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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元缘

【地笼】战败之后

天帝✘敖光

ooc慎入   全文3W以上,一发完,一口气看到爽,包甜的。


      敖光修长的手指解开衣带,月白的里衣如同雪花般落下,松松垮垮的堆在白玉砖上。


      他迈开长腿,跨过那堆松软的雪绸,在天帝的注视下慢慢靠近。


     天帝脸色有些阴沉,似乎是嫌他动作太慢,袖中射出一道灵力凝成的绸缎,水蛇般缠上来人那段劲腰,将他拉至近前,单手抱住。


  ...

天帝✘敖光

ooc慎入   全文3W以上,一发完,一口气看到爽,包甜的。


      敖光修长的手指解开衣带,月白的里衣如同雪花般落下,松松垮垮的堆在白玉砖上。


      他迈开长腿,跨过那堆松软的雪绸,在天帝的注视下慢慢靠近。


     天帝脸色有些阴沉,似乎是嫌他动作太慢,袖中射出一道灵力凝成的绸缎,水蛇般缠上来人那段劲腰,将他拉至近前,单手抱住。


      天帝身上很凉,和白玉京很像,寒气逼人,不可侵犯。


      敖光呼出一口气,似是将自己千年来的孤傲与尊严轻轻放下,  “怎么来?” 


       “怎么来?”天帝轻笑一声,似乎是觉得他这个问题有些可笑,他轻轻拍了一下敖光的腰,“同为男人,你不知道该如何?”


      “我...”敖光自然是知道的,他曾经有过一个妻子,妻子身陨道消后,他便将自己的身心封闭。如若不是为了龙族,为了自己的孩子,高傲的龙王又怎么会甘心委身于天帝呢?


      敖光的视线微微下移,长而浓密的睫毛掩盖眼中情绪,他永远都忘不了离开火笼那日,同族或是担忧,或是期盼的眼神。尤其是他的龙儿敖丙,几番想要追上来,都被天兵按下,眼中满是不舍与担心。


      那一天,龙族战败,众龙被天庭控制,关在永夜火笼之中等候发落,敖光作为龙王,由天帝亲自提审。


     说来有些惭愧,龙王虽然是个虚职,再怎么说也算是天庭官员,但这却是敖光首次到白玉京,还是作为阶下囚。


      白玉京悬浮在云端之上,是天庭要地,由数千万块寒玉构成,地上散着一缕缕寒雾,每一块寒玉的年头都在千年以上,蕴含天地灵气之精华,能催生灵壤,产灵植,聚灵泉。朱红墙,鎏金瓦,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从远处看像一块耀白的玉。


      敖光踏上白玉京,只觉得遍体生寒,如同在冰天雪地中衣衫褴褛,寒意如同细密的针一般扎入皮肤,在经脉中游走啃噬。


      灵脉被封,他无法运功抵抗寒意,冻得嘴唇发白,只能生生扛着。


      大殿之上,敖光被人按着跪在下面,他抬起头瞧向高座之上的天帝,只见那人端坐明堂,睥睨天下,冷厉的眉眼在对上自己视线的一瞬,微微忽闪了一下。


        天帝随口提了几句,无不是关于龙族的罪行,敖光手中沁出一层薄汗,笔直的腰杆深深弯下去,额头磕在光洁的白玉上:“诸多恶果皆是罪臣一人所为,与龙族无关,敖光愿接受任何受罚,只求能放龙族一条生路。”

     

     他将姿态伏的那般低,好像一条病龙,再无往日桀骜。


     为了龙族,为了敖丙,他什么都愿意做,别说下跪求饶,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敢徒步翻越。


       天界各仙君登时议论纷纷,离得近的远的,彼此对视一眼,电光火石之间眼神激烈碰撞,站在最前排的辰夜仙君向左一步站出来,手指敖光,掷地有声:


       “敖光,龙族擅离职守放出众妖危害人间,这岂是你一个人能担下的!”而后面向天帝,道:“陛下,若不重罚龙族以儆效尤,则其余妖族岂不是要纷纷效仿,揭竿起义?”


       “嗯,说的是。”天帝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明明离的那么远,敖光却觉得他好像就站在自己面前一样。


     天帝坐在白玉九龙椅上,眼睛幽如深潭,视线一直停留在敖光身上,扫过他微微颤抖的身躯,发白的指尖,还有那散落一地的、带着些许血污的银发。


       不知为何,他的心忽然抽痛了一小下,就像有一条蒲公英的毛飘过心尖,荡出又细又痒的痛意。


       “臣恳请陛下诛灭龙族,以示天威!”另一位仙君凌辰远远瞧见天帝面沉如水,自觉时机已到,便更进一步,追随辰夜仙君,喊出口号。


       “诛灭龙族,以示天威!”


       “诛灭龙族,以示天威!”


       “诛灭龙族,以示天威!”


        众仙君齐声附和。龙身上可有不少宝贝,龙筋龙骨可用来炼丹,延长寿元,还可作为辅助材料,提高铸造仙级法器的成功率;龙鳞能过炼化成铠甲,无坚不摧,龙血可以入药...


      尤其是像敖光这样修为高深的龙,若是将其筋骨炼化为丹药,至少可以给服用者增添五千年寿元。仙人寿元无边无际,五千年对于他们来说算不了什么,但若是给到自己在凡间的修真宗族,为他们延长寿命,说不定就能突破飞升大关,证道成仙。


        多数仙人还是凡间修者之时,受家人、宗门庇护,在多方资源的浇灌下成长为参天大树,突破云际。他们得道成仙之后,就会将自己在上界得到的资源反哺给培养他们的土壤,如若不幸仙陨,也会在临死之前留下传承待后人开启。


      在龙族反叛天庭之前,他们虽被流放,镇守海底,但起码也算天庭中人,不能随意捕杀,同时,各仙君自诩出身名门正派、仙风道骨,自然不能将杀人夺宝的事摆到台面上去。


      为此,他们无不希望彻底将龙族打垮,安上妖魔乱世、危害三界的名号,而后再作为正义之师讨伐,这样既能从中获取更多利益,还不会被世人诟病。


      周围嘈杂的声音,都是在请求讨伐龙族,海浪般一下下冲击着敖光的心,将他推入名为绝望的无尽深渊,丝丝缕缕的寒气仿佛有了实体,狠狠扼住他的咽喉,呼吸,好困难...


      对了,还有希望,天帝还没点头,敖光抓住心中最后一丝希望,扬起头来,看向天帝。


     他想说话,他想为龙族辩解,至少要为敖丙求得一线生机,他想把所有罪责揽在自己身上。他努力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是谁,是谁!人群中有人偷偷扼住他的咽喉,彻底掐灭了敖光心中的希望之光。


      平日里孤高桀骜的眼眸,此刻被恐慌与绝望填满,本就因寒气入体而虚弱的脸色更添几分苍白。敖光跪在地上,用一种近乎祈求的眼神望向遥远高处,看向坐在九龙椅上的天帝,这是他最后的挣扎。


      “是该以儆效尤。”天帝的声音在众仙君周围响起,给足了他们希望的同时,也在敖光的心上狠狠钉上一钉。


       敖光颓然,他垂下头去,额上的冷汗啪嗒一声滴在白玉砖上,化为道道白雾,消失不见。


      他从未感觉那么冷,冷到快要失去知觉了,周围嘈杂的话语在耳边嗡鸣,有人在悄悄讨论如何分龙肉,有人打算将一部分龙族炼成炉鼎。


       “龙王那对角,我就先包下了,你们没意见吧?”


      “那是自然。”


       “哎,我听说龙王的小儿子敖丙是灵珠转世。”


       “灵珠转世...”凌辰仙君沉吟一会儿,眼睛中绽出兴奋的光芒,“那岂不是将他的经脉一改,炼成炉鼎供宗门使用,能大大提高修行效率啊。”


      “是啊,这龙王长得如此俊俏,想必那敖丙也差不了。”他旁边的小仙附和道。


     凌辰仙君眉头微蹙,道: “只是...与妖族苟合,实在是有辱我派作风。”


    旁边的小仙见此,立马劝解道:  “仙君此言差矣,就当他是修仙路上垫脚石便好啦。”


       敖光听到他们议论敖丙,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强行运转灵力冲开被封死的灵脉。


      “你说的对,为了修行,一切都是...”凌辰仙君脑海中已经出现了后辈们纷纷飞升的画面。


       然而敖光的拳头比他的思维更快,只见敖光双目赤红,似有烈焰燃烧,抡起裹着坚硬龙甲的拳头狠狠向他砸去,一拳捣碎他的白日梦。


      周围人都没反应过来,他们没想到一个被锁了灵脉的阶下囚居然敢在天上大打出手,于是,众仙眼睁睁的看着凌辰仙君被打飞,将三抱粗的白玉柱撞出蜘蛛网般的裂痕,而后重重的摔倒在地,额头磕上地板,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吐出一口血沫,带出两颗洁白的牙齿。


      敖光飞身上前,狠狠踩上凌辰的后背,提起那人一头青丝往地上狠狠一磕。


      “欲动我儿者,死!”


      他双目赤红,脚踩仙君,怒视群仙,如果目光能够化为实体,恐怕现场早已血.流成河。


      追随凌辰仙君的小仙最先反应过来,拥过去将奄奄一息的仙君从敖光脚底下救出来。


       敖光强行冲破灵脉封印,灵力反噬,灵脉尽断,强撑着揍翻几个议论敖丙的人之后终于不堪重负,倒在地上,七窍流出道道殷红。


      骚乱持续了不到三个呼吸,敖光便被再次镇压下来。

  

  “妖龙,必须得尽快处亖!”凌辰仙君被当众打掉六颗牙,丢了门面,怒不可遏。


      凌辰掌心凝聚灵力,正打算当堂取走敖光性命,给自己找回点场面,却发现自己四肢僵硬,好似变成了提线木偶一般,动弹不得。


      天帝的声音在众人面前响起,“在本君眼底下耍这种下流手段,当斩。”


     凌辰仙君怎么用灵力掐住敖光的喉咙,天帝就怎么待他,咔吧一声,凌辰脸上的恐惧像石头一般凝固,他没了气息。


      众仙纷纷安静下来,大殿鸦雀无声,敖光痛苦的呼吸显得格外明显,众仙心中虽然替凌辰仙君不平,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毕竟天庭以实力说话,天帝能坐在那个位置上,就证明他的实力远远超过白玉京众仙之和。


       如果把战力分为九阶,那么普通仙人在五阶或六阶,七阶仙者少之又少,八阶更是亿万分之一,敖光在七阶便能统领一方妖族,拥有毁天灭地的实力,而天帝则是站在金字塔的最顶端,九阶神帝。


       刚刚凌辰仙君在下方悄悄对敖光施法,天帝说要以儆效尤,其实是在发出警告,没人能够越俎代庖,左右他的决定。


       天帝从龙椅上站起来,一步步走下高阶,每走一步,众仙身上受到的威压便加重一分,等到他走到敖光身边,离得近的几人早已汗如雨下,动弹不得。


       他挽起袖子,冰凉的指尖探上敖光的脖颈,将一丝灵力输入他体内,头也不抬道:“凌辰以下犯上,亖有余辜,灵心,你从封神榜上挑个新人替上他的位置。”


       “是。”灵心仙子抱拳领命,化作一道蓝色灵力飞走。


      天帝站起身来,神色稍缓:“众仙君不必如此紧张,你们只需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不仅不会中道而殂,还会前程无量。”


        威压收敛,众仙纷纷长舒一口气。


      随后,他又当众奖赏和提拔了几个仙人。


     “回源仙君,你负责处理凌辰的修行资源。”


       凌辰触怒天帝,积攒数千年的修炼资源全部充公,重新分配,不作为传承留给他的下界宗门,这对其余众仙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听到天帝这般说,回源仙君眼神一亮,心中一喜:凌辰手中掌握资源无数,交给他处理,那就是说其他仙人想要获取更多的利益,就要来讨好他。


       “哈哈,我回源终于要出人头地啦!”回源仙君心中暗爽。


      幸好,他刚刚一直沉默不语,果然闷头干活追随天帝才是光明坦途啊!


     “是!”他极力压住嘴角的弧度,余光瞥见众仙的眼神,羡慕嫉妒皆有之,更觉春风得意。


      随后,天帝又将凌辰仙君的队伍稍稍打压,众仙心中无有不服,唯有辰夜仙君脸色铁青,抿嘴不语,凌辰是他一手扶持上来的人,倾注大量资源培养,居然就那么没了。


      早年他帮助天帝号召群仙,组建天庭,天帝竟然一点情面都不留,当着他的面就处理了他的人,一点都不把他这个开疆老臣放在眼里!


      这笔账,他辰夜记下了!

  


    “敖光由本君亲自审问。”


      “辰夜,你意下如何?”天帝特地点了辰夜星君。


      “陛下英明!”辰夜星君堆起笑容,恭维道。


     敖光七窍流血,昏迷不醒,若不是天帝那一丝灵力吊着,极有可能筋脉错乱坠入魔道,亦或是修为散尽、灵智倒退,与山中野兽无异。


      天帝将敖光带到自己的居所,房中有一热泉,白玉京灵泉数万口,是天地灵力之精华,几乎都是冷泉,独独天帝房中这一口是热泉。


       天帝将敖光染血的外衣褪去,将敖光轻轻抱入水中,暖意浸透敖光的皮肤,将游走在四肢百骸中的寒意慢慢逼退,敖光习惯了寒冷,被热水一激登时醒了过来,只觉得浑身舒畅,恨不得化作龙形在水里游上两圈。


      他在水中睁开眼,看到天帝幽深的眸子,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万古之井,让他捉摸不透,猜不透这个人的心。


      “本君要和你做个交易,关于龙族。”天帝率先开口。


      “什么交易?”


        天帝向前一步,挑起他的下巴,道:“本君可以放龙族一条生路,包括你偷偷藏下的敖丙,但是你要永远留在本君身边,无条件的满足本君。”


        “此话当真。”敖光将头偏过去。


       “本君向来一言九鼎。”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敖光一口答应下来,只要能保住龙族,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天帝嘴角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他拉过敖光的手,刺破两人的指尖,滴血成契。


      “本君晚上回来,做好准备。”天帝将敖光脸上的湿发别到耳后,冰凉的手指扫过他的尖尖的耳朵尖,故意停留了一会儿才撤去。


      天帝没有停留很长时间,他去屏风后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回首再看一眼敖光便拂袖离去。


       见天帝离去,敖光走出热泉,房门并没有上锁,他幻化出一身龙鳞甲,推门而出,一方庭院映入眼帘,左边是石褐色寒玉堆成的假山,大概十人高,假山顶上有一道细细的瀑布向下飞泻,缕缕白雾环绕其中,山脚下的池塘中开着一金一紫异色并蒂莲。瀑布汇聚成浅浅的池塘,池塘在高低错落处散成溪流,一路蜿蜒到右手边的白玉梨花林之中,地势高的地方修有一方四角小亭,亭上落了几朵花瓣。


       没想到天帝的住所还挺简单,院子也不算很大,敖光从白玉京入口一路走过来,看过不少金碧辉煌的仙人庭院,本以为天帝的住所会更加奢华,没想到如此朴素,规格也远不及那些仙君们宏大。


      走到院门,敖光被一道无形的灵力屏障堵住,退了回去。


       果然,他的活动范围最大就到这里。


     白玉梨花林下,敖光抬头看向远处湛蓝的天空,轻轻叹了一口气。


     玉勾初上,悬于青天之东,天帝推开门,踏入院中,玉树梨花香扑面而来,丝丝缕缕的香气抚平心中烦躁,他疾行几步走到房内,挑开珠帘,一条银龙正趴在热泉之中闭目养神。


        那是敖光的本体,缩小了许多倍,原本威风凛凛的巨龙趴在泉中,下巴垫在一块平滑的石头上,龙鳍和龙须随波逐流,乍一看还有些可爱。


       “起来了!”天帝在泉边竹凳上坐下,撩起一汪水往敖光龙角上泼。


      敖光恢复人形,银发银甲,龙角如雪山般巍峨耸立,威风霸气。泡在热泉里太过舒适,他本就一身伤痛,再加上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于是在院中绕了两圈后,趴在热泉中伴着梨花香沉沉睡去。


        他记得睡着之前明明是人形的,不知怎么就化了原型。


        天帝轻笑一声,眉眼间荡开温柔涟漪,伸手去摸他的龙角,道:“你这般打扮不像是来伺候本君的,倒像是要将本君暴揍一顿。”


      敖光稍稍偏开头,他当然想将天帝暴揍一顿,要不是他一直压迫龙族,他会走到今天这步委身于人的境地吗?


        他忍下心中怒意,咬牙切齿道:“你想看我穿什么?”


       “左转,屏风后备了衣物。”

  

      “最好快些。”天帝的眼底有淡淡乌青,给他俊朗的眉眼凭添几分阴郁暴戾。


      他脾气并不是很好,刚刚见敖光躲他,他恨不能直接揪住敖光的龙角将人拖到岸上好好教训一番。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天帝逐渐有些口干舌燥:换个衣服要那么长时间吗?


      他走近屏风,刚好碰上敖光出来,一袭杏黄色外袍,露出里面梨白色的衣领,一条锦带系在腰上,显得他肩宽腰细,好似弱冠少年。


        天帝用指节蹭蹭敖光的脸,眉头舒展:“美人如玉。”


      敖光有些不自在,他好久没穿的那么新鲜,总感觉自己是在扮嫩。


      “别说废话,开始吧,你...要我怎么来?”


      闻言,天帝大马金刀的往榻上一坐,朝敖光勾勾手,道:“把它去掉,步步落莲。”


       这是什么奇葩要求,敖光眉头挑动一下,他刚刚好不容易穿上去,现在又要求脱下来,敖光有些不耐烦,想给天帝一拳。


      他咬紧后槽牙,应着天帝的要求,一步一落,只是轮到里衣的时候,他的动作明显放缓,可天帝的目光催着他继续。


     月华般的绸缎散落一地,就像他的尊严一般,七零八碎的摔在地上,无人在意。

  

  曾经短暂束在腰上的锦带如今遮住敖光的眼眸,黑暗和寒冷将他淹没,不过很快,这种对未知的恐惧便被一阵钻心的疼痛所取代。



     没有任何预兆,钉子深深砸入木头,木纹碎裂。

     

      好疼,好疼,好像被硬生生锯开一般。


      敖光的手时而放松,时而攥成拳,圆润的指甲在手心留下一道道压痕,他大口大口的呼吸,好像一条要干死在岸上的鱼。他下意识的挥手阻拦,却被天帝钳住远离。


      冰凉的呼吸吹在敖光耳畔,低哑克制的声音响起:“敖光,你是女人吗?落红了。”


      敖光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暗骂:“那是受伤了,蠢材!”


     “敖光,好温暖。”


      “好软。”


       敖光紧紧抿着嘴,面色惨白,背上沁出一层冷汗,疼,太疼了。


      他忍着疼痛,像雕塑一般一动不动,胸口急促的起伏,试图通过加快呼吸来减缓痛楚。


      “敖光,你说说话。”天帝掰开敖光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可他手里牵着的人儿却一直沉默,天帝心情本来就有些不好,如今更是忍不住想要疯狂的破坏。


       天帝又逼近一分,沉声道:“敖光,说话。”


      “别做多余的事...”敖光缓了缓,压住声音继续道,“快些...”他的声音低沉,有些不稳,带着点鼻音。


      夜色融融,夜深露重,露凝成霜,压在梨花枝头,惹得梨枝频频摇晃,不堪承受,梨花散落一地,寒霜褪去,点点玉露顺着花枝撒下。


       事后,天帝埋首敖光银发之中,餍足的问:“你还能走吗?”


       蒙在敖光眼上的锦带早已滑落,搭在他高挺的鼻尖,敖光眼眶发红,他有些失焦,大脑一片空白,随口回了一个字。


       “疼...”


       干哑,且无力,带着茫然无措的委屈。


       一颗小小眼泪挂在眼角,欲坠不坠,像一颗小小的钻石。


       敖光闭上眼睛,尽量不去想先前的狼藉,思绪渐渐飘远,早已模糊的记忆再次浮现,他想起千百年前黑衣少年脸上带着红云,坐在狗尾巴草丛之中,腼腆的笑,微风吹过,狗尾巴草随风荡啊荡,一直荡到他心里去。


       荡开一圈圈温柔涟漪,抚平他的伤痛,一针一线,将破碎的灵魂细细缝补。

    

       天帝正抱着敖光浸泡在热泉之中替他清洗,忽然间两滴滚烫落在肩头,天帝身上本就寒凉,因此这两滴泪显得格外明显,然后是三滴四滴,眼泪一颗一颗的滚落,顺着白皙的脸颊,一路畅通无阻,淌到天帝肩上。


       他的心尖被狠狠的烫了一下,一种陌生的情绪泉水一般在心中涌现:为什么会心痛?他明明只是看中了敖光的皮囊。


      泉水淙淙,心中短暂的疼痛过后,天帝将敖光抚起,尽量放轻自己的声音:“怎么哭了?”


      少年春衫渐渐远去,记忆越发模糊,连梦境都开始崩塌,黑衣修士转身走向迷雾,敖光追不上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人渐行渐远。


      喊出他的名字,对,喊出他的名字!


      敖光努力发出声音,但那声音太小太小,小到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回来,江渡。”他轻轻吐出一句话,在天帝怀中醒来。


      “江渡是谁?”天帝沉声道,他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能让敖光泪如雨下的人,肯定是他藏在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那片天地之人。


       “没什么。”敖光脱离天帝的怀抱,后撤一步,牵扯到某个地方火辣辣的一阵疼,他一个没站稳摔倒在水中。天帝忍俊不禁,将敖光从水里捞起来。


       “属水的还在水里吃瘪。”


     天帝心中暗暗道: “傻的有些可爱。”


      离天亮还有三个时辰,天帝和敖光并肩躺在一起,敖光被白玉京的寒意刺的微微发抖。


     熬了一个小时,他冻得嘴唇发紫。


       敖光看着窗外流淌的黑夜,心中暗道:“也不知道丙儿怎么样了,这孩子见不到我,怕是会担心,他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是不是又在自责?唉,好想见他一面。”


      “怎么还不睡?”天帝翻身揽住敖光,天帝天生寒凉之体,就喜欢热乎乎的东西,所以才在房中置一热泉。


      “冷。”


       “嗯。”天帝会意,“你凑近些。”

       

        敖光有些不乐意,毕竟天帝身上寒气重,越靠近他就越冷,但还是慢吞吞的挪了过去。


      一只冰凉的手牵上敖光的手腕,慢慢向下挪移,同样修长的手指挤进他的指缝之间,两人掌心相贴,一阵寒意过后,温和的灵力缓缓淌到敖光破损的灵脉之中,向外蔓延,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寒气阻隔在外,只余浓郁的灵气。


       “你灵脉断了不少,这个屏障只能维持一天,明日本君会给你续上。”


       “你再凑近些。”天帝又道。


        敖光装作没听到。

 

        天帝伸出长臂,揽着敖光的腰将人拉入怀中,紧紧抱住。


       “....嗯...”敖光好久好久没像这般被抱着了,真是奇怪,他应该感到厌恶的,但为什么讨厌不起来?是因为先前有过更亲密的接触吗?


       怀里的人微微挣扎一会儿便安静下来,天帝合上眼,闻到一阵淡淡的梨花香。他凑近了去闻,鼻尖几乎要抵在敖光的后颈上,温凉的呼吸喷洒其上,月光霜华之下,敖光颈后细小的绒毛被吹动,勾起一片粉潮,渐渐向上蔓延,红了耳朵尖。


         长相合他心意,身上的气息也是他钟爱的梨花香,天帝静静的瞧着敖光脸上清冷的月华,心中暗暗思量:“敖光,你真的不是魔族对本君使用的美人计吗?”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他嘴角微微勾起,手指绕着敖光的银发。


      “这条有些傻乎乎的龙...怎么可能?”天帝想起这几千年来敖光与他“斗智斗勇”,他每次都跟逗小猫一样戏耍这条素未谋面的龙,最后一步步引的对方满盘皆输,本以为这龙应该长得青面獠牙五大三粗,没想到当日大殿一见,他才发现自己一直逗弄的小龙居然生了张俊逸非凡的脸,还很合他的胃口。



       又痒又麻,还有些耳热,敖光的身形微微摇动,小幅度的向前挪动,试图躲开。


      天帝寒凉的指尖拨开怀中人散乱的银发。


      “呃...”敖光发出一声隐忍的闷哼,天帝卷走他耳后沁出的红色珊瑚珠,一个金色的印记出现在敖光耳后。


    “你做什么?”敖光道。


    “打个记号,你是本君的人了。”


    “恶心。”敖光小声骂了一句。


      天帝没有在意敖光这句话,继续闻敖光发间的香气。

   

      “你怎么知道本君喜欢玉树梨花香?”天帝柔声道。


      “我不知道。”敖光冷冷道,耳后又热又酥,身后还隐隐作痛,心情极差,天帝还老动手动脚的,这要是换了别人,别说想要与敖光共枕了,只要有一点越线的行为,早就被他锤的连灰都不剩了。


       可那人偏偏是天帝,是敖光要无条件满足的天帝,于是他只能忍着。


       一阵寒风吹过,窗外梨花簌簌飘落,花香清新淡雅,飘入房中,敖光循着香味抬眸去看:


      银勾悬青天,皎皎梨花白。冷溪飞雪沁,寒亭披鲛纱。


       梨花香啊——


       敖光不再感到寒冷,渐渐有了睡意,呼吸平稳。


      睡熟了以后,他下意识的翻身,由背对着天帝变为正对着,龙角戳着天帝的额头。


       天帝轻轻挥手,指尖凝聚萤火光辉,并不明亮,与月色无异,一寸一寸的描摹出敖光冷冽的眉眼,英挺的鼻梁带着恰到好处的柔,微微抿着的嘴角,唇边挂着一缕银发。


      “做什么?”敖光忽然醒来,抓住天帝的手腕,萤火消散,乌云遮月,室内一片漆黑。天帝的眸子比夜色更浓,敖光知道他在看着自己。


       “睡不着,看看你。”


      三界生灵,无一不需要睡眠恢复元气,就算是仙神也不能免掉。可天帝偏偏有奇症,每每夜半发作,发作时心痛难忍,夜不能寐。这病从他有记忆以来就跟着他,天帝在位千年,千年间不曾安睡,因此眼下常有青黑,心情暴戾烦闷。


       方才他又开始心痛,这才一直抱着敖光,说来也奇,怀里抱着一条热乎乎的龙,好像就没那么疼了。


      被子一阵窸窸窣窣,敖光想要再翻过身去,却被天帝按住。


      “这样就好,别再动了。”


       天帝的额头抵着敖光的额头,拦着他不让走。


       弯月拨云而出,月华再次撒下,天帝眉眼变得朦胧起来,好像罩着一层雾,反倒显得温柔,敖光轻哼一声,将翻过一半的身子翻回来,闭眼不看天帝。


        刚刚那一瞬间,他的心飞快的跳了一下,天帝有些像一个人,一个早已逝去多年的故人。


       不过,怎么可能呢?


     那人从来不会这般粗暴。


     三刻过去,敖光再次沉沉睡去,一只手搭上天帝的腰,无意识的将天帝揽入怀中。


      梦里他握着一块冰凉的玉,怎么就捂不热呢?


      晨光熹微,天帝的睫毛轻轻扇动,他昨晚睡着了,而且还睡的很好,见敖光仍在睡梦之中,他轻轻将敖光的胳膊拿下去,掖回锦被之中。


       敖光醒来,身边早已人走榻凉,他幻化出龙鳞甲,下榻的时候还是很疼,如果今晚天帝还要再来,会很难熬过去。


       他下意识的去摸藏在腰间的玉佩,却摸了个空。怎么不见了?昨晚明明把它藏在空间鳞片下面的!敖光在热泉中化为龙型,难道是掉到泉水中了?


       游了好几圈都没有发现,敖光有些难过。


       那枚玉佩,是他的定情信物。


      议事殿上,天帝高坐白玉九龙椅,手里摩挲着一小块刻的有些粗糙的玉,玉上雕有一条龙,龙角的样式和敖光的很像,摸上去就像在摸缩小版的龙角。


       一些本该锋利的地方圆润光滑,想必玉佩的主人常常把玩,反面刻着四个小字,已经有些模糊了:渡予光儿。


         “江渡...”天帝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不一会儿,敖丙便从大殿另一头走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众仙家看向敖丙,身形颀长,清冷矜贵,额上两只碧落龙角,霞姿月貌,一袭月色长袍,袖口绣着湖蓝水纹,比真仙更似仙人。果然有其父敖光珠玉在前,敖丙更是光彩照人。


      屏风后的一群小仙娥好奇的探出脑袋,头上的珠钗碰到一起,发出一阵轻响。


       “龙族都长那么好看吗?”

  

  “我印象中怎么都是凶神恶煞的。”


        “好像是东海和西海这两支,血脉好,专出美人。”


         “听说他两个哥哥也很好看,只是可惜...敖光就剩他一个孩子在世了。”


       “哎,你们觉不觉得敖丙的眉眼和主人有些像?”


      “这样一说...好像是,哎呀,妄议主人你怎么敢的,不怕被收了灵智变回死物吗?”


      这些小仙娥的原身都是天帝院中的灵莲,天帝一次偶然将血滴到池中,为她们开了灵智,一池灵莲变成一群小丫头,矮矮的还没有天帝一半高,叽叽喳喳的围着天帝喊主人,天帝被她们吵的头疼,便让她们负责在白玉京栽花种草,打扫议事殿。


       “哇,主人瞪我了,我敢不和你们闲聊啦。”


      天帝见到敖丙,感觉他长得挺顺眼,再加上昨夜刚刚和敖光春宵一度,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语气缓和不少。


     “龙族犯下大错,本应诛灭全族,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再念及龙族千年前曾助本君灭杀海妖,且神魔大战将近,正是用人之际,故暂且免去死罪,希望你们能在神魔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以此赎罪。”


        世间有灵气,自然就有魔气,灵气稀薄而魔气浓郁,邪念与怨气是魔气生长的土壤,魔气聚集到一定程度便会凝为实体,慢慢壮大,成为魔域大军冲击三界,近百年来魔域蠢蠢欲动,为此,天庭编撰封神榜招募人才,从世间点化贤者直接飞升,扩充实力。


      不过世间修者还是更倾向于通过正常修炼途径成仙,从封神榜上被提拔上来的都是肉身已死的魂魄,必须无条件的服从天庭调令,并且职位固定,不像其他仙人那般有晋升空间,可以用战功换取修行资源,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肉身,不能将资源留给下界宗族。


        至于敖丙,由于他年纪尚小,便被封为华盖星君,维护人界秩序。


       天界众仙心中都觉惊讶:天帝什么时候那么宽容了?难道是被人夺舍了?看着也不像啊!


     但是天帝都已经吩咐下去了,他们也不敢提议让其收回成命,毕竟凌辰仙君昨日才洒过血。


      只是可惜,眼看着到了嘴边的修炼资源就那么飞了。


        中午,天帝回到居所,熟悉的玉树梨花林映入眼帘,踏入房中,一眼就能看到热泉之中盘着一条银龙。


       敖光很擅长等待。


       天帝不在的时候,他便在热泉中吸取灵力,修复灵脉。


       “敖光。”天帝远远唤他一声。


        见敖光不动弹,天帝心道:“又装作听不到。”


       “今天本君见到敖丙...”


       听到敖丙,敖光来了精神,化作一道水流冲到天帝面前,凝聚为人,一身银甲好不威风。


       “丙儿他怎么样?”


       “你养的不错,眉清目秀的。”天帝道。


       敖光微微眯眼,打量着天帝的神情,似乎是想要看出些什么来,天帝双眸如同古井般幽深,敖光看着看着,竟然有些愣神。


      “一直盯着本君看干什么?”天帝冰凉的手指触上龙角,将敖光唤醒。


      “你要是敢打丙儿的主意,我就是拼上命也要杀了你。”敖光扭过头去。


      天帝失笑,在敖光心中他到底是一个什么形象?他换位思考了一下,得出结论:逆天银魔无疑,仅仅是在大殿上有一面之缘,便半是逼迫半是威胁的要了对方。


      “本君有你就够了。” 天帝拍拍敖光的肩膀,“怎么不穿我准备的衣服?”


      “穿不惯。”


    “把龙甲收回去。”


       敖光有些脸热,龙甲由他自身鳞片所化,要是收回去,那可就是一览无余。 


      “青天白日的你要干什么?”


        “收回去,不要让本君说第三遍。”


        敖光捏了捏拳头,没办法,他只能乖乖听话,将龙甲卸去。


        “去那边趴下。”


        冰一般凉的手,敖光脸色一白,迅速翻过身,长腿如鞭扫向天帝,这一击有万钧之力,可偏偏被天帝轻飘飘的接住,这就是两人力量上的差距。


      龙族哪个不是一身傲骨,怎能忍受这般折辱?

  

     敖光打不过天帝,一条腿还被他钳在手里抽不回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看着天帝阴沉的脸色,敖光心中一沉,他说过要无条件的满足天帝,自然是不分白天黑夜、随时随地,如今却因为自尊心上来反击。


     他的眼尾有些红,尽量将榻上被褥扯过来遮住自己,颤声道:“至少...不要在白天。”


      “求你。”


       不仅是眼角红,一双清澈的龙眸也缓缓转为红色。


       天帝手上的力道渐渐变小,安抚似的摸摸敖光的龙角,道:“本君方才,只是想为你上药。”


      天帝正说着,看到被褥之下的异状,神情一愣,反应过来自己才摸了敖光的龙角,所以他才会有这般反应。


       在龙族,龙角是龙族力量的象征,只有伴侣能触碰,上面经脉密布,对外界触碰十分敏锐,成亲之时,他们会低下头,任由伴侣将手搭在上面,象征着对另一方的臣服。


      “你自己来吧。”天帝将一个小药瓶丢给敖光,自己则坐到椅子上看着敖光。


       “你不准看!”


      “你是本君的人,怎么就看不得了?”


      最后,还是天帝亲自给他上药。


     暮色四合,天帝准时回来,敖光还以为今夜又是一场恶战,他甚至悄悄做了一些准备,好让自己不那么疼,没想到天帝换上常服,径直在榻上坐了下来,手中捧着一本书,灵力凝聚为实体,悬在房间正中散发光芒,照的室内亮如白昼。


        普通仙人召唤出的灵力光源最多相当于百盏灯火,虽然亮堂,但仍无法与白日相比。天帝实力强大,对灵力的控制炉火纯青,他想让它亮,则能与太阳争辉,想让它黯淡,则能如昨夜一般,淡若腐草萤火,指尖挑灯看美人。


       敖光见天帝看的如此聚精会神,心想,难道是什么绝世神功?于是凑过去看,快要看到了,天帝却将书一合,合上书的时候他看到书页里有两个人,姿态奇怪,像是在打架。


       那是一本教人开窍的册子,又称秘戏图,敖光活了几千年,只须半眼便能看出来。


       敖光顿时觉得那块金色印记有些热,他摸了摸耳后,眼神飘向窗外的玉树梨花林。


       “不准偷看。”天帝拍拍他的龙。


      龙看了一会儿窗外,似乎是有些无聊,便背对着他躺下,还将被子向上一拉,盖住那颗银脑袋,只剩龙角尖尖在外面。


      天帝将书拿出来继续看,他看的很细致,时而停下来蹙眉思考,转眼两个时辰过去,身旁的被窝里动了动,一只温暖的手反剪着朝他伸出。


       是时候该渡灵力了,敖光又开始觉得有些冷。


      天帝将敖光的手握在手心,感到十分温暖,像捧着暖炉,“干什么?”


       明知故问。


       “渡灵力。”敖光隔着一层被子说话,声音有些闷。


      “那你翻过身来,正对着本君。”天帝晃晃他的手。


     一阵翻身声过去,敖光转了过来,脑袋还是蒙在被子里,只露出带着红色纹路的龙角尖,雄赳赳气昂昂。


      天帝心情不错,轻轻戳着龙角,俊逸的眉眼舒展,悠悠道: “脸呢,叫被子吃了?”


        敖光心中一动,将脑袋探出来,眼睛对上天帝染上几分笑意的眉眼,从前好像也有一个人,用这种半哄半笑的腔调叫他把被子拿下来。


       敖光有一瞬间的愣神,他看向天帝光洁白皙的额头,总觉得眉心中应该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你...”


     “从哪学的这句话。”


       “怎么,有人对你说过一样的话?是不是那个‘江渡’。” 天帝说着,心里一酸。


      他干嘛自己找醋吃,反正那个凡人飞升失败,早就灰飞烟灭了。


      “与你无关,快些渡灵力。”敖光习惯了用命令的语气和旁人说话,丝毫没察觉到自己有些不客气。


       天帝捏了捏敖光的手,敖光有些吃痛,他力气太大,纵使敖光千年龙骨也有些吃不消。


      “他是你什么人?”


         “与你何干。”敖光冷冷道,连眼神都冷了下来,泛着危险的红光。


       “他曾经也像我这般哄你出来。”天帝的眼睛幽如深潭,紧盯着敖光。


       敖光沉默,那段时光早已过去千年,记忆也从一开始的晶莹剔透,到落满灰尘,他只记得那大概是一个早晨,阳光正好,平日只着黑衣的修士穿着一身红色喜服,轻轻拍着被子,柔声道:“光儿的脸呢?叫被子吃去啦?”


     “你刚刚在想他。”天帝的眼神犹如利刃,瞬间刺破敖光冷漠的面具,看到他心中的柔情。


       可惜这份柔情,是对另一个人的。


      “都过去千年了,你还爱着他,对吗?”说这话的时候,天帝心中一阵酸涩。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只是和敖光春宵一度,明明只打算将他当宠物豢养,为什么会如此在意。


       难道他对敖光动了情!?可为什么呢?仅仅因为他身上有他钟爱的玉树梨花香?仅仅因为他们发生过一次关系?


       看着敖光的薄唇,天帝忽然有些干渴,对了,这里他还没有尝过。


       敖光沉默,天帝从敖光的眼睛里读到了答案。


         他心中猛的一酸,紧紧握住敖光的手,翻身而上,万千青丝垂落敖光身侧,幽如深潭的眼睛中好似有层层涟漪激荡。


    “在你心里,本君占了多少?”

 

      敖光想说“当然是一分不占。”但看到天帝执着的眼神,他张张嘴,说了一个不算谎的谎:“千万分之一总是有的。”


      “千万分之一吗?”天帝眼中的激荡平静下来,那是希望,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敖光心里还是有他的,心里有他,他有希望得到敖光的心。


    “本君和他谁更好看?”

  

  “不知道,你还渡不渡灵力了。”


        “快说!”


        敖光见天帝眉头蹙起,语气中带着几分执拗,忽然福至心灵,冷冷道:“你吃味了。难道,你还对我生出情丝来了?”


        被说中心事,天帝有些羞恼, “谁会倾心于你,要是再年轻个一千岁还差强人意。”


       敖光道:“你不好看。”


         “你...!”


        “他亲过你没有?”天帝嘴一快,问出一个自己都觉得傻的问题,敖光都有三个孩子了,怎么可能没亲过。


       不待敖光回答,两片冰凉覆上雪面粉梅,呼吸交织,温和的灵力在生涩而绵长的温柔中缓缓渡过。


      不得章法,乱点一通。


      月光下,几个小仙娥在白玉京外围的花园中扑灵蝶,灵蝶是其中一个小仙娥用灵力变的,普通的生灵可受不了白玉京的寒气。


      她们玩累了,就坐在大石头上聊天,什么都聊,当然,讨论的最多的还是她们的主人。


       “主人可是白玉京最好看的仙人啦,你们说怎么不见他身边有道侣呀?”一个小仙娥道。


       “主人他啊,就是块大木头。”另一个小仙娥笑嘻嘻的说,“我记得一百年前,兰息仙子朝主人抛媚眼,主人误以为她生了眼疾,还给她放了三天假呢。”


       “啊对对对,我也记得有一阵子冰凝仙子半夜老在主人院前晃悠,说是自己迷了路,想在主人院里留宿一晚。”


       “结果主人看了看不远处她家金碧辉煌的假山,冷着脸将她赶出去,不许她再靠近自己的院子。”


       “哎,你们说,主人会不会不喜欢仙子呀,比如说喜欢男人,喜欢动物啥的。”


       “你可别胡说八道了!主人平时瞪你一眼你都要吓傻了,这会儿怎么如此大胆。”


      众人安静了一瞬,转到别的话题上,又开始说说笑笑,就在大家都说累了,准备回菡萏中休息之际,一个小仙娥兴奋的跑过来。


     “我种的千年铁树要开花啦!”


     其他小仙娥们一听,纷纷跑去看,只见一棵通体碧色的枯树枝头长了一朵淡红的小花苞。


       这是一棵碧枝雪绒梅,由小仙娥精心打理了几百年,就是不开花,因此就得了“千年铁树”的称号。


      在七八个小仙娥的注视下,花苞慢慢增多,从孤零零的一个,渐渐占满枝头。


      千年铁树不开花,一开便是满树琼苞。    


      “它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绽放呀?” 浇灌它的小仙娥满眼期待,“我听说碧枝雪绒梅开花之时,清香扑鼻,方圆十里可闻,花红而无叶,其上有白绒花瓣,远远看上去就像压了一层雪。”


      “慢慢等着吧,它总会开的。”其他小仙娥笑嘻嘻的挽着她的手,“现在该休息啦。”


       “对,我明早再来看。”


      白玉京外围,碧枝雪绒梅含苞待放,白玉深处,一方小院,红浪翻滚,轻纱舞动,龙吟阵阵。


       敖光皮肤白皙,此刻却像刚从染缸捞出来的玉梨花,罩着一层薄薄的粉。双眸通红,眼中含雾,艳丽的妖纹在脸侧浮现,龙角上的红纹更是鲜艳欲滴,随着它们的主人晃啊晃。


      夜到深处,龙族天性被激发出来,他身后幻化出一条银白龙尾,缠上天帝布满淡淡伤痕的背。


      “光儿。”天帝忽然停下来,改了称呼。


       “嗯?”敖光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指节微微发红。


      “白玉京众仙相加,也比不得光儿此刻琼花玉貌啊。”


     “你...别闹我。”


       这人太过孟浪,要来就来,偏偏来到一半还得停下来点评两句,敖光脸皮薄,听不得这些话,只觉耳热心热,好似一团火在烧!


      窗内泉涌奔流,热气腾腾,窗外香溪淙淙,花香渐浓,霜华映粉白,旖旎含春意。


      等到两人正式歇下,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左右,敖光疲惫不堪,连手指都懒得动,他真该趁天帝看小册子的时候就把它撕了。


      现在这算什么?他被一个千岁出头的毛头小子吃的连渣都不剩。天帝学得也太快了,可谓是龙翻虎步,蝉附凤翔,十八般武艺轮番上阵,让敖光招架不得。


       本来只是干痛,现在居然沉浸其中,甚至主动配合,这让他的面子往哪放啊!

  

      “同昨夜比何如?”


       天帝餍足的声音在敖光耳畔响起。


       那简直是云泥之别,敖光背对着天帝,头藏锦被之中,闷声道:“差强人意。”


      “光儿满意就好,””天帝笑道,他顿了顿,又接着说,“本君还会做的更好。”


      敖光听后龙躯一震,闷闷的声音从锦被中传出来:“不...不必,现在就够了。”


       敖光缓了一会,估摸着天帝此时应该很好说话,于是他开口道: “那块玉佩是我的,还给我。”


       两人“交战”之际,敖光在天帝衣衫中抓到一块玉佩,他都不用瞧,光凭手感就知道那是他的。


      “你都是本君的,何况这块玉。本君若是不给,你又当如何?”


      “你...”敖光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不想与天帝争论,他也没资格和天帝争论。


       他闭上眼睛,不再理会天帝。


      天帝轻轻捏了下他的龙角尖,懒懒道:“明日正午你我比试一场,你若是胜了,我便还给你。”


      这根本就不公平,天帝实力本来就远在他之上,更何况他现在灵脉尽断。


      敖光还是不理会天帝。


     “本君不用灵力,让你一只手。”


      “不必,你莫要看轻我。”敖光翻过身来,正对着天帝,修为他拼不过天帝,但是近战肉搏他还是对自己很有自信的。


      “好啊,本君等着,在别处也与光儿好好比划比划。”

     

        “你比我小吧,一口一个‘光儿’,不怕折寿?”


       “你是本君的龙,本君想怎样叫就怎样叫,难道‘光儿’只能他叫?”


         

      敖光嘴角一勾,道:“你又吃味了。”


       “本君没有。”天帝伸出手,盖住敖光想要一探究竟的眼睛。


      他的手很凉,像一块冰,冰总是坚硬的,但他手心却很柔软。


      比手更柔软的是唇,比唇更柔软的是心。


      敖光再次翻过身背对着天帝,天帝则是紧紧抱着敖光,指尖一划,萤火熄灭,两个人热乎乎的睡觉。


       夜色渐淡,敖光正在熟睡中,忽然感觉浑身骨头都在发疼,他被疼醒,天帝的胳膊像铁钳一样紧紧箍住他。


      天帝做了千年来第一个梦。


       梦中是一片朦胧的黑,他摸索着伸出手,地面是坚硬的碎石子,凹凸不平,墙壁也是,大概是在一个山洞中。    


      不远处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那是火苗在吞噬枯枝,除了火堆声,还有极其轻微的,不属于他的呼吸声。


       “对了,他受伤了,得赶快把毒吸出来。”他喃喃自语,动手去扯地上那人的衣衫,那人的衣服很繁琐,布料极佳,扯半天没扯开。


      “冒犯了!”他手上一用力,撕拉一声,那人身上的衣服裂开,他用手探上去,找到伤口的位置。


       “嗯...”似乎是排毒的过程有些疼,地上那人轻呼一声,随即醒来,啪嗒一掌过去,狠狠打在他的脸上。


      “啪!”


       天帝挨了敖光一巴掌,从梦中脱离出来,白皙的脸上留下五个手指印。


       “你方才魇住了,我叫醒你。”敖光解释道,方才那一巴掌,他可是用了十成十的力,奔着将天帝的头打飞甩去的,没想到只是留下一个浅浅的巴掌印。


       天帝也不生气,他看着敖光愣了一会儿,眼眸中没有一丝波澜,幽如古井,顺着敖光的银发,他望向窗外一树玉梨花。


       梨花香,他为什么喜欢梨花香?他不知道,他只记得有一次小仙娥培育出一株玉树梨花,他闻着很是喜爱,于是便在院中亲手种下一片玉树梨花林。


     东方渐露鱼肚白。


    “本君没伤到你吧。”


      这一巴掌,和梦中几乎一模一样。


       “没有。”


      “再陪本君躺会。” 天帝说着,伸手揽过敖光,嗅着他银发间淡淡的梨花香,比窗外的玉树梨花林更让人陶醉。


      玉树梨花的香气稍稍带着些甜味,闻起来偏暖,而敖光身上的香却带着一丝冷冽,像是外面裹了一层冰,香气从冰层里透出来一般。


       敖光背对着天帝,任由他抱着自己,视线转到窗外的梨花上。


      千年之前,他还是龙族少主的时候,格外喜欢偷喝他父亲的梨花酿,清新淡雅,缠着丝丝梨花香,入口微甘,回味悠长,他时常喝着喝着就忘了时间,以至于每次都被父亲在酒窖里逮住。


       每次逮住都要作势揍他一顿,然后他就跑去和他娘告状,他娘就拦着他爹,不让打,使眼色叫他快跑。


      有一次他趁父亲闭关修炼,跑进酒窖将梨花酿全给喝了,由于一次喝的太多,当时还害了一场病,身上也莫名其妙的多出来一股淡淡梨花香。


        再后来,父亲战败身亡,母亲也随之而去,他再也没有喝过梨花酿。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一个黑衣修士神神秘秘的从梨树下挖出一坛酒,两人对月而饮,梨花飘香。


      “你有梨花香,我酿梨花酒,岂不美哉?”


       敖光记忆中的黑衣修士绽开一个模糊的笑容。

  “你喝过梨花酿吗?”敖光轻声道。


      “梨花酿?”天帝问道。


      “甜甜的,带着点梨花香,不是很醉人。”


      “要埋在地下慢慢发酵,埋得时间越久越好。”


      “嗯。”天帝轻轻拍着敖光的胳膊。


      “他...是不是为你酿过?”江渡的名字再次浮现天帝脑海,惹得他心中一片酸涩。


      “嗯。”

    


       正午时分,阳光正好,天帝准时回来,身上还穿着上朝时的黑底绣金衣,推开院门,首先迎来的不是梨花香,而是一柄晶莹剔透的水刀。


       敖光身穿一袭月白色劲装,手执长刀,银发翻飞,面上红色妖纹浮现。


     “来战。”


       天帝莞尔,走进玉树梨花林,折枝为剑,右手仗剑,左手背于身后。


    “这回怎么听话,不穿铠甲了?”


     敖光心道:“我穿铠甲你岂不是又要让我当你面收回去?”


    他朝天帝喊道: “废话少说,来!”


      “来。”


      花枝一挑,枝上梨花摇动,落下几片雪白。


       水刀破空而出,发出簌簌响声,天帝侧身躲过,花枝贴着刀身将力卸去。


      又是几片花瓣飘落。


      两人目光相接,又战作一团,敖光白袍飞舞,天帝黑衣猎猎,院中冷溪潺潺,梨花飘香。


      一寸长一寸强,敖光使一柄偃月刀可谓是占尽优势,但他不敢轻敌,天帝只用了一只手就和他打的有来有回,而且天帝衣袖宽大,几个回合下来竟然一丝未破。


        花枝打到近前,敖光将头一歪,顺势低头,长刀在肩上从左到右旋转一圈,顺势由长握改为短握,顺着力道将花枝打回去。


      随后转出一个漂亮的刀花,由短握改为长握,再次向天帝劈来。


       点剑、举鼎,左翼、豹头,娇柔的花枝在天帝手中化为足以毁天灭地的利剑,剑声长啸,梨花如雪,簌簌而下。


       两人大战三万回合后,敖光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胳膊被花枝一打,偃月刀脱离手心,化作一团水消失不见。


        “身手不错。”天帝伸手去拉他,谁知敖光突然爆发出十龙之力,借着天帝的手一扯,另一只手拦住天帝的后腰,将人向后一带。


      天帝不防,被敖光抱着向他倒去,情急之下,伸手护住敖光的后脑。


      咚————天帝后仰着地,头重重的摔在地上,原来敖光方才翻身转换了两人的位置,他跨坐在上,一只手掐着天帝的脖子,银发凌乱,面色红润,大汗淋漓。


      敖光缓了一会儿,道:“兵不厌诈,我赢了。”他的语气有些急促,好久没有不用灵力,畅快淋漓的打一架了。


       见玉佩就挂在天帝腰间,敖光摸索一阵,将其摘下,收入怀中。


       天帝忽然笑了,眉眼荡开温柔,贴在敖光后脑勺上的手向下移动,贴在敖光背上,将人按进自己怀里。


       “我什么时候也能叫你这般在意?”


        他没有自称“本君”,而是用了“我”,他想摘走敖光的心,就必须放下身段,去亲近他。


       “下辈子吧。”敖光狠狠锤向天帝心口。


       “好,我等着。”天帝心中一阵酸涩,原来为情所困,是这般滋味。


       不过,他又何必同一个早已逝去的人吃醋呢?不管敖光过去喜欢谁,爱过谁,现在敖光在他怀里,伸手便能触到,那便够了。


     “主人耳朵尖好红啊。”


      “嘘,你小声点儿,他们要办正事了!”


      两道清脆的娃娃音响起,敖光闪电般翻身站起,难道这院中还有别人!?那方才岂不是都被看去了?这要是传出去被敖丙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敖光心中思绪万千,循声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两个小仙娥,比天帝点化出的小仙娥矮上一截,衣着一金一紫,额上一对秀气的龙角纹样,同样一金一紫。


      “这是池中的异色并蒂莲,刚刚你指尖的血滴入池塘,将她们点化了。”


     “这...”看着两张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脸,敖光瞳孔乱震,这和平白无故多出来两个女儿有何分别!


      “她们虽开了灵智,但是没有人的感情,智商不算高,对主人很忠诚,喜欢拉着你玩捉迷藏。”


      “你若不喜,我便收回她们的灵智。”


      一听到天帝这样说,金衣小仙娥眼泪汪汪,小手拉住敖光一缕银发轻轻摇动:“主人,我们不占地方的,有花苞就能住,不信你看。”


      说着,她轻轻跃起,身形缩小,飞到一个梨花苞中。


      “留下她们,我已经想好名字了,一个叫小金,一个叫小紫,我点化的小仙娥你不许动!”

           

       “还挺护犊子。” 天帝一笑,手中灵力撤去。 


      小金和小紫都怕天帝,因此他在院中的时候就变作睡莲,怎么都不肯出来,每到夜晚都替她们的主人心疼。 


      “那个坏人每晚都打主人,等我变厉害了,我要帮主人出气!”


      “你就吹牛吧,你都不敢和他对视。”

    

      过了一会儿,她们什么都听不到了,天帝施了一层隔音结界,将敖光的声音尽数留在一帐之间。


      “会被听到。”敖光的龙尾紧紧缠住天帝,不让他再有动作。


      “有结界。”天帝掰开敖光紧握的手。


      天帝很快就将书本内容融汇贯通,学以致用,还不断补充新的内容,每次开始敖光都不配合,但还是次次被激的显出龙性。


        一曲终了,敖光背过身去,有些茫然,他感觉自己好像病了,为什么非但不讨厌,反而还有些享受!难道是次数多了,习惯了?


       清晨,天帝准时起身处理事务,小金和小紫这才从门前探出头来。


       “主人,他是不是又打你了?”


       “我给主人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两姐妹泪眼汪汪,朝着敖光的手吹仙气。


       吹了一会儿,腮帮子有些累,两人一人一只袖子,晃着敖光。


       “主人,主人,外面那群小姐姐嫌我们奇怪,不愿意和我们玩儿。”她们口中所说的小姐姐,是天帝点化的小仙娥。


       “没事,我在呢。”


       小金小紫眼睛一亮,拍手笑道:“主人你数十个数,我们马上藏好!”


       敖光微微一笑,真的从一数到十。


       “我要睁眼了。”


        院中无人回应,只有一树梨花轻轻摇晃。


        敖光从窗户里就看到一金一紫两个小花苞,但还是装作没看到,先去假山上找了一圈,又绕着池塘逛了两逛,最后坐在梨花林中的小亭子里,装作找不到的样子。


      这个时候小金和小紫就会跑出来,笑嘻嘻的围着敖光转。


      “主人,主人,我在这里!”


      “小紫在这里!”

                          

      见敖光眉头轻蹙,小金小紫关心道:“主人...又在想敖丙哥哥吗?”


     “是啊,好久不见丙儿了。”敖光伸出手,揉揉小金的脑袋。


      天帝不在的时候,他常常和小金小紫提起敖丙。


      “听说,敖丙哥哥很忙呢,每天都要管理人间的各种事务。”

     

      “是呀是呀,还有人间的心愿,也归他管,许愿的人那么多,哪里管的过来呀!”


      “都怪那个叫天帝的坏人,他给敖丙哥哥安排那么重的活,讨厌!”


     小紫用灵力幻化出两个小人,一个小人头上长着龙角,另一个戴着高冕,长龙角的小人一拳揍飞另一个小人。


      “主人打飞他!”


       “对,打飞他!”小金也附和道。


      敖光展颜,他倒是想,奈何实力不允许啊。


       当晚,天帝抱着敖光,心痛之症再次发作,他闻着敖光发间的梨花香,默默忍着痛意。


      没事的,没事的,已经不像之前那般疼了,只是短短几天的同床共枕,心中那名为“敖光”的泉眼渐渐充盈,泉水渐渐填满他的心。


      初次相见便一眼相中敖光的容貌,亲密之后又钟情他身上的梨花香;第二天因为玉佩而吃味一整天,拿走玉佩;第三天怕敖光难过,又借着比武的由头将玉佩还给敖光,怕他寂寞,取了他的血偷偷点化了两只小仙娥陪伴他。


      这是敖光在天帝身边的第五个晚上。


      天帝的心一阵阵抽痛,眼皮却越来越沉,他知道自己又要做梦了。


      这次会梦到什么呢?


      “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梦中少年喝醉了,倚着他的肩膀,望着江边柳,天上月,嘴里念叨着一句诗。


      “你想家了?”


      “想啊,一喝你做的梨花酿,我就想起我爹娘。”


     “可是回不去了。”


      “你不想家吗?”


       “我没有家。”他扶正少年的身体。


       “那你和我一起吧,你来我这...我...给你一个家。”


      少年的灼热的呼吸带着酒气,喷洒在他耳畔,让他有些脸热。

     

      少年的呼吸越凑越近,梨花香渐浓。


      “你想不想尝尝梨花酿?”


      “我不喝...”


       “...酒”字被堵在喉间,说不出口,清幽的梨花香缠着酒气,擦过他的唇。


       蜻蜓点水,灼热而柔软。


      扑通、扑通,世界好静,他心跳如雷。


      少年是真的醉了,倒在他怀里,他却为偷来的一个吻而心跳不已。


     一夜脸热。


     他想用手给自己的脸降降温,冰凉的指尖触上同样冰凉的半张铁面具,他心一沉,像是被忽然浇了一盆冷水,清醒过来。


      他的半边脸,早就毁了,他怎么敢妄想,怎么敢奢求,少年怎么会喜欢他呢?


     心跳渐渐平复,少年身上的淡淡清香却仍绕在唇畔,久久不散。


      天帝睁眼时天还未亮,梦中内容已经无法忆起,但淡淡香气仍然萦绕鼻尖,与梦中如出一辙。

                         

       隔日清晨,敖光被院中翻土声吵醒,循着声音去看,天帝在梨花树下挖着什么,挖好后将一个坛子埋了下去。


      回头见敖光倚门而立,他擦擦额上的汗,笑道:“准备惊喜,光儿莫看。”


       敖光怎么会看不出天帝在忙活什么,他在往树下埋梨花酿,不知为何,他心中如同针尖刺入,悠的一疼,天帝的身形好像在与另一个人重合。


       敖光啊敖光,你居然把眼前这个人看成你曾深爱过的那个他,你是疯了吗?你和天帝才认识三天,只是皮肉关系,难道你被红尘迷了眼,惑了心,忘了龙族的苦难都是他一手造成?忘了你思念千年的爱人?敖光在心中这样骂自己。      


       “梨花酿,呵,东施效颦罢了。”


       说出这句话,敖光心中顿时轻松不少。


       天帝身形一顿,面上表情不变,依旧是那双幽如深潭的眼睛,他看了一会儿敖光,转过身去继续埋。


      就像没听到那句话一般。


      下午,天帝罕见的出现在院中,以前这个时候他都要在外处理公务的。


       他让敖光褪去外衣,只着一层薄薄的里衣,抱着人瞬移到议事殿。


       议事殿空空荡荡,只有天帝和敖光二人。

    

     “东施效颦,呵呵,他有像这般将你制在案上吗?”

  “敖光,你记住,本君予你的,只会是独一无二。”


       他低头覆上雪面中那朵红梅,敖光美目圆睁,看着大开的议事殿大门,眼中写满惊恐。


       被人看到怎么办?


      阳光从大门洒入,刚好盖到大殿的桌案上,披到敖光身上,他感觉自己像是案板上的鱼,只能任人宰割。


      一道熟悉的灵力靠近,是敖丙。


       慌忙之下,敖光推开天帝,失措道:“敖丙,你叫他来了?”


       他提起散乱的衣衫就要向外跑。


       “回来,如果你不想被他看见这幅样子。”


      在阳光反射下,大殿中央的黑玉砖如同镜子,镜中映出敖光模糊的身影。


       衣衫懒懒,眼含艳色,雪颈点点红梅开。


      天帝将敖光拉回去,再次将他按在桌上。


      “求你...不要。”敖光的声音有些哽咽,敖丙的气息越来越近,他仿佛听到了敖丙的脚步声。


       天帝望着敖光泛红的眼角,心头一软,道:“我衣摆够长,你躲在里面,不要做多余的事。”


       “混账!”敖光怒骂一声,天帝明明可以把他瞬移走,不过也没办法了,他掀开桌布,钻了进去,桌布不够长,敖丙进来一定会看到他的脚。


       于是他又钻到天帝的衣摆之下,跪在黑底金纹鞋上,脸趴在天帝双膝上,手臂则是环抱着天帝。


        “还有更过分的,光儿要不要试试?”天帝轻轻拍拍敖光的头。


        “你敢!”敖光也不知道敖丙到没到,低声骂了一句。


       “你爱不爱本君!”天帝重重的按了一下龙角。


      袍中人身形一震,紧紧抱住天帝,声音颤抖:“爱,你...不要按。”龙族有春期,敖光已经禁春千年,春意像是一颗被封印的种子,但是近期频繁开荤,种子有萌芽的趋势,龙角愈发碰不得。


      一碰,便是一阵心热。


      天帝没有继续逗弄敖光,只是让他伏在膝上,躲在桌子下旁听。


      过了一会儿,敖丙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敖光屏息凝神,认真听着。


      敖丙向天帝汇报近期人间的大小事务,说了半个时辰,他不着痕迹的看向议事殿后半透明的屏风,似乎在找什么人。


      最后,敖丙汇报完毕,他没有退下。


      “陛下,臣,好久不见父王了。”


       天帝向下撇去,方才敖丙说出这句话,他明显感觉敖光顿了一下。


      他嘴角勾起,手指尖一下一下的点着龙角尖,柔声道:“你父亲他就在附近。”


      毕竟还是个三岁的孩子,压不住情绪,听到天帝这般说,敖丙眼睛一亮,语气中带着几分激动。


      “可否让臣与父王一见?”


       敖光简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不行,绝对不能这副样子出现在丙儿面前!衣衫不整从桌子底下钻出来?那像什么话!他伸出手,照着天帝的腰使劲一拧。


      见天帝脸色一变,敖丙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他张张嘴,补了句:“一面就好。”


      天帝沉声道:“不可,敖光乃是戴罪之身,不能轻易与同族相见。”


      敖光松了一口气。


       敖丙念父心切,脱口而出:“那我何时才能见到父王?”


       “父王,他还好吗?”


       天帝见敖丙一副失落的样子,心里有些不舒服,也许是爱屋及乌吧,他不想让这条小龙难过。


        于是,他语调稍缓,道:“不过,念你这几天还算勤勉,诚心改过,本君为你带了一份你父王的传音。”


       敖光心中正疑惑,忽感耳后一热,天帝的声音传进心中:“你想对这孩子说什么?”


      闭上眼睛,一团闪着光的灵力在脑海中浮现,那是天帝的传音法术。


      过了一会儿,天帝摊开手,一簇灵力光团从掌心浮现,飞至敖丙手中后忽闪两下,没入掌心。


      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儿啊,为父一切都好,不必挂念。为父不在你身边,要好好照顾自己。”


       一段简短的传音,饱含思念之情、怜子之心。


       “谢陛下,只是父王听上去有些身体不适,可否...”


        “本君知道了,你且放心,你父亲没有受到虐待,他只是最近染了风寒。”


       “风寒?”


        恰在此时,一阵寒风吹过,白玉京的凉意袭卷上来。


       敖丙解下御寒用的法术披风,叠好捧在手中:“恳请陛下将其转交给父王。”


       天帝将披风用灵力取过来,轻声道: “难得你一片孝心。”


      敖丙走后,天帝将披风裹在敖光身上,抱着他瞬移回院中。


      “你儿子教的不错。”


       “啪!”


       敖光这一掌用了二百分力气,手掌震得发颤,怒不可遏,天帝嘴角淌下一行殷红。


      他用拇指拭去,一双眸子一如既往的冷静幽深,没有愤怒,没有情绪。

     

      “疼。”


      轻轻一声,没有震怒,没有悲伤,委屈占了七分,剩下三分是有些底气不足的撒娇。


      敖光扬起手还要打,天帝不躲不防,目光沉沉的看着他。


      “你怎么不还手?”敖光的手终究还是放了下去。


       如果天帝还手,那么正好,他们大大方方的打一场,可他偏偏连躲都不躲。


      “光儿,我错了,是我一时吃味被醋意冲昏了头,才对你做出这种事。”


      “东施效颦,我早上很难过,很难过。”


      “吃味?你吃哪门子味?你真喜欢我?”敖光调侃过两次,说天帝吃味,但他以为那是男人的占有欲作祟。


       在他的视角中,他们只有皮肉关系。


       还没等天帝说话,他脸上的薄红已经替他回答了敖光。

       

       “你不能喜欢我。”


        “为什么?”


         “我不喜欢你,你就不能喜欢我。”


      龙王的道理就是那么霸道。


     “你不久前才说你心里有我。”


       敖光冷冷道:“我何时说过。”


        “你说,我在你心里占了千万分之一。”


         “那不算。”


         “不算也得算。”天帝向前一步,紧紧抱住敖光。


        天帝的道理比龙王更霸道。


        来上这样一出,敖光心中的气消去不少,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按照人间话本子里的流程,他打了天帝之后,应该被下大狱,或者是午门问斩,没想到这个天帝好像缺根筋,傻愣愣的贴上来抱着自己。


      异色并蒂莲中,小金小紫目睹全程。


       “色令智昏啊,那人站着不动叫主人打。”小金感慨道。


      “你不懂,这叫爱情。”小紫小声反驳小金。


       爱情,使人迷醉,让人丢盔弃甲,将最温柔的一面展现给对方。


       天帝挨了一巴掌,反而觉得心里有些甜,不然敖光生气不理他,他更难受。


      华灯初上,天帝再次将敖光抵在榻上。


      晴动之际,敖光看着天帝的脸庞,总感觉好像哪里有些不一样,但是又好像...哪里都没变。


      天帝脸上的红云,和下午一般,面若桃花,双眸含情。


      见敖光看着他的脸发呆,他停了一下。


      “怎么了?”


       “没什么。”


         “不许分神,不许把我当做别人。”

  

  “谁会把你当做别人啊!”

      

       屋内热泉,热浪翻滚,白玉京寒气腾腾,碧枝雪绒梅在寒夜中暗自绽放,一朵一朵,一枝一枝,一树一树。

        “主人有心上人了呢。” 负责栽种碧枝雪绒梅的小仙娥喃喃道。

       “你怎么知道?”

       “铁树开花,神明动心,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主人是三界唯一的神。”

      “这又不是真的‘铁树’。”

      “但是它们关系到主人的情根啊。”小仙娥意识到自己嘴快,马上又捂住嘴,“刚刚我可没说话啊。”

         一连几天,天帝都在断断续续的做梦,梦里他始终是一个瞎子,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最后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头上蒙着一块布,端坐在床上,等了一会儿,少年挑开他的红盖头,淡淡梨花香随之袭来。

       “寒江渡,以后,你就是我的妻子啦!”

      他伸出手抓住少年的手腕,摸索着触上龙角,颤声道:“我...叫寒江渡,你是...光儿?”

     “你高兴傻了?”少年敖光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光儿,我错了。”他紧紧抱住敖光。

        “如果我以后,不小心忘了你,还把你关起来,你还能接受我吗?”

        “大喜之日提这个干嘛?”少年敖光细腻的手指拭去他眼角的泪,心头一软,道:“那你要想起来啊,想起来我就原谅你了。”

       “呜呜呜,光儿,我的光儿...”

        他拉着敖光的手,将人放倒,欺身覆上少年面中红梅。

       红帐翻滚,时不时有几声低低的龙吟。

        敖光睡得正香,忽觉颈后一片湿润,天帝抱着他,双眸紧闭,泪流满面。正当他好奇天帝在哭什么的时候,天帝忽然准确的拉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交。

        边哭边亲龙角,关键是这人还没醒。

     这又是在整哪出幺蛾子?他试着挣扎,没想到梦游的天帝力气还挺大。

      “啪!”

       清脆的巴掌声过后,天帝被扇醒,长睫上还挂着泪珠。

      “光儿,你是我的光儿。”

       “我错了。”

        “错了。”

       敖光以为他说的是白天那事,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受害者明明是他,他自己还没哭呢,天帝反倒哭的梨花带雨。

       “堂堂天帝哭成这样,成何体统?”敖光捏住天帝的鼻子,这个时候他才觉得,他是长者,天帝比他小一千岁。

     “我没那么生气了。”

     “你怎么哭的更厉害了啊?”

      敖光有些无措,他会哄小孩,但是比他都高半个头的大男人怎么哄?

      敖光正色道:“不准哭了!”

       天帝果然不哭了,逮着龙尾又是一轮。

       “光儿,你好不好奇我叫什么?”

      “不好奇。”敖光累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都管我叫‘陛下’,其实我没有名字。”

       “你不是昊天大帝吗?”

       “‘昊天’只是一个代号,谁当天帝谁就是‘昊天’。”

     “所以说你无名无姓。”

      “嗯,但其实我曾经有过一个名字。”

       “叫什么?”敖光随口问道。

       “我叫...”他想说他曾经叫寒江渡,但是神魔大战迫在眉睫,如若他不能全身而退...

         敖光岂不是又要经历一次丧夫之痛?

         罢了,还是不说了。

         “本君尊名,不足与外人道矣。”

         “不说算了。”敖光翻过身,仍旧背对着天帝。

       “敖光,你还是不要喜欢本君了。”

       敖光没吭声,装睡,心中暗暗道: “谁会喜欢你?虽然长得挺好看的,活做的也不错,但是一条龙一辈子只能爱一个人。”

       这一天过后,留宿小院的次数渐渐减少,刚开始是隔一天一来,渐渐变成三五天一来,而后变成每半个月一来。

      灵力也是提前备好了,桌上摆了一列寒冰小块,捏碎了就是一天的灵力。

       距离上次天帝留宿小院已经过去四十天,敖光捏碎第四十块的寒冰的时候,天帝眼下乌青,回到梨花小院,和敖光简单的打了个招呼,一头栽倒在榻上。

       “敖光,过来,叫本君抱一抱。”

       “四十天了,你和你那三千佳丽玩腻了?”

       “没有后宫,我只有一个家,就在这里。”天帝搂着敖光盖过的被子,嗅着上面的梨花香。

        “快过来,叫本君再闻闻你。”

         一口一个‘本君’,果然帝王最薄情,天帝也不例外!

        敖光不情不愿的在天帝身侧躺下,天帝抱上来,四十日不见,他身上比往常更凉了,以前身上好歹还有点人气,现在完全就是一块大冰疙瘩。

       天帝埋首银发之中,深吸一口气,喃喃道:“香不醉人,人自醉。”

       只可惜,人不能永远醉生梦死,神也一样,天帝作为神明,肩上挑着守护苍生的重任。

       他注定要走向他的使命。

       天帝牵着敖光的手,一道温和的灵力没入敖光手心,在灵脉中游走。

       “敖光,你灵脉补的差不多了,再有一年,便可离开白玉京。”

        “你肯放我走?”

        “嗯,本君想通了,与其强迫你,不如放手。”

       

        “那敖丙呢?”

       “放心,你儿和龙族都好好的。”

        “你呢?”

         “我是天帝,你管我干什么。”

        是啊,天帝随心所欲,举族生死皆在他一念之间。

         天帝看到敖光眼中的情绪,勾唇笑道:“怎么,舍不得本君啊?”

        敖光正对着天帝,认真道:“你很像一个人,一个我舍不得的人。”

       “那我就当你舍不得我了。”

       “胡说八道,见不到你更好。”

        第二日,敖光醒来,身上重重的,一只胳膊压在上面,他则是拱在天帝怀中,龙角贴着天帝侧脸。

        “你怎么还在。”

        “本君今日无事,还不能睡个懒觉了。”

        小金和小紫躲在睡莲里,小声道:“二主人最近神力越来越弱了。”

       “神魔大战已经开始了吗?我好害怕。”

       

        小仙娥点化的时候灌入了天帝的一道神力,因此能感知到天帝神力的强弱。

        风清日朗,梨花飘香,天帝撑着头在榻上浅眠,敖光在案前坐下,挽袖执笔,绘丹青。

        最后,他对比了一下本人,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思量半天,放下画纸,笔尖蘸上一点朱砂,悄声靠近天帝。

       正要在天帝眉心落下一点,天帝忽然睁开眼睛,幽深的瞳盯着敖光,打掉他手中的笔,笔尖朱砂飞溅,点在白袍上,像血。

       “不能画。”

  

  其实天帝眉心中间有一颗小红痣,但眉心红痣会显得人慈悲,因此他便施法隐去了。


         他作为寒江渡的时候,眉心也有一点红痣。


        人一旦有了感情,有了爱,便有了软肋。神也一样,天帝从前坚不可摧,自从敖光出现,他便有了软肋。


       过去千年里,天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试图找出他的破绽,但都以失败告终。


        辰夜仙君发现了天帝的秘密,没想到堂堂天帝,居然将一条龙私藏院中,还细心呵护。


       他要利用敖光,让天帝在神魔大战中陨落。


       一月后,魔族力量大涨,时不时聚集成小股军队冲击三界结界。


       天帝亲自上阵主持大局。


       神魔大战持续近一年,眼看三界就要取得胜利,没想到魔族这次居然孕育出了一位魔神。


        魔神,拥有九阶神力,与天帝同级,拥有毁天灭地之力。


        敖光通过小金和小紫,得知神魔大战的情况,他也想参战,但是破不开天帝布下的屏障。


      天帝已经快有一年不来了,恐怕也是日日忙着作战,不得空闲。


      有一天,敖光忽感身体不适,晕倒在地,小金和小紫将他搬到榻上。


       “遭了,有人给主人下蛊。”小金道。


     “怎么办啊?”小金急得团团转。


      “去找二主人回来。”


       “你留在这里照顾主人,我去神魔战场。”


       留下这句话,小紫匆匆化作一道灵力飞走,她是姐姐,不能让小金以身犯险。


         三天后,天帝回来了,他穿着一身铠甲,带着一身血腥气,周遭寒凉无比,眼眶下一道乌青。

     

       小金的目光越过天帝,没看到小紫。


       “姐姐呢?”她怯怯的问。


      “这里。”天帝递给她一颗种子,小紫传递消息的时候,不幸被魔族追杀,拖着一身伤找到天帝,说完敖光的事情之后便气绝了。天帝用一颗种子留住她的魂魄。


       小金泪眼汪汪,捧过那颗种子,平日里她最爱说话,此刻却沉默下来,连哭都不会了。

   

       “龙瘟蛊,好毒的心。”天帝咬牙道。


       龙瘟蛊,是由上百条因病而亡、心有不甘的龙魂炼化形成,无色无味,细不可查,他若再晚来半刻,敖光就回天无力了。


       “光儿。”


        他带着一身寒气,进入敖光的执念。


      一群人类修士御剑飞行,正在追捕一条受伤的银龙。眼看就要追上了,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那人一身黑衣,看着年纪不大,是个戴着半边面具的瞎子。


       “在下寒江渡。”


          被他这么一搅和,小银龙趁机逃跑了。


         银龙逃到一处山洞中,那个瞎子也跟着来了,银龙受伤严重,以为那人也是来捉他的,一时间动气,气血逆行,直接昏了过去。


         醒来后他发现有人在扯他的衣服,气的他一巴掌扇过去。


        那人委屈巴巴:“我只是想帮你把毒吸出来。”


        “你这般凶狠,干脆自己排毒吧。”黑衣修士转身离开,但他没有直接走,而是守在洞口。


        “你过来。”敖光自己处理不了,想让黑衣修士帮他。

      

       修士不理。

      

       “寒江渡!我的大恩人,快来救救我吧。”


      他出场先自报名号,年纪又轻,敖光料定他会吃这一招。


      果不其然,寒江渡进来了。


      他看不见,敖光引导着他将毒吸出来。


       寒江渡,人如其名,身上凉丝丝的,唇也很凉,但是很软。


       他腮帮子都麻了才把毒都清理完。


      “你中了几十种毒,还能活蹦乱跳,也是奇迹了。”敖光身上有几十道毒伤,寒江渡一一帮他清理了。


      “我要失去知觉了,睡一觉,半个时辰后我若不醒,那便是死了,你记得挖个坑埋葬我。” 


       说完,他便靠在敖光肩头,昏睡过去。


      昏过去前,他迷迷糊糊道:“你身上有种...梨花香哎,真好闻。”


       半个时辰后,寒江渡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很是高兴,抱着敖光原地转圈。


       敖光被他晃的头晕,打断他:“停!你是存了死志来救我的?” 


         “是。”


      “傻子,我是妖,你是人,你救我干什么。”


      那时候,妖以人为食,就像人吃猪肉一样。


      “你没吃过人,你是好龙。”


     “你又看不见,如何知道我是龙?”


      “我呀,一直蹲点等着救你呢,不然你是怎么从笼子里跑出来的。他们不是要办屠龙宴吗?我路过听说这件事,觉得这实在是太残忍了,就把你救了。”


       屠龙宴,是屠龙分宝的宴会,龙角,龙骨,龙筋,龙鳞,无不是宝。要是寒江渡不出现,敖光现在已经被大卸八块了。


       “你图什么啊?”


      敖光觉得,妖能吃人,那人也能吃妖,这没什么不对,其中也无正义邪恶可言,寒江渡一定不是因为大发善心才救他的,一定是另有所图。


       难道,他想投靠龙族势力?


      “我图个心安。”


       “不管怎么样,你救了我,随我回龙族,龙族会感谢你的。”


       就这样,寒江渡跟着敖光回了龙族,寒江渡一开始只是好奇,跟着去玩儿,后来对敖光暗生情愫,知道他喜欢喝梨花酿,就偷偷和龙父学了配方,他想让敖光喝上他亲手酿的梨花酿。


       然而,好景不长,魔族寻到结界薄弱点,两只上古魔兽闯了进来,龙父龙母与之同归于尽。


       敖光一时不能接受现实,他逃离伤心地,寒江渡一直在后默默守着他,敖光一直都知道,有一个人跟在他后面,悄悄保护他。


       有一日,敖光心情极差:“寒江渡,你出来!”

       寒江渡现身,手里拎着敖光最爱的梨花酿。


      月光洒,一人一妖,两个少年对月相邀。


        “你知道吗,其实当日我不是大发善心救下你,而是因为你心底的希望,强烈的求生欲。”

 

       “敖光,我知道你一时无法接受现实,但是龙族需要你,以后你就是龙族族长,你是龙族的希望啊。”


       “振作起来吧。”寒江渡轻轻拍着敖光的后背。


      明明是寒凉的拥抱,敖光却觉得无比温暖。


      再后来,寒江渡辅佐敖光稳定局面,两人互明心意,结为道侣。


       然而就在二人新婚一个月后,寒江渡消失了。同时,龙族得到消息:有一人族修士渡劫失败,魂飞魄散。


       敖光不敢将他们联系到一起去,他四处寻觅,可是三界茫茫,再也找不到自己的爱人。


       寒江渡走了,给敖光留下了三个孩子,敖光独自产下三颗龙蛋,一金,一碧,一蓝,由于没有父亲的灵力滋养,龙蛋极难孵化。


      敖丙能出生,还是借了灵珠的力量。


       寒江渡消失的同时,天帝出现在云端之上,他早已忘却凡尘记忆,大手一挥,组织众仙建立白玉京,规划天地秩序,分为凡人界,妖界,修真界,天界。各界泾渭分明,不得相互干扰,尤其是要保护凡人界。


      天帝从有意识那一刻起,就肩负着战胜魔神的责任,作为寒江渡是他在红尘中的历练。


      “寒江渡!你不准走!”执念中,敖光拉住寒江渡的手,那人回头,去掉半张铁面,他的脸与天帝重合。


        天帝拥他入怀。


       “光儿,我回来了。”


        在天道的影响下,天帝将敖光遗忘,打压龙族但那份爱却不曾改变,因此,再次遇见敖光,他只用了一眼,就重新爱上了他。


        敖光被天帝唤醒,两人携手共抗魔神,取得胜利,立诛辰夜仙君。


       “光儿,除了梨花酿,还有一个惊喜。”


       “我猜不到。”敖光打掉天帝的手。

  

         “父王!”


         三声“父王”同时响起,玉树梨花林中,一金,一碧,一蓝,敖甲,敖乙,敖丙一同向他奔来。


        “哎~”

 

海格。

罗翔老师说的让人瞬间清醒的一段话,共勉!

罗翔老师说的让人瞬间清醒的一段话,共勉!

续昼尔_

文严||隔世约

若一滴泪能穿越黄/泉的边界,赶赴一场隔世的约。

补档

鬼怪(文)×轮/回客栈主人(严)

有很多私设,随便看看,1.2w+


1

刘耀文现在有点后悔和贺峻霖打了赌,他们这两个立flag上瘾的人就着轮回客栈新来的主人打了个赌。彼时刘耀文第一次见严浩翔,瞥了一眼这人冷若冰霜的姣好面容,说他敢打赌这一任的客栈主人怕是要魂飞魄散。“他执念这么深。”


贺峻霖当时在他身边,也凑过去看了一眼,半惊半疑地笑了一声,然后胸有成竹地说:“那我们来打个赌,我赌他一定可以入轮回,谁输了谁去摘丁哥新种的花,怎么样?”


开玩笑,丁程鑫新种的花,谁要是去摘了,不被他...

若一滴泪能穿越黄/泉的边界,赶赴一场隔世的约。

补档

鬼怪(文)×轮/回客栈主人(严)

有很多私设,随便看看,1.2w+

 

1

刘耀文现在有点后悔和贺峻霖打了赌,他们这两个立flag上瘾的人就着轮回客栈新来的主人打了个赌。彼时刘耀文第一次见严浩翔,瞥了一眼这人冷若冰霜的姣好面容,说他敢打赌这一任的客栈主人怕是要魂飞魄散。“他执念这么深。”



贺峻霖当时在他身边,也凑过去看了一眼,半惊半疑地笑了一声,然后胸有成竹地说:“那我们来打个赌,我赌他一定可以入轮回,谁输了谁去摘丁哥新种的花,怎么样?”



开玩笑,丁程鑫新种的花,谁要是去摘了,不被他天上地下追着捶才是出人意料。但那个时候刘耀文还没有见识过丁程鑫的厉害,觉得自己也挺抗揍,就这么咬了咬牙,应了一声清脆至极的“好”。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严浩翔是轮/回客栈史上就任时间最长的主人,至今这位冷面的栈主还掌管着阴阳两界的枢纽,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客人。他一直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客栈的各种事宜,还能坚持搞搞金融,维持客栈日常开销的同时,银行卡里的钱也在蹭蹭往上变多。



这架势,别说是入轮回了,估摸着离功德圆满也要差不多了。



刘耀文和贺峻霖是轮回客栈的常客。这没什么,刘耀文是个鬼/怪,在遇见他的新娘之前不知道还要游荡多久,贺峻霖就更别提了,作为月神,每天除了布星就无所事事,最爱天上地下跑来跑去,听各种话本故事。



“哎,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受惩罚,来管这个客栈啊?”刘耀文一开始还特别好奇地问过贺峻霖这个问题,毕竟要是知道严浩翔为什么受惩罚,大概也就晓得他的执念是哪里来的了,方便他关键时刻帮人达成夙愿,好送人魂飞魄散。



“这我可就……”贺峻霖意味不明地朝他笑了一下,冲他很潇洒地挑了挑眉,“月亮每晚看着整个人间的故事,你猜我知不知道?想从哥哥我这里套话,你是不是还太嫩了点?”



“你拉到吧,你连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都是去人间听剧的时候才知道的,你知道个鬼!”刘耀文怼道。他对严浩翔的过去好奇很久了,第一次见到严浩翔的时候他就莫名其妙觉得眼前人很熟悉,但他的记忆里却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严浩翔对于他们俩的赌约一无所知,只知道这两个家伙总是来他这里蹭吃蹭喝,但他不缺这点钱,以后可能还有要他们帮忙的地方,所以他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和刘耀文真的熟络起来,是个很巧合的故事。



每年八月十六是他生辰,那年那天严浩翔原本计划好了早上起来去找碗最纯正的重庆长寿面吃,还没出门就被告知判/官来客栈找他了。判官亲临,希望他即刻去追一只昨夜从孟婆桥边喝了半碗孟/婆/汤逃回人间的鬼。



特殊就特殊在,这是天上某位星/君第二世历劫,还未过三世。虽是凡胎,却有仙根,执念太深只喝了半碗汤,撕扯间一不留神就朝着恶/鬼方向狂奔去了。“还是要麻烦你了,要收进锁魂囊里完整地带回来。”



报酬是他的佩剑,回雪,能还回来了。



//“喏,答应送给你的剑,下次我可不会再输给你了啊。”//



他耳边响着当年那人送他这把剑时说的话,半垂着犯困的眼眸亮了亮,尔后他打了个响指,说成交。虽然对于在生辰这天还要工作表示不满,但这天是大晴天,恶/鬼虽不惧日光,怨气还是会因此削弱的,比起平常时候都要好对付一些。



严浩翔捏了个诀,缩地千里,拿着判/官给的追影灯就马不停蹄赶去了。他拦截到那只恶/鬼恰好是正午过后,他锁着对方的脖子,眼睛眨也不眨,任他怎么挣扎都一脸冷漠,甚至盘算着回去睡个午觉——他拿出锁魂囊来了。



一声惊雷,倾盆大雨忽的将他淋了个透。他原本出门就穿了身偶像剧似的白衬衫,要打打杀杀心情原本就差,还要被淋成落汤鸡,更加烦躁了。就更别说阴气蓦然加重,又似乎这雨唤起了恶/鬼执念的一角,严浩翔一个不留神就被他溜了。



天气预报不是说今天下雨概率为零吗?!他暴躁地想着,追影灯暂时失了指引,看来他把那只恶鬼吓得不清,跑得飞快不说还躲起来了。这雨下得荒唐又突然,严浩翔翻上云层一瞧,好嘛,还是个局部阵雨。



他在那座山头见到了刘耀文。单凭一张脸就能做万千少女梦中情人的鬼/怪此刻看起来落寞极了,就这么孤零零站在那里,撑了一把纯黑色的雨伞,板着张棺材脸,像是在哭丧。恍然大悟的,严浩翔心说怎么突然下这么大雨,合着是刘耀文心情不好。鬼/怪心情影响局部天气的bug什么时候能给改改?也太不可爱了。



他叹了口气,从云层上落下去,落到刘耀文面前,问他怎么一个人失魂落魄地站在这里。天地良心,刘耀文被他吓得够呛——一个单薄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眼前,还是全身湿透的,刘海全都乖顺地垂下来,还在往下滴水,再加上严浩翔白到反光的冷白皮,他差点以为是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恶/鬼要找他干架。



“哇,翔哥,你吓死我了。”他感慨到,把手上的雨伞朝他倾斜了过去,“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也不带把伞再出来啊?”



严浩翔心想他倒是想,可是刘耀文没给他这个机会啊。“雨下得太突然了。”他抬起一双含情目朝刘耀文望了一眼,极度轻微地皱了一下眉,“谁惹你不痛快了?”



刘耀文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抱歉地朝他笑了笑,然后再摇摇头:“不知道。今天好像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每年今天我总觉得胸口闷着一口气,所以每年我在哪里雨就在哪里。但是我又想不起来是什么日子,烦死了。”



严浩翔舌尖顶了顶上颚,看了眼自己头顶的伞,安抚地朝他笑了一下:“那还真是巧了,今天我生日,请你吃东西去。”



“你生日还要出来工作啊?你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工作狂?”他一边感慨一边又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赎罪也不是这么赎的啊……”



“不是。判/官特意跑了一趟,让我帮他办点事,有报酬的。”严浩翔朝他解释道,一边跟着他的步伐走一边给自己把衣服烘干了。



“生日哪能让你请,你想吃什么?尽管说,文哥我请你。”说来也奇怪,每年这个日子,刘耀文总是习惯一个人呆着,谁来也不理。严浩翔凑巧赶上了这一天,闯进他的烦闷里,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觉得不能平静的心安宁了下来。他这时候就想,这俗世万万千,既然谁也不知道这一天他在思念谁、在为谁而神伤,那以后这一天,就单纯地当做是严浩翔的生日来过好了。



古旧的巷子里,一家店面不大、客人却不少的店开着,做的是地道的重庆小面。知道严浩翔要来吃这家的面的时候,刘耀文还惊讶了好一会儿。“我以为只有我知道这家店呢!”他兴奋地对严浩翔说,“没想到翔哥你居然也知道哎!”



严浩翔飞速地眨了两下眼睛。这个说谎的习惯其实他已经改掉了很久,甚至还能当做迷惑项抛给别人以此混淆真相。“好巧哦。”他说谎道。心里却想,巧什么巧,当年是我带你来的这里。

 

2

刘耀文第一次见到严浩翔那把名叫回雪的佩剑,正好是他无所事事来客栈喝抹茶星冰乐,遇见判/官派了个鬼/差来给严浩翔送东西,送的是个剑盒,说是上次的报酬。刘耀文凑过去看,看向神色没动一下的严浩翔说:“怎么说最后能抓到也要算我一份的,借我看看呗,翔哥?”



没错,最后那只鬼还是刘耀文帮严浩翔抓的,说是送给他当生日礼物。



严浩翔朝他点了点头,刘耀文就从鬼/差手里拿过了剑盒。回雪剑剑身轻盈纤长,通体银白,饰以行云流水纹,剑柄上镶了两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剑是凶器,可在他手上的这把却更像是封存在博物馆里的文物。最最不可思议,是剑穗上雕刻了几株歪歪扭扭的竹子。要说刘耀文是怎么认出这是竹子的,他只能说,他本人的雕刻技术和这位仁兄不相上下。



不会是严浩翔自己刻上去的吧?他想。他伸手摸了摸,闪回的片段占据他脑海——梨花林纷纷扬扬飘散着花瓣,如春雪一般簌簌,执回雪剑的少年穿着一身风清月朗的白,剑法清灵俊逸。他试了几招就停下,花瓣擦过他乌木长发坠地,而他回身挑眉一笑,说:“这剑不错,我收下了。”



尽管知道这段回忆里的严浩翔是在和别人对话,可刘耀文见着他眸光里的奕奕神采,恍惚会觉得他其实是在望着他,穿越时间、空间,这个如夏日微风的少年郎在对他明媚又张扬地笑。于是他的心也开始怦怦跳,好像要从他心口跳出来,奔着这少年去。



“怎么了?”严浩翔感觉到他的目光,茫然地问道。



“啊,没什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我在想你这把剑在名字上和我还蛮有缘分哎。”刘耀文回神,念出半句赋,咂摸一下说,“就是这剑穗上的竹子……”



“你认得出来这是竹子?!”严浩翔打断他道,于是刘耀文就不用想委婉的夸奖来表示这竹子的特立独行了。他点了点头,后怕地问:“这……不会不是吧?”



严浩翔笑了一声,说了“是竹子”。至于那所谓的缘分,严浩翔心想,当然有缘分,这把剑的名字不就是你自个儿取的?他微微低头,扫了一眼横亘在鬼怪胸前的那把重剑,轻声念了它的名字,“游龙”。



他十六岁那年,流风将军在赌约中败于飞鸿将军之手,铸剑赠之,取名“回雪”,出自“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十七岁那年,飞鸿将军在赌约中败于流风将军之手,铸剑回之,取名“游龙”,出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他们俩逮着《洛神赋》这同一只羊使劲薅羊毛,谁也不肯放过谁。想到这里,严浩翔忍不住带了点久违的笑意,却听见刘耀文说——



“我胸口的这把剑就没有名字。”刘耀文叹了一口气说,“也是够奇怪的,史书里居然也说这把剑没有名字。这不是很见鬼吗?我堂堂流风将军的佩剑,居然没名字,啧。”



严浩翔把回雪收了,化作手镯绕在自己手腕上,神情又恢复了漠然,他淡淡地回了一句:“别这么说,你在我这儿天天都能见着鬼。”他说完,往自己的办公室方向走了。



“那哪儿能啊。”刘耀文几步追上去,和他并肩走,第一次完完全全存着想要了解他的心思问道,“不过你到底是什么时代的人啊?你到底是为什么才会受惩罚来这里啊?”



“你再问就滚出去。”严浩翔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得到他眼神制裁的刘耀文即刻噤了声,眨巴了两下眼睛看他。严浩翔抬腿进了门,躲入阴影里的时候忍不住轻笑了一下。他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与其为了当年那一个轻若春雪、转瞬即逝的吻执著,不如就这样,不近不远的,感受他还在身边。



不必生离,也不用死别。



他在处理公务,刘耀文躲在他办公室打游戏。进门的大堂经理略有些着急,他喘了口气说:“Boss,407号房间的客人同意过奈何桥了,但条件是你能带那位和他见一面。”严浩翔写字的笔停顿了一下,他抬头看了眼刘耀文,收到对方一个困惑的眼神。



“我知道了。”严浩翔站起来,跟着经理出门去见这位特殊的客人,他走出门,阳光洒下来,把他一半镀上一层金色空明,像下一秒就能飞升。可他止步了,他就这样维持着一半光明一半阴影的姿态,回头说:“耀文,你也去吧,是你的一位故人。”



他身死何止百年,分明已经千年,哪里来的故人?



庆书帝在陵/寝里当了近千年的活/死/人,直到五年前墓/葬被发现,现代考/古挖掘破坏,他才终于死亡,循着指引来了轮回客栈。能在这么一个客栈,遇见他在位期间两位不世出的少年将军,不得不感慨命运弄人。



先进门的人是飞鸿,这个封号是他钦点,很衬严浩翔这个姓名。严浩翔看了他一眼,眸光是绵里藏针:“他喝过孟/婆/汤,以前的事情记得不太清了,尤其是不记得有飞鸿这么个人,希望陛下一会儿慎言。”



庆书帝也对眼前人有过很深刻的恐惧,尤其是他手中那把名为“回雪”的剑,金殿之上,他亲眼见严浩翔眼睛也不眨地划破了反驳他要求大臣的喉咙,鲜红色的血涌出来,落了一地,溅起血花。那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坊间传言自小便不对付的两位将军,私交甚好。



严浩翔转身要出门,听见身后庆书帝的声音传来。他问:“飞鸿,振远府满门忠烈,他要是知道了你做的事,你要怎么面对他?”



严浩翔眯了眯眼睛,旋即满不在乎地嗤笑了一声:“原来你也知道,振远府满门忠烈啊。如果陛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我会亲自送陛下上路,此后你我皆魂飞魄散,我管他怎么看怎么想。”自他决心踏出那一步起,就注定是万劫不复。



即便,折翼赠予,仅是他一厢情愿。



飞鸿不愿见他,流风也不愿见他。



刘耀文进门见到他愣了愣,随后周遭温度就落下了好几度。严浩翔站在门外,望见放晴的天阴云密布了起来,一双眼里浮起深不可见的担忧来。



“流风,许久不见。”庆书帝看了眼他攥紧的手,“当年的事……是朕的不是。”



刘耀文闻言笑了一声:“陛下是想如何?我振远府满门上下两百多口人,无一不是死在陛下手里,如此,陛下也要来朝我讨要一个原谅吗?”



“自古功高震主……”庆书帝张了张嘴,没再往下说,“是朕欠振远府的。朕生前已经为振远昭雪,今次……只是想见你一面。”



刘耀文翻过史书,知道振远昭雪,流风将军名留青史。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那都是他身后事,他死时,不过二十二岁,弟弟刚随他上过一次战场,妹妹待字闺中,是人见了都要夸的好容颜,爹归家也不过半月,尚未陪娘过今年的生辰,还有……



还有谁?有一个模糊的影子看不真切,曾拥抱他,给予他全部温热。全都消散了。



他阖了阖眼:“既然见过了,那便不要再见了。”他拒绝道,转身的姿态是那样坚决冰冷,叫站在原地的庆书帝说不出一句话来。房外的雨已经下得很大,雨珠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砸得严浩翔也心烦意乱起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他抬头望过去,看见了失魂落魄的刘耀文。他站在那里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安慰他,晃神的刹那跌进一双渴求拥抱的眼眸,于是严浩翔安定下来。他几步走上前去,张开手臂轻轻环住了刘耀文。



他在他耳畔说:“抱歉。早知道让你这么难受,就不让他见你了。”



垂落的手臂也回应着拥抱了他,颈项间滴落冰凉,他没敢有别的动作,就只是这样安静地让他抱了一会儿。雨渐渐小了,良久,他听见刘耀文说:“谢谢你,翔哥……”



严浩翔突然觉得很荒唐,却也知道,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3

刘耀文真正见到严浩翔的剑招要这之后很久,正是人间凛冬。原本安抚好了的客人受了极大的刺激,当场恶/鬼化摔碎了严浩翔最心爱的梨花盏不说,还打伤了客栈伙计,跑去了人间兴风作浪。严浩翔和刘耀文接到传讯的时候还在拳击馆玩儿,听消息赶紧赶了回去。



严浩翔看见梨花盏碎片的时候情况就已经有些不对了,刘耀文盘算着他要是也能影响天气,这会子外面估计得下起大雪来。其他人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只有他在旁边为难地开口,叫了他一声:“翔哥……?”



严浩翔回神了。他吩咐人把碎片整理了,调出这位客人的资料看了看,提着剑转身就出了客栈,刘耀文看他这样子实在是不放心,连忙追了上去。可这缩地千里的决一念,谁晓得严浩翔去了什么地方?



更何况他的能力已经开始消退。他的新娘不知不觉跑到他心里,命运敲响了警钟,催促着他入轮回。



他只好跑去找马嘉祺问消息。马嘉祺司风,阖眼半晌告诉他方位,刘耀文匆匆念了句感谢就飞身追去。贺峻霖优哉游哉路过这里,笑了笑说这个赌他是赢定了。“孟/婆/汤已经熬好了,希望这次不会等太久吧。”马嘉祺点了点头说。



“我可不管这些。反正刘耀文必须给我摘了花再走。”贺峻霖摇头晃脑地说道。马嘉祺瞥了他一眼,心想丁程鑫那儿的七叶真情原本就没几株,他估计也过不了几天清静日子了。



刘耀文追到严浩翔时候,对方已经和恶/鬼缠斗了一会儿了。恶/鬼拿着剩下的那只梨花盏——梨花盏本是一对。刘耀文也晓得严浩翔宝贝它们,听说是他一位故友赠的,他还因此不满过。严浩翔处处受制,送出去的剑刃还要即刻收回来,他盯着那张失了神智的脸威胁道:“你最好是别再失手打碎了,不然我直接让你魂飞魄散。”



恶鬼沉默了半晌,顺手把手里的梨花盏丢了出去,严浩翔知道他在声东击西,可竟然还是松了一口气。他半人半鬼,就算背后空门大开,无非就是受点伤,好歹把唯独剩下的那只梨花盏保住了。



刘耀文来的比他想得更快一点,鬼/怪毕竟是半/神之体,就算被恶/鬼一击也算不得会受什么重伤。他能力在消退,当下只好把人护在怀里。刘耀文刚想开口调笑一句严浩翔,说他又欠了他一个人情,这回打算怎么还,就感觉怀里人的状态不太对。



严浩翔被他虚虚环住,低着头没说一句话,垂在身边的手却越攥越紧,痛极了也没松开。



他低头看过去,发现暗黑色纹理正爬上严浩翔白皙如瓷的面容,说不出的妖冶,一双含情眼瞳一点点覆上血红色,像极了地狱里刚逃出来的玉面修/罗。严浩翔抬手,手里轻盈的长剑就化作索命的毒蛇,直直刺向恶/鬼的眉心,他一点力没收,将快准狠三个字发挥到极致。



严浩翔竟然……在恶/鬼化?



虽然早就知道轮回客栈的主人执念很深,但与他相处这么久以来,严浩翔在他面前一向都是冷静理智的,世上能撼动他心绪的东西少之又少,还都是些留下来的老旧什物。刘耀文一直知道他心底埋着一个人,可他从来淡漠,最多是执拗一点。就像那对梨花盏,他第一次提的时候被拒绝了,但第三次再提,严浩翔还是朝他让步,把它们从保护好的架子上取下来,为他泡了一杯茶。



他从来没想过,为了这样东西,严浩翔会恶/鬼化。



恶鬼被回雪一剑穿眉心钉在墙壁上,严浩翔踩着步子朝他走过去,黑雾衬得他像堕仙一般。他伸手掐住恶/鬼的脖子,一字一句地问:“谁准你伤他了?!”



刘耀文踉跄了一下,同样的质问声在他记忆深处被挖出来,是血淋淋的疼。锦衣华服带头欺负人的公子哥被掀翻,一脚踹飞出去好远,摔在地上没人敢扶,白衣劲装的少年翩然落地,挡在他的面前,眯着眼,问的也是这样一句。



那张模糊的脸他始终看不清。少年回身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对他说:“不是说要赢我吗?下次见到这群不学无术的家伙,记得打回去,不然你怎么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而他看着那少年,目光坚定地保证说:“我一定会赢你。”



贺峻霖赶到的时候没想过情况会恶化到这程度,严浩翔恶鬼化没了理智,刘耀文在和那半碗孟婆汤对抗的边缘死死徘徊。临到这时候,严浩翔要是没能拉回来,那可是要真的魂飞魄散的!“天哪天哪真是疯了!”他一边感慨一边大喊,“马哥救命啊!!”



月神毕竟不是武职,贺峻霖好不容易分开了严浩翔和那只恶鬼,他崩溃地劝说道:“严浩翔你管管刘耀文吧,先别管这家伙行不?你的心肝宝贝现在快不行了,你回头看他一眼啊!!”



马嘉祺乘着风赶到,指尖拈了朵深蓝色的小花——往生花与孟婆汤相生相克,能解孟婆汤遗忘效果。“这朵花记严浩翔账上,不然丁儿知道他刚养好开了的花就这么没了,你和我都要完蛋!”他一边施法将花揉碎了输给刘耀文,一边和贺峻霖串通一气。



“知道了知道了。”贺峻霖满口答应道。



少年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他身边的亲兵都听了命令转过身去。少年朝他飞奔来,笑意款款,问他怎么还是过来了。他穿着一袭玄色,戴了斗笠遮住面容,他们俩的真实关系一旦披露,会给他们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徒惹达官显贵猜忌。



“你出征,我怎么能不来送?”他笑着答,递了个剑穗出去,“刻的不好,不准笑我。”



少年接过那眼熟至极的剑穗,看了眼上面歪歪扭扭的竹子,笑得灿烂。他明眸善睐,流转华光:“我们耀文刻的可好看了。”不难听出来是揶揄之言,只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甜蜜,于是余下都能抛开不谈。



“我等你回来。”他也笑,伸手把他拉进怀里,wen在他唇边。



“好,你等我回来。”少年伸手抱了他一下,温热的身躯留香。他转身几步飞身上马,临走之前勒马回首,霞光洒落,刘耀文迎着光终于看清他的脸,尔后身边有人喊了一声“飞鸿将军”,回忆就像冬雪一样簌簌落了下来。



“定北军少帅严浩翔,骁勇善战,获封飞鸿将军……”



马嘉祺施法接近尾声,结束前差点被扑过来的严浩翔刺一剑,吓得他赶紧飞身移开,果然刘耀文是他绝对不能碰的禁忌。脑子里一团浆糊的刘耀文伸手,一把拽住了即将大开杀戒的严浩翔,他说:“严浩翔,我回来了。”



举剑的严浩翔好像已经太久没有听到这样熟悉的口吻了,他大概是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久到身心俱疲,愿望一下子达成,就似乎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眼瞳里血色退下去,他低头,对上那双清澈的黑色眼瞳,一闭眼,就晕了过去。



得知自己的花没了的丁程鑫最后跑来跟人算账,结果发现一个两个都不省人事。他无语凝噎了半晌,最后笑眯眯地看着贺峻霖和马嘉祺,口蜜腹剑地问:“你们两个,谁来解释一下啊?用往生花直接解孟婆汤是谁想出来的损招儿啊?知不知道单用是会出事的啊?”



“跟我没关系,是小马哥摘的!!”贺峻霖眼睛一闭,双手一举,锅一推,好嘛,世界太平了。



“马!嘉!祺!”

“丁哥,丁哥,哥,先救人啊,救人要紧!!”

 

4

冬夜正在下雪,严浩翔只点了一盏床头的灯。窗外的风刮得很大,站在落地窗前他都能感受到刺骨的凛寒。他抱着怀里的十万,瞳色幽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一下又一下抚摸怀里猫咪的柔软皮毛,欲盖弥彰地在掩饰自己的不安。



他已经七天没有见过刘耀文了。恶/鬼化的时候他自己是没有绝对意识的,负面情绪会吞掉他的理智,驱使他当冷漠无情的刽子手。他从不晓得自己恶/鬼化是什么样的,现在看来,还是发生了什么他意料之外的情况。



他出神地思索所有可能性,思索说谎的最佳方式,沉思了片刻就被强行打断。十万从他怀里跳走,带着肃杀气息的人闯进他的卧室里。他还没来记得把回雪召出来,就被人抓着纤细手腕一把扣在了落地窗的玻璃上。



寒冷冬日,深夜,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睡衣,落地窗玻璃和他体温相比还是太凉,但他没空去理这些,因为他感受到了来人的熟悉气息,心情甚至有点欣喜。“耀文?”只喊出了个称谓,嘴就被堵上了。



与其说这是个wen,不如说是一场掠夺、一场征服。氧气被消耗殆尽的结果就是脑袋昏昏,连反抗都显得欲拒还休,刘耀文掐着他的下巴加深这个wen,撬开他的牙关,处处都透露着决不轻饶的意味。



严浩翔终于找回一点理智,醇酒馨香熏得他也有点发晕,只好用力推着人的肩膀把两人之间的距离强行拉开。他一边平复自己的呼吸一边对上刘耀文那双幽深的眼眸,刚想责怪一句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就触及那陌生又熟悉的眼神。他突然感到一阵下坠感,在陡升的威压之下,轻轻地念了那个称谓:“流风……”



刘耀文笑了一声看他,他身上落的雪花已经融掉了大半,留下水渍,发梢上挂着几颗水珠,确确实实是风雪夜归来的故人:“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装得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耍我好玩吗,飞鸿?”



叫的是飞鸿。严浩翔别开脸去不和他对视,心想事情还是朝着他最不希望的方向去了。他到底要说多少句谎话,才可以掩盖真相?“说话。”刘耀文看他不肯开口,以上位者的姿态命令道。



严浩翔回过目光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想听我说什么?听我从北疆回来知道你死了之后是什么心情吗?还是听我当了这个客栈主人,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发现你并不认识我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或者是现在,恢复了记忆就跑来莫名其妙地质问我,是什么心情?”



他气极反笑。“我耍你?”严浩翔伸手攥住刘耀文的领子,一字一顿地反问,“刘耀文,咱俩到底谁耍谁啊?”



十万发现没人理它,在刘耀文腿边蹭来蹭去,喵喵地叫了好几声。严浩翔暗骂了一声这小没良心的,松了手,往旁边撤了几步,只留给刘耀文一个“不想理你”的后脑勺。



“我时间很多,只要你乐意说,从头到尾,一件一件我都会听。尤其是,你和庆书帝达成了什么协议,为什么史书抹掉了飞鸿的存在,以及……”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扳过他身体望进他眼睛,问得温柔又紧张,“你为什么会受惩罚来轮/回客栈。”



严浩翔就这样盯着他看了很久,一千零一次确认刘耀文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决心以后——“为什么受惩罚?”他歪了歪头很轻地笑了一声,尔后抬起来的那双眼睛幽深难辨,直直刺进刘耀文心里。然后他听见他回答说:“我杀/过多少人,你大概不知道吧?”



严浩翔杀过很多人,刘耀文当然知道,这世上有哪一个骁勇善战的将军不杀/人?可就这么被刘耀文一动不动地地盯着,严浩翔转过身往旁边走了两步,抬起自己的右手,目光凝在那上面,幽幽说:“你不知道,我这双手……不仅手/刃过北蛮将领,还屠了半个京城。”



音落,寒风呼啸声袭击窗棂,雪珠砸落,簌簌,竟有折竹声。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严浩翔竟然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失落,只是有很隐晦的痛埋在心里,一点点抽掉了他眼睛里的色彩。他知道,他的心上人明雪澄岚,即便是被扣上通/敌/叛/国这等莫须有的罪名,也为了社稷安定天下百姓未曾与皇家公然作对,又怎么可能认可他的所作所为。



可他真的要疯了,北疆凯旋,只听得振远府满门伏诛的消息,甚至都未经过三司会审,便草草结案。他临风驾马,差点一头栽倒,念及他们俩演了半生不合的戏码,才咬着牙不动声色敷衍了过去。



他可以刀光剑影泰然任无数,也可以挥刀见血眉不蹙,却无力撞开命运墙垣奔向红尘相逢处,向心爱的人衷情倾诉。(*此段出自《无题雪》)



除去兵符,他在京城蛰伏布局三年,踩着鲜血白骨往上走,逼宫当日,他领着亲兵与禁军拼杀,屠了半座京城,更在金殿上二话不说了结了持反对意见的大臣性命。世人道他狼子野心,骂他乱臣贼子,他都想着算了。



能为振远府平反,不过是在史书上抹掉飞鸿姓名,他也不在乎什么名留青史。可他举刀向自己的同胞,甚至逼宫,搅乱朝局,致使社稷动荡、百姓不安,也是无可争辩的事实。他甚至都不敢说“我为你杀了多少人”——他怎么舍得将刘耀文当做杀/人的理由?



可是这一刻,他还是觉得很痛。迟来审判落到他心头,不费吹灰之力就穿越他百年来构筑所有防线,将他击溃,他甚至不敢听刘耀文接下来会对他说的话。会是什么?是从此之后恩断义绝,不必再见吗?还是……



“你知道我没有起事,便是不在乎身后名了。”



果然。严浩翔听见他这句话,阖了阖眼眸。“你就当是我在乎吧……”声音里带了丝不易察觉到的颤抖。他还是很怕,很怕刘耀文知道真相之后责怪他、冷落他、不要他。



刘耀文一把把他拽进了怀里。温热的身躯一下子环住了他。他抬手扣住他的下巴抬起来,郑重又珍视地吻了上去。他从来不是舌灿若莲的人,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清楚。可他真的快要心疼死了——



他的心上人玉骨云衫,定北军少帅之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九岁就随父出征,世人皆夸他是不世出的将才。即便是胜利后屠城为常态的时代,他也从未多添一桩不必要的杀戮,仁义之名远扬。他举刀向自己所守的江山社稷,又是何等的痛?百年来担惊受怕面对着记忆残缺不全的爱人,又是何等的难过?刘耀文都不敢想,如果是他面对这样的结果,会疯成什么样子。



他真的要心疼死了。



这个wen何等温柔缱绻,是怕磕着碰着所以小心护在手心里的珍宝,交出滚烫炽烈的爱意,给予奔赴漫长时间最终到达的理想港湾,于是终于敢揉碎月光放肆倾诉。从错愕到接受引导,到开始回应,到缠绵悱恻。



他抵住他额头,听着他凌乱的呼吸,伸手抚上他侧脸,安抚道:“都过去了,我在这里。”



摩挲他脸颊,极尽温软地唤了声:“严儿。”

 

5

刘耀文其实也很少这样叫他。亲昵的称呼在他耳边炸开,活了这么久,严浩翔还是觉得现在脸上是烧一般的烫。“可是……”他开口说了个转折,就被打断了。



“没有可是。”刘耀文好像知道他还在担心什么似的,抢先说,“更心疼你。因为心疼你心疼得快要死了,所以什么都顾不上了。”



一点办法也没有。



就像当年没法拒绝跟在身边的倔强小尾巴,就像梨花林里没法回绝那个拥抱,就像出征前没法克制想念。严浩翔心想他永远都拿刘耀文一点办法也没有,心软成一瓣瓣,就这么为他展开,像春日枝头的花,除了把自己完完全全交出去,别无他法。



他伸手揽住刘耀文,飞蛾扑火一样送上自己的唇。刘耀文环住他横冲直撞的爱意,陪他肆意纠缠到底。他抱着人放倒在柔软床上,昏黄灯光下眯着眼的严浩翔像极了一只慵懒的布偶猫。他正无所保留地朝刘耀文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于是他wen上去。


他是他命中注定的新娘。

他是他通往轮/回唯一摆渡人。



严浩翔的工作交接的差不多了,特调孟/婆/汤传来消息说已经为他备好。贺峻霖转道跑来催促刘耀文遵循承诺去摘七叶真情,到客栈门口,发现一院子的梨花都开了。他一晃眼以为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揉了揉眼睛才发现是真的开花了。



离谱得过分,不知道鬼/怪这厮又遇着了什么叫人荡漾成这样的事情。于是他进门的时候就见着刘耀文抱着严浩翔走向办公室,轻手轻脚地把人放在椅子上坐好。“要不还是一会儿再处理吧?你再休息休息?”



严浩翔白了他一眼:“手拿开!我昨晚怎么跟你说的?我是不是警告你了我今天要和客栈新主人交待事情?你让我怎么和人家交接工作?!”



刘耀文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臭情侣。贺峻霖心想道。



不过刘耀文最后也没摘成七叶真情,这花还是他们俩携手过奈何桥那天丁程鑫送来的。孟/婆在那儿为难地说:“小神/君,这不和规矩的呀。孟婆汤里怎么能加七叶真情呢?”丁程鑫笑得甜,惯是会哄长辈高兴的。



“哎呀,你看他们两个都不是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嘛。”一个拔了胸口剑的鬼/怪,一个辞了职的轮/回客栈主人,虽然都恢复了肉身,但确实也不好意思说人家是人哈。于是孟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要你们转世之后爱上对方,之前的记忆就都会回来。丁哥就只能帮你们到这里啦。”丁程鑫朝他们摊手。



刘耀文端起他那碗孟/婆/汤,拉过严浩翔交换一个临别的wen。“等我去找你,这次你一定能等到我。”严浩翔笑着回应他,一双眼睛亮晶晶:“找不到我你就完了,因为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好,那我们比比,看谁先找到谁。”

“比就比,输了可别哭。”

 

————

警察学院新生报到,刑侦系第一的严会长披着一件外套主持大局,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风范。他说的话有点多,转身拿了瓶水,就听见身后一声好听的“学长”。他迎着阳光眯眼回头,枝头花瓣随风落下来,眼前少年眉梢眼角携春光,一派好风景。



“学长,请问新生报道处怎么走啊?”



严浩翔伸手指了个方向,最后失笑:“算了,我带你过去吧。”



“谢谢学长。”刘耀文愣了愣,心底浮出些难以言喻的欣喜,“我叫刘耀文,是刑侦系的大一新生。学长你是?”



刘耀文。严浩翔在心里过了一遍他的名字,他当然知道,听说是这一届新生的第一名,老师还夸赞他天资卓然,能和他平分秋色。“严浩翔。”他答道。



严浩翔这个名字如雷贯耳,是警察学院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传奇人物,听说他从未从第一的宝座上掉下来过,学什么都是一骑绝尘。刘耀文多打量了他两眼,开口说:“我一定会赢你的,学长。”



严浩翔惊诧地回头,撞进少年人璀璨又坚定的眸子里,好像掉入熟悉陌生的宇宙黑洞,于是他笑起来,应道:“好呀,我等你来挑战我。”



我一定会等到你。

 

—fin—

并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才突然被p。申请还被驳回了。

无奈删的更多了些。只能补档。

续昼尔_

文严|| 让我睡(上)

非典型床/伴文学/勿上升/

顶流大明星文×睡眠障碍编剧严/

有鬼出没/瞎编私设多/


1

不知道手机是被谁开了静音,只能一直振动,直到第三回才终于吵醒在睡觉的人。严浩翔一睁开眼看见昏暗的房间就觉得大事不妙,他用手撑着从床上坐起来,下床去拉开窗帘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腰就要从中折断。


果不其然,一拉开窗帘何止是阳光灿烂,分明就日上三竿。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未读信息和未接电话,再看着显示的北京时间十点钟,深呼吸了一口后开始打电话处理各种信息。等工作上的事告一段落,他才口干舌燥地有空去洗漱。


他套了件黑色衬衫,领口没扣上,黑白映衬明显到生怕...

非典型床/伴文学/勿上升/

顶流大明星文×睡眠障碍编剧严/

有鬼出没/瞎编私设多/

 

1

不知道手机是被谁开了静音,只能一直振动,直到第三回才终于吵醒在睡觉的人。严浩翔一睁开眼看见昏暗的房间就觉得大事不妙,他用手撑着从床上坐起来,下床去拉开窗帘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腰就要从中折断。



果不其然,一拉开窗帘何止是阳光灿烂,分明就日上三竿。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未读信息和未接电话,再看着显示的北京时间十点钟,深呼吸了一口后开始打电话处理各种信息。等工作上的事告一段落,他才口干舌燥地有空去洗漱。



他套了件黑色衬衫,领口没扣上,黑白映衬明显到生怕人不知道他昨晚是怎么过的。每每这种时刻,他总会问自己一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严浩翔发誓,如果不是因为刘耀文是这么久以来唯一一个能让他好眠的人,他早就已经和这个人一刀两断各奔东西了。



他昨晚再三强调了有工作,他只是来刘耀文这里补个觉,毕竟他再被鬼折腾着失眠下去恐怕有猝死风险。结果就被人二话不说压着翻来覆去折腾到后半夜。睡是睡了,呵呵,是真睡了。这狗崽子居然还把他手机静音了,真是蹬鼻子上脸,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寻思着娱乐圈什么样的人找不着啊,更别说是刘耀文这种一呼百应的,到底是怎么对他产生的执念?他又不是床/上/功/夫好得不行的那种,有什么值得一而再再而三睡来睡去的?搞的好像是他缺钱到要爬大明星的床似的。



刘耀文含着金汤匙出生,身后背景挺大,没人敢扒,只是叛逆跑去逐梦演艺圈,家里也不给他半分支持,只随他去,他和严浩翔见面在三年前某场酒会,在加拿大的娱乐圈龙头企业小少爷回国,一半人都来给他接风洗尘。小少爷长得比起圈内大多数人都不遑多让,甚至更胜一筹,尤其是随了他母亲的那双眼睛,世上怕是很难再找出这一双含情眼。



刘耀文盯着他那张脸看了一会儿,随后眯起眼睛笑了一下,明快的笑意瞬间点亮他俊俏的脸颊,引得不少女生脸红。但小少爷看起来心情不算好,这是刘耀文得出的结论,尽管人表上不显山不露水的,看起来和谁都和和气气隐隐含笑的。但大概是从小在这种饭局上见得太多,刘耀文不难看出他的表里不一。



因为传言里这位小少爷肆意妄为,最是不守规矩,高中向家里出了柜,就出国读书去了。这次接风宴还是他大哥一手操办,说是弟弟终于回国了,需要大家认识一下。人前兄友弟恭戏码演足了,人后就冷淡很多。



“我听嘉祺说你一直睡不太好?”严澄已经好多年没好好看过严浩翔,他一直知道对方活得不算高兴,就连见一面也难。



“到底是听说的还是查出来的?”严浩翔往后靠了靠,一点也不留面子地戳穿到,“不劳大哥关心了,你看我这不是还活着吗?”不过大概快死了,严浩翔在心里补充道。



“这么说是真的。”严澄习惯他夹枪带棒的话术,刀枪不入地凑上去关心,“医生怎么说?我今天看你脸色确实不太好。”



严浩翔心道他今日赴宴上了妆,黑眼圈都遮了七七八八,就这还能看得出来?“还没到要麻烦爸妈前来奔丧操办后事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地步。”说到底他对他哥哥他没多大意见,毕竟这世上有兄弟姐妹的家庭多了去了,也没见每家都能偏心偏到这程度的。只是他哥一直想从中斡旋改善他和爸妈的关系,屡教不改就确实有点不知好歹了。



严澄叹了口气,严浩翔伤得太深,他估计还要算个帮凶,也不能责怪他抗拒至此:“如果有什么麻烦,第一时间告诉我,至少哥不会害你。”



“不会有这么一天的。”严浩翔偏头朝他笑了一下,转身就走了。走入人群,他依旧是玩得风生水起的小少爷,只是他自己也都快不记得,已经多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明明缺少睡眠到这程度,怀抱一身困倦之意,却总是被四周围绕的孤魂野鬼吵得无法入睡,即便吃了安眠药,也全是光怪陆离的梦,还不如不睡,所谓酷刑也莫过于此吧。



严浩翔走得太急,冲着迎上来的人们一一点头,因为习惯已经可以无视各种各样长得稀奇古怪的鬼,转角出门入庭院的时候正好撞进刘耀文怀里。这很玄妙,他必须要承认,他紧绷的神经,清醒的大脑,在被这个人靠近的瞬间、被这淡淡的味道包围的瞬间,给予了安神的奇效,最最奇特的是,与此同时紧追着他不放的鬼魂也消散得一干二净。



他这个失眠过久的人,好似一下子被开启了睡眠的阀门,这么长时间以来被亏欠的睡眠蜂拥而至,差点让他站不稳,以为自己是太困了造成的幻觉,环顾四周才发现鬼真的不见了。他退后半步稳住了身形,这才借着大厅的光看清眼前这个比他略高几厘米的男人的面容。



嗯,非常好看。严浩翔快速得出结论。



“小少爷,没事吧?”刘耀文痞里痞气地单手插着袋,吊着笑意看他,眉眼因此透出锋利又戏谑的意味,话虽这么说,却没有伸手要扶他的意思。



嗯,声音也很好听。严浩翔得出第二个结论。



严浩翔和他距离大致一步半,他往前跨一步就直接缩小到半步,完全入侵危险距离,甚至能感知到彼此呼吸。刘耀文没阻止他靠近,面对他甚有些失礼的举动甚至眼眸里浮上点兴味和期待,然后他被严浩翔那双风情眼注视,烟嗓迷蒙,是一句:“你……能陪我睡觉吗?”



严浩翔体质特殊,小时候起就佩戴着护身玉石,但十四岁生日那天玉不慎碎了,第二天醒过来就有了阴阳眼,能见着鬼。夜间阴气重,也就容易被鬼压床,完完全全被折磨出了睡眠障碍。道法佛法都试了个遍,后有位大师说他这境况,找体质同样特殊的人在身边压着,或许有效。但他这么多年从中国到加拿大,没见着过一个。不过现在看来……眼前这个人就是了。



刘耀文挑了挑一边眉:“现在?”



严浩翔往回望了眼,和严承挥手打了个招呼,他回答说:“当然。你要跟我走吗?”灯火煌煌,他站在光晕里,刘耀文倚在昏暗处,不晓得是谁蛊惑了谁。



眸色暗下去几个度,将光晕揉碎,刘耀文点了下头:“荣幸。”



严澄后脚追上来的时候人前脚就已经走了,严浩翔开走了自己那辆车,严澄抓住端酒杯的侍者询问详情,才得出他和刘耀文一起离开的事实。



手机响了好几下,严浩翔一边开车一边摁掉,刘耀文坐在他副驾上,问他怎么不接电话。“弟弟,给你个忠告,少管我。”刘耀文确实有名,严浩翔不止碰见过一个自称是他粉丝的鬼,还喋喋不休地在他耳朵边吹了半天彩虹屁,更别说是出生年月日这种基本的,然后他发现这位年轻的顶流还比他小一岁。严浩翔停车在酒店的地下车库,刘耀文扫了眼,是马家产业,严浩翔坐了直通电梯,直上顶层。



刷卡开门,严浩翔换好鞋往里走。“我去洗澡,你随意。”刘耀文趁着这空档打量这个酒店房间,增添了很多个人风格的东西,香料和茶水的用料里都透露着安神两字,但主卧的被子叠的过分规整,看起来就不太像主人睡眠好的样子,而且,看起来严浩翔在这里住了有段时间,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回家?



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刘耀文摁掉了电话,发消息说自己今天在外面住。严浩翔洗漱好,吹好头发,穿好睡衣,睡觉的准备就算是做好了。“你什么都不用干,只要陪着我睡觉就行了。”他妆卸干净,减下靓丽光鲜,干净却也憔悴。



刘耀文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有这作用,眼睁睁看着严浩翔爬上床抖开被子,朝他看过来的时候还招了招手:“你过来吧。”头发顺下去显得乖顺很多,眼妆不再,衬得眼神纯净,但是……黑眼圈是真的重,在他冷白皮的脸上甚至有点吓人。



“你就不怕引狼入室?”尽管确实不曾从严浩翔神态出读出除了睡觉外别的期盼,但刘耀文也不得不承认,他有被这另辟蹊径的风格勾/引到。他还是在那里安然地站着,动也不动,对于严浩翔的话置若罔闻。



“弟弟,你就差把从不爬/床四个字写在脸上了。”严浩翔瞥了他一眼,心下一跳觉得自己今天这个行事风格果然还是太过草率。可他又觉得这故事偏航不到哪里去。他眼前这个人,从繁华热闹里抽身之后沉淀出来掌握大局的杀伐果决,一看就知道不是受制于人的角色,也一看就知道,不是对声色犬马、功名利禄有贪婪想法的样子。他们理应在某种程度上是一样的人,不入局、不动情、不纠缠。



他说完这句话,刘耀文终于屈尊降贵般抬腿朝他走过来了。“那好,你睡吧。”他这么说。



严浩翔睡得安稳又深沉,像被安放在瓶中的玫瑰花,又或者该说是中了沉睡魔咒的公主殿下,在没有真爱之吻打破这诅咒之前,他都不会醒。手机倏忽一振,与严浩翔相关的资料就发到刘耀文邮箱里,褪黑素安眠药甚至是镇静剂的使用赫然在列,睡眠障碍四个字也已经不言而喻。



刘耀文阖了手机,站在窗边回头又朝熟睡的人看过去。他在严浩翔身上看到很多上位者拥有的特质,可他见过的上位者何其多,却也没有一个能像他这样,不追求什么实质的东西,只顾着和自己较劲——更像个艺术家。



睡梦中严浩翔痛苦地皱了一下眉,翻了个身显得很不安。刘耀文朝他走过去,在床边坐了下来,梦中人这才舒展眉头,消失了要醒来的迹象,又陷入安睡里去。他觉得很神奇,这回是真的觉得神奇——这世上竟然有人,需要靠着他才能入眠。



 

2

严浩翔早上醒在刘耀文怀里。这么说也算不上准确,但腰确实被揽住就是了。他皱着眉,内心念了好几遍这是他的人形安眠药,还要靠对方睡觉,不能暴躁。他伸手把对方那支胳臂移开,结果被更强硬地揽回去:“别闹,再睡一会儿。”



不自觉有哄情人那味道溢出来,严浩翔翻了个白眼。他手起刀落,一把把人推开,甚至想来句名台词,说这是另外的价钱。不过他还是冷淡地瞥一眼因为被强行吵醒看起来心情不妙的刘耀文,启口说:“清醒了?”一边说话一边挑眉,是慵懒的傲慢与轻蔑,是极度的有恃无恐与心不在焉,是高高在上的宽容与施舍。



刘耀文从小到大还没遇见过这样含蓄又勾/引的挑衅,严浩翔全身上下打满自由与无主的标签,无时无刻不在宣告他绝不受制于人的骄傲本性,你要想驯服他,或许就必须先交出自己。



而刘耀文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挑战。挑战、变强、然后赢得胜利。他乐于接受任何人的任何挑衅,同时意味着对方必然要受得起他赐予的结局。可以是被怜悯,也可能是被碾碎,但无一例外都会被抛弃。“我都让你好好睡了一觉了,我是不是也得向你讨点好处?”



严浩翔曲起腿坐起来,掰着手指头理所当然地问他:“杂志,电影,电视剧,综艺,你想要什么?”



“这些我都不要,不如我们公平一点。”这世上有一部分人享受了太多次胜利的结果,于是更喜欢征服的过程,刘耀文作为其中之一,自然是佼佼,“我让你睡,你让我睡,怎么样?”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同音同字不同义。



天方夜谭四个字占据严浩翔语言系统,他不当回事儿地笑了一声,哄小孩似的劝他说:“不好意思啊弟弟,我们撞/号了。你换一个吧。”这简直是废话,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把主动权交出去?真交出去恐怕就剩一具躯壳。



拒绝是意料之中的,刘耀文只是很轻地笑了一声:“哥哥还不知道我的名字,记住了,我叫刘耀文。下次见面的时候,希望能讨回我的利息。”他走的很潇洒,就像他决定和他来这里的时候一样,不过是点个头而已。



这回轮到严浩翔困惑了,他发誓自己没听过他的名字,于是只能吩咐一声去查资料,结果收到严澄的严词提醒,这才知道刘耀文到底是个什么不好惹的身份。荒谬极了,如果不是一无所知,严浩翔必然躲着他毫无交集,却因为缘分使然,无意撞破闭环,找到解药。



与此同时,刘耀文也在查严浩翔,查他这莫名其妙要靠别人睡着的失眠症,得到了发小一堆八卦信息。“听说是撞邪了。不然你以为他爸妈干嘛不待见他啊,好像说可以看见鬼什么的,但学校那边说是他十四岁生日那天受了惊吓所以精神有点问题。”发小宋亚轩压低了声音,“但是除这个之外他人真的挺不错的,长得好学习也好,但你知道我最怕鬼这种东西了。”



刘耀文应了声,想起他妈妈曾经说过的一桩旧事,他出生后不久就有佛家道家找上门来,说他与佛道有缘什么的,体质难遇,但因为家里人都无此类宗教信仰,所以婉拒了他们。他原先不以为意,现在却觉得有点意思。



只有真正失眠过的人才知道失眠是种怎样的折磨。看着稿件却无法再下笔,这对一个编剧来说也无异于是凌迟处死。而他这段时间每日每夜被这两种情绪来回折磨着,就像不断被苦涩海水灌过咽喉,窒息和深呼吸来回交替,清醒又晕眩,想上浮又不如直接沉下去。



尤其是睡过那么一个好觉之后,阖眼也清醒的夜晚就变得更加难捱。即便听不见秒针走动的每一步,时间依旧过慢地流逝着,来回锯动他神经,更别说还有飘来飘去的新鬼旧鬼在他身边没完没了地晃荡。



严浩翔从来没有这么深刻地意识到,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果再没法睡好觉,在完成这个剧本之前,他可能就会猝/死。他拿出手机,查了刘耀文最近的行程,发现这人接下来一个多月都还会在剧组拍戏,住的酒店。



看着酒店名,他修长手指划过的刹那又迟疑,最后依旧拨通了电话。



刘耀文当天到酒店就知道严浩翔来了,他轻慢地笑了声,让助理不必要跟着他了。打开酒店房门,灯大开,严浩翔穿了一套浅色系衬衫式睡衣在等他,最上一颗扣子甚至还没扣上,露出一大片锁骨。他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在等,有女鬼要看不看地对着他两眼放光,老爷爷鬼嘴里念叨着“非礼勿视”,而被围观的主人公听见声音终于掀起眼皮看一眼。



这一眼就是撩人不自知,懵懂纯净。四目相对,他连拖鞋都没穿,赤足踩在地上朝他走过去,在刘耀文面前站定,刘耀文还没赶得及感慨一句怎么好像瘦了不少,就听见他说:“他们吵死了,我让你睡,你让我睡,行不行?”



刘耀文抖开手臂上挽着的外套给他披上,不知道他们靠近的这一刹那严浩翔就听不见鬼、看不见鬼了:“先去主卧等我。”他这么说。严浩翔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开口挽留。刘耀文和他必须靠得足够近才有驱鬼的效果,离开之后他就又能看见听见了。但这次不太一样,刘耀文径自去了卫生间,严浩翔披着他的外套,也照旧见不着一只鬼。



这确实奇怪,因为那一天他和刘耀文分开后,他也有近半天时间没见到任何一只鬼,就好像突然恢复了正常。就类似于他和刘耀文相处过后短时间内沾染上对方的气息,而这份气息盖住了他原本的体质,维持了一定的效果,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气息消散,效果也就不复存在。



大概是因为这件外套。严浩翔伸手拉住了披在身上外套的领子,转身走进了主卧。刘耀文抛下他去洗澡了,严浩翔坐在床边莫名有点说不出的紧张,他皱着眉头在盘算如何敲定和刘耀文的关系,听见传来的声音下意识往门口望了一眼。



但他对上的是许久不见的白领鬼的脸,对方是车祸死亡,伤痕累累,非常吓人。他捂住嘴压下惊恐才没发出声,白领鬼对着他做出夸张的表情。“原来你会被吓到啊?!”他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围着严浩翔飘了一圈,“好神奇啊。”



严浩翔揉了揉太阳穴,有些苦恼,但毕竟是认识很久的鬼,他也没必要装看不见:“参加完前女友的婚礼不是说去投胎了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白领鬼撅起嘴,神情有些失落:“她怀孕了,我担心她,所以我想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再走。”



“……你真的觉得你跟着她不会影响到那个孩子吗?”不管怎么说,鬼气阴森,和活人呆在一起时间久了总是有不利影响的,严浩翔虽然对此了解不多,但多少觉得还是有些不妥。



“所以我回来了啊。”白领鬼一副笑嘻嘻的模样,看起来更可怕了点,“你身上带着可以覆盖鬼气的气息,我沾点去。”



“我说怎么这衣服失效的这么快,合着是你在上面蹭来蹭去的呢。”严浩翔无语了一下,“你怎么不直接去他身上蹭?”



“不行不行。”白领鬼一脸嫌弃的样子,接连着摆了摆手,满满的不乐意,“他身上气味太重了我根本没法靠近他,会感觉很痛的。但你是沾上他的气息,就可以蹭蹭,这点痛我还可以忍受。”



刘耀文头发吹干走出浴室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严浩翔一边打哈欠一边在说话,看起来活像个自言自语的精神病人。严浩翔看着白领鬼“唔”了半声消失在原地,回头的时候刘耀文就几乎走到他身后。他捏着睡衣衣角,身体一下子紧绷显得有些拘谨。



刘耀文把他强装镇定的紧张看在眼里,眼底浮上的笑意隐没在他的刻意压制下,他伸手握上严浩翔蜷缩手指的手,触及一片绸缎似的光滑细腻,他凑上前去,看着严浩翔生生压抑住想跑的欲望,甚至有点英勇就义地默许他的靠近。



又好笑又可爱的。



于是他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在他受惊吓还有点错愕的目光里把人一把带到床上。“我怕你中途猝死,早点睡吧。”严浩翔只扑腾了两下就躺进了柔软的床里,他真的太累了,困意袭来的时候他根本没心思反驳。



几分钟后,刘耀文看着他安静的睡颜,眉目如画精致,剥落下很多锋利和敏锐,温柔得像可以拥在怀里的恋人——他也确实拥抱住了那具身躯。严浩翔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方式,没醒。刘耀文看他这副样子失笑,拨了拨他有些散乱的刘海,自说自话了一句:“看来你是真不记得我了……”



他伸手关灯,室内陷入黑暗,窗外上弦月高挂,由窗帘缝隙之中可见皎洁,它映照室内,相拥而眠的人们一夜好梦。


 ———

tbc.

一点废话:这篇拖了太久了。之前一直不知道怎么让严重的睡眠障碍合理化,直到不久前朋友给我推了一本捉鬼文学,于是我决定从玄学入手。最近考试和作业太多了,只能说,大概这个月会有续集🙃btw,文中有关于特殊体质大家随便看看,当特殊设定好了,因为如果涉及八字命格之类的话牵扯很多东西,所以没有往这个方向写。


Somnambulist

这世界以痛吻你,你扇他巴掌啊。


期待这一季王勉继续炸场😎

这世界以痛吻你,你扇他巴掌啊。


期待这一季王勉继续炸场😎

我的CP是真的

【俊哲】 回到过去爱你

       三十六岁的龚俊,来到了公主二十五岁的时空。


  只有你能看见我,只有你知道我爱你。


  一发完,520产物,大概算是破镜重圆(bushi)


  


  ---


  “你有事吗?能让一下我这个瘸子吗?”


  张哲瀚看着面前的大个子,心里有些不快,这人,看不见他杵着拐杖么,就这么直愣愣的站在他必经之路,不让路也不说话,是想要他一个病患绕路不成?还是没看过杵着拐杖来走红毯参加活动的傻X?想多看几眼?...

      



       三十六岁的龚俊,来到了公主二十五岁的时空。


  只有你能看见我,只有你知道我爱你。


  一发完,520产物,大概算是破镜重圆(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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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事吗?能让一下我这个瘸子吗?”


  张哲瀚看着面前的大个子,心里有些不快,这人,看不见他杵着拐杖么,就这么直愣愣的站在他必经之路,不让路也不说话,是想要他一个病患绕路不成?还是没看过杵着拐杖来走红毯参加活动的傻X?想多看几眼?


  瘸子两个字,他心底知道是自己不争气的在无能狂怒,对一个陌生人说出这话,有些迁怒了,可他就是,没控制住。


  偏偏他说完话,前面的傻大个也没有要让路的意思,对方比他高了半个头,穿着一身高奢西装,肩宽腰窄不说,还有一张好看的脸,一双好看的眼睛,只是那双眼睛,现在死死盯着他看?


  在短暂的愣神过后,他似乎激动过头了,两只手抖的不行,偏生还要用抖着的一只手,却掐另一只手,好傻的举动,不止傻,他还哭了,眼泪大滴大滴的从那双无辜又漂亮的眼睛里掉下来,毫无征兆又汹涌不止。


  张哲瀚忽然无措,他言词是激烈了些,可也没骂他啊,他不至于哭吧?还有他那是什么眼神?他怎么从里面看出了些对自己的……爱意?


  他狠狠打了一个哆嗦,他莫不是遇到了变态?疯子?忽然就后悔自己为什么逞能要自己一个人去停车场,他现在大喊小雨的名字,来不来得及?


  “瀚瀚……”


  那傻大个颤抖的嘴唇溢出这么两个字,长腿一迈,几乎是冲过来,将张哲瀚抱进了怀里,张哲瀚没想到自己还能遇到男粉拥抱这种荒唐的事,一时间竟然都忘了反映。


  瀚瀚?是个什么东西?!


  ----


  张哲瀚是个信命不信鬼的人,至少一小时前是,现在,他信了,小雨看不见这个人,照镜子镜子里没有人,给他拍照,手机里没有人,他是个鬼!!还是个他的男粉鬼?!


  “那你总记得你自己叫什么吧?”


  龚俊很庆幸,自己不能被拍下来,如果拍照了,张老师肯定能查到他的信息,好在不行,张老师的绘画技术很烂,他画不出自己的样子去对比,别人也看不见他,只有他的张老师,能看见他。


  三十五岁的龚俊,来到了张哲瀚二十五岁的世界,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想现在这样挺好。


  “我……”龚俊垂眸遮挡了一下眼帘,抬眼之间,眼中有泪花,还有茫然,“我不记得了。”


  张哲瀚有些暴躁,真想吼一句,你一个大男人你哭什么啊!奈何那眼中的悲伤太过真实,他本就迁怒了他一次,在骂他,似乎有些不好,沉默的盯着他看了半晌,自我消化了那暴躁,他才问。


  “那你,怎么就记得我?你跟着我要做什么?”


  “因为你是我最爱的人。”


  张哲瀚一脸真的见了鬼的神色,龚俊顿了一下,补充解释,“以前我很颓废,看了你的一部戏之后,我又振作了起来,你在我心中,很重要,所以我只记得你。”


  张哲瀚实在是受不了对方用那种满是爱意的宠溺眼神看着自己,虽然他长得真的很不错,就是被这样看着也不会觉得被冒犯了。


  这张脸,若是在娱乐圈,是一定可以红的长相,特别是那双眼睛,他看得出来对方年纪比他大,可偏生那双眼睛里,像是盛满了星辰,无辜又璀璨,他家境应该不错,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张哲瀚虽然不喜欢买什么奢侈品牌的衣服,见识却也不少,就这个死鬼身上的衣服,几十万,更不要说他袖子上的袖口,领带上的领夹,手上的手表,无名指上的婚戒……不对?婚戒?!


  天,一个结婚了的男人,喜欢他,喜欢到死了变成鬼还要来纠缠他?张哲瀚的脸色就跟吃了苍蝇一样,绿了吧唧,他一点都不想要这样的粉丝,救命!太可怕了吧!他生前是个私生饭?!


  “我现在估计是鼓励不了你了,你看见了,我现在自己都是泥菩萨。”


  张哲瀚用拐杖点了点自己缠着夹板的腿,垂下的视野中,出现了龚俊的脸,张哲瀚猛的抬头,睨着他,还没开口,那口称忘记了所有事的阿飘单膝跪在地上,手轻轻搭在他膝盖上,红着眼眶笑着坚定又虔诚的说。


  “不,你永远都是我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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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养个鬼需要什么?养个鬼好么?不好!!


      他腿伤需要休养,闲置在家,本以为会颓废的直到伤好些再考虑的之后要做什么,是转幕后还是退圈去做生意,现在,却一点都颓废不起来了。


    这鬼管的太多了,当他幼儿园小朋友一样的管,往日他还能睡个懒觉赖个床熬个夜,现在早8晚10,不起床不睡觉这鬼就会在他耳边叫魂,吃的喝的要管,洗澡刷牙也要管!


    真是烦死人了!!


  “再来一碗。”


  张哲瀚坐在凳子上,大爷的用手指叩着桌面吩咐,开放的厨房能清楚的看见那阿飘在做什么,他卷着袖子,正在收拾琉璃台,一身西装做家务,看起来有些滑稽,偏生长得太好看了,怎么看都很赏心悦目。


  “不行,只能吃一碗。”


  张哲瀚瞪眼,“凭什么?我出的钱!我的煤气我的锅,你有什么理由不给我吃!”


  这鬼很会做饭,这一个星期一天三顿,都是不重样的给他做饭,他从点外卖,变成点跑腿买菜。


  最开始还有点不敢吃,他虽然有些丧,可还不想死,万一吃了鬼做到东西就要被他拉着一起走那怎么办?可这小子阴险的很,说不吃他就去找小雨跟苏苏,虽然他们看不见他,可他半夜三更弄出动静来,也很好玩。


  张哲瀚没想到他竟还是个面善心黑的,为了兄弟只能插自己两刀,便吃了,没想到,这黑芝麻馅的汤圆,手艺还真不赖,不但做的饭口味很合他心意,他还会做些饭后小甜品,这几天温度骤升,昨天他只是说了一句好热,这会就喝上了消暑的绿豆糖水。


  有个鬼在身边,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龚俊将剩下的绿豆沙装进一次性碗里,盖好盖子,端着走过来放在了桌子上,垂眸睨着他说。


  “绿豆寒凉,你这几天腿本来就不好受,吃多了腿还要不要了?心里没数是不是?这些放在冰箱,等冻好了吃绿豆雪糕。”


  张哲瀚闻言,有些懵,他自认从小就是个不缺爱的孩子,小时候的母爱,高中开始,有小雨跟苏苏,他们都很宠自己,腿受伤后,他们都小心翼翼,不在他面前提篮球,甚至腿这个字都很少提及,比如上次的走红毯。


  他何尝不知道,关爱他的人看见他那样会很难过,可他们都没有阻止,因为他们都知道,他要强,也不需要别人用怜悯的眼神看他,他倒还是第一个说他腿要不要了这种话的人,不,鬼。


     他想要啊,太想了,都想哭了。


  龚俊见他眼眶有些红了,顿时有些慌张,他怎么就忘记了,张哲瀚现在腿才伤了没多久,他不是三十六岁的张哲瀚……


  “对,对不起。”龚俊慌张的蹲下身,拉住了张哲瀚的手,急切又笨拙的解释,“我,我不是要揭你伤疤,我只是……”


  他恨自己嘴笨,怎么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来解释,只能老实认错,“我说错话了。”


  张哲瀚抽回自己的手,眼神飘向一边,“你别老是动手动脚的,你也没说错,我现在,确实要好好的保护腿,虽然以后没有机会打篮球了,也不能变成瘸子啊。”


  “当然不会!不打篮球,我们可以打高尔夫,张老师打高尔夫特别厉害,一杆进洞小意思,张老师不管做什么,都是最厉害的。”龚俊声音沉沉,柔软的话像是细密的水流,从张哲瀚的耳朵里,无声侵入血脉,流向心脏。


  张哲瀚瞥了他一眼,“你这话说的跟你见过我打高尔夫似的。”


  龚俊表情僵了一下,稍纵即逝,笑意更深,“张老师不管做什么,都是最厉害的,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瘸子也没有关系,我会一直走在张老师身边。”


  张哲瀚切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耳朵却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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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哲瀚发现,这鬼真的挺傻的,他有时候必须出门,他也要跟着,不都说鬼害怕的阳光么,他却不怕,只是身体在太阳下,会透明很多,不管是去医院还是去公司谈事情,只要有太阳的地方,他老是往他前面凑,他个子比他高了半个头,一生要强的张哲瀚真的气不顺。


  “你老是挡我前面做什么?你前几天还说,你会走在我身边呢,现在怎么就往我前面窜啊。”


  龚俊眨了眨眼理所当然的说,“我给你挡太阳啊。”


  张哲瀚无语,“我一个大男人,又不怕晒,要你挡什么太阳?还有你挡得住太阳么,傻的。”


  龚俊脚步一顿,似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自己真的不能挡太阳一样,张哲瀚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补救的有些不自知的慌张,他这张嘴,怎么就戳人家伤疤的,能活着,谁想死呢?


  龚俊同手同脚的追了两步到他身边,抬眼笑了,傻乎乎的弯了眉眼。


  “可我还是想给你挡太阳。”


  张哲瀚想,是他想多了,这傻子,真是个大傻子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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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阿飘,生前一定是一个很龟毛的人。 


  “这个不行,热量太高了,你现在不能做运动,吃了这个会发胖的。”


  张哲瀚难得有心想逛超市,磨了一天才得了傻大个的点头,乘兴而来,结果……他爱吃的已经被连环否决了七八样,现在最爱的薯片拿在手里,那傻大个一看配料表,立即否决,说的话还这么扎人心窝子,让他耐心耗尽,啪的一下把薯片扔到推车里,咬牙切齿的说,“我就吃!活着不为了一口吃的,为了啥!我不但吃!我还要吃三包!”


  龚俊像只失去梦想的又不死心的大狗,左右来回的在他身边转悠。


  “瀚瀚,不吃这个好不好,我给你做别的,你想吃什么都行,好不好?瀚瀚?张老师?”


  张哲瀚停下,磨牙,瞪着他,“吃什么都行?吃麦辣鸡翅行不行?”


  “不行。”


  那你说什么都行?!张哲瀚用力的翻了个白眼,推车继续往前走,这次龚俊没有跟上,他转了一个货架才发现,转头,身后没有那哈士奇的影子,张哲瀚皱眉,心中更是不高兴,什么意思?这就跑了?还是出什么事了?


  一定是出事了吧,不然他绝对不会不打招呼就跑了!


  张哲瀚忘记推车,转头要去找,还没迈步,脚边咕噜噜的滚过来一罐可乐,滚到了他的脚边,接着又是一罐从货架后面滚了出来,张哲瀚顺着罐子看过去,那哈士奇蹲在地上,滚着剩下的一罐子可乐朝他这边挪来。


  张哲瀚被那傻样给逗乐了,又觉得太滑稽,哭笑不得的问,“你在干嘛?!”


  蹲在地上的一团仰起头,可怜委屈又透着点小心机,“薯片要陪可乐,吃一包就好行不行?看在可乐的份上。”


  “……行,但是你……为什么要这么拿可乐?”


  张哲瀚弯腰想捡起脚边可乐,被喝了一声。


       “不要你捡,站着别动!”


      张哲瀚吓的一哆嗦,下意识站直了身体,上一秒还严肃的人脸上挂起了憨憨笑容,搞定了可乐,龚俊站到他身侧扶着他,后知后觉的回答之前的问题,理所当然的说,“啊?总不能让可乐飘在半空过来吧,那不成灵异事件了,放在地上滚看起来正常点啊。”  


    那你刚才还不是直接拿起来放推车里了?这就不是灵异事件么……


  他一定是蠢死的,张哲瀚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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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哲瀚坐在沙发上,手边是切好的,大小合适入口的苹果,上面插着小叉子,方便他拿,龚俊站在他背后,正在给他吹头发,他在刷微博,时不时从镜子里瞄着身后的鬼。


  他低着头,好看的眼睛半敛着,神情专注的一边用手打散湿发,一边吹,手法娴熟的像是理发店的托尼老师,他手很好看,又白,手指长而匀称,穿梭在黑色得发间,张哲瀚忽然就喉咙发紧了,赶紧收回视线往嘴里塞了一块苹果。


  “咦,我兄弟的戏开播了啊,我真是在家里待太久了,快成野人了,给他转发帮他宣传一下。”


  龚俊没抬眼的问,“什么戏?”


  “醉玲珑。”


  龚俊手机的吹风机一下掉了,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张哲瀚转头看他,“怎么了?”


  “被电到了。”


  他有些委屈的模样,让张哲瀚把到了嘴边的骗人换成了啧啧声,“你一个鬼还会被电到?”


  龚俊捡起吹风机,弯腰从他手里拿走了手机。


  “去躺着,我帮你转发,该给腿按摩了。”


  张哲瀚涨红了脸,“为什么要你给我转发啊?你会转发吗?我发现你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啊,命令起我来,一套一套的。”


  龚俊又露出他那傻气又漂亮的笑容来。


  “我是你的超级粉丝,不算是外人。”


  张哲瀚无语,哼了一声,却也乖乖起身去躺下了,给腿按摩这件事,是在认识的第三天开始的。


  张哲瀚是个很要强的人,别说痛,就是断了腿,他也会忍着做完该做的事情后再躲起来独自承受,他也不喜欢别人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这傻子不会用同情的眼光看他,他会用苦肉计。


     一脸,你不让我给你按摩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我错了的可怜小媳妇嘴脸,不让他做事还是自己欺负他了一样……


  不管如何,他的手法是真的很不错,熟练又力度刚好,张哲瀚怀疑他是不是学过,给别人按过?一开始这话没有问出来,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不想问了。


  为什么不想问呢?张哲瀚闭着眼睛,腿不再疼痛,这一个月,他每天都睡的很好,现在,思绪渐远,没想出答案,他已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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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雨觉得张哲瀚最近很不对劲,他忍了很久,终于是忍不住的上门去找人了,等见了人,他很吃惊,张哲瀚在家待了一个半月了,模样没有他想的那般萎靡邋遢,看起来反而神清气爽的。


  还有这家里,干净,整洁!阳台上晾着衣服,餐桌上竟然还有水果跟花束!


  “你吃饭了吗?没吃自己去煮点,冰箱里有抄手,昨天包的。”


  小雨坐在沙发上,呆滞的点头,又摇头,半晌才找回神志的问,“你在朋友圈每天报平安我还以为你是网上找的图……没想到是真的啊,你这是跟前女友和好了?还是找了新的女朋友?”


  张哲瀚忽然心虚的慌了一下,随即瞪眼,“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前女友新女友?我是那样的人吗?”

那鬼要是听见他,肯定又是那一脸,你有别的狗了吗?的可怜表情了。


  “那你是在家养了个田螺姑娘?”小雨说的斩钉截铁的,“你别告诉我你还会收拾家里,你就是性情大变改过自新都不可能干出这事,还有这衣服,这花,这锃亮的地板!不可能是你能干出来的事情!对!还有抄手,抄手是什么?!你连汤圆跟元宵都分不清楚,还能知道抄手?”


  张哲瀚摸了摸鼻子,心想,不是田螺姑娘,是田螺汉子,田螺汉子鬼。


  “你到底来干嘛啊你?”


  见他生硬的转移话题,小雨越发肯定,这屋里啊,藏人了!不过他没拆穿,张哲瀚的精神很好,可见照顾他的人很用心,他现在看着就很荡漾,不是,看着很好,没有强颜欢笑,没有不开心,这就够了。


  “没事,你这么久没出门,想你了,就来看看。”


  张哲瀚很自信的拍了拍胸口,“你放心,我坚强着呢,每天吃得好,睡得好。”


  小雨白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开口,“那个,你上次说,想要转型到幕后,你,现在还是这么想的吗?”


  张哲瀚一愣,是了,他之前,是不想做演员了,这个职业,怎么说呢,太需要靠运气,他也混了七八年了,从满腔的热情期许,到现在,心灰意冷,他总是差这么一点运气。


  腿伤之后,他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适合做演员,也许,转到幕后会更好,不用这么累,不用应付记者,不用应付无休止的通告,可他心底,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不是,他喜欢做演员,喜欢演绎不同的人生,想要在这个职业中,留下让人记住的东西,他也不甘心,也想再拼搏一把,也许就可以了呢?


  “哲瀚,都是兄弟,我想告诉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跟苏苏还有伯母,都是十分支持你的,我们永远都在。”


  张哲瀚抬眼,笑出了小桃心的嘴。


  “我还是想再坚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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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雨跟张哲瀚聊了很久,等小雨走了,张哲瀚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小雨来的时候那傻大个说怕吓着小雨,先出去避一避,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他忽然发现,这人要是消失了,他真的不知道去哪找,他不能用电话,总不能烧纸吧?


  时间又过了半小时,门口总算是有了声音。


  张哲瀚蹭的站起身,都忘记了自己的腿还不能太受力,痛的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又跌坐回了沙发上,龚俊跑过来,蹲在他面前去查看他的腿。


  “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疼的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张哲瀚气不打一处来,挥手赶苍蝇一样的,“去去去,要你管,你在外面玩的乐不思蜀了,还知道回来呢?什么香艳女鬼绊住了你的脚了啊?”


  龚俊仰头看着他,愣愣的,片刻后,笑了起来,笑得促狭又满足,“没什么女鬼绊住我的脚,我不喜欢女鬼。”


  “管你喜欢什么,我饿死了!赶紧去给我做吃的。”


  “嘿,你这话,我还成了你的奴才了不成?”


  好想呼噜他的脑袋,张哲瀚强行控制自己的手,你说的这么嫌弃,倒是不要用那种溺宠的声音啊!像只得意洋洋的二哈,可爱!


  “行行行,你不做就算了,我叫外卖好了吧?”


  “做,当然做,我们瀚瀚想吃什么我都做。”龚俊伸手拦下他的手,歪着头笑着问,“那请问,公主殿下想吃什么?小人现在就去做。”


  “这么晚了,吃点简单的吧,做个八菜一汤就好了。”


  龚俊没说什么,站起身去了厨房,十分钟后端出来一碟子苹果,“先吃垫垫肚子。”


  “今天小雨来,跟我说,之前合作的导演想我再接一部戏。”


  龚俊看着他,张哲瀚难得正经的说,“我决定接了,我还是想做演员。”


  “嗯。”


  张哲瀚不满意,“就这样?”


  什么叫嗯?他不该很高兴然后像是网上那些粉丝一样,吹出一箩筐的彩虹屁,说一句哥哥好棒么?还有,他不是说是看了自己的剧才振作起来的吗?怎么就嗯?


  龚俊卷了卷手指,克制住想要拥抱他的冲动,定定看着他,认真的说,“总有一天,张哲瀚会站在台上,拿到最高的荣誉,我一直都相信。”


  “那时候你会在吗?”张哲瀚脱口问出这么一句话,说完又尴尬无比,他这像什么话,跟他多期待似的……刚想补救,龚俊却毫不犹豫的说。


  “会,我会在,我会在台下,为你鼓掌,为你开心,为你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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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张哲瀚被一阵碗碟破碎的声音吵醒,他一边起床,一边摸过床边的拐杖大喊,“哈士奇!你拆家呢!”


  等他来到厨房,看见龚俊傻愣愣的站在琉璃台前,呆滞的看着地上碎裂的碗,本该撞在碗里的粉,洒了一地,他脸色很不好看,嘴唇都没有血色了,张哲瀚吓了一跳,抬手就要去拉他,龚俊回神,躲开了,他手抓了一个空,也愣了。


  “我……”龚俊有些无措的眨着眼,干巴巴的挤出一句,“你出去,我收拾一下。”


  张哲瀚收回手,像是没在意刚才的事,只是嘴贱的哎哟了一声,“我82年的老盘子,就这么给你打坏了,赔钱啊。”


  龚俊白了他一眼,“大哥,你讹我呢,82年你还没出生呢,我手滑了,顶多让它跟碗说声对不住了,好了好了,你出去,我收拾一下重新给你煮一碗。”说着挥手赶他走,张哲瀚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他不是一个喜欢挖别人秘密的人,他不说,他也不追究。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厨房,张哲瀚去洗漱,龚俊去了阳台拿扫帚铲子,伸手过去,手却从扫帚上直接穿了过去,手指卷了卷,重新尝试了好几次,总算是,握住了,他手抖的很厉害,心中明白。


  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啊,他能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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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哲瀚觉得哈士奇最近真的太不对劲了,每天变着法的找借口带他出去吃饭,椰子鸡,猪肚鸡,就连他之前怎么都不给他吃的肯德基,都被他安排上了。


  “老是吃我做的饭,你吃睨了怎么办?换换口味,才知道我做的菜最好吃。”


  龚俊是这么说的,他也姑且就这么信了,吃外卖的第三天,他去医院复检,医生说,恢复的很好,可以不用拐杖了,但是不要长时间站立走动,不用太过用力,定期来检查就行。


  张哲瀚看着听见这话的龚俊,笑得很开心,都见眉不见眼了,不见眼,就不见他眼中情绪,这让他有些不安。


  “瀚瀚,我想去,坐摩天轮,你陪我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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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雨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跟张哲瀚来这样的地方,游乐园可以忍,两个人买了四个人的票坐摩天轮,他是真的不能理解,上了摩天轮之后张哲瀚不准他说话一个人坐在边上看着外面傻乐,还时不时说这个好看,那个好看,他更更理解不了!


  他前面是不是太乐观了?张哲瀚不是恋爱了,是太孤独了,所以幻想出了一个好朋友陪他吗?


  “你干嘛!”张哲瀚甩开小雨忽然伸过来抓住他手的手,瞪眼看着双眼满是内疚的发小。


  小雨眼含热泪,“哲瀚!对不起!我们应该多关心关系你的!”


  龚俊坐在张哲瀚身边,笑出了嘿嘿嘿的声音,张哲瀚瞪他,他对张哲瀚挑眉毛,“让你非要带他来,现在完蛋了吧,小雨觉得你是脑袋出问题了。”


  张哲瀚嘶的吸了一口气,忍不住的挥拳揍了过去,龚俊笑嘻嘻的缩着身子躲了一下,小雨见状,更是悲痛,恨不得现在跳下摩天轮,带着他去看医生。


  “小雨,我要是跟你说我身边坐了一个阿飘你信不信?”


  小雨哀伤卡在了嗓子眼,张哲瀚伸手描绘着龚俊的轮廓,“这,就这,两个月前,走红毯那次还记得吧,我不是问你看不看得见我身边有个人么,就是他,他一直跟着我呢,就在这。”


  小雨有要晕过去的架势,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担心过度的。


  “你别吓唬他了,小心失去这个好朋友,吓的他再也不敢跟你玩了。”龚俊抓住他指来指去的手,握在掌心。


  “他敢!”张哲瀚瞪小雨,见他真的脸色苍白,他又心软了,哈哈的干笑了两声,转而一脸严肃,“我说啥你都信么,我跟你开玩笑的,谁让你觉得我有病了。”


  “真的?”


  “比珍珠还真,这个世界哪里有鬼啊?神经病!”


  小雨暂且相信了,剩下的半圈旅程,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张哲瀚正经了神色,看着外面的风景,却是心不在焉,他的手还被哈士奇握在手中,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就像是手上盖了一层纱一样,轻柔,冰凉。


  摩天轮到了底,张哲瀚说小雨太吵了,他刚才都没有看清楚风景,要再来一轮,然后一个人,又来了一轮,摩天轮缓缓升空,离开了底下人视野的范围,张哲瀚转头看着身边的人。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龚俊睫毛颤了颤,露出一个笑意,“张老师真聪明,什么都瞒不住你。”


  张哲瀚愣住了,不好的预感成真,他一时间,不敢再说话,生怕聪明的他再说出什么来,得到确定的答案,他就这么盯着龚俊,像是看着什么有深仇大恨的敌人。


  “别哭。”龚俊这么说,自己的声音却也颤抖的不成样子一颤,手指抚过了他脸上的水渍,他说,“我想起来我的心愿是什么了,你要完成我的心愿,让我不留遗憾好不好?”


  “凭什么?”张哲瀚问,“凭什么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允许了?谁批准了?”


  其实一切,他心中早有预感,这傻子不做饭了,这傻子告诉他衣服要分开洗,这傻子不给他吹头发了,不给他削苹果了,说……说个屁,像是在交代后事,偏偏他还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毫无破绽,其实不过是聪明的他,配合他演戏罢了。


  可为什么,不能一直演下去?


  龚俊将他抱在了怀中,“我只有一个心愿,照顾好你自己,好好保重身体,按时吃饭,好好运动,多吃苹果,凡是不要逞强,不要牵挂于心,不能打篮球了,也不要难过,换一个热爱,好好走下去,不要怕前路坎坷,未来,你会遇到一个,爱你到骨子里的傻子,他在等你。”


  “你这是一个心愿吗?这么多心愿,我欠你的吗?我为什么要帮你完成?”


  “我爱你。”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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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天轮回到原地,小雨挂断了跟苏苏的通话,苏苏保证,一定会得尽快找最好的寺庙去求平安符,张哲瀚走近了,小雨看着他通红的眼睛问,“你怎么……哭了?”


  张哲瀚摸了摸脸跟眼睛,也是一脸的纳闷,“我怎么哭了?”


  “你没事吧?你真的被鬼缠上了啊?”


  张哲瀚嫌弃的看着他,“你才被鬼缠上了,走了走了,回去了,我跟你跑来游乐园做什么?真是闲得慌。”


  小雨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可哪里不对劲,他一时间没有想清楚,等把人送到家楼下了,看着他上去了,他才想起来,哪里不对,不是他叫自己去的游乐园么,怎么说是自己叫他去的!


  张哲瀚回到家,打开门,开了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却又想不起来,少了什么,他晃了晃头,洗澡,吹头发,穿着睡衣走出来打开冰箱,是想喝点冰水的,冰箱里,却塞满了苹果,红的绿的,怪好看的。


  他拿了一个,关上冰箱门,边走去厨房边嘀咕,小雨莫不是一个傻子,买这么多苹果,吃不完烂掉了不是浪费吗?


  洗完咔嚓咬了一口,还挺脆的,酸味少甜味多,不错,挺好吃的,就是吃完还要刷牙,早知道他就不吃了!


      可咬都咬了,就吃吧,美中不足苹果皮有点硬,他好懒,不想去削,就这么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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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7年


  离张哲瀚跟龚俊在一起的拍戏的夏天,已经过去了六年,两人在一起,又分手,整整三年了,说分手也不对,两人平时就是聚少离多,见面少,信息多,某一天,忽然信息不再来往了,就默认了分手这件事了。


  张哲瀚站在台上,手中是代表一个演员最高荣誉的奖章,他一如既往的疯,在台上宣布,接下来的人生规划,是跟自己爱的人求婚,希望能成功。


     龚俊也坐在台下,他挂着得体的笑容,跟着众人一起鼓掌。


  颁奖结束的酒会上,龚俊依旧是笑着的,傻呵呵的样子一如既往的憨厚,让人觉得好欺负的问上一句,张老师的恋人是谁啊?圈外的吗?龚俊你知道吗?


  龚俊说不知道,两人也很久没联系了,有人又说,时间无情,当时我磕你两的CP,磕生磕死,没想到啊,现在你们都要各自成家了,真是人生聚散本寻常,缘来缘去皆注定。


  张哲瀚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场地,龚俊说,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接下来,他推了近期的工作,腾出了一个月的时间,去旅游了,他带上了放在床头柜里五年的绒布盒子,里面有两枚戒指,拿了一枚,带在了无名指上,另一枚,踹进了口袋,登上了去罗马的飞机。


  少女许愿池边,龚俊站了很久,白天到黑夜,手中另一枚戒指,就这么一直拿着,却又迟迟下不去手将它扔到许愿池里,他找了个借口,说明天再扔,现在天黑了,可戒指还没有放在口袋里,一个人跑过来,竟要抢他的戒指。


  意外发生的就是这么突然,一向同手同脚的他这下反映迅速,小小的指环被他修长漂亮的手勾住,怎么都抢不走,恼羞成怒的歹徒从口袋里掏出了弹簧刀,他只感觉腹部一阵刺痛,身体被大力撞翻,跌落进了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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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年


 “我跟你说,我的对手演员,竟然是个肢体不协调,同手同脚的傻子。”


  小雨翻了个白眼,一点都不想听,从武术训练上回来,张哲瀚已经说了快半小时了,一边查人家的资料一边吐槽,说吐槽不对,他是有点,过分关注了,不过也对,他是第一次演这种题材的剧,多点好气是应该的。


  “你最好放平你的心态,未来的四个月,他是你老龚。”


  “呸!”张哲瀚拿平板敲他的头,“什么老公,老子是1!看他那小身板,我一拳打他五个。”


  “1是什么?”


  张哲瀚不想解释,看着平板上,同手同脚的搭档正在做饭,琉璃台前,认真专注,手脚也麻利了,人也自信了,张哲瀚忽然有些走神,他总觉得,这画面,真熟悉啊,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看起来他做饭的手艺不错,不知道合作之后,有没有机会尝尝?


  他看起来傻乎乎的,一定很好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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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7年


  龚俊还没睁开眼睛,鼻尖已经闻到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他有些恍惚,反映不过来,自己这是在哪里,脑子里,纷沓而来的画面让他只感觉头痛。


  “傻子,你终于醒了。”


  有人在他身边说话,声音哽咽,语气复杂,龚俊转动眼珠子,映入眼帘的,是满是胡渣的憔悴脸庞,他脑子糊涂,一时间没有认出来,医生护士冲进病房,一番检查后,病房里才又安静了下来。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张哲瀚一直没离开床边,半晌,他才嗓子眼发紧的问了这么一句,龚俊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个笑意来。


  “张老师,又不是拍戏,我还会失忆不成?”


  他想起来了,他被抢劫了,因为不肯给对方戒指,被捅了好几刀,最后掉进了许愿池里,然后,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


  张哲瀚笑了一声,短促,安心,随即脸上,五味皆有,他坐在床边,拳头拽紧,刺红着眼睛问。


  “傻子,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了吗?”


  “我做了一个梦,美梦,我不想醒。”


  “我也做了一个梦,不,不是梦,我是想起来一些事情。”


  张哲瀚哭笑揉碎在脸上,握紧的拳头松开,牵住了他苍白毫无血色的手,修长的无名指上,带着一枚戒指。


  “我当时有一句话,一直没说出口,后来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没机会说出口,你知道是什么吗?”


  龚俊有些没听明白,张哲瀚破涕为笑。


  “一个结婚了的男人,干嘛喜欢我,喜欢到死了变成鬼还要来纠缠我?好可怕,生前难道你是个私生饭?”


   龚俊呆住了。


  “未来,你会遇到一个,爱你到骨子里的傻子,可那傻子,我想跟他求婚的时候,他跑了,他一点都不爱我,还害得我,担心了两个月,差点就想拔他氧气罩了,龚俊,两次了,你丢下我就跑,两次了啊。”


  “再也不会了,傻子真的很爱你,真的,爱到骨子里的。”


       拥抱,是劫后余生失而复得的安心,哭,是心痛,也是喜极而泣。


   正值夏季,知了鸣叫,阳光晃眼,安静的病房中,病床不大,熬了两个月没好好睡的人,被昏迷了两个月的人圈在怀中,睡的安稳。


  放在被子外的手握着,放了五年的戒指很普通,没有钻石,没有花纹,静静的圈住两人的无名指,靠在一起,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改天有空写番外,三次元忙生忙死的苦逼打工人,熬夜码字在520献给我磕的绝世CP】


【高朋我给忘了大纲走向了,等我想想再码,滑跪认错,多多评论呀~举起你们的双手~让我知道有人看过,哈哈哈。】


常往

【凌越】野草

*外冷内热精英医师凌睿(从结婚开始恋爱)x独自照顾智障哥哥的穷苦底层人王越(哥)

*狗血误会梗,一发完HE。


1.

凌睿对着镜子打领带的时候,顺便说:“我今天有会,连着夜班,不用等我了。”

 

王越闻声从洗手间里赤脚跑出来,他还没洗漱完,头发乱得像鸡窝,牙膏沫也没擦干净,在嘴角留了一小块白,一双还带着水珠的手在身上匆忙发狠地抹了两下,王越把西装从衣架上取下来递给凌睿。 


“那我今晚就多跑医院那一片的活,给你送宵夜。”


凌睿笑了下,摇摇头:“不用,最近涨了一点秤,减减。”...


*外冷内热精英医师凌睿(从结婚开始恋爱)x独自照顾智障哥哥的穷苦底层人王越(哥)

*狗血误会梗,一发完HE。


 

 

 

1.

凌睿对着镜子打领带的时候,顺便说:“我今天有会,连着夜班,不用等我了。”

 

王越闻声从洗手间里赤脚跑出来,他还没洗漱完,头发乱得像鸡窝,牙膏沫也没擦干净,在嘴角留了一小块白,一双还带着水珠的手在身上匆忙发狠地抹了两下,王越把西装从衣架上取下来递给凌睿。 

 

“那我今晚就多跑医院那一片的活,给你送宵夜。”

 

凌睿笑了下,摇摇头:“不用,最近涨了一点秤,减减。”

 

王越不理解,他每天跑近100公里,在半个城市里来回穿梭,吃很多剩菜剩饭也无论如何都长不了肉。但他还是安慰凌睿,说他一点不胖,正正好好。然后一路将人送到电梯门口,才跑回来继续收拾自己。

 

电梯门一关,凌睿的脸就冷了下来,他木然地下到负一层,按开车门坐进去。这间公寓离他上班的医院只有十分钟车程,凌睿不急着走,他借着亮起的顶灯看角落里的那辆电动车。原本是停在公寓楼下的,结果小区物业找到凌睿,委婉地表示其他住户的投诉和意见。

 

王越和他在一起一年了,一年前他骑着这辆小破车来医院取药,一年后,他还骑着它风雨无阻地送外卖。这栋公寓里只住精英白领,地库里便也只停豪车超跑,王越每天都会出门时都会推着车经过它们。

 

凌睿伏在方向盘上发呆,地下湿冷,医生普遍不太好的胃先开始疼,然后辐射着蔓延开来,整个胸腔腰腹跟着隐隐疼成一片。凌睿无声无息地趴在那,像一只疲惫的鬼,提不起兴趣走出这一片黑暗。

 

 

 

2.

还是来给他送宵夜了,王越短暂地关闭了催命一样响的外卖软件,反正凌睿值班,他可以跑整夜。凌晨时的外卖不会太重,配送费却高到吓人。

 

凌睿刚下了一台手术,他戳着碗里的牛肉丸,想起刚那个病人开颅后,混乱的脑膜下包裹着巨大的肿瘤,实在提不起什么食欲。

 

王越以为他还挂记着最近涨的那两斤肉,便伸手去攥凌睿的手腕,比量了一下,意思我一只手都能圈住你,你胖什么胖。结果他的手小,凌睿的骨架大,没有圈住不说,手上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带来的脏东西,在凌睿苍白干净的手腕上留下一道灰黑。

 

深圳最近已经开始降温,王越的手却热得发.烫,凌睿一把抓住,问他:“怎么出这么多汗。”

 

王越一边找纸巾一边尝试往回抽自己的手:“今天病人多,外卖不让坐电梯,我走楼梯上来的。”

 

凌睿来附院五年,没听过这种规矩。六台客梯一台货梯不够人搭?他们医院怕不是准备择日上市,凌睿一皱眉就要站起来:“我去找他们问问。”

 

“别!”王越根本不能理解他的怒气,他总是不理解凌睿的一些脾气,但他还是真心地劝:“这算什么啊,你还找人问,多添麻烦。”

 

王越重新打开软件,系统消息疯了一样往屏幕上弹,王越低着头接任务,他往外走:“多吃一点,我先走啦。”

 

凌睿站在门口,看着王越在到达的电梯前观望了一会,可能是里面说了什么,没听清,或是给了什么眼神,王越试都没试一下,转身推开了消防通道的门。

 

附院有十三层高,凌睿的办公室在顶楼。

 

那天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都是冷面冷心的附院高岭之花——外科凌医生和后勤主管吵起来了,好像因为什么电梯,怎么回事,凌医生也嫌电梯太挤?

 

 

 

3.

刚在一起的时候,凌睿觉得王越所有的特质都可爱得不行。他自己的成长过程中见惯了所谓学术大牛和业界精英,说话做事都盛气凌人,仿佛世界尽在股掌之中,充斥着自命不凡的不屑和漠然。凌睿自己就是其中一员,见怪不怪,嗤之以鼻。

 

王越不同,他像野草一样卑微痛苦,却也像野草一样坚韧平实,因为承受了过多的苦难而对世界有最诚恳的敬畏之情,凌睿嘴上不说,心里一直把他的真诚善良当宝贝一样珍藏起来。

 

可这样看一整年,再厚的滤镜都要碎掉,凌睿终于开始觉得王越可恨。

 

他恨他总是惊慌无措、抬不起头,他们出去吃饭,王越习惯性地从菜单的后半部开始看。

他恨他对他哥的责任感,恨他极少求援,恨他连接受自己一点帮助一个礼物都会不停地努力地感谢报答。

他哀其不幸,恨其……恨其不幸。

 

凌睿甚至恨和王越在一起时,自己能说什么就是什么。

哪怕那件理应完全平等,不分贵贱的事,王越也从来卑微顺从,他没要求过换位置,让他做什么都行,什么动作都配合,总之就是让凌睿舒服。完事了他下床洗毛巾,腿在打.颤,先给凌睿擦干净,才就着用过的那条给自己擦。

 

凌睿有一双需要上保险的、金贵的手,从五年魔鬼本科和三年的地狱硕士学习中淬炼而来,能拉住一个生命消弭时的颓势,但他掰不直王越弯曲佝偻的脊背。

 

凌睿真的做天之骄子做惯了,所有他无能为力的事情都要被他打上“可恨”的标签。他恨王越的命运,更恨自己不能逆天改命,恨得眼睛泛红,胃里绞痛。

 

凌睿从柜子里抽出一板止痛片,懒得接水,囫囵干吞下去。

他压着胃里泛上来的血气拨打一个熟悉的号码。

 

 

 

4.

王越今天收工早,最后一单在CBD,一份儿童简餐,外卖单子上的价格贵得令人咂舌。

 

王越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凌睿。他穿了一件米色风衣,站在气派的办公室里。他长得真好,真挺拔精神,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一眼认出来。

 

王越提着那最后一单外卖,惊喜地想走近一点,结果绕过转角,就看到一个女人。

没人发现他,但王越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好漂亮的一个女人。

 

非常白,和旁边的凌睿不相上下,在落地窗旁反着天光。五官也漂亮精致。衣服很简洁,颜色素,但贴身有型,是看起来就很贵的料子。

 

不少人也长得好看,就像美林,她的五官也生得标志,但气质不能靠天赋,气质要用金钱和时间来堆砌。

 

这个女人和美林的差别,和自己的差别,是凑近了都会被对方的光芒闪得双眼刺痛,无法嫉妒只能羡慕的天壤之别。

 

两个人和和气气地说话,脸上带着笑意,女人还戳了戳凌睿的胸.口,任何敢质疑他们相配的人都应该被打成别有居心。

 

旁边终于经过一个穿职业装的年轻女孩,问呆立在原地的王越:“总裁办公室的外卖吗?给我就行。”

 

王越把东西双手递过去,抹了抹脸,机械地往电梯那边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回过身努力笑了一下:“麻烦给个好评。”

 


 

5.

凌睿又一次很晚回家,灯亮着,有香气,王越已经做好了饭。

 

他们在一起后,凌睿出钱找了护工帮忙照看王超。王越可能不清楚那不过是凌睿和朋友出去喝一次酒,买一点配饰的小钱,他诚惶诚恐,他想报答,他在钱之外用尽全力地对凌睿好。凌睿不爱吃外卖,嘴挑,他就学着做清淡的,每天晚上紧赶慢赶炒菜煲汤,留在凌睿家曾经很少使用的餐桌上。

 

“又是夜班啊。”王越把筷子摆齐了递过来。

 

凌睿累得说不出话,点点头,王越给他夹菜:“我要回老家一趟,最近都不能来给你做饭了,你上食堂吃吧,起码比外卖干净。”

 

凌睿有点懵,他很想王越,想抱着他好好睡一会,结果计划落空,睡眠搞不好也要落空。

 

王越没听到对面问,但还是解释:“回去看看祖坟,我昨晚做梦,梦到我妈对我说想家,我觉得她可能想我回去看看。”

“嗯。”好理由,没法反驳,凌睿突然觉得王越是存心的,他皱起眉头,对面王越穿着凌睿送给他的棉布睡衣,扣子扣的一丝不苟,但下面是空荡荡的瘦削身板。他送的衣服王越从不拿回家,都留在这里,回到自己家,还是背心短裤随便穿穿。

 

王越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只能埋头苦吃,他好像都能猜出凌睿的想法,他也曾经,坐在和凌睿同样的位置上。

 

他密谋了一个圈套,哄骗着,等着他天真的哥哥踩下去。可是猎人也有良心,猎物每说一句,都是在他心上捅刀子,把他那本就薄弱的决心削得更薄。

王越就什么都不说了,他对凌睿有感情,真的感情,他不知道凌睿对他有没有,他都不知道凌睿为什么看上他,医院一面之缘,一个付不完药钱的病人家属,一个正巧路过的精英医师,不该有爱情的,要有,也只该有交.易。

 

可是一年了,就是养一只狗,一盆草,一年,也习惯了,王越知道凌睿其实是个心很软的人。

 

王越不想凌睿在丢弃他时,感到和自己当初一样的任何一丝愧疚。

 


 

6.

接下来的一个月,凌睿都忙得不可开交,他的手术一台接一台,研讨会一场接一场,等到终于忙完这一段,凌睿才头痛地发现自己与王越已经很久没有联系。

 

他听总结报告,在电脑后面一心二用地翻通讯记录。没有电话,最后一条短信消息停留在上个月五号。凌睿迷惑地眯起眼睛,他回忆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一起吃晚饭,家里很干净,格外干净。凌睿终于惊觉原来是因为属于王越的东西全都消失不见了。茶几上的破水杯,托盘里的电动车钥匙,门口鞋架上的的塑料拖鞋,全都不在他们原本的位置上,他那天累昏了头,竟然没有察觉。

 

凌睿额头的青筋开始跳,胃里火烧火燎。也许是脸色太冷,气压太低,同组的人以为他对这段论述有意见,停下来问。凌睿才发觉自己失态,抬头虚情假意但礼貌地笑笑,摆摆手请大家继续。

 

凌睿在心里咬牙切齿,他想,王越,真厉害,我这辈子没被人这么耍过。

 


 

7.

深圳上面的那一块天好像漏了,整一个月,阴雨连绵。

 

王越有旧伤的腿跟着疼了一个月,但还是要硬着头皮出去上工。他在出租屋漏水的地方都摆了桶接,告诉王超满了就要倒掉,王超以为是游戏,拍手说好。

 

风急雨重,新手司机第一次雨天上路,没能看清后视镜,转弯时将后方驶来的电动车撞倒在地。

 

王越没想到他这辈子还能再遇到车祸,他以为自己已经把一个人一辈子里“遭遇车祸”的可能性早早用光了,可不亲身经历,不知道命运还能一低再低,跌破谷底,跌进深渊。

 

头盔老旧的带子断了,撞击之下飞出去滚在水坑里,雨衣也烂了,冰凉的雨水往衣领里灌。对面的女司机下车看了看王越后就怕得一直在打电话,那边好像是安慰了几句,女孩哭出声来:“我害怕,你快来。”

 

王越没人可以找,雨水冲刷着伤口,他手上没力气,奋力眨眼希望能将睫毛上的血水抖掉。他等交警,浑身疼,便希望能等到个医生,又不希望是120,没有医保,一切都太贵了,比他的命还贵。

 

结果雨突然停了,凌越在他身边,撑着伞半跪下来,王越的目光一直跟着他。他以为做梦,凌睿跟个神仙一样冷静完美,可神仙流眼泪吗?

 

凌睿来找人,以为这种天气王越不会出门。因着王越职业的缘故,他连路上的黄衣服都要多看两眼。但透过雨幕和血色,看清王越脸的那一刻,他又无比希望自己看错了,或是干脆看不见才好。

 

凌睿把自己干燥清洁的风衣盖在王越身上,打了120,他把王越抱在怀中试图温暖他,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冒雨看热闹,讨论,指指点点。

 

王越刚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慌张得结巴:“凌睿,凌睿,你,你放开我,好多人看。”

 

凌睿虚弱地笑,他想我怕什么,我有的都是些什么啊,我还有什么好失去的。

 

他低头吻王越冰凉的额头:“没事,就让他们看。”

 

 

 

8.

三天后王越出院,凌睿终于再次来到了王越的出租屋。


他有点洁癖,通常都是王越去他那里,当初他们在一起后,凌睿也提议过让王越退掉原来的房子,搬来和自己一起住,王越笑笑,并没有接话。

 

凌睿扶他路过交错的电线,滴水的衣物,墙皮脱落,贫穷与卑微在这里化出了实体。王越还留着这间破败阴冷的出租屋,因为不知道哪一天,凌睿的心血来潮就会过去,他们都回到原本的生活中去,只是有人有得选,有人没有,那么至少不能没有退路。

 

从泥地里拔足上岸后就行了吗?那些泥水粘连在裤脚鞋底,走到哪里,都踩下一个潮湿肮脏的脚印。

 

一开门,王超便冲上来打凌睿。凌睿被一个傻子打懵了,王超明明原来挺喜欢他的,王越住院这几天,也是凌睿找人照顾他,怎么现在还不识好歹起来。

 

王超努力地要把王越拉到自己身后护住,他大张着嘴,含混地呜呜大叫:“你坏人!弟!不哭!”

 

凌睿一愣:“他哭了?”

 

王超突然不受他弟控制,他回忆着:“做梦,哭,喊……喊凌睿。”他警惕而愤怒地盯着对面那张漂亮却崩溃的脸,他确信:“你是凌睿。”

 

王越艰难地将王超安抚到入睡,才从卧室走到小客厅里解释:“凌睿,我没有和你生气,你做的很好了,非常好。”

“我就是再没文化没良心,我都不能对你有气。”

“我就是不想你为难。”

 

凌睿的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苍白凛冽,了无生气,他瘦得太快了,王越猜不透他的心情。他们在一起,没有他和美林那种为了生计的争吵,只有他单方面的煎熬和担忧。几十年过下来,王越身无长物,唯有很多的自知之明,他不想凌睿赶他,凌睿不做不体面的事。

 

“这一个月我也想好了,以后如果你有需求,我们还是可以……”王越窘迫到抓自己杂乱的头发,他逼自己继续:“你想见我了,就来找我,或者打电话我过去找你也行。你放心,我绝不会害你,我只会永远感激你。”

 

王越还想说:凌睿,你可真好。长得好看,能力强,面冷心热,世上怎么有你这么好的人,所有人都会喜欢你的。

我也挺喜欢你的,你会不会觉得烦。

我扔了我哥会愧疚,可是你扔了我没关系,你没义务。

 

但不能说,说多了,就显得痴心妄想,显得博取同情,他已经如此卑微贫穷,便不能再有其他缺点。

 

凌睿怔愣地听着,怎么会这样,一切怎么会错成这样,他闭起眼来,咬牙道:“结婚!”

 

“啊?”王越没懂。

 

“我们去结婚,公证,立遗嘱,随便什么都行,把我们一辈子拴在一起。”

 

“小越,我……”凌睿慌乱,第一次上手术台他都没这么慌张过,坦诚剖白实在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我没太和你这样的人相处过,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自在点,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我没有让你感觉到是不是,对不起,我要怎么才能让你感觉到。”

“小越,你得在我身边。你别把我当什么善人,我根本都不是好人,我不能没有你。”

 

医者不自医,何况外科在附院从来高消化科一等,凌睿痛得弯腰,他需要一个人来救他,治愈他,他的内里已经枯死,剖开这层皮囊,里面一定已经烂到流.血.水。

 

凌睿整个人蜷缩着倒下去,王越赶忙扶住他。

 

王越身上的味道跟着扑面而来。肥皂,草汁,太阳,消毒液,药,汗水——生命力的味道。

 

凌睿鼻腔发涩,他哽咽:“小越,我胃疼。”

 


 

9.

直到倒在王越怀里这一刻,凌睿仍然不明白他们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分开,又为什么轻易和好。

 

人是会被后天经历的事情、遇见的人、生长的环境所塑造的,凌睿和王越中间,不止是上位者和普通人的壁垒,还隔了一道普通人和底层人之间,苦难的鸿沟。

 

他们根本没法灵魂共颤互相理解,只能去试,错了就再来,试到头破血流,不找到正确的相处方式则不死不休。

 

早几年念书的时候,凌睿的同学私下说他是软件学院搞出来的试验品AI,因为长得太好,手又稳,在要么秃要么油的医学院男医师们之中,如同神仙下凡体验生活。

 

可他真的只是人,都是人,他和王越,本质是相同的。

 

王越凭什么不能离开他,就凭他没自己有钱,没自己学历高?时代变了,恋爱自由,王越再潦倒也有选择的权利,搞不好不是别人说的王越高攀,而是他凌睿不配。

 

当时分手的时候,鹿方宁已经对他失望至极。她探究地看他,像看一个研究命题,终于看到恍然大悟,女人总结他们那一年的试验——凌睿,你好像没有心啊。

 

王越是不是哭了,模模糊糊感觉有水滴掉在背后,生活把王越压在重担之下,挤出大量的水分,变成血,变成汗,变成泪。王超在卧室打鼾,廉租房隔音不好,隔壁拉开风扇开始炒菜。

 

凌睿把王越支离痛苦的骨紧紧地抱在怀中。

 

这是他的心。凌睿想,我怎么会没有心呢,我已经找到我的心了。一个有心的人救了我,让我也跟着生出一颗心来。

 


 

10.

八个月后王越赚到了第一笔钱,他给一部音乐剧动画配音,在里面唱歌、讲童话故事,负责人对他标准的普通话发音和与生俱来的语言天赋表示惊讶。


王越以前在后厨吃剩饭,所有东西都只有一个味道,是糖精,咸盐,浓芡勾兑在一起的滋味,吃饱就行。

他就决定用这笔钱先请他哥和凌睿吃饭。

 

那天凌睿撂下电话去见鹿方宁,事业型女强人离开他后过的更好,商业版图跨界扩展到了最好赚钱的培训机构。凌睿站在窗边被人戳着胸口调侃,还是给王越要了一个机会,他说:“你去学点东西,一技傍身,心里就会有底。”

 

告诉王越的时候,王越有点愣,一直盯着那家公司的名字看。凌睿已经习惯了他时时刻刻不知缘由的卡壳,他问王越想学什么?不要太难,学点感兴趣,擅长的。

 

那是王越第一次主动吻他,从前他们亲.近一会,王越都搞得像祭祀,要沐浴更衣,刷牙洗脸,把自己干净地奉.献到凌睿面前。那天王越好像刚吃了什么甜食,午饭的糖饼吗?还是刚分吃的冰淇淋?总之凌睿尝到一股暖烘烘的甜味。

 

王越惨了几十年,突然转运,他想笑,不敢笑得太大声,命运曾经以实际行动告诉他苦难都是不讲道理的。他怕笑得太开心,惊醒了暂时沉睡的那一半厄运。

 

他只能借着和他哥玩的时候笑一会儿。小火车轰隆隆穿过他们刚刚用餐巾搭的门洞,王超兴奋地吼叫,王越也第一次觉得确实挺有意思,车不知道往哪开,但终点不重要,过程重要。他跟着笑,接过火车头送到半空中,王超扭着手臂来抓,王越逗他:“飞喽!”

 

凌睿刚从医院脱下白大褂赶来,手术成功,他姑且容忍自己一身血.腥.气。服务员引导他走到包厢前,一推门,正看见这一幕。

 

王越的眼睛从来都很亮,现在笑得畅快,晒黑的脸也跟着被点亮。他真的非常,非常令人心动。

 

所有人都想当美丽的花,可这世界却没有那么多的温室提供。不如做野草了,从没开出过绚烂的颜色,从没被爱,所以也就不怕枯萎,不怕失落。

挺好的,这样活一辈子,也挺好的,总要先接受,再改变。

 

凌睿喊他:“小越。”

 

王越寻声转过头来,迎着光,对他笑得眉眼弯弯。


凌睿就想,此时应该有背景乐,有逐渐拉远的长镜头,有片尾字幕缓缓上滑。告诉所有人,本片已经结束,是这段苦难悲剧散场的时候了。

 

故事就停在这里,但他们都往未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