安慰个人都不会,他略显笨拙的说着“夯货,哭吧,哭了就好了,不管怎么样,他现在都回来了,你要相信他一定也很爱你。”说着又抱紧了些。
作者注,啊,用语音编的,一边编一边录,编着编着编成这样了。明明本来想写个搞笑的文的。但是应该这样才更真实吧。雷梦杀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这个儿子。雷无桀也只听过他父亲的名字。好心疼他。有难受的读者放心,下一张我会圆回搞笑的。😘
好了,刚才没看废话的各位。起码把这句看一下。↓
都看到这儿了,不给丫头点个赞吗?
【少白少歌 主少歌】归去来七
少歌穿越少白,全文免费,可能少白还会穿回去,主少歌。
按电视剧走,可能会魔改,设定都在序章,萧瑟微中心 无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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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来的?”见到无心算是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的事情。萧瑟前几天就在想,他和雷无桀唐莲出门碰到了那个奇怪的神秘人,然后就到了这里。可是当天晚上他们出门完全是个随机事件,他们可以回来,那无心千落若依也可以回来。
“不久不久”无心笑着思考了一下,得出这么个答案,随后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到了萧...
少歌穿越少白,全文免费,可能少白还会穿回去,主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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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工作比较忙,上班以后可能会更的更慢,希望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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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来的?”见到无心算是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的事情。萧瑟前几天就在想,他和雷无桀唐莲出门碰到了那个奇怪的神秘人,然后就到了这里。可是当天晚上他们出门完全是个随机事件,他们可以回来,那无心千落若依也可以回来。
“不久不久”无心笑着思考了一下,得出这么个答案,随后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到了萧瑟身旁,“也就刚来几日吧,我刚到寒水寺的时候,从天而降,似天神临世,陪了师父两日便马不停蹄的来找萧老板,有没有很感动啊?”
“不正经”萧瑟慵懒的瞥了对方一眼,便自顾自的走进了屋子。这和尚越发厚颜无耻了,从天而降不被香客当成妖怪就不错了,还天神临世。萧瑟心中叹道,真是好厚的脸皮。
无心见他这样也不恼,坦然一笑,亦步亦趋的跟着萧瑟进入房间,“这几日萧老板可有什么奇遇?”
“嗯,回到过去这事,还挺不可思议的。”萧瑟刚把茶壶拿起来,便被无心按住了。
“还喝什么茶,当然是出去喝一杯?”无心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竟带着些激动和紧张。是了,无心应当是想见叶鼎之的,想来他一来天启便来了这里,还未见过他父亲。
“不去”萧瑟拢了拢披风,悠闲地靠在墙边,“你知道叶鼎之在哪就去?还有,这几日天天被拉到碉楼小筑喝酒,我可不去了。”
无心眨眨眼睛,“萧老板好狠的心,别人相邀便纵情享乐,小僧相邀便拒绝,唉”
“少装,”萧瑟无奈,这和尚越发不着调了。“过几日便是学堂终试,到时一起去,就能看到你父亲了。”
“果然还是你懂我啊。”无心浅浅的笑了,回到过去,最想见的还是父亲。尘埃落定之后,母亲已随洛青阳和自己出宫,随时都能见到,可父亲…无心的笑容淡了几分,萧瑟没有去打扰他。
过了一会,无心重新扬起笑容,“萧瑟,司空千落和叶若依应该也在这边,只不过我们不在一起。”
萧瑟抬了抬眼眸,难得有些心急,“怎么回事?”
“当时二位姑娘找不到你们都快急死了,姬雪姑娘和我都接到了传信,我赶回雪落山庄。百晓堂和雪月城蛛网跟我们一起寻找你们的踪迹,十五那天晚上,我们三个在外边遇到一个神秘人,然后便莫名其妙的进入了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当晚和二位姑娘之间有一段距离,我们三个并不在一起。”
无心并没有注意到,他说到中间的时候,萧瑟的动作停了一瞬,然后若无其事的饮了口茶。十五不就是月圆之夜,这也是神秘人对他们的提示吗?可是命定之人,缘分之剑又是什么?如果找到了,又该怎么做才能回去?
这些疑惑还是太多了,还是去问问国师吧,虽然并不一定能问出什么。
“萧瑟?”无心看着进入自己世界的萧瑟,有些疑惑,“发生什么了吗?”
“没什么事。”萧瑟揉揉额头,他感觉自己的头有些痛,不像是普通的头痛,更像是灵魂被撕裂的那种痛。“你先去找雷无桀吧,我太困了…”
“…”无心突然有些心慌,萧瑟已入神游玄境,怎么会看着这么疲惫,脸色苍白甚至额间还有冷汗。“萧瑟…萧瑟!”
无心无奈摇摇头,只好先把萧瑟扶到床上,他替萧瑟掖了掖被角,为他诊脉,奇怪,脉象并无不妥,还是得找雷无桀问问。
无心出门的一瞬间,床上的人睁开了双眼,他大口的喘着气,平复自己身体的不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他跟姬若风说的太多了?
“呵”萧瑟轻嗤一声,仰着头,从窗口看向碧蓝的天空,桀骜不驯,目光坚定,“你想主宰我?我偏不”
萧瑟闭眼调息,神游万里,像是入定了一般,周围的空气自成结界将他包裹其中。
无心走出院门,看着这宅子的一条条小路陷入沉思,萧瑟花了多久搞清楚自己的屋子在哪的?
他叹了口气,顺着自己的直觉,走了其中一条路,在他看到坐在另一个院中的两个人的时候,暗自庆幸,自己的路痴还没有那么严重嘛。“好久不见啊,二位。”
雷无桀和唐莲本来在和雷梦杀百里东君聊天,听见熟悉的声音愣了一下,回头边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雷无桀难掩激动的心情,瞬间跃起冲了过去。
唐莲愣了一下,赶忙喊道,“雷小雨,冷静些!”
唐莲的这一声,成功将雷无桀即将脱口而出的无心二字堵回嘴边。
雷…小雨???无心微笑的面容出现了一丝裂缝,好难听的名字…
无心看着抱住自己的人,笑了笑,走上前去,眼睛一转,“你们好啊,在下无力,是个和尚。”
几人齐齐愣了一下,什么鬼?
唐莲还算冷静,“雷兄,百里兄,无…力是我们的朋友,这几日来天启找我们的。”
“是啊”无心很满意他们的反应,笑容又大了几分,“我是来找小雨…”
他突然愣住了,他还不知道唐莲叫什么呢,他偷偷用眼神示意对方,却得到了对方无可奈何的神色。罢了。“和大师兄的”反正这么叫总是没错。
“欢迎欢迎啊”雷梦杀自来熟的很,一点也不见外的起身撞了撞语音的肩膀,“在下雷梦杀,无力兄弟初来乍到,是不是没体验过我们天启的美好呢,我一会和东君带你出去逛逛如何?哈哈哈哈哈”
“……”无心无语了。这雷梦杀简直就是翻版雷无桀啊,不过雷无桀好像还没这么话多。“不了,我这次过来是有些事情要找大师兄和小雨,我们就先走了。”
说罢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手一个拽了就走,颇有些黄金棺材时拉着萧瑟雷无桀样子,让雷无桀都有些恍惚。
雷无桀还不忘回头挥了挥手,表示先离开,唐莲也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走了几步,无心便放开了两人,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唐莲,“你叫什么?”
“唐谟何”唐莲露出疑惑的神情。“怎么了无心,这般着急?”
无心叹气,萧瑟的状态实在让他有些担心,“我刚才跟萧瑟说话,说着说着他突然疲惫得很,额头也冒冷汗,我诊了诊脉,也没看出什么,他怎么了?”
雷无桀和唐莲对视一眼,脸色齐齐一变,“他上次睡了一天多,一直叫不醒,我和大师兄商量来着,觉得可能是因为回到过去的原因,不然谁能让神游玄境的他陷入沉睡?”
无心闻言更加心急,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额…无心”唐莲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就连雷无桀也顺着他的脚步停了。
无心意外的回头,“怎么了?”
唐莲伸手指了指无心正在走的方向,一言难尽的看着他,“那不是去萧瑟房间的路…”
“……”无心再一次沉默了,今天让他感到不知道说什么的次数多了好多啊,他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小僧还是太完美了,所以上天要给我一个明显的缺点。”
唐莲和雷无桀摇摇头,便被无心拽着往另外一条路奔去。
几人到萧瑟房门口的时候,感到一丝异样,他们赶紧推门,却发现根本就进不去。这里好像是被什么包裹起来了,就像是剑仙剑势,自成一派。
三人默契的用了几分内力,这扇门仍旧巍然不动。
“萧瑟”他们忽然有些慌乱,现在的情况,明显不是他们能控制的。
“我们再等等”无心出声,制止了两人想要破门的动作,“萧瑟刚入神游不久,境界不太稳,现在里面充满着萧瑟的气息,应该暂时没有危险。我们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不要轻举妄动。”
唐莲和雷无桀显然同意他的说法,三人在门外焦急的等着。
萧瑟感觉,自己好像进去了一片虚无,这里的景色,这里的风,这里的月都好像一碰便碎。他轻轻的向前走,只有一片看不见尽头的空地。
雾气突然出现,萧瑟警觉的无极棍,前方出现了一个人,他一身黑衣,带着斗笠,萧瑟有些看不真切,“你是谁?”
那人突然转身,萧瑟愣了一下,面前的不就是那个黑衣人,“是你”
“是我”神秘人微微一笑,他带着面具遮住了半张脸,这样的笑容出现在这半张苍白的脸上却是怎么看怎么奇怪,“你的定力很强,执念也很强。你想改变过去,你想让所有人都得到幸福,这样的想法本身就是荒唐的。”
代价嘛,他知道会有的。萧瑟冷冷的笑了一声,“你说了不算”
神秘人依旧淡淡的,没什么表情。“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我只是来提醒你,你更改了一件事,可能只是更改了方式,并不一定会更改结果。”他并不理会萧瑟有些微变的神色,自顾自的继续说,“还有,目前你还只是嗜睡,如果你依旧如此,这段时间你的身体会越来越严重,甚至没有办法再回到现实。好自为之”
话音刚落,眼前人瞬间融入迷雾,消失不见。
啥?天上掉儿子了?!24
先致歉
——“我们凌尘,平安自在便好。”
24.
九月飘过那场寒雪过后又是烈阳高照,但风好似融不进灿辉,仿若席卷着裹满冰刃的刀子,一下一下将人剜得遍体鳞伤,血流不止。
剑仙陨落的消息要比琅琊军更早一步进入天启,彼时已是青龙使的李心月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几乎是下意识手腕抽力,心剑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我的孩子。她怔怔喃喃,终于意识到飘雪那日,钻心的疼痛是为何。
那不是雪,是自远方传来的、带来她已丧子之信的白鸽。
浩浩荡荡的琅琊军在萧若风的带领下凯旋而归,旗帜飘扬,似乎还带着千里之外那令人悲叹的血与骨,腥味被百姓的欢呼声冲刷,战士们凝重的面容终于缓和了几分...
先致歉
——“我们凌尘,平安自在便好。”
24.
九月飘过那场寒雪过后又是烈阳高照,但风好似融不进灿辉,仿若席卷着裹满冰刃的刀子,一下一下将人剜得遍体鳞伤,血流不止。
剑仙陨落的消息要比琅琊军更早一步进入天启,彼时已是青龙使的李心月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几乎是下意识手腕抽力,心剑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我的孩子。她怔怔喃喃,终于意识到飘雪那日,钻心的疼痛是为何。
那不是雪,是自远方传来的、带来她已丧子之信的白鸽。
浩浩荡荡的琅琊军在萧若风的带领下凯旋而归,旗帜飘扬,似乎还带着千里之外那令人悲叹的血与骨,腥味被百姓的欢呼声冲刷,战士们凝重的面容终于缓和了几分,唯有那位银衣军侯,能言善辩的灼墨公子,疲惫而无言的看着自己手中染红的绷带——那是他先前为雷无桀包扎伤口时用的。
也是雷无桀留下的,最后的遗物。
琅琊王大胜南决,百姓们口口相传称赞敬畏的名字却并非萧若风。
“听说是王爷的义子,果真玉树临风,英勇无畏!”
“什么义子,那是亲儿子,长得啊,跟王爷可像了。”
河畔的桃花早便落了,光秃秃的树杈上有几只歇脚的麻雀,萧瑟身披大氅,仰头望了好久。曾经有两个人爬过这棵桃树,一个是雷无桀,四仰八叉的在那儿睡觉,另一个是萧羽,妄图逃出雪落山庄,最后被他和萧崇左右夹击,逮个正着。
春夏秋冬,四季更迭,不过几月的时间,却如同隔了一个世纪。
“快入冬了,怎么不进屋。”一人脚步匆匆而来。
“这不是等你么。”萧瑟掩唇咳了几下,回头去看还未来得及脱下盔甲的萧凌尘,萧凌尘恍然愣了一下,他的眼神描绘面前人的身形,竟是比他离开天启时瘦了一大圈,萧凌尘心头泛起一阵莫名的悸痛,是了,他亿起海外仙山时气息奄奄的萧瑟。
未等萧凌尘开口,萧瑟问:“他……”他离开的时候,可还有什么遗憾么。
堂堂永安王并没有完整的问出那句话,仅仅是第一个字,他便不能再说出下一个字。
最终只是叹下一口气,骂道:“这夯货。”
雷无桀,你救下了那个注定要为天下安平而死在战场上的银衣军候。
你,无憾了吧。
“当然啦!萧瑟,我救下了我爹!我是不是特厉害,可惜,你没看见我在战场上神勇的身姿,要不然,刚才肯定不会再骂我夯货。萧瑟萧瑟,你说我改变结局之后,这个世界的我是什么样子的?我觉得应该差不了多少吧,唯一不同的……可能入江湖更早一点?我爹带着我和阿姐,不对,我出生的时候阿姐已经是李先生的徒弟了,肯定不会跟着阿爹练武的,那就只有我和我爹,两人一剑,闯荡江湖!欸?那我怎么遇见你啊萧瑟,我爹不会让我走进漏风的客栈,遇不到你就遇不到大师兄和千落师姐,还有无心,那我们不就错过了嘛!不行不行,让我想想啊。”
如若雷无桀还在,便会这么说吧。
习惯了那小夯货在身边,脑子竟下意识会知晓他的回答,萧瑟扶额揉了揉眉心,喉中都是苦涩。
“我和你的相遇是偶然,但我们的相遇是必然。”
“什么?”萧凌尘蹙着眉头,语气中带着担忧问。
萧瑟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摇了摇头:“没事。”
他回答了自己想象中的雷无桀的问题。
脑子越来越糊涂了。
萧凌尘自然看出萧瑟的异样,可他无法开口,说他看到了枪刃贯穿雷无桀胸口的瞬间。
血雾喷洒,仿若鲜花绽放的刹那。
萧凌尘的周围横七竖八全是尸体,他透过荡起的黄沙,亲眼目睹雷无桀的死亡。
嗡——
似乎是一颗炸弹在脑中炸开。
下一秒,眼前泛白,他再睁开,是宫中练武场的靶子。
自己手中还持着一把弓箭。
“凌尘!!?”
这个声音,萧凌尘茫然扭头,远处的长廊上,兰月侯面露惊色,似乎很诧异会在这里看见他。
皇叔。
皇叔,我是回来了么?
——“凌尘!”
萧凌尘猛然清醒,入目便是萧若风的脸。
他被父帅护在怀里,而自己刚才站的位置,赫然是一柄斜着插进沙地里的利剑。
两人几乎被南决人团团围住。
萧若风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他们胜了。
琅琊军胜了。
萧凌尘听见雷梦杀痛苦又绝望的嘶吼。
他仰头,方才还喷洒热血的战场上下起了雪。
这场雪,带走了雷无桀。
“萧楚河。”萧凌尘注视着萧瑟单薄的背影,扯了下嘴角,他知道这些话他不该说的,可又怕下次没有机会。
萧瑟回头,问怎么了。
“我有预感。”
枯树下,二人对立。
秋风习习而过
萧凌尘说:
“我活不久了。”
命运这种东西,他们萧家人向来是不信的。
月亮高挂,萧若风自学堂回来,如若平常他第一个肯定会打开书房的门,现下不同了,他脚步很快,但控制着没有发出声响,停在萧凌尘门前。
萧若风轻声唤萧凌尘的名字。
门内没有人。
一向稳重的琅琊王肉眼可见慌乱起来,凌尘……
“父帅,”萧若风回头,萧凌尘扬起一抹笑,掂了掂手中的酒,秋露白,“我在这儿。”
在就好,萧若风明显松下口气,你在就好。
小亭下,萧若风有些心不在焉,那双温柔的眼睛盯着萧凌尘,不知在想什么。
“凌尘,能不能跟父帅讲一讲你的事情。”
良久,萧凌尘听见萧若风说。
父帅是他心中最敬重的人。
倘若是幼时的萧凌尘,无论什么事情都可能同父帅讲起,府外的花发了芽,卖菜的婆婆又来了,萧楚河贪杯闹肚子,甚至于今天学会写什么字都要在父帅面前有模有样再写上一遍。萧若风总会用和现在一样温柔的眼神看着他,一一回应他的话,那凌尘要记得给花浇水,我们去把婆婆的菜买光婆婆就可能早些回家了,明日跟父帅一起去看看楚河可好。
现在的萧凌尘,同样也可以同父帅讲起——如果他是在萧若风身边长大的话。
“后世的萧凌尘,守过庙堂,见过江湖,也算自在。”
十八个字,就这样概括了他经历的一切。
萧若风没有再问,他明白孩子们或许因为某种原因不愿同他们讲起,也或许是因为某些不可抗力的因素无法同他们讲起,无论是萧凌尘,还是雷无桀。
“好,”萧若风笑道,“自由自在便好。”
他是自由的,也是被禁锢的,他被困在父帅自刎的那天。
今天的月亮格外的圆。
萧若风不知不觉喝得有些多了,从袖口掏出一个玉佩。
萧凌尘垂眸,才看清楚这是个平安福。
上好的玉料,晶莹剔透,中间描着平安二字,萧凌尘拿在手里,感觉背面有凹陷的地方在磨他的指腹,反过来看,是雕刻出来的,萧凌尘三个字。
玉佩是很久之前便求来的,一直没机会给出去。
“我们凌尘,平安自在,父帅就放心了。”
萧凌尘低头。
良久良久
只说了句:
“今晚的月亮真圆啊。”
每年的这一天,月亮都会如此圆么?
萧若风摇头,他并不清楚。
萧凌尘笑笑,父帅亲眼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这天过后,很奇怪的,百姓口中皆是萧凌尘的名字,他仅用半月时间便在朝堂上站稳脚步,且得人心,甚至名声即将大过琅琊王。
阴沟里的老鼠见局面逐渐偏离计划,便想着收势,毕竟琅琊王的儿子再怎么样都比不上琅琊王,死了,这朝堂也乱不成什么样子。
可怎么也想不到,局面不受控制的向原本的计划行驶。
就像是,执棋者换了一个人。
明德四年,琅琊王之子萧凌尘谋逆。
法场之上目无王法以藏在袖口的暗器击杀三位朝廷官员。
而后于法场自刎。
萧凌尘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眼是看向萧楚河,后者在不远处的楼阁上,紧紧攥着萧崇的衣服,他身上仅剩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站起来,他只能倚靠着萧崇,身体抑制不住的发抖。
他看见萧凌尘说:
“我去前面探探路。”
滚烫的血挥洒进法场上暗色的木头里。
腥味上涌,萧瑟的嘴角渗出了血,这是悲痛过度的症状,他无视萧崇担忧的念叨,强撑着看向被人群围住的法场。
马上,就看不见了。
萧凌尘想,曾经渗进木头里的、父帅的血,如今已然被他的血冲刷。
弥留之际,他突然想起那枚被他珍视地放进盒子里的平安符。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听父帅的话。
没有平安自在。
早在两个月前便被派去到他国建交的萧若风猛然感到一阵心悸,紧接着便是闷痛。
“殿下,车马已经备好,可以回程了。”
“走吧。”
萧若风上马车前起过一阵风,带了属于冬天的寒意。
他抬头望了望天。
入冬了
该叫掌柜的给凌尘做几件厚衣服。
——
这篇写的感觉自己会被打。。
一切到后面都会解释!!!
我们萧老板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他会反将一军。
【少白少歌观影体】悔不当初?帝威难测,他心里最在乎的从来只有自己!
【“凌尘,你说孤该选哪位皇子继任啊?”明德帝微微躬身,看样子很在乎他的意见。
“圣上,其实很简单啊,”萧凌尘双手交叠在身前,气定神闲道,“您最痛恨哪位皇子,就把皇位留给他,皇上这个位置啊,注定是孤家寡人,坐不痛快的。”
他说这话的同时,有意无意地看了几眼身旁的萧楚河,
那意思不言而喻:您舍得让你最爱的儿子变成像你这样吗?
萧瑟眉头蹙起,心思一片繁乱。
此时,殿内只剩二人。
明德帝细细思量道,“这个回答,孤倒是没想到啊,凌尘的话你也都听到了,过去的事,便如他所说……......
【“凌尘,你说孤该选哪位皇子继任啊?”明德帝微微躬身,看样子很在乎他的意见。
“圣上,其实很简单啊,”萧凌尘双手交叠在身前,气定神闲道,“您最痛恨哪位皇子,就把皇位留给他,皇上这个位置啊,注定是孤家寡人,坐不痛快的。”
他说这话的同时,有意无意地看了几眼身旁的萧楚河,
那意思不言而喻:您舍得让你最爱的儿子变成像你这样吗?
萧瑟眉头蹙起,心思一片繁乱。
此时,殿内只剩二人。
明德帝细细思量道,“这个回答,孤倒是没想到啊,凌尘的话你也都听到了,过去的事,便如他所说……”
萧瑟垂手静立,眼波未定,“儿臣清楚了。”
明德帝眼眶泛红,“当年,孤害怕那些乱臣,再打你的主意,所以一狠心,把你贬出了天启,你不要怪孤啊。”
身为帝王,有许多的不得已,他希望萧瑟能明白他的苦心。
萧瑟淡声道,“正是因为如此,儿臣结识了很多朋友。”
明德帝表示赞同,“这些才是你值得依靠的朋友,就如我当年依靠若风一样。”
“这些年,孤一直都在想,当年在法场,若风看我的眼神,你猜孤看到了什么?”
心头一阵酸涩涌起,明德帝双目含泪,
“他在百姓的眼中是神人,他在百官面前是圣人,可是当朕下令斩他那一刻,他一定对我这个哥哥很失望吧……”】
百里洛陈神色凝重,他知道明德帝把六皇子萧楚河贬出天启的深意。做皇帝的城府深沉,会怀疑任何人,所以此举看似对六皇子不利,实际上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太安帝紧紧皱起眉头,眼神中透露出复杂的情绪。他最器重的儿子最终不但没有继位,还被扣上了谋逆的罪名……“琅琊王一案,实乃我皇族之痛,琅琊王战功赫赫,忠勇无双,却落得如此下场,孤后悔没有早点传位给他啊……”
李长生缓缓踱步,良久,才长叹一声,“风七,为师的话你为何就听不进去?帝王之心,难测难明,权力之争,祸及忠良,吾虽有通天之能,却也无法挽回这等悲剧,可悲,可叹!”
百里东君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忧虑,他背手而立,遥望着远方,心中思绪翻涌。
“这朝堂之事,当真波谲云诡,令人难以捉摸,早知道小先生遭此一劫,还不如让他随我游历江湖。”
看到哥哥后悔落泪,萧若风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陛下,如今后悔,又有何用?愚弟以为情义大过天,怎奈在帝王眼里权力胜过一切,兄弟相互扶持的过往,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后续彩蛋
【太安帝:“孤这几个儿子里面,狠绝者有之,野心者有之,宏谋者也有之,唯有‘善’之一字只有若风才有。”】
【出去云游前,李长生曾对雷二和风七说:“你们啊,不要半途死了。”或许他们不懂师父为何会这么说,但那日一别便是永诀,世上再也没有意气风发的雷梦杀和萧若风了。】
【少歌少白】笑问崽从何处来?5️⃣
前言:少歌中的小辈们会随机来到少白世界,每次出现的年龄不同且只有当下的记忆(比如七岁的萧楚河只有幼时在皇宫的记忆),一切为了让两个世界不再有遗憾,同时看一看年轻时的他们养娃日常……
ooc,ooc,ooc,不喜勿入
时间线请勿细究,参考了原著和剧版
本章有彩蛋,粮票可解
唐莲是在第五日的下午突然离开的,虽然才过去一天,雷家的人就已经不适应了。学堂的人现在尤其关注百里东君院子里的情况,因为指不定楚河和唐...
前言:少歌中的小辈们会随机来到少白世界,每次出现的年龄不同且只有当下的记忆(比如七岁的萧楚河只有幼时在皇宫的记忆),一切为了让两个世界不再有遗憾,同时看一看年轻时的他们养娃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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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有彩蛋,粮票可解
唐莲是在第五日的下午突然离开的,虽然才过去一天,雷家的人就已经不适应了。学堂的人现在尤其关注百里东君院子里的情况,因为指不定楚河和唐莲又或者其他的小崽子会突然过来。
“你叫唐莲。”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唐莲急忙回神擦掉眼泪,猛地抬头,眼前是一个陌生的身影。再瞧周遭的环境,他已经回到唐家堡了,若不是身上的秋装和怀中的玉佩,他会以为那五日只是自己的一场梦,一场美好而又虚幻的梦。
眼前的人穿着一身黑色羽衣,没有撑伞,那些雪却落不到他的身上。
“弟子唐莲。”唐莲虽然不认识对方,可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是个大人物。
“你的父母不会再回来了,以后你就和我一起生活吧。”那人说完此话就往前走去,可走了几步后又停了下来。
唐莲没有跟上来,依然还愣愣地站在原地。那人转过身,看了唐莲一眼,忽然伸出了手:“我叫唐怜月,以后你就叫我师父。”
天启城和义父义母还有寒衣,终究只能是世外桃源,他最终还是要无父无母的生活在这世上的,所有的路只能一个人走下去。但是他感受过家的温暖与关怀,心中充满爱与希望,等他学好一身武艺就可以去天启城去他们,哪怕见面不相识。
还有那传说中的六皇子萧楚河,他相信他们一定会有相识的一天。
“师父。”唐莲小跑着跟着唐怜月走了。
……
药王谷
一个少年正从山上走下来,他将头发用一根草绳绑了一下,随意地披在后面,一身衣衫洗得还算干净,但也破旧不堪,敞露着胸膛,露出下面虬结的肌肉,一副标准的江湖浪人的打扮,他还扛着一杆长枪,只是长枪的末尾却吊着一个篮子里,篮子里放满了草药。
另一个打扮得干干净净,头发也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人在下面等他,和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人笑了笑:“司空长风,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上山打架的呢,哪有半点小药童的模样。”
“我不是小药童。”司空长风吐掉了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辛百草,下次再这么叫我,小心我一枪打晕了你。来,都在这里了,你看吧!”
辛百草笑了一下,接过了那药篮子,突然间脸色大变:“哪里来的娃娃?你上山怎么还带了个娃娃回来?”
“什么娃娃?不都是你让我采的草药吗?”司空长风就看着辛百草从篮子里抱出一个约莫一两岁的女娃娃出来,“见鬼了!见鬼了!怎么会有个孩子出现在篮子里?我还没有发现?”
“这得问你吧,”辛百草检查了一下,“孩子很健康,还没满两岁呢,赶紧下山去村民家买些牛乳回来,不然孩子饿了是要哭的。”
“哦。”司空长风连长枪都没拿,接过钱袋子就飞奔下山了。
辛百草看着怀中熟睡的孩子叹道,“唉,你这孩子真不会挑地方啊,这里只有我们俩光棍,可不会照顾孩子啊。”
司空长风已经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买了牛乳回来,可是小千落已经因为饿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辛百草怎么哄都没用。
“来了来了,牛乳买回来了。”
辛百草总算是松了口气,“快去加热一下吧,凉的不能直接喝。”
小千落泪眼朦胧的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连忙伸出胳膊扑向司空长风,哭着喊:“阿爹,阿爹。”
“她这是把我当成她爹了?”司空长风惊了。
辛百草赶忙把孩子放进他的怀里,“既然她要你抱,那我去热牛乳吧。”
司空长风哪里会抱孩子,全身僵硬的像根木棍,两只胳膊用力的抱着千落,生怕她掉下去。
“阿爹,我们……我们在哪儿啊?”千落在他的怀里平静下来,才发现自己不在熟悉的环境里,但是只要有爹爹在身边就不怕。
“我不是你爹,我还是单身呢。”
“你就是我阿爹啊。”
“哎呀,我今年才十七岁,连女子的手都没摸过呢,怎么可能有你这么大的女儿?”司空长风耐心的解释道。
千落瘪着嘴就要哭,正好辛百草端着牛乳过来,听到两个人的谈话笑道:“既然你说他是你爹,那他叫什么啊?”
“阿爹叫司空长风啊。”
司空长风闻言差点手抖把她摔了,他从小未见过父母,吃百家饭长大,睡破寺庙而活,未曾有过姓氏,更无人给过姓名。不过生来空空,去也空空,所以他给自己取姓司空,也愿化作长风,一去不归。所以司空长风这个名字在一个小女娃的嘴里说出,他下意识的就要相信这是自己的孩子了。
“来,先喝奶,刚才饿的直哭,现在看到爹爹就忘了肚子饿啦?”辛百草舀起一勺牛乳喂给千落。
千落乖乖的张嘴,“谢谢伯伯。”
“那你叫什么呀?”
“我叫司空千落。”
风可以很温柔,也可以凌冽如刀割,正是风特质的体现,而千落两字也令人想到“无边落叶潇潇下”的感觉,这是司空长风的第一想法。
辛百草笑道:“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正好我是药王,待会儿帮你们滴血验亲吧,如何?”
“可我……我至今元阳还在……”司空长风脸通红的说道,若是验亲成功了,该如何解释?
辛百草了然一笑,低头去问小千落,“你是哪年出生的啊?”
“明德三年啊。”
“北离这么多年也未有过明德这个年号,这孩子是从未来来的,这下你明白了吧?”
司空长风所有的疑惑与顾虑全部打消,他已经确定了这就是他的女儿,因为千落本就是他为女儿准备的名字,如今辛百草的解释更是让他安心。
“阿爹?”
“唉,我是你阿爹。”司空长风强忍着没有落泪,可是眼眶通红,原来未来的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了么?
“别哭呀阿爹。”
“好,阿爹不哭。”
辛百草笑着逗千落,“来,叫声爷爷来听听。”
“爷爷。”
“真乖。”
【少歌少白】笑问儿从何处来?4️⃣
前言:少歌中的小辈们会随机来到少白世界,每次出现的年龄不同且只有当下的记忆(比如七岁的萧楚河只有幼时在皇宫的记忆),一切为了让两个世界不再有遗憾,同时看一看年轻时的他们养娃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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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儿,爹娘今日就要出远门了。你在唐门,要照顾好自己。”
“阿爹,你们去哪里?”
“一个很远的地方,但是一年之后...
前言:少歌中的小辈们会随机来到少白世界,每次出现的年龄不同且只有当下的记忆(比如七岁的萧楚河只有幼时在皇宫的记忆),一切为了让两个世界不再有遗憾,同时看一看年轻时的他们养娃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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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有彩蛋,粮票可解
“莲儿,爹娘今日就要出远门了。你在唐门,要照顾好自己。”
“阿爹,你们去哪里?”
“一个很远的地方,但是一年之后,我们就会回来了。”
“莲儿知道了。”面目沉静的少年恭恭敬敬地对着远去的父母鞠了一躬。
那时的唐莲只有六岁,爹娘离去之后,他依着爹娘的话每日自己准备一日三餐,参加唐门外房习课,平淡而艰难地度过了一年。这一年里,他被外房的年长弟子欺负过,也被掌管府粮的管家克扣过,却从来没有哭过一次。但是爹娘依旧没有回来,于是又过了一年。
整整两年之后的那一天,下着鹅毛般的大雪,唐莲就坐在唐家堡门前的台阶上,望着远处。从清晨望到午后,从午后望到黄昏,从黄昏再望到夜临。他不停地拍打着身上的雪,反复地揉搓着手,才不至于被冻僵。唐家堡的灯笼已经被点起,照亮了唐家堡前的那条路。可是路的尽头,却始终没有出现那两个身影。
他多等了一年,可结果却依然没有改变。唐莲终于哭了,他感到一阵悲凉从心口处弥漫开来,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他望着那空无一人的长街号啕大哭:“爹,娘。你们怎么还不回来?莲儿撑不住了。”
刺骨的寒冷中夹杂了无尽的绝望,他深知爹娘已经不会再回来,他在这世间再无来处,也无归宿,一时间悲痛交加昏倒在台阶上。
……
小唐莲再次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床上,身上还被换上了干净的亵衣,他环顾四周只发现屋子里很是简单整洁,可以看出主人的生活品质。
“我这是在哪儿?”
百里东君推开门端着汤药走了进来,看着床上的小孩已经醒了,笑着问道:“醒啦?身上可有什么不适?”
“您是?是您救了我吗?”小唐莲急忙支起身想要行礼感谢对方。
百里东君将汤碗放到桌上,急忙走过去把他按回床上,“不必这么客气,你刚受了风寒,再加上长期的营养不良,更是得好好休养才行。”
“谢谢,我这是在哪啊?”小唐莲问道。
百里东君将药碗递过去,“这里是天启城,你呢?晕倒前是在哪里?”
他已经知晓了这孩子也是从未来过来的,毕竟稷下学堂守备之森严,一般人都进不来,更别说一个孩子,根本不可能进到他们所住的后院,还偏巧晕倒在他的院门口。
最重要的是这孩子晕倒时身上穿的可是冬装,此刻的天启城可才刚进入初秋时节。
雷梦杀还调侃他与孩子有缘,不是床上趴了个孩子,就是院门口晕倒了个孩子,但是说笑归说笑,灼墨公子还是第一时间去请了学堂的医师过来。
“唐家堡。”小唐莲也沉默了,他虽然没去过天启城,但也知道这里距离唐家堡很远很远。
“别怕,既来之则安之,安心住下吧。”百里东君安慰他。
看着他面不改色的将苦药一饮而尽,想到自己现在这个年纪喝药还得父母亲和爷爷哄着才行,不觉有些羞愧,又很是心疼,这个孩子看着就知道是吃过很多苦。
“喝完了就好好休息,等晚上我再来给你送晚餐。”
小唐莲乖巧的躺回被子里,“谢谢哥哥。”
……
晚上,雷梦杀和萧若风几人还是跟着百里东君一起过来了,几人一进门就看见小唐莲乖巧的坐在餐桌前等着,桌上的菜一点儿都没动。
“饿了吧?怎么不自己先吃呢?”百里东君问他。
“你还没有来。”小唐莲看着几个陌生人也没有露怯,只是站起身来行了礼。
雷梦杀感叹道,“好乖,你们这一代的孩子都这般优秀聪慧的吗?刚才在路上听东君说你是唐家堡的人,那么你是唐门弟子咯?你父母呢?”
洛轩给他盛了一碗鸡汤,递到他手里,笑道:“他这人就是话多了些,人还是很好的。”
小唐莲喝了口鸡汤,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不由喝的有些急。
“别急别急,你爱喝就多喝点,这一锅都归你了。”
“我父母应该已经去世了,他们让我等一年,可是我在唐家堡等了整整两年,他们还是没有回来。”唐莲强忍了两年的痛苦心酸已经在昨夜发泄完,如今又恢复了平静的模样。
小唐莲这般坚强的模样看的几人更加不是滋味,究竟是遭遇了多少苦难才能小小年纪就这般平静的说出父母已经不在的事实呢?
雷梦杀抹了抹眼泪,哽咽道:“你才多大啊?就已经没有父母的照顾了……那这两年有人照顾你吗?”
“没有人照顾我,我自己可以准备一日三餐,按时参与学堂的课程,虽然有些困难,但总算熬了过来,”唐莲低下头,“父母离开时我六岁,如今我已经八岁了 。”
“真是苦命的孩子啊,这样吧,虽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回去,但我还是想认你当义子,你觉得如何?”雷梦杀期待的看着他,“我叫雷梦杀,是北离八公子之一的灼墨公子,家中有一个女儿……”
唐莲没好意思打断他,直到说完后才开口:“那个,我知道你,你不仅有一个女儿,还有一个儿子,约莫才一两岁?”
虽然这两年他处于孤苦无依的状态,但是在唐门中还是可以时刻了解到江湖上的消息,自然也知晓雷梦杀添了麟儿的消息,据说名字还是明德帝亲自取的。
“我未来还有一个儿子?”雷梦杀突然被这消息砸懵了。
洛轩算了一下,“你这双儿女年龄相差了十岁不止啊,不过还是恭喜你啊,儿女双全。”
“那也不影响我收你做义子啊,就让我和心月照顾你吧。”
小唐莲默默发问道:“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醒了就到了天启城,但是我也明白自己来的很奇妙,可以和我解释一下吗?”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般那般。”雷梦杀给他细细解释了一番。
【少歌少白】笑问崽从何处来?3️⃣
前言:少歌中的小辈们会随机来到少白世界,每次出现的年龄不同且只有当下的记忆(比如七岁的萧楚河只有幼时在皇宫的记忆),一切为了让两个世界不再有遗憾,同时看一看年轻时的他们养娃日常……
ooc,ooc,ooc,不喜勿入
时间线请勿细究,参考了原著和剧版
碉楼小筑中,酒菜刚刚上齐,百里东君和小楚河正视线同步的看着墨晓黑和柳月两个人带着斗笠在那里喝酒,忍不住感叹道:“这也真是奇观了……我说二位师兄,你们私底下互相揭...
前言:少歌中的小辈们会随机来到少白世界,每次出现的年龄不同且只有当下的记忆(比如七岁的萧楚河只有幼时在皇宫的记忆),一切为了让两个世界不再有遗憾,同时看一看年轻时的他们养娃日常……
ooc,ooc,ooc,不喜勿入
时间线请勿细究,参考了原著和剧版
碉楼小筑中,酒菜刚刚上齐,百里东君和小楚河正视线同步的看着墨晓黑和柳月两个人带着斗笠在那里喝酒,忍不住感叹道:“这也真是奇观了……我说二位师兄,你们私底下互相揭过盖头见过面吗?”
墨晓黑脸更黑了,却还是解释道:“师弟,这个不叫盖头。”
“小师弟,”柳月转过头来叹道,“你应该多读点书。”
“楚河,来,你尝尝蛋羹好不好吃?”萧若风将蛋盅推到他面前,“不要听他们胡扯。”
雷梦杀在一旁跃跃欲试,“侄儿啊,要不让你雷叔叔喂你吃饭?我可是在座唯一一个当爹的人,经验比他们丰富多了……”
“吃饭都堵不住你这张嘴,楚河可以自己吃饭,不需要人喂饭。”洛轩将海鲜粥也往小楚河那边挪了挪。
“嘿~”百里东君兴奋的看向雷梦杀,“这不是庆祝我入门的宴席吗?终于来到我朝思暮想的碉楼小筑,是不是有秋露白喝呀?”
柳月解释道,“秋露白一月只有一次,今日怕是没了。”
“唉~可惜了,早知道当初就应该让师傅给我留下来的。”百里东君遗憾的喝着手中没有滋味的酒。
小楚河正香喷喷的吃着鸡蛋羹,闻言随口道:“百里叔叔,你未来酿的酒可是天下第一呢,秋露白比之都逊色许多。”
“可那都是未来的事情啊,现在的我只想尝尝这碉楼小筑的秋露白啊,”百里东君环视四周,总觉得少了个人,“对了,我们吃饭不用叫师傅吗?”
萧若风手里剥虾的动作都顿住了,墨晓黑几人也沉默了。
还是雷梦杀出来缓和气氛,“咳,这种场合一般不能叫师傅来。”
小楚河停下吃饭的动作,好奇的问雷梦杀:“为什么啊?师祖很能吃吗?”
“哈哈自然不是因为这个,”洛轩笑道,“若只是能吃,倒算不上事。”
“你还小,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雷梦杀笑眯眯的看着小楚河,余光瞧见小二走了进来,微微皱眉:“不是说了,没有喊你,不要进来吗?”
小二咽了口口水,鼓起勇气道:“门外有位客官让我传句话。”
众人相视一眼,雷梦杀觉得有些好笑:“什么话?”
小二学着李先生的语气,懒洋洋地说道:“你去问问里面的几位公子,先生没到,应该开席吗?”
厅内顿时鸦雀无声。
众人又相视了一眼,除了百里东君和小楚河外,同时扭头望向角落里的那几个窗户。
“跑!”萧若风抱起小楚河大喝一声,吓得崽子手里的勺子都掉了。
“王叔,怎么了?我们为什么要跑?”
萧若风来不及解释,下一秒除了百里东君外的众人立刻起身,一跃而起,打算破窗而出。
可李长生已经进来了,长袖一挥,将所谓的北离八公子一袖子打回了原位!
“一起喝酒,跑什么呢!”
李长生坐到上首,挥手道,“宣儿,你也坐!”
众人无奈的坐回原位,只有小楚河‘哒哒哒’走到谢宣身前行了个礼,“谢先生。”
“谢先生?”雷梦杀疑惑。
谢宣虽然不解,但也给小楚河回了礼,“你为何叫我谢先生?我们认识吗?”
李长生一口气喝了半壶酒打哈哈道,“这小崽子得了些天道的机缘,至于宣儿你,是他未来的先生。”
萧若风在一旁也解释了几句,未来的师傅谢宣也总算明白过来,从一旁的书箱中取出几本书送给了自己未来的徒弟。
“这是我最近撰写的游记与一些故事集,虽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也算是我这个未来师傅的一份心意。”
“多谢先生!”
“好好好,既然今日有谢宣和楚河在,那么咱们就别喝太多酒了吧?免得吓坏了孩子。”雷梦杀悄悄的把酒往身后藏。
“对啊,今日东君刚进入学堂,要不我们就算了吧?”萧若风附和道。
“啧,你们这一个个徒儿真的是!谢宣不喝酒,楚河不能喝。但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
酒过三巡,百里东君和小楚河就明白了众人为何不叫李先生一同吃饭。
因为不胜酒力的柳月公子和墨尘公子已经倒下了,清歌公子洛轩和雷梦杀摇摇欲坠,萧若风因为记挂着小楚河在硬撑着,勉强保持着淡定。
百里东君自然不惧,和李先生一杯接着一杯,谈笑风生。
“百年不忘人间梦,千杯不醉李长生。”李先生仰头饮下一杯,“当年诗仙可是为我写了这首诗啊。”
“啪”的一声,洛轩已经倒在了桌上。
萧若风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迷离,雷梦杀开始不停地说话,但是像是咬到了舌头,一句也听不清。
只有谢宣不理会李先生的劝酒,自己一个人在角落里喝酒吃菜,一双眸子越喝越亮。
终于萧若风和雷梦杀也醉晕了过去。
小楚河只好坐到了谢宣旁边,谢宣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别担心,他们只是醉了,你先在这里玩一会儿,过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待到李长生喝到尽兴,他纵身一跃,一头撞破了屋顶,落在了碉楼小筑的屋顶上。
之后,小楚河在百里东君和谢宣的保护下见证了人生中最为精彩的一场比拼,世人公认的天下第一李先生,和一直以来北离人心中的南诀第一高手雨生魔,这样的激动人心的对决,此一生都有可能再遇不到一次。
最终,李先生一剑飞入云霄,再未归来。
北离八公子中的五位公子在碉楼小筑中醉倒,一觉就睡了一整个白日,萧若风醒来后发现头顶上漫天飞雪,身上的衣服满是雪花,不由得一阵哆嗦。
谢宣就着星光在看书,时不时的看一眼睡的香甜的小楚河,生怕他把被子踢了着凉,百里东君则是一杯一杯慢慢地喝着酒,今晚的所见所闻够他吹一阵子的了,待他见到司空长风定要好好炫耀一番。
话说赔钱货也不知道治没治好?也不知道药王是否真如传说中那般神奇?
一脸丧气的碉楼小筑掌柜小二们痴痴地等候在门外,希望能够管事的学堂小先生快点醒来。
但即便是这位人人尊敬的小先生,往日是何等的足智多谋,可看到眼前的一幕仍然是一头雾水,萧若风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就是我们的师父和人打了一架,一开始就是师父撞破了一个洞,可后来他的对手把一个屋顶都给掀了……”百里东君平静地说道。
萧若风愣道:“啥?”
“公子……这是账单。”掌柜的手颤颤微微地递了过去。
萧若风接过账单,头更疼了:“我师父不是只撞了一个洞吗?上面怎么要我们赔整个屋顶的钱?东君,谁胆子那么大,敢和师父打架,还把这屋顶给掀了?”
百里东君简短地回答道:“剑仙,雨生魔。”
“雨生魔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萧若风揉了揉太阳穴,最后还是拿起笔,在账单上画了个符,“明日拿着这个单子去景玉王府里领银子吧。”
“得嘞。”掌柜的舒了口气,急忙接过账单,带着小二们退了下去。
“楚河呢?”萧若风踢了几位师兄几脚,“都醒醒,醒醒了。这要被人看到,还称什么八公子啊。”
谢宣合上书,准备站起身活动一番,“楚河在睡觉,我时不时的看着呢。”
“在哪呢?”萧若风环顾四周才发现角落里有个小地铺,可上面根本没有小崽子。
谢宣也慌了,急忙三两步跑过去,摸了摸被子,“还有些温热,说明刚才还在的。”
“什么情况?”一直在那里装睡的雷梦杀闻言立马站了起来。
百里东君将酒壶一扔,连忙凑过去:“我和谢宣一直在这里看着呢,不存在他自己跑出去的可能,是不是已经回去了?”
“有可能。”萧若风有些惆怅。
洛轩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还没有告别呢,要是以后不来了多遗憾啊。”
“我的直觉告诉我,一定还会再见面的!”雷梦杀只觉得相处的时间太短。
“都清醒了就回学堂休息吧,”萧若风很是失落,脚步都沉重了许多,“这孩子怎么就待了两天呢?等到睡醒后我就去催促兄长早点娶正妃,早日让楚河出生。”
“若风,我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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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父辈计划 - 13
养娃惊喜日常上篇--拯救父辈计划
少白父辈养萧无雷莲落五个崽崽,三头身软萌小可爱但武力值还在巨凶!二个神游三个半步神游
时间线接少白剧情开始,私设萧瑟等人对上一辈的恩怨纠葛了解并不多
明确的cp线只有萧无
叶鼎之这一顿饭的功夫实在是接受了太多无法接受的事情,哪怕喝上了碉楼小筑一个月才有一次的秋露白都索然无味。
“云哥、叶哥此次来天启是有什么事吗?”
百里东君暗戳戳的给叶鼎之又倒了一杯酒,无心托着下巴看他爹爹一杯接一杯的喝。
“见一个人。”
“那叶哥平日里住在哪啊?”
百里东君又递了一杯酒去,其他几个大人就默不作声的看着百里东君给人灌酒。
“暂住客栈。”...
养娃惊喜日常上篇--拯救父辈计划
少白父辈养萧无雷莲落五个崽崽,三头身软萌小可爱但武力值还在巨凶!二个神游三个半步神游
时间线接少白剧情开始,私设萧瑟等人对上一辈的恩怨纠葛了解并不多
明确的cp线只有萧无
叶鼎之这一顿饭的功夫实在是接受了太多无法接受的事情,哪怕喝上了碉楼小筑一个月才有一次的秋露白都索然无味。
“云哥、叶哥此次来天启是有什么事吗?”
百里东君暗戳戳的给叶鼎之又倒了一杯酒,无心托着下巴看他爹爹一杯接一杯的喝。
“见一个人。”
“那叶哥平日里住在哪啊?”
百里东君又递了一杯酒去,其他几个大人就默不作声的看着百里东君给人灌酒。
“暂住客栈。”
叶鼎之一字千金,每次都只吐出几个字来,声音沉闷因微醺的缘故有些发飘。
“最近正好赶上学堂大考,天启城的客栈价格都比以往翻了好几番,叶哥还带着小侄子何必花那冤枉钱呢,不然就跟我一起去学堂,到时候我们一起参加大考再一起拜师李先生岂不是更好。”
“不好,不去。”
叶鼎之已经有些醉了,抬眼瞪了一眼百里东君,伸手把一旁看热闹的无心拉了过来抱在怀里,凶巴巴的道。
“你也不许。”
百里东君眼珠子转了转,附和着叶鼎之,手上倒酒的动作不停。
“不去就不去,叶哥住在哪啊,我得空去找叶哥喝酒聊天。”
叶鼎之想了片刻才说出客栈的名字,百里东君矮了矮身子拉着唐莲的手小声让他去把叶鼎之订的房间退了再把他的东西都收拾了来。唐莲听的目瞪口呆,茫然的看向无心。
无心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懵懂样子,其他几个人看热闹都来不及呢,更别提出言提醒了。
唐莲叹了口气只能遵师命,萧若风让人带着他一同前去。
等唐莲办好事回来,叶鼎之已经被百里东君灌醉,昏昏然醉倒在桌上。几个团子凑在一起小声说话,几个大人翘首以盼等着,见唐莲回来百里东君兴奋的拉着雷梦杀和萧若风把叶鼎之往外带。
来此处喝酒的李长生目睹了这一事件的全部过程,桌上的秋露白洒了一地都没注意。人都能长生,那么出现几个莫名其妙的孩子又算的了什么。
但他想收的这个小徒弟怎么越看越像拐子???
百里东君自是不知道李长生的想法,他正试图诱拐无心,打着把无心哄好了便是叶鼎之醒了酒也不得不在学堂里住下。
“我跟爹爹相认没比您早多久,我怕是也留不下爹爹啊。”
百里东君有些沮丧,无心眼睛眨了眨给百里东君出主意。
“不过我爹爹向来重承诺,如果百里前辈能让爹爹亲口应下,自然是没问题的。”
百里东君兴奋的抱着无心颠了颠,跑到内室盯着叶鼎之看了好一会儿。人一时半会叫不醒,百里东君有些发愁,余光正好看到桌上的纸笔,眼神一亮。
提笔研磨,洋洋洒洒写了两行大字,并拿着叶鼎之的手沾了墨水按了手印。
彩蛋是酒醒后自我怀疑的叶鼎之以及乘兴而来却碎掉了的姬若风
晚安,祝好梦~
拯救父辈计划启动(一)
设定:少歌众人穿回少白
萧瑟:我从来不信什么天道,只信我自己!
时间线:少歌:白王登基
少白:抢亲
窗外的雪下得越发大了,雪落山庄外面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萧瑟端起桌上的红山朱颜,“若依,你现在煮茶的手艺是越发精进了。”
“是啊,你躲懒的功夫到是越发娴熟了。”
萧瑟抿了抿唇,放下手中的茶杯,“你这话说的,我本来就是这雪落山庄的庄主,是老板,老板不干活怎么能算躲懒。”
叶若依摇摇头,没再说话,只是低头饮茶。
萧瑟...
设定:少歌众人穿回少白
萧瑟:我从来不信什么天道,只信我自己!
时间线:少歌:白王登基
少白:抢亲
窗外的雪下得越发大了,雪落山庄外面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萧瑟端起桌上的红山朱颜,“若依,你现在煮茶的手艺是越发精进了。”
“是啊,你躲懒的功夫到是越发娴熟了。”
萧瑟抿了抿唇,放下手中的茶杯,“你这话说的,我本来就是这雪落山庄的庄主,是老板,老板不干活怎么能算躲懒。”
叶若依摇摇头,没再说话,只是低头饮茶。
萧瑟抬头望了一圈,“雷无桀和千落呢?”
叶若依放下茶杯,“大师兄明日回来雪落山庄,他俩说是要替大师兄准备惊喜,一大早便出去了。”
“出去了?怎么不同我说一声?”
叶若依笑了笑,没有回答,萧瑟也没再问。
突然一声脆响,萧瑟下意识抬头望向声响的来处,就看见店内多出的几人。
叶若依也有些惊讶,这店里怎的突然多出了四个人,有两人还在打架。
萧瑟若有所思的望向二楼,那里似乎还有两道陌生的气息,但视线转出去时才发现,这店的布局已经完全不同于雪落山庄了。
这店可比他的雪落山庄豪华多了,虽然嘴硬说雪落山庄是颓败感,但萧瑟心里很清楚,那山庄就是破,后来几人也不想重装,只是简单修缮了一下。
而此时正在打斗的两人看着店内突然出现的两人明显有些惊讶,手上动作皆是一顿,都警惕的看向两人,一旁的百里东君张了张嘴,“你们是何人?怎么进来的?”
萧瑟慢条斯理起身作揖,“在下雪落山庄,萧瑟。”
叶若依起身走到萧瑟身边,“叶若依。”
司空长风紧了紧手中的枪,这两人突然出现还不知是敌是友,本来他就打不过那屠夫,现在又突然冒出了两人,那女子到还好,可那男子的修为他看不透。
言千岁皱眉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你们所来为何?”
萧瑟没有搭理他,只是看向百里东君,“我已自报家门,敢问阁下名讳。”
司空长风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骂,“你俩也不知道早点来,不在打斗的时候说那番开场白哪里来的气势。”
百里东君却只是笑了笑,回道:“白东君,是这酒肆的老板,”说着拽过一旁的司空长风,“这是我的店小二,司空长风。”
萧瑟微怔,司空长风,三城主?
叶若依也是一愣,两人对上视线,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震惊。
萧瑟理了理思绪,笑了笑道:“幸会,”又看向怒目而视的言千岁,“这酒肆是白东君少侠的,司空少侠是店小二,那你就是来砸场子的咯?”
叶若依低头笑了笑,显然是想起了萧瑟和雷无桀的相遇。
而萧瑟自然也想起了那场相遇,轻叹一声,“可惜雷无桀不在,不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百里东君不解,“雷无桀是何人啊?”
萧瑟轻笑,“我的朋友,一个夯货。”
那边的言千岁怒气已经积攒到了顶峰,怒喝一声手中砍刀猛挥。
他的体型很庞大,他的砍刀很骇人,但是这把巨大的刀在他的手上,却像是一根绣花针一般精巧轻盈。
剔骨斩肉,骨上开花。
这刀法之精湛,的确是到了一个难测的境界。
萧瑟摇头,虽然不清楚这个司空长风是否是他们所认识的司空长风,白东君又是否是他们认识的百里东君,但是现在,这个人让他很不爽。
所以萧瑟决定,揍他,自他迈入半步神游,已经很久没有与人动过手了。
“你太嚣张了,小心栽跟头啊!”萧瑟轻声道。
可那言千岁自是听不进去的。
一刀挥在了一根长棍上,那长棍上竟画满了奇奇怪怪的符篆,砍刀的刃口在瞬间崩裂了。
言千岁脸色巨变,他在这人身上感受到两个字——霸气。
不仅是武林高手的霸气,更是王者睥睨天下的霸气!
只是一招,言千岁就明白了,他绝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甚至加上另外几人,也敌不过。
现在情况不明,萧瑟也懒得跟这种人浪费时间,长棍一挥,言千岁便被击飞出去,他看向二楼,“我不想杀你们,走吧。”
百里东君和司空长风都不解的望向二楼,“那上面没有人啊。”
一红衣女子却忽的从二楼飘落向门外掠去,“小公子好凶啊,奴家真是怕死了。”
萧瑟没有搭理他,继续道:“若是还不出来,我就动手了。”
横梁上的人跃了下来,稳稳地落在了地上,他穿着一身软甲,和地上的那个侍卫一模一样。
奎正忍不住喊道:“学正?”
“真是难听的名字啊,被叫了那么多天终于可以摆脱了。”那人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咧嘴笑了笑,“我姓雷,雷梦杀。”
萧瑟一愣,雷梦杀,加上那个司空长风和白东君,基本可以确定,他们就是城主们年轻的时候了。
只是他们到底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
叶若依的眼神聚焦在雷梦杀身上,“雷叔叔。”
雷梦杀惊讶的张了张嘴,“姑娘,我虽然比你大点,但是还不至于大到你要叫我叔叔吧。难道我已经老到这种程度了?不可能啊,前几日娘子还夸我帅气呢。”
叶若依回过神,看向萧瑟,眼神中竟是无奈,萧瑟也是无奈,雷叔叔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能说。
(彩蛋内容:抢亲,雷无桀从天而降
百里东君:你们怎么都要抢我大好的扬名机会啊!
雷无桀:好大一条蛇啊!)
1. 接单准备
最近林秋石想历练自己,在网上接了单,据说对方是一个大学毕业不久的女生。林秋石目前的目标基本都是在年龄比他小的女生中选,看到这个人的资料以后,简单去了解了一下情况,觉得符合自己的预期,而且至少比高中女学生靠谱,于是就去找阮南烛参谋。
“确定选她了吗?”阮南烛平声肃然问道。
林秋石回答:“嗯,接这笔单子我得到的资料挺详细的,她自己也没下一扇门的纸条,还算靠谱。”
这次客户的确是个女生,阮南烛之前把林秋石列的人选查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过这女生有什么太大问题,的确是可以接这个活,只是……
“行,镯子寄给她吧。”...
最近林秋石想历练自己,在网上接了单,据说对方是一个大学毕业不久的女生。林秋石目前的目标基本都是在年龄比他小的女生中选,看到这个人的资料以后,简单去了解了一下情况,觉得符合自己的预期,而且至少比高中女学生靠谱,于是就去找阮南烛参谋。
“确定选她了吗?”阮南烛平声肃然问道。
林秋石回答:“嗯,接这笔单子我得到的资料挺详细的,她自己也没下一扇门的纸条,还算靠谱。”
这次客户的确是个女生,阮南烛之前把林秋石列的人选查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过这女生有什么太大问题,的确是可以接这个活,只是……
“行,镯子寄给她吧。”阮南烛顿了片刻,起身直接说道。
“好。”林秋石以为阮南烛起身谈完了要出去,拿着笔记本电脑正欲走出房间。
阮南烛:“我也进去。”
林秋石:“啊?”
阮南烛:“我陪你一起去,但主要还是你带。”
林秋石:“南烛,你要是忙的话……”
话还没说完,阮南烛就去保险柜拿了一张第四扇门的线索,“你让程千里查查资料,打包发给客户。”
林秋石见阮南烛脸上略微有一种不快表情,于是点点头,拿了线索便赶紧出门了。
找到在客厅看电视的程千里后,林秋石拍了拍他,把纸条递给程千里:“千里,你阮哥让你查资料。”
程千里:“啊?怎么又是我?阮哥怎么这样,苦劳我干,那你干什么?”
林秋石揉了揉程千里头发,“我去做晚饭啊。”
听到林秋石说做晚饭,程千里眼睛都亮了,道,“秋石你做晚饭啊,那我要吃你做的松鼠鱼!”
吃晚饭的时候,程千里为了表示自己值得吃一口林秋石做的松鼠鱼,特地等阮南烛到了之后,开始解说自己找到的线索。
“血腥玛丽。”程千里看着手里的平板字正腔圆地解释道。
“传说召唤出血腥玛丽可以预见未来,据说在镜子前面呼唤三次她的名字就会出现。有时她是无害的,镜中只会出现她的倒影,她会回答你所提出的问题。有时她凶残至极,会用指甲和爪子抓人,用獠牙扯开人的脸皮,害死人或逼人自杀。她还能把人困在镜中,以剜人眼球著称。
如果召唤仪式不正确的话,玛丽会对参与者厉叫,折磨、勒死他们,偷走他们的肉体或灵魂,饮干他们的血,或挖去他们的眼球。
有些仪式还需要包含点燃的蜡烛……”
陈非:“程千里!”
程千里:“怎么样我调查的还可以吧?”
陈非:“你再不吃,菜都要被我们吃完了。”
到了进门的日子,林秋石刚睡醒午觉,周围环境突然变化,应该是门来了,于是穿好夹克和鞋子便出发了,他确认了自己要打开的是带客户的第四扇门,随着开门光线射出,他进入了门内。
【澜久|瓶邪|亮光】千人面(1)联动
澜久联动棋魂+终极笔记
过门情节强强联手
三队cp不拆不逆 澜久 瓶邪 亮光
01.
久经风霜雨雪,被摧残不堪的木制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从那充满了缝隙的木板钻进的冷风灌了人们一肚子。
凌久时和阮澜烛靠在木屋里为数不多能挡风的箱子旁,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第五扇门,为了给谭枣枣刷线索阮澜烛就拽着凌久时一起进了门。
这扇门没线索。
凌久时大概数了一下这屋子里头的人,大概十来个人,从表面上不难看出除了他和阮澜烛还有两个小阵营。
一组三个人,为首的是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说得上清新脱俗的小郎君,在他身侧一个穿着...
澜久联动棋魂+终极笔记
过门情节强强联手
三队cp不拆不逆 澜久 瓶邪 亮光
01.
久经风霜雨雪,被摧残不堪的木制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从那充满了缝隙的木板钻进的冷风灌了人们一肚子。
凌久时和阮澜烛靠在木屋里为数不多能挡风的箱子旁,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第五扇门,为了给谭枣枣刷线索阮澜烛就拽着凌久时一起进了门。
这扇门没线索。
凌久时大概数了一下这屋子里头的人,大概十来个人,从表面上不难看出除了他和阮澜烛还有两个小阵营。
一组三个人,为首的是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说得上清新脱俗的小郎君,在他身侧一个穿着连帽衫看不清脸的神秘男人和一脸老油条感觉的胖子。
一组两人,看起来都是少年人。身穿亮色衣服的看起来稚嫩一点,和他紧挨着穿着黑色风衣的稍微稳重点,但阴沉的脸色也不难看出他们此时的紧张。
凌久时估摸着少年组是新手,至于那三个人就不确定了,估计也是组好队的。还有一部分其他老玩家和新手。
其中不乏几个胆子较小的女生,用袖子捂住脸小心的抽泣。
这间木屋并不大,三四十平方米的样子还堆砌了不少杂物,让十个人全部挤在一个屋子也确实是有点为难。
凌久时用肩膀轻轻碰了一下阮澜烛,示意他往旁边木门的缝隙里看。
外面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冰雪覆盖了整个天地。除了“白”什么也瞧不见,雪地里偶尔出现几只小动物的身影,它们跑的飞快,就算是高精密的仪器来捕捉动作估计也是悬。
就这么待了半个小时,终于从屋外传来靴子走在雪地上将雪踩实的“咯吱咯吱”声。这种声音在冬天当然正常,但是在寂静无人的空地传来的回荡声就显得有些吓人。
伴随着门外铁链解锁的声音,那扇看着就岌岌可危即将倒下的木门被打开了。门外站着一个老者,胡子花白戴着老式儿的护目镜,全身上下穿的是七八十年代冬天森林里猎人的装束。
“你们就是落入陷阱的那群傻后生?行了,跟我来吧。”
明明在屋子里望不到尽头的雪地突然就有了路,大概一个小时后一座小镇样貌的地方展现在人们眼前。老头带着他们来到了镇上的旅馆,“你们就住这里吧,两三个人一间房。切记,一定要在暴雪来临前离开这里。”那老者说着还一边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脸上的表情扭曲到几乎看不清,发出咯咯咯的怪笑盯着每个人的脸看了看,转身离开了。
钥匙一共九把,三人组拿了一把,少年组拿了一把。
那笑声好比成了精的黄鼠狼,凉意从后背直升起来,凌久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阮澜烛拽了他一下,“拿钥匙,去找房间。”
02.
说是旅馆,其实就是用土砖砌成的房子。墙角还有些看着像老鼠洞的缺漏嗖嗖的向里面漏风,窗子是用纸糊的,只要沾上水再被寒风一吹那窗纸几乎立刻就会漏风。
“走,去打听找找线索。现在还没有明确的任务指示,先看看吧。”
阮澜烛给凌久时使了个眼神,两人并肩前往大厅。他们俩似乎是去的最晚的,基本已经人齐了,都在中央的大圆桌旁坐着私下里窃窃私语。
吴邪找了个并不显眼的位置观察眼前的局势,他和张起灵王胖子本还在西王母宫,开了一扇暗门就到了这里,胖子和小哥都一致认为眼下不宜打草惊蛇。
“你们看,那两个人,似乎有点门道,找机会去套套话。”吴邪手指的方向对准阮澜烛和凌久时。
张起灵没出声,给了吴邪一个眼神示意他知道了,胖子搂住吴邪的肩膀凑到吴邪耳边说,“天真你瞧内两个,一看就是毛头小子,估计跟咱们一样也是第一次来这儿。”
吴邪顺着胖子的目光开过去,此时时光正紧紧攥着俞亮的袖子紧张的吞口水,“俞俞俞…俞亮…刚才那个老头…你看见了吗?”
俞亮再怎么淡定也终究还是有些慌,但为了给时光表个帅只能强装淡定道,“看见了,别紧张,应该会没事的。”
他们俩身上还穿着居家服,北斗杯后时光也没从俞亮家搬走,俞亮也没提也就这么住下了。他们俩本来还在为争执乌冬面到底是不是面的问题时开了扇门就到这里了。
现在天色还没晚,刚才分发钥匙的老头很快又回来了,手中拿了一壶热水,用的是那种传统老式的锅炉烧水壶,还能看见壶嘴冒着热气。
凌久时把脸凑到阮澜烛耳边道,“这水不对劲,有股腥味。”
两人对一眼默契的没将话题挑开。
“欢迎大家来我们村吃席,但这席,不是免费吃的。你们要帮我们杀猪,从明天开始,每天杀两头,一共十头。晚上天黑了就回房间吧,切记,万不可超过十点钟还在外面雪地转悠。这壶水是我特意为你们准备的,天气冷了,喝点热乎的。”
老头说完将水壶放在桌子上就走了,阮澜烛道,“目前信息已经很明确了,我们有五天时间,十点钟不能外出就是禁忌条件。”
凌久时道,“只是他拿来的开水…不知道能不能用。”
“你好,我是吴邪。有兴趣合作吗?”
希望大家多多点赞评论呀,这样我才有更下去的动力!
【澜久】晴雨新嫁(古装进门)
*古装进门(无须买彩蛋,一发更完,为爱发电,拒绝白嫖)
好想看两人穿古装进门,就自己操刀产粮喽
凌久时接了一个委托,委托人发来的线索只有简短的四个字“晴雨新嫁”。
1
他在网上搜到了这是个日本传说,讲的“是晴天下雨即太阳雨,又名日照雨,在日本的神话故事中它也被人们叫做狐狸雨,狐仙出嫁。晴天下雨,狐仙嫁人,就连晴雨飘洒过的大漠也会开出一梭梭最浪漫的七星海棠花,以见证这段旷世奇恋。”
“看来这扇门的禁忌条件应该和这个七星海棠花有关了。”阮澜烛看着屏幕中的海棠花,继续搜索着有用线索。
“澜烛,真的不用,白虎级的门,我自己还是可以的。”凌久时看向一直盯着屏幕的阮澜烛,叹了一口气。
身旁的......
*古装进门(无须买彩蛋,一发更完,为爱发电,拒绝白嫖)
好想看两人穿古装进门,就自己操刀产粮喽
凌久时接了一个委托,委托人发来的线索只有简短的四个字“晴雨新嫁”。
1
他在网上搜到了这是个日本传说,讲的“是晴天下雨即太阳雨,又名日照雨,在日本的神话故事中它也被人们叫做狐狸雨,狐仙出嫁。晴天下雨,狐仙嫁人,就连晴雨飘洒过的大漠也会开出一梭梭最浪漫的七星海棠花,以见证这段旷世奇恋。”
“看来这扇门的禁忌条件应该和这个七星海棠花有关了。”阮澜烛看着屏幕中的海棠花,继续搜索着有用线索。
“澜烛,真的不用,白虎级的门,我自己还是可以的。”凌久时看向一直盯着屏幕的阮澜烛,叹了一口气。
身旁的人听到话后抬眼看向凌久时,双手微微颤抖,眼神中充满了自责惭愧,又好似有些委屈的落寞的垂下了眼。
“久时,可是……我真的很害怕,久时,让我陪你好吗?”说话人声音闷闷的,似乎在极力掩盖什么情绪。
凌久时知道眼前人在害怕什么,他惋惜与黎东源的离开,也知道门里人心比禁忌条件更可怕,凌久时没有继续说什么,轻轻的握住了阮澜烛微微颤抖的手。
“好,那就一起过门,不过说好了,我就收了委托人一份钱,可没你的。”
阮澜烛轻轻攀上凌久时的手,眼含笑意。
“好。”
——————
2
进门的那一瞬间,凌久时就感觉不太对劲,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衣服裤子都变成了古人穿的汉服,连头发都变长扎了起来。
看向一旁的阮澜烛,俨然一副古代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
阮澜烛背后背着凭空出现的一把琴 ,好像也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门。
“看来是这扇门初始设定了,先进去吧。”阮澜烛看向不远处竹林尽头的几间竹屋。
委托人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这是她的第四扇门,对上暗号之后,就很听话的跟在二人后头。
竹屋只有五间,奇怪的是到现在也没有出现一个引导他们的npc,房门钥匙也是原来就放在桌子上的。
“奇怪?这扇门怎么没有npc啊。”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扫视着竹屋内。
“那我们没有npc引导,禁忌条件怎么办?这里这么大,我们怎么找。”中年男人身边的女人开始不停的抱怨这扇门。
这里的人除了阮澜烛和凌久时以外,都是穿的自己门外的衣服 ,刚刚进来的时候,他们还以为两人是npc。
“你们真的不是npc吗?不会骗我们吧,听说有些npc会隐藏在过门人里。”几个过门老手开始议论。
阮澜烛懒得搭理他们,甩了甩长袖,拿过钥匙,提起裙摆牵过凌久时的手,轻飘飘的走下石阶去往自己的房间。
“不管你们信与不信,这是我找的这扇门的委托人,门外总不会是npc。”说完,小姑娘跟了上去,看上去似乎还有些生气。
余凌凌也学着祝萌提着裙摆,它实在是太长了,很不习惯。
几人到了房间,扑面而来的竹香,说实话这扇门真的很适合养老。
“擢擢当轩竹,青青重岁寒。倒也是个意境,是吧,凌凌。”
凌久时没有搭理他,开始检查屋子,倒也没什么特别担心,只是桌子上放着一盏宫灯,上面画着一条赤狐,赤狐绕着一个正在弹琴的人,画工精美,倒不像这简陋竹屋该有的东西。
“这琴怎么有点像你背后上的那把?”凌久时细细的抚摸着灯的纸面,薄如蝉翼,心底却游上一丝悲伤的情绪,这里的一切他从刚进来就觉得很熟悉,心底很难受。
阮澜烛把琴放在书案上,轻轻的扶了几下琴弦,琴弦少了一根,但琴音仍清澈沉稳,听到琴声的凌久时,却莫名的心口疼。
“祝盟,这琴有问题,我,好难受。”余凌凌捂着胸口坐下,抬头看向祝盟,泪水却不禁流了下来,阮澜烛急忙蹲下扶着凌久时
“凌凌,凌凌,余凌凌!”
在一声声呼唤中,凌久时才从那股情绪中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在自己阮澜烛怀里呆了有一会了。
刚刚好好好的天气,此时却下起了太阳雨,风将雨水吹进来了几丝,打在凌久时的面庞上,抬眼看去,太阳仍旧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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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阮澜烛最后没再去碰那把琴,去搜索线索,每个人屋里都有一盏宫灯,宫灯上的画可以连起来,大体讲的是个悲情故事。
赤狐化人,本应待在族内好好修炼,然后嫁人,他却偷偷下山,不甚摔下山崖下的竹林,被竹林中隐居的琴师救下,俩人日久生情。
琴师也没有因为他是妖而惧怕,可是最后狐族人发现俩人,就强行将赤狐带回族内,狐族人答应赤狐不伤琴师,代价是赤狐在太阳雨这天嫁人。
可是狐族祭司却认定人类已沾染狐族之罪,在赤狐出嫁当天,以赤狐性命为迫,逼琴师拆弦割喉于竹林。
在到赤狐发现时,已是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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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夜里,宫灯闪烁着阵阵赤光,跳动着,凌久时像被操控了一般提起宫灯开门走出去了,阮澜烛听到声音叫了几声凌凌,急忙跟了出去。
凌久时鬼使神差走到竹林深处,深处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琴师的名字,这是他的墓,凌久时扶着石碑,嘴角留下涔涔鲜血,宫灯摔落在地上,向后倒去,被身后的阮澜烛接住拦腰抱起,阮澜烛用自己的清袖擦掉凌久时嘴角的鲜血。
次日,凌久时却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阮澜烛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心中却有了猜测。
昨晚没有死人,只是除了阮澜烛和凌久时其余每个人早上醒来的时候都带着眼下都带着乌青,像被吸了精气一样。
“凌凌,今天我们上山,找狐族。”
“好。”
山上雾气缭绕,太阳都照进不来,只能依稀看清楚一条石阶路,凌久时很不习惯拖地的着装,还要一直提着裙摆,走快一点就容易踩到衣裙绊倒,阮澜烛就一直搀着他。
山顶处有座庙,两人一进庙里,天外雾气消散,顶着太阳下起了丝丝雨,庙里突然出来一群穿着白衣狐尾化为人形的狐狸围着他们。
狐群中走出一位面带面具的老人,拄着拐杖,看向他们的目光不觉带上了恐惧。
“果然还是回来了,赤狐……何必呢,这么多年了,何必呢?”
凌久时感到一阵心痛愤怒,扶着额随后杏眼怒睁,身后化形出了九尾。
“为什么?我都答应你了,我什么?你还要治他于死地。”
大祭司摘下面具,苍老的面庞眼神中透出阵阵阴森。
“他敢玷污就只有死,今天你就站在祭司阵点,九尾又如何也跑不掉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随后祭司和众狐族退后,将二人围起来,手里还结着印,阵眼发出阵阵金光,金光中无数金链伸出。
“凌凌!”
阮澜烛跑过去抓住凌久时的双手,把人拽入怀里,身边的金链刺入阮澜烛的后背,怀里的人神智有些迷茫,看着自己的白衣被鲜血染红,努力夺回自己的意识主权。
“阮澜烛!你疯了吗?!”
凌久时被人死死抱着,不论他如何喊叫阮澜烛也不肯松开,白衣被染红,鲜血滴在阵眼,金链消失,缓缓出来一扇门。
阮澜烛看到金链消失才放心的松开凌久时,体力不支跪在了地上,凌久时抱着他,青衣浸红,从远处看俩人宛如穿着嫁衣好似拜堂,太阳雨仍在下着,随着飘下来的还有朵朵海棠花。
阮澜烛手中一直拽着一根琴弦,白色的弦如同一条红线,他将琴弦勒上脖颈,凌久时死命拽着他的手。
“阮澜烛!你松手啊!松手啊……你松手……”凌久时眼泪滑落在阮澜烛的手腕处。
“凌凌,你听话,这个故事必须要琴师身死,不然我们谁也出不去!”
“我不要,我不要!阮澜烛你也会死的,你不是琴师,你是阮澜烛,我求求你 ,松开好不好?”
阮澜烛看向凌久时,眼神中透露着爱意,小声说道:
“我是你的琴师……”
最终琴师身死,赤狐殉情,世人只道是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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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凌久时是被程千里叫醒的,瞬间清醒过来,推门就撞上了刚进来的阮澜烛,水杯洒了阮澜烛一身,凌久时却一把抱住阮澜烛。
阮澜烛示意几人出去,关上房门,怀里人仍死死抱着他,阮澜烛轻轻的拍着怀里人的后背。
“我们怎么出来的?”
“故事完结,自然出来了,你的委托人还挺靠谱,把昏迷的我们给拖出去了。”
“澜烛,你最后和我说了句什么?”
阮澜烛抬眼注视着凌久时,开口道:“我说我爱你。”
阮澜烛慢慢贴过来,凌久时闭上眼睛,嘴唇上一片温软,似那人的目光一般,化不开的温柔。
“我是你的琴师”
“我的意思是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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