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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

        “你昨晚没睡够，早上又起得早，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早饭后，蓝忘机十分体贴地问魏无羡。

       “大白天睡觉？像什么样子？”魏无羡拼命摇头。

       “以前你在兰室听学时没有趴在书桌上睡过吗？”蓝忘机反问。

       “此一时，彼一时嘛！士别三日，还要刮目相待呢！对了，蓝湛，有个问题，我一直觉得奇怪！当年兰室听学，我分明是坐在你右后方的，为什么不管我悄悄做什么坏事，都能被你发现呢？”魏无羡当年就很想不通，这蓝家的二公子脑袋后面难道还长了一只眼睛不成？

         蓝忘机当年也曾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为什么无论魏婴在背后做什么，自己都能看到呢？或者更准确一点，自己为什么总是不由自主盯着那个魏婴呢？是因为魏婴太顽劣所以自己才特意盯着他帮叔父维持课堂秩序吗？可是来听学的世家子弟里头，顽劣的岂止魏婴一个？聂怀桑不是也很顽劣吗？自己从来就没有盯过聂怀桑啊！是因为魏婴很讨厌吗？可是若讨厌他，更没有理由盯着他啊！真正讨厌的是温晁之流，那种人自己连看都不想看一眼！如果，既不是因为魏婴太顽劣，也不是因为讨厌他，那么，自己究竟为什么要盯着他呢？

        “蓝湛，你在想什么呢？我在问你话呢！”魏无羡见蓝忘机半天没作声，推了他一把。

       “在想我那时也曾为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蓝忘机实话实说。
       “哈哈，你那时想明白了吗？”魏无羡凑到蓝忘机身边，饶有兴趣。

       “后来才想明白。”蓝忘机有些感慨：“可是，你到现在都不明白。”

       “我怎么不明白？我看过你给我写的信，自然是明白的，你说你那时就喜欢我嘛！嘻嘻！但是你喜欢我，也不意味着你能看到坐在后头的我在做什么啊？”魏无羡记得很清楚，自己偷偷摸摸吃东西、玩咒符、跟聂怀桑递纸条的时候，蓝忘机都是端端正正目视前方的，可为何东西刚放进嘴里，咒符才拿出来，纸条递出去的那一瞬，蓝忘机就能毫不迟疑地转头狠狠盯着自己呢？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呢？

        “感觉。”蓝忘机其实也说不清，情窦初开的少年，就是有那样的能力吧！当你心里有了一个人，你所有的感官都会被他所牵绊。你的眼睛只看得到他，耳朵只听得到他。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的每一个笑容，每一次蹙眉，都会被无限放大，强烈地冲击你的心灵，让你避无可避，让你无处可逃。

       “现在还跟我保密？真是的！”魏无羡吐了吐舌头。也是，这都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想说也说不清了。

       “你这会儿不睡，那就午饭后睡一会儿吧。下午去叔父那里学琴，你可不能犯困。”叔父教乐器，确实要求严格，蓝忘机还真有点儿担心。

       “你放心，我若真想学一样东西，就绝不会犯困，而且，我一定能学好。”魏无羡信心满满，除了做饭，这世上没有什么他学不会的。至于做饭，学不会的主要原因，应该也还是他确实不想学。

       “你真的就这么想学古瑟？”蓝忘机一直觉得，就为了上次在会稽山上那一曲《流水》，害得魏无羡要花那么多功夫去从头学一个像古瑟这样生僻的乐器，实在是让他有些心疼。

        “我一定要学。”魏无羡斩钉截铁般坚定。

        “我以后绝不会和旁人合奏的。”蓝忘机知道魏无羡一直对那曲合奏耿耿于怀，虽然那次并不是自己主动与旁人合奏，只是自己弹奏的过程中，旁人加入了进来，但即使是这样，魏无羡仍然接受不了。

        “你以后自然是不用和旁人合奏的，因为我很快就能学会的，你看着吧！”魏无羡确实还憋着口气呢！

        “我信你。我等着跟你合奏。”蓝忘机笑了，换了个话题，“你有没有想过给你这架古瑟起什么名字？”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你知道，我最不会起名字了！要不，你帮我取一个吧！”魏无羡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就被蓝忘机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既是你要用的瑟，当然是你自己起名字了。随便和陈情，其实，都是很好的名字，很适合你。”蓝忘机倒真的是越来越觉得，随便和陈情，都是好名字。

        “真的吗？那小公子呢？”魏无羡觉得小公子也是好名字呢！

        “嗯，也好。”蓝忘机没法子了，家规虽不许打诳语，但哄哄自家道侣高兴，应该算不得打诳语吧！

        “蓝湛，这会儿没事，我去藏书阁，翻翻书，我要给我的古瑟起个好名字。”魏无羡说着就准备出门了。

        “我和你一起去吧！”蓝忘机也站了起来。

        “别别别，你去兄长那里吧，你们忙公务去。咱们出去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了，你若还让兄长忙里忙外的，咱们下次再想出去都不好意思开口了！”魏无羡连忙阻止蓝忘机，“我自己去藏书阁，之后再去兄长屋里找你，正好我也去看看小公子！”

        “也好。”蓝忘机这才答应下来，先绕路把魏无羡送去藏书阁，然后自己去了蓝曦臣屋里。

          天气很好，蓝曦臣的屋子没有关门，蓝忘机还没来得及敲门，小公子就先迎了出来。或许是因为蓝忘机身上有魏无羡的味道，小公子大概是以为他们两个都来了，可到了门口却只看到蓝忘机，明显有些失望，只敷衍地冲蓝忘机摇了两下尾巴，又转头趴到蓝曦臣的书桌底下去了。

        “忘机来了？”蓝曦臣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头来，“你怎么一个人？”

        “魏婴去了藏书阁。”蓝忘机走进来，一眼就看到趴在兄长桌下的小公子，懒洋洋地打着盹。这就难怪它长得胖了！又能吃，又能睡！

        “藏书阁？有何事吗？”蓝曦臣有些惊讶。

        “没有。他想给古瑟取名，说要去翻书。我过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积压的公务，这段时间，辛苦兄长了。”蓝忘机这才看到兄长手里拿着的是棋谱，看来也没什么公务要忙了

       “家里没什么要紧的事。你来得正好，陪我手谈一局，如何？”蓝曦臣这几日读棋谱，正想找人对弈呢！

       “难得兄长有此雅兴。不过，我棋艺不精，只能尽力。”蓝忘机有些自责，自金光瑶死后，确实没人陪兄长下棋了，自己这个作弟弟的，对兄长的关心实在不够。

         棋局一旦铺开，时间就过得飞快了。蓝曦臣本就精于棋道，蓝忘机为了让兄长尽兴，也拼尽了全力。两人棋逢对手，一时间陷入胶着，谁也没有注意到，小公子是什么时候冲出去的。

        “蓝湛！”魏无羡的叫声传来，蓝忘机夹着棋子的手，真的被吓得抖了一抖，蓝曦臣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呢，蓝忘机已经不见了。

         蓝忘机冲出门外的时候，魏无羡已被小公子扑倒在廊下，小公子伸出自己粉红色的大舌头，正殷勤地舔着魏无羡的脸！可想而知，魏无羡紧闭着眼睛，浑身都在发抖！

         若蓝曦臣再晚一步出来，蓝忘机的避尘真的就要出鞘了！

       “忘机！不可！小公子，过来！”蓝曦臣喝到，算是救了小公子一命。

         小公子到底是在蓝曦臣这里养了快两个月了，对蓝曦臣的指令还是服从的，总算是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魏无羡，灰溜溜地跑回蓝曦臣的腿边。

       “魏婴！魏婴！没事了！”蓝忘机看着一脸惨白的魏无羡，心疼得要命。魏婴明明知道这是小公子，明明知道小公子绝不会咬他，还是怕成了这个样子！这怕狗，当真是无解了啊！

        “蓝湛……兄长……”魏无羡好半天才缓过来，睁开了眼睛，看到不远处的兄长，很有些不好意思。

        “魏婴，我跟你说过的，你有咒符，有随便，实在不行，哪怕你踢它一脚呢？”蓝忘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教了，心累！

        “我……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它……舔……我！这个我真的不行！牙都碰到我的脸了……再说，那是小公子，我也怕伤了它，哪里能用随便？”魏无羡不服气。

          蓝忘机无语，你还怕伤了它？我看你魂都快没了！你还能伤了它？可这话不能说，兄长还在旁边，说了怕魏婴脸上挂不住。

          蓝曦臣是知道魏无羡怕狗的，但竟是怕到这个程度，也着实始料未及，眼下这个状况，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忘机，你带无羡回去，洗一下，换件衣服吧！小公子，我看，以后就养在我这里吧！以后我给它设个结界，不让它随便跑。”蓝曦臣低头看了一眼小公子，这家伙到底是灵犬，眼下也明白自己大概是闯了祸，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一声不吭。

        “兄长，那我们先回去了。”魏无羡惊魂未定，这会儿也没有心思再和兄长客套了。

        “回去吧！”蓝曦臣点点头，心中有些发愁，小公子今日这祸闯大了，无羡被吓成这样，忘机怕是容不下它再待在云深不知处了吧？

60.

       忙碌的时间过得特别快。大礼越来越近，明天就到了魏无羡回莲花坞的日子。原本说好了是江澄来接，但蓝忘机写信去莲花坞，坚持要求还是他把魏无羡送回去。江澄这段时间常跑云深不知处，知道这两个人腻歪惯了，对于堂堂仙督大人在有关魏无羡的事情上如此小儿女的作态，也就见怪不怪了。

       其实对于魏无羡要离开云深不知处十日，小辈们简直和蓝忘机一样舍不得。多么有趣的射箭和符咒课啊！魏前辈不在，哪里还有这样欢声笑语的课堂？

       是以在魏无羡临行前的最后一节符咒课上，蓝氏弟子们一个个唉声叹气。魏无羡拍拍这个的头，搂楼那个的肩，“你们垂头丧气地这是干什么啊？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不在的这几天，你们可不能偷懒啊！好好练功！等我回来，我要考你们射箭的，谁考了第一名，我就把听话符教给谁！”

     “真的嘛？听话符？”

     “你说话可要算话哦！”

       弟子们都激动了。前几天魏无羡在课堂上给他们演示过“听话符”，简直让这群孩子折服。魏无羡还告诉他们，当年连含光君都中过这个“听话符”，被他灌了酒，结果第二天两个人一起挨了蓝老先生的板子。那可是含光君人生中第一次挨板子！天哪，连含光君也会中的符咒？太牛了！

        魏无羡用一个“听话符”的许诺，就消除了蓝氏小辈的离愁别绪。不过，蓝氏家主蓝忘机的离愁别绪，就没有那么好对付了。

        蓝忘机一想到明天魏无羡就要回莲花坞，一去就是十天，而且十天里也不许自己去看望，一整天都觉得烦闷。其实不止今天烦闷，这种情绪前几天就已经开始了。唉，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古人真是总结得太精辟了！之前十六年也过了。之后三个月也过了。如今就十天，怎的就是觉得那么长呢？

      “蓝湛，是不是舍不得你魏哥哥呀？”魏无羡在收拾明天要带回莲花坞的东西，看蓝忘机一声不响地坐在旁边，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实在忍俊不禁。仙门百家的含光君，是多么赫赫有名的人物，端方雅正，严肃高冷，有谁能相信他私下里还有这么一副儿女情长的一面呢？想到这里，魏无羡忍不住得意起来，还是本公子魅力大啊！

     “谁像你，没心没肺。我知道，你都等不及要回莲花坞吃好的了。”蓝忘机很无奈，好像从来都是自己对这个人依依不舍，满腹柔情，而这个家伙呢，却浑然不知，不以为然。

      “哪能呢？我心里难过着呢！可我是谁啊？夷陵老祖啊！我怎么能哭哭啼啼呢？我的脸面还要不要啊？”魏无羡继续插科打诨。

      “你在莲花坞，别胡闹。不能整天游水抓鱼，不可贪凉。早睡早起，记得要练功。记得写信给我。还有，不要出去撩拨。”蓝忘机一件一件叮嘱，一样一样交待。

      “知道了！知道了！”魏无羡一件一件答应着：“喂，蓝湛，我都说过了，我没有撩拨的！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你这次回莲花坞，打不打算去一趟云梦泽？”蓝忘机本不想问，但想来想去还是问了，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论理呢，我在人家那里住了三个月，我成亲是得去通知乡亲们一声。但是呢，我又怕我那边一去云梦泽，这边姑苏全城的醋坛子都被某人打碎了，到时候全姑苏的老百姓找我赔，我可赔不起！”魏无羡笑嘻嘻地，脸凑到了蓝忘机跟前。

       “你想去便去。”蓝忘机侧过脸，跟他保持距离。

       “放心！我不去！我让江澄派个人过去，跟乡亲们送些回礼。整个云深不知处的小辈都吃了人家的莲蓬和菱角，不送点回礼过去人家岂不要怪我们不懂礼数？正好让莲花坞的人去那里认个门，让他们以后时常去那里巡视一番，有啥邪祟什么的，尽早帮他们给除了。毕竟那里交通闭塞，以往莲花坞的人也不会主动过去。”魏无羡其实早就想好了，云梦泽呢，他还真不敢去了，再来个小姑奶奶塞一封信，送一朵花，倒霉的还是自己，不知要赔上多少好话才能安抚这个姑苏醋王。

       “好，我让人给你备姑苏特产，明天带回莲花坞。让蓝氏的弟子跟着江澄的人一起去云梦泽送回礼吧。”蓝忘机反应倒是真快。这是个宣誓主权的好办法，让所有人都明白，魏无羡已经是姑苏蓝氏的人了。

       “行，听你的，那就有劳蓝宗主了。”魏无羡一听就明白了。

       “对了，蓝湛，有个东西，你得拿回去。”魏无羡突然想起了什么，翻开床褥子，把那本藏在底下的《悟真双修秘笈》翻了出来。

      “我回了莲花坞，过几天各世家来观礼的家主，要住这客房吧？这万一被谁翻出来了，还以为是我的！我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这不是你的吗？”蓝忘机接过来。

       “这明明是你的！我只是借过来看了一下。”魏无羡据理力争。

       “还没有问过你，你看得怎么样？可有心得？”蓝忘机像是在讨论学问。

        “放心放心，你魏哥哥聪明着呢，什么都是一看就会，一点就通！”魏无羡嘴巴上是绝对不会示弱的。

       “真的？都学会了？”蓝忘机盯着他。

       “怎么？你不信？现在想试试？别心急嘛，小娘子！”魏无羡做出一副花花公子的嘴脸，去摸蓝忘机的脸。

       “你确定你搞清楚了谁是娘子？”蓝忘机一把抓住魏无羡不安分的手，攥在自己手心里。“你还记得吗？那年我带着阴铁离开云深不知处，你从莲花坞偷跑出来寻我。你发明的那个符咒，拽在我手腕上，让我不能离你一丈远，你问我应该给那个符咒起个什么名字？你问我是叫同袍好还是无衣好？其实都不好，一丈之内是为夫。你说你应该叫我什么？”

      “蓝湛！你！”魏无羡使劲儿想挣脱，却发现完全没法把自己的手从蓝忘机的手心里抽出来。他突然想起那年除水行渊时蓝忘机一只手就抓住了自己，底下还拖着个该死的苏涉。是了，蓝忘机看起来斯文秀气，其实却力大无穷，自己那时拼力量就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现在还没了金丹！

        魏无羡此时才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在十天后即将到来的洞房花烛之夜，不是自己要对蓝湛温柔点儿，而是蓝湛要对自己温柔点儿？

      “不是吧？蓝湛？”魏无羡觉得有点儿哆嗦，“你看，你这么俊，又这么斯文，我一直以为你才是……不是，我一直以为我才是夫君……”

       “那现在呢？改变认知了？”蓝忘机笑得很满意。

       “不是。这个，其实，咱们可以商量嘛！”魏无羡心有点虚。

        “不用商量，各凭本事。”蓝忘机一本正经。

        “喂，蓝湛！你这就欺负人了！我都没有金丹！”

        “我不用灵力，怕你受不住。”蓝忘机贴到魏无羡的耳边，呵着气说出这句话。看着魏无羡一脸羞愤的表情，蓝忘机沉闷了一天的心情终于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