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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预警：非自愿行为，真NTR，非主要角色死亡，不能接受请自行退出

    （她是谁？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程小时猝不及防地与那个女人对视了，双方的表情都变得无比震惊。程小时先反应过来，上前想去给女人松绑，对方却更加惊恐了，她的嘴被胶布封住无法发出声音，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恐惧的低吼与呜咽。程小时刚伸手试图撕开胶布，女人就如同受惊的动物一般疯狂挣扎起来，死命躲避着程小时的接触。

    
    程小时的手僵在半空中。“…你、你别害怕，没事的，我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他放缓声调，尽量不去刺激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女人还是维持着充满戒备的姿势，程小时努力使自己的语气更加柔和：“我是来救你的，我和你一样，也是被绑架过来的。没关系，已经没事了……”

    女人怔怔地看着他，程小时低声道：“我现在把你嘴上的胶带撕开，别害怕。”

    他再次试探着伸出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话起了作用，女人没有再躲避，只是眼中仍然盛着浓浓的恐惧。胶条被扯下，女人疯狂地咳嗽起来，程小时赶紧拍着她的后背：“没事吧！？”

    女人摇了摇头。她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脖子上挂着雀德游戏的工牌，依稀可以看出证件照上眉清目秀，妆容整洁的模样。而此刻，她身上的制服套装被沙砾划破弄脏了，那张清秀的脸也满是灰尘和污渍，蓬乱的发丝粘粘在脸颊上，全然不像照片上那个容光焕发的精英白领。

    “你…你是谁？”她的声音十分沙哑，微微颤抖着，“为什么你身上有他信息素的味道？”

    “他？”程小时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急切地问，“你是说绑架你的人？你知道他是谁吗？”

    女人闭上眼睛，眉毛痛苦地拧在一起：“不，我不认识他……但是小刘总…刘旻，他说可以顺路送我，结果却开到了相反的方向，后来车上又上来了一个人…我…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到这的了…..对了，我得快点回去，爸妈还在等我回家，他们一定很担心我，求求你……”

    （…刘旻？难道是之前电视上说的那个嫌疑人？）

    看着女人满脸泪水的模样，程小时心底一阵刺痛。他一边试着解开束缚着女人的绳索，一边努力安抚着她的情绪：“没关系的，已经没事了，会找到办法回去的。…对了，我叫程小时，是开照相馆的，你呢？”他使劲拉扯着勒住女人的麻绳，麻绳却像钢浇铁铸般纹丝不动。

    （该死，是死结……）

    “我…我叫吴丽华，你可以叫我Emma……”Emma咽下泪水，哽咽着说道，“我在雀德游戏上班，已经两年了……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小刘总，他为什么要…...难道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他真的绑架了那些omega…可为什么是我……”

    （不行，只能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可以割开绳子的东西了！）

    程小时站起身来：“我去找工具，马上就回来！”

    Emma望着他，下一刻，她的眼睛陡然惊恐地睁大了。她嗫嚅着，还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字，程小时忽然感到脑后有凉风吹过，猛烈的一阵剧痛，霎时间视野天旋地转，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眼前的一切像电视电池耗尽的播放器一样缓缓转入黑暗，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看到一个人影不紧不慢地走向惊恐万状的Emma，卫衣的帽檐下，是那双血一般鲜红的眼睛。




    陆光跟在程小时身后，两个人不紧不慢地走在回照相馆的小路上。照相馆开在老城区，街道两边都是有些年头了的居民住宅区，为数不多的商店很早就歇业了。月光下，他们的影子在空荡荡的街上被拉得很长，映在墙上，像是依偎在一起。

    陆光两手都拎着塑料袋，里面是一些新购入的日常用品。程小时的手也没空着，满满当当都是乘着超市打折买来的零食和食材。他一边走着，一边还轻快地哼着歌，夜风将他的歌声吹到陆光耳朵里，心里的每个角落都变得柔软起来。程小时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笑盈盈地看着他，陆光不解：“怎么了？“

    程小时还是笑盈盈地，眼睛一眯，咧嘴露出虎牙的尖尖：“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没想到你真的会答应和我一起经营照相馆。谢谢你陆光，能和你做朋友真好。”

    陆光被突如其来的直球弄得有些不自在，他清了清嗓子：“先说好，照相馆要是因为你想一出是一出经营不下去，我立刻收拾东西走人。”

    程小时切了一声：“拜托，别人好不容易感性一回，你怎么就这么煞风景呢！再说了，我可是有好好规划过的！”说到这，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像宝石一般闪闪发光，“虽说现在传统相片业务是不怎么景气吧，但你想啊，就是因为现在基本都转数字化了，我们正好可以打出复古的招牌来，多在网上宣传宣传，说不定还能开设一些摄影课程什么的。诶对了，我看现在的网红店要么是拍照好看要么是店员好看，陆光你长得人模狗样的，到时候往那一站，那客源不得哗哗地来……”

    他天马行空说了一大堆，陆光听着觉得越来越离谱，还好程小时及时刹住了车，给自己的宏图大志做了简单的收尾：“总之，按照计划，还清债务肯定不在话下，说不定发展的好，照相馆还能开分店呢！当然如果发达了肯定少不了你的，到时候咱俩就是原始股东……怎么样，还不错吧？”

    陆光不忍心浇灭程小时的一腔热血，只说：“挺好的。”

    程小时又笑得眉眼都弯起来：“哼哼，之后的五年，不，十年，在干出一番事业前，咱俩可都是一根线上的蚂蚱咯！”

    十年，听上去似乎是一个很遥远的数字。但是细想起来，他从高中起和程小时认识，大学也在一起，现在又即将迎来共同的人生。如果他们是夫妻，已经到了七年之痒的年头。这么一想，十年也不过是转瞬间的事而已。

    接下来的十年程小时都会呆在他身边，光是想到这件事，都会有种过于幸福的不真实感。程小时又哼起歌来，他本身的气味和沐浴露的香味与陆光日积月累留在他身上的信息素混合在一起，若有似无地飘在湛蓝的夜风中。他们像一对真正的情侣一样，正一起回到共同经营的爱巢里。陆光想，也许很多年以后他也会记得这一瞬间。

    回照相馆的路似乎很长，又眨眼就到了头。走到门口，陆光伸手拿出钥匙打开了门。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接待台上，转过身，程小时却不在他后面。他向门口处望去，发现程小时正站在门外一动不动，没有要进照相馆的意思。

    “程小时？”

    “……陆光。”程小时说。

    “认识你真好。能和值得信赖的朋友在一起，这辈子值了。”

    外面的街灯突然间全都熄灭了，月亮也消失不见，街道变得真空般漆黑一片。程小时只身伫立在照相馆外，像是下一秒就要被那深不见底的黑夜吞噬掉。陆光忽然浮现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想去拉住程小时，伸出的手却只触碰到了无形的墙壁。程小时微笑着看着他，眼神却无比的哀伤。他举起手，朝陆光轻轻地挥了挥。

    “再见。”

    下一刻，他的背后猛地伸出一双手，将他彻底拽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刘旻觉得最近诸事不顺，简直像是上天在和他作对一样：公司的董事会对他颇有微词，虽然他只是在公司挂个名，但那群老东西也真够烦人的。那个讨厌的弟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突然要回国，老爷子也有意要栽培他。妈的，不就是个alpha吗？如果自己也是alpha哪里轮得到他？最令他烦躁的是，警察已经怀疑到了他的头上。虽然因为有线人通风报信得以及时转移，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现在又有了个新的麻烦。

    他瞥了眼向这边走过来的少年，问：“都处理好了？”

    少年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刘旻烦躁地吁出一口气，又问：“他看到了？”

    
    少年又点了点头。刘旻看他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他快步走过去，一把拽住了少年的领子，咬牙切齿地：“他妈的，事情要是暴露了我们所有人都玩完了！你怎么想的，还搞起金屋藏娇了是吧？老子给你钱你是让你帮我办事的，不是让你给我找事的！像你们这种社会底层，有口饭吃就该谢天谢地了！还他妈学别人养小情人，有娘生没娘养的东……”

    手臂忽然传来股巨大的力量，刘旻的手指一僵，被迫松开了少年的衣领。他气急败坏地看向少年，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一股寒气却从脚底气直冲天灵盖，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笼罩了他。他一直都知道这小子脑子有点问题，说白了就是个疯子。可疯归疯，他办起事来滴水不漏，平时也总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倒也让人省心。可他此刻的眼神，那根本不是下属该有的眼神，倒像是未被驯化的，吃人的野兽的眼神——

    少年皮笑肉不笑，手上力道不减：“小刘总，我们这样的底层可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你就不怕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吗？”

    这个疯子真的会杀了自己！刘旻双腿都在打颤，冷汗一阵阵从额头上冒出来。就当他快站不住的时候，少年终于松开了手。刘旻勉强扶住一旁的水泥墙才没有跌坐在地上。他在心里骂了一连串的脏话，面上才勉强挤出一个笑来：“…看你这话说的，别当真啊，我也是急了才口不择言，说得有些过了，我的我的……我平时待你可够意思的吧？我们是朋友，朋友啊……”

    少年扬了扬嘴角：“小刘总居然还把我当朋友，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那股瘆人的压迫感似乎消退了一些，刘旻稍微松了口气，赶紧抹了把满脸的汗液。少年双手一插兜，眼神向斜后方瞟了瞟示意车停着的位置：“那个女人你自便吧，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刘旻怕他又发疯，但还是放不下心，“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beta？”

    少年转头看着刘旻，脸上又恢复了那种事不关己的空洞的表情。他懒洋洋地说：“刘少爷怎么处理那些omega的，我就怎么处理他咯。”

    “放心吧。关于这件事，他不会有机会向外泄露一个字的。”





    有什么液体从干枯的食管流入胃袋，程小时感觉自己浑身都颤抖起来，刺骨的寒意渗入骨髓，如坠冰窟。这股过量的寒冷又像烈火炙烤般辛辣疼痛，喉咙的干涩感促使他疯狂咳嗽起来。他睁开眼睛，很长一段时间后，眩晕感和无序的色块才慢慢消退，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少年的脸，他正好整以暇地用手撑着头，半蹲着俯视着程小时。见他醒了，少年眯起眼睛，手指轻柔地拨开他的额发，顺着脸颊一路向下滑去。程小时想躲却没力气，只能堪堪别过了头。

    “你终于醒了，我都要无聊死了。”少年不紧不慢地把他的脸掰回来，迫使程小时和他对视，“怎么样，清醒点了吗？”

    程小时茫然地看着他，长时间处于麻痹状态的大脑总算在这句话的刺激下活动起来。他动了动嘴唇，勉强才从喉咙里发出一点沙哑的声音：“……Emma呢。”

    攥着他脸颊的手松动了一下，少年有些意外地皱起眉头：“Emma？”

    程小时定定地看着他，少年恍然大悟：“那个女人原来叫Emma！才多久连名字都知道了，你还真是会讨人喜欢。”

    “Emma呢，她怎么样了，她现在在哪……”程小时像是听不懂他的话一样，只是自顾自地喃喃道，“…是你绑架了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为什么？”少年重复着他的话，像听见什么笑话一般嗤笑出声，“是啊，没错，是我干的。但那又怎样？反正都不是出于我的本意，理由重要吗？那些人和我有什么关系，那个女人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程小时，你可真是问了个无聊的问题。”

    大脑晕眩得厉害，程小时只能勉强眯起眼睛，有些涣散的栗色眼眸死死地盯着少年：“既然和你没关系，那为什么要去伤害无辜的人……”

    少年不耐烦地皱眉：“你可真够麻烦的。好吧，告诉你也无妨。那个女人，还有其他那些omega，他们什么都没做，只是倒霉了点触了刘旻的霉头而已。”

    他的手指穿过程小时的黑发，一下一下梳着，平淡得好像在讲一件道听途说的故事：“刘旻本来是要继承他家公司的，结果好巧不巧分化成了omega。他爸是个思想封建的老古董，再加上还有个alpha的弟弟，自然就没他什么事了。他急着证明自己，但本身是个好吃懒做惯了的，没干出什么成就，只是徒增笑料罢了。”

    “他咽不下这口气，又没胆量和他们叫板，就只能转头把气撒在比他更弱小的人身上咯。被他盯上的，大多是出身普通却能力出众的omega。同样是omega，他眼里的下等人却比他还优秀，而自己没了爸妈依仗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草包，他怎么可能忍受这种屈辱？可他连自己动手的胆量都没有，还得让人代为行动。”

    “所以你就当了刘旻的走狗？”

    梳着他头发的手指顿了一下，接着又猛地扯紧了。头皮被扯得生疼，程小时吃痛地眯起眼睛。

    “当他的走狗？他也配？别搞错了，是他离不开我才对。至于其他的，金钱？地位？权利？”少年吃吃地笑起来，“…哈哈！那些东西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或许我只是单纯无聊想找点乐子？谁知道呢。”

    “…Emma，还有那些omega，他们会怎么样？”

    “刘旻玩腻了后大概会转手送人吧，有钱人里玩的花的可是很多的。他这种废物，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结交人脉了。”少年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便吧，我也没兴趣知道他那些腌臢事，反正也和我没关系。”

    程小时痛苦地闭上眼睛。无数悔恨和悲伤如同尖刺一般将他扎得千疮百孔，他曾在某一刻那么接近真相，或许差点就能救下那个无辜的女人，可他却刻意无视了心底隐隐泛涌的异样感，一厢情愿地去相信魔鬼伪装出来的面孔，甚至……天真到想去拯救他。罪孽的业火炙烤着他的良心，他的声音嘶哑得像干涸许久的井：“……你这个混蛋、疯子、毫无人性的恶魔……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那双血红的眼睛倏地睁大了，少年的嘴角还维持着上扬的弧度，笑意却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放开程小时，下一秒又揪着他的头发狠狠地将他的头撞在墙上，他的声音透着按耐不住的恨意与诡谲的亢奋：“——程小时，你还是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程小时头痛欲裂，温热的液体如同热水般从头顶倾泻而下。少年又拽着他的前发将他整个人扯起来，力度大得像要活生生扯断他的脖子。血液像高饱和的红色颜料般流了程小时半边脸，映在那双血红色的眼睛里却是无比甜美诱人的佐料。他痴狂地看着程小时，咧开的嘴角抑制不住地抽搐着：“…我的朋友，因为你违反了规则，所以游戏提前结束。你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我本来应该杀掉你的，不过……我想到了更有趣的玩法。”

    血不停流下来，程小时的半边脸被染成鲜红色，一只眼睛的眼皮也被凝结的血块黏得睁不开眼。少年将他甩在一边，忽然说：“差不多该生效了。”

    程小时茫然地看着他，在他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之前，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不知何时开始，刺骨的寒冷已然转化成如岩浆一般滚烫的炽热，像是整个房间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熔炉。闷热的蒸汽充满了整个鼻腔，他不得不大口呼吸才能获取一些稀薄的氧气。这股灼人的热度又像是来自他身体深处，伴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醉人的甜味，他像一朵被高温强行催熟的花，无法抑制地散发出糜烂馥郁的花香。

    （是那时候的……）

    他在昏迷中喝下的液体。程小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下意识就要干呕。更加令他恐惧的是，有什么奇异的感觉伴随着身体深处的灼热缓缓升起，如同混了毒液的蜂蜜糖浆，甜美却让人浑身颤栗——

    程小时的声音颤抖起来：“你…给我喝了什么…….”

    少年晃了晃手里的棕色小瓶子，随手扔到地上：“刘旻还是有点门路的，一般人可搞不来这东西。听说直接注射效果会更好，不过你毕竟是第一次，要是死掉就麻烦了。”

    哐当一声，程小时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汗水混合着血液浸湿了他的衣领，他浑身滚烫，红艳得像快要腐烂的蛇果。他用尽全力才勉强支撑着坐起来，拼命挣扎着拖着麻痹的躯体在地板上爬动。少年的呼吸愈发粗重起来，他亦步亦趋地走上前，声音中滚动着沸腾的狂喜和疯狂：“…程小时，你看上去可真可怜，你这样……好像一条狗。”

    他轻而易举地推倒了还在挣扎爬行的程小时。青年身材高大，手脚修长，可骨骼却出乎意料的纤细，少年握住他的一只脚踝，轻松就将他整个人拽了过来。他兴奋不已地捧起程小时满是血汗和尘土的脸，将自己的脸与他的紧紧贴在一起。感受到程小时因为恐惧和不甘筛糠一般地颤抖，他的手也跟着颤抖起来。

    “别害怕，我的朋友，别害怕……”他在程小时耳边低声说，声音堪称温柔爱怜，“这不过是另一个游戏罢了。你也会喜欢的。”


    外面似乎又开始下起雨，隐约有轰鸣的雷声从远处传来。程小时感觉自己像在暴风雨的海面上沉浮，忽近忽远的闪电劈出一道道悚然的白光，随时都能将他劈得四分五裂。过了不知多久，终于有一道亮如白昼的光直直打在他身上，他掉进墨一般漆黑的深海中，耳中灌满了震耳欲聋的海水。他的肉和骨头被无数的利齿啃食，他的血融于水中，染出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我刚找到你的时候，你身上全是令人作呕的味道，我差点以为你已经被标记过了。”少年痴迷地摩挲着程小时的嘴唇，将一点尚未凝固的血液涂抹在上面，“……还好，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他。”

    “真是遗憾啊，他一定忍了相当久吧。”他将头靠在程小时的颈窝上，摆出恋人一般亲昵的姿势，犬牙轻轻在后颈处磨蹭着，“可惜，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弱肉强食，强者吃掉弱者，alpha征服omega。心慈手软就会被吃得渣都不剩，优柔寡断就会失去一切……”

    “所以属于我的东西，我不会让给任何人。”

    湿润的舌尖在后颈处扫过，随即是猛的一阵令人心脏骤停的剧痛。程小时浑身一抖，瞳孔骤然紧缩，他张开嘴，却痛得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些濒死般的气音。铁锈气味的温热液体汩汩流入少年的齿缝，他舔舐着不断渗血的伤口，又转头亲吻程小时的嘴唇。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喜悦的潮红，那双血红的瞳孔倒映着程小时的身影，如同置身血泊中一般。

    “…真厉害，”他大口大口喘息着，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程小时，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程小时，你简直就像真的omega一样。”

    无休无止的暴风雨中，程小时被海浪冲到岸边，体内残存的黑红色血液从伤口处和眼眶内流了出来，尸骨在沙砾中缓慢地腐烂风干。如同临死前的走马灯重现，程小时忽然想起他们刚开始开照相馆时，他和陆光一起拎着东西回家的那个夜晚。他抬起手臂向虚空中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什么，伸出的手却被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少年与他十指相扣，俯下身一点点舔净他脸上的血水。

    “别哭啊，程小时，”他匍匐在他的肩头，轻轻喘息着，“你也很快乐不是吗。”





    短暂的放晴后，圭都迎来了连续好几天的特大暴雨。凌晨四点，肖力抵达了位于圭都市西北方向的案发地点。案发地位于城郊交界处，加上多条高速公路因为暴雨关闭，等肖力他们从市局刑警队到达现场时，当地派出所的民警已经封锁了现场，进行过初步勘查。

    下了车，肖力冲负责办案的民警点点头，对方也没怎么寒暄，单刀直入：“死者性别女，年龄大概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尸体保存完好，根据尸斑和尸僵状态来看，初步判定死亡时间应该在三十六到四十八小时。如果不是大雨冲开了泥土，恐怕不会这么早被发现。”

    肖力点点头，随手接过陈彬递过来的雨伞，示意民警给他们带路：“能确认这里是否是第一案发现场吗？”

    “比较困难，痕迹基本都被大雨破坏了，发现尸体的是闲的没事来探险的小青年，也没什么保护现场的意识。但根据尸体体表特征来看，在别处杀人后抛尸在此的可能性很大。这还需要你们的人来看看。”

    他们走到被警戒线围住的案发现场边，同行的法医立刻开始了拍照取证的流程。肖力问：“目前有发现死者身份相关的证件物品吗？”

    带路的民警摇了摇头。陈彬皱着眉盯了半天，忽然瞪大了眼睛猛地一拍脑袋。他赶紧凑到肖力身边，低声说：“……肖队，如果我没认错，她好像…是之前登记过的omega案的失踪人员之一。”

——TBC

                 "好呀，可怜我吧，如果你不能爱我的话。”

    本章陆光出场，小红中场放大招，所有关于破案的描写都是瞎掰的。预警同前不再重复。  ps. 喜欢请评论订阅合集，不要留鸽子屁股哦

        陆光从警局走出来，拨通了乔苓的电话。

    初春时分，气温尚未完全复苏，前几天还阳光明媚，今天却又乍暖还寒，空气中流动着稀薄的冷意。他裹紧了身上的米色风衣，晨曦中银白的发丝如同雾气凝结的冰晶。

    “喂，乔苓姐，我刚和警察了解过最新情况了。嗯。放心，警方那边我会一直跟进的。我和小陈警官交换了联系方式，有任何线索他也会第一时间联系我的。

    嗯，好，帮我谢谢姗姗姐和董易他们，给他们添麻烦了。……别担心，还有我呢。

    ……嗯，乔苓姐，你也注意休息。”

    挂了电话，陆光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俊朗的眉头紧锁，仿佛有一团寒气凝聚在眉心。

    程小时失踪后的第三天。这三天，他几乎一刻也没有阖眼，一直在各个地点间奔波，饭也只是随便几口就打发了。精神和体力都已经到了极限，可是他还不能松懈，程小时还未被找到，而下落不明的时间每多一天，他平安生还的可能性就小几分。

    一开始警方怀疑这又是一起omega绑架案，但程小时是beta，除此之外其他特征也不符合受害者的普遍画像。他的社会关系简单，没有和人结过仇，作为一名有完全行为能力的成年男性也不像是被拐卖的对象。介于这样那样的原因，在程小时失踪后的前二十四小时里，这个案子实际上都处于被搁置的状态。其实这也无可厚非，近日多发的omega失踪案已经造成了民众的恐慌，全圭都警局都在着重关注这个案件。大量警力被占用，其他案件就相对人手不足。接待陆光的民警也建议他再等等，说不定人自己就回来了，这种事也不在少数。

    但是陆光没法就这样干等着。程小时失踪后，他前前后后几乎把圭都大学后街翻了个底朝天，连平日里没什么人去的偏僻小路都走了个遍，每一个可能见过程小时的人他都去问过了。即使这样，他得到的线索也寥寥无几，只有一个卖炸串的阿姨说好像是看到过一个瘦瘦高高的黑发男孩，但这里到处都是年龄相仿的大学生，这样的人就像水滴融入水中一样很难给人留下印象。

    乔苓也和他一样着急。最开始她也和陆光一样四处奔走，试图打听到一点关于程小时的消息，后来陆光却是几乎有点强硬地阻止了她。作为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乔苓对程小时的担心自然不会比陆光少，只是她毕竟是女生，虽然是alpha，但在绑架犯还未被抓捕归案的当下，如果作为男性beta的程小时会成为目标，那她自己其实也相当危险，陆光不能将她也卷进来。

    更何况，程小时的失踪完全是陆光的失职，他必须独自承担这一切。

    陆光捏了捏眉心，从未像现在这样焦躁不安过。这几天连轴转耗费了他太多精神力，他试图像往常一样把纷杂思绪条理清晰地罗列出来，可闭上眼脑海中却又浮现出程小时的脸。

    从大学开始二人就经常一起去学校后街的面馆，其实主要是程小时爱去，陆光只是陪他。他看着坐在对面狼吞虎咽的程小时，蒸腾的雾气里，柔软黑发下那双漆黑的眼珠如同蒙了水雾的玻璃窗，折射着晶亮的光。他吃得有点急，吸嗦了一大口面条后又小张着口呼呼地吐着气，汗珠像清晨花草上的露水一样挂在泛红的鼻尖上，几乎透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幼稚可爱。程小时的皮肤天生偏粉，体温又偏高，兴奋或者激烈运动后脸上很容易泛起潮红。陆光想起他在舞台上唱歌时的样子，歌声清亮，意气风发，刘海被汗水打湿粘在前额上，掩饰不住的恣肆奔放的少年感。平日总是耷拉着眼皮的漂亮眼睛此刻如同宝石般璀璨明亮，在聚光灯下无比的耀眼。那个瞬间台下所有的人一定都在为他倾倒，陆光想，就像很多年前他爱上程小时的那一刻一样。他的珍宝，他的宇宙。

    而此时程小时坐在他对面，又变回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他早就习惯了陆光的注视，在友人的目光中也毫无形象地大快朵颐。他的每一面都毫无保留地展示给了自己，这么想着，温柔的爱意几乎又要满溢出陆光的胸口。

    程小时放下筷子，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地抹了抹嘴。陆光也早就习惯了这家伙没个正形：“接下来去哪？要回学校吗？”

    “行啊，不过感觉吃得有点儿咸了，这人啊，吃了咸的就想吃甜的，”程小时咂巴着嘴，“去买后门那家可丽饼怎么样？哎还有点想喝奶茶了……”

    “吃这么多，你还吃得下吗？”陆光有些无奈。

    “那必须的，甜品是另外一个胃！” 程小时信心满满地揉了揉肚子，“走吧，好不容易回来一次，那不得吃个尽兴！”

    往日的小吃街本就足够热闹，今天的音乐节又来了很多校外人员，本就狭窄的街道更显的拥挤不堪。两人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艰难穿梭着，程小时忽然停住了。

    “陆光，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陆光神色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程小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又补充道：“不是那种...你们那种的，像是某种花的香味，有点甜，还怪好闻的。”

    陆光摇了摇头，别过眼去：“各种气味太多，很难分辨出来。”

    身为beta的程小时大概没什么感觉，可陆光此刻却并不是很好受。街道上攒动着沉浸在狂欢氛围中的年轻男女，四处都充斥着躁动的荷尔蒙。即使刻意去忽视，纷杂的信息素也会不由分说地灌入鼻腔。陆光本身就是私人领地意识极强的alpha，又天性不爱和人接触，这种场合对他来说确实有些难以忍受。程小时也意识到了这点，他有些抱歉地挠了挠头：“抱歉啊陆光，硬要拉着你来……要不我们回去吧。”

    “我没那么脆弱。”陆光说，“可丽饼已经在排队了，再不快点要买不上了。”

    程小时想了想：“那这样，你先在这先排着，我去买奶茶，一会儿再碰头。你要喝什么？”

    “和你一样就行。”

    程小时向远处跑走了。陆光望着他清瘦高挑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有那么一瞬，他的灵魂好像被抽离出身体，从高处俯视着这一切。直觉告诉他这是某种暗示，某个重要的时间节点正在发生。然而他身处其中，对未来的一切尚还无从得知。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程小时。



    陆光坐在照相馆阳光房的沙发上，紧握着的手机几乎要被捏碎。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的时候，他已经给程小时打了好几通电话，全都无人接听。顾不得拿可丽饼，他一路飞奔到了奶茶店门口。程小时并不在那里，他再次拿出手机打给程小时，却显示已经关机了。

    程小时就这样凭空消失了。没有预兆，没有留言，连绑匪打来要赎金的电话都没有。陆光甚至觉得这是上天和他开的巨大的玩笑：他不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吗？你不是不惜用龌龊的手段也要斩断他潜在的红线，将他牢牢绑在你身边吗？陆光呀陆光，你殚心竭虑，暗中操作，可他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偷走了，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吗？

    照相馆没有开灯。陆光坐在阴影里，黑暗湮没了此刻他脸上的骇人神色。如果程小时在的话，他一定惊讶于照相馆此时的杂乱程度，毕竟他平时把吃剩的泡面桶放桌上没及时收拾都会被陆光逮着一顿训。可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没有程小时的照相馆没有任何意义。

    徐珊珊和董易他们在微信群和社交媒体上发布了大量的寻人启事。今晚先继续在网上搜索信息，看看有没有知情人来联系吧，陆光对自己说。然后明天继续去程小时失踪的地方看看，直到找到他为止。






    程小时睁开眼睛。

    房间里一片昏暗，他望向被纸板钉死的窗口，些许白光渗进来，依稀像是早晨七八点的样子。他坐起身，没有看见红眼睛少年的身影，似乎已经离开了。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卧室，自带一个卫生间，以前应该是男女主人的婚房。靠近床头的墙上挂着一副巨大的结婚照，只是脸部都被撕掉，分辨不出房主的身份。房间的装潢是和客厅类似的，略显年代的千禧年初风格，白墙边缘和门框上都裹着米黄色的木质包边，家具也都是统一色系的棕黄色实木，地上则铺着大块瓷砖。程小时走到木色花纹的卧室门前拧了拧门把手，果不其然被锁上了。他松开把手，又坐回到床上。

    这里似乎只是一个据点，红眼少年并不在此居住。程小时曾试探着问过为什么把自己关在这，对方则是一耸肩：“没办法，家里面不让养狗。” 这几天打交道下来，程小时也稍微摸清了点绑架犯的脾气。抛开喜怒无常和神经质的行为，他大部分时候好像只是个有点顽劣的青少年，不发疯的时候也会和程小时像同龄人一样聊天拌嘴。

    那天电视上播报新闻的时候程小时留意了下左下角的日期，距离音乐节已经过去了两天。而今天又是红眼少年提出和他玩游戏后的第二天，也就是说，这是他被绑架后的第四天了。

    程小时仰倒在床上，烦闷地吁出一口气。那天他同意了和少年玩这个游戏，条件是保证陆光的安全。少年眼睛一弯，爽快地答应了。

    “放心吧好朋友，那个白毛在外面生龙活虎得很呢。”他双手一摊，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这是我们俩之间的游戏，怎么会让无关紧要的人插足呢？”

    “不过，他好像很担心你呀。你要是不快点解开的话，可能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知道陆光没事，程小时总算是安心了点，但同时也感觉到巨大的紧迫感。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他必须赶紧行动了。

    （在七天之内找出他的真实身份……话是这么说，可这要怎么找啊……）

    红眼少年不在的时候，程小时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这个房间内。昨天一天的时间里，程小时已经把屋子里里外外都翻过了。房间里没有任何和屋主个人信息有关的线索，一些老旧的相片也和结婚照一样被人为涂毁掉了面部，想要从其中了解到少年的过去根本是天方夜谭。程小时不禁皱紧了眉头，这样下来唯一的突破口好像就只有少年本人了，也就是说，他只能和少年搞好关系，等他或许什么时候大发慈悲，告诉程小时自己的身份。

    （总觉得他不会那么好心……更何况就算我赢了游戏，他真的就会放我走吗？）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毕竟谁也无法保证少年话的可信度。也许这只是他惯用的折磨人的手段而已，但程小时别无选择。就算知道这是一个极为不公平的赌局，他也只能放手一搏。

    房间里的挂钟早就不动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程小时听到了已经有些熟悉的开锁声。房门被打开，红眼少年探出半边身子，朝程小时晃了晃手里的袋子。

    “过来，吃饭了。”

    程小时很想说怎么每次放饭都跟喂狗一样，但他什么也没说。他和少年拌嘴就没占过上风，对方还会借题发挥占他便宜，把程小时气得够呛。他不吭声，少年也不在意，轻车熟路地给程小时套上红色皮项圈，将他牵到客厅。一看到袋子里的内容物，程小时顿时有些无语：“怎么又是麦当劳啊，这都第几顿了。”

    少年盘腿坐下，打开一瓶可乐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打出一个响亮的气嗝：“当然是因为麦当劳好吃啊。我又不会做饭，难不成你给我做吗？”

    “……”

    少年眨了眨眼：“怎么，你真会做饭？”

    “…还行吧，偶尔会下点厨。”

 
    和外表给人的印象不同，程小时的手艺其实相当不错。虽然顾及照相馆的生意和债务大部分时候都是吃泡面解决，但他空闲了也会自己做饭，有时候心血来潮还会研究新菜谱。父母在他该被照顾的时候离开了他，他很早就学会了照顾自己。

    程小时本来也就随口一说，少年的眼睛却一下子亮了。他从沙发上跳下来，突然一把抱住了程小时。程小时站立不稳，身体跟着轻微地晃了晃。他下意识低头，就看见少年仰起清秀稚嫩的脸，眼睛和嘴角都笑得弯起来：“别吃麦当劳了。程小时，我要吃你做的饭。”


    也不知从哪搞的，少年还真搜罗来了些食材和调味料。虽然都是些鸡蛋青菜之类的东西，但应付一顿也足够了。程小时站在厨房里，颇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局促感。他扯了扯身上套着的鹅黄色围裙，满头黑线。

    （这围裙怎么是女款的…这些食材又是他从哪翻出来的，还能吃吗……）

    见程小时半天没动作，斜靠在门边的少年不耐烦地敲了敲门框：“怎么了程小时，再不快点我要饿死了。”

    “…那你自己做啊。”

    “你说什么？”

    “没什么。” 

    程小时没好气地说着，将食材依次铺开，略加思索，拿出两个鸡蛋放在一边，又抽出两根小葱洗净放在案板上。他从架子上抽了把切菜的刀准备切点葱花，感受着木制刀柄握在手里的质感，程小时忽然怔住了，脑海中一闪而过陆光曾说过的话。

    「弱智，对方如果携带武器的话你身手再好也没用。」

    虽然只是略微交手过，但程小时已经很清楚自己不是少年的对手。尽管身高体型都是自己占优势，但对方却有着与外貌年龄不相称的怪力和格斗技巧，单论体术的话，他可以毫不费力地压制程小时。但是……拿着刀柄的手一斜，闪着寒光的刀锋映出程小时的脸。

    （…他真的没有意识到？还是说这也是他故意的？）

    即使不回头，程小时也知道那双血红的眼睛正在身后一眨不眨地窥视着他。其实就算有武器，他也不完全占优势，毕竟脖子上还套着牵制住他的项圈。然而即使如此，只要他趁着少年放松警惕时抢先下手，逃脱的可能性也相当大。

    …对啊，别管什么游戏了，鬼知道他究竟会不会信守承诺。更何况就算他说的是真话，程小时也没把握能猜出他的真实身份。如果七天后他还不能解出来的话，

    ——那他就再也见不到陆光了。

    握着菜刀的手不住地轻微颤抖起来。身后再次传来少年轻飘飘的声音，此刻却如同魔鬼的低语：“快点啊程小时，你墨迹什么呢？”

    “……”

    程小时闭上眼睛，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一刀下去，将葱根剁碎在菜板上。

    就在刚刚，他放弃了一个可以得救的机会。这个机会千载难逢，甚至可能仅此一次。但如果得救的条件是用这把刀割开少年的皮肉，他同样做不到。

    （感觉他并没有我想像中那么坏。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先和他好好谈谈，就算……）

    就算对方可能是穷凶极恶的连环绑架犯，手上甚至可能已经沾上了血。程小时握着刀柄的手不自觉用力，手指都蜷曲起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就是和对方打个头破血流也要将其扭送警局捉拿归案。但现在情况尚未明了，少年也还没有真正伤害到他，至少在这之前…他想用更温和的方式与对方和解。

    “做好了，吃吧。”

    程小时将两碗冒着热气的面条放在桌子上，随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少年坐在桌旁，双手托着腮，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失望：“你说的会做饭就是煮面条？我还期待着你能给我露一手呢。”

    “喂！这可不是普通的面条！”程小时要被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气死，“这是我专门从学校后门的面馆偷师来的！我自己在家试过很多次了，味道不说十成像也有个八成像……就差个香料你这儿没有。” 他把碗向少年的方向推了推，往椅背上一靠，手臂一叉，“…反正我只做了这个，不吃算了。”

    隔着蒸腾的热气，他看见少年眨巴了两下眼睛，又轻轻咽了下口水。看见他这个样子，程小时忽然感到有些好笑，这小子居然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对上程小时耐人寻味的目光，少年居然罕见地有些局促。他一边皱着眉狐疑地盯着程小时，一边夹起面条送入口中。下一刻，那双圆圆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真好吃。”

    “那是，都跟你说了我专门研究过的。” 程小时不免有些得意。少年吸溜着面条，筷子动得愈发快起来，最后直接端起碗大口喝起汤。程小时满意地看着他狼吞虎咽，心想果然也不过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

    他拿过自己那碗，刚吃了一口，握着筷子的手却不知为何顿住了。

    突如其来却猛烈的悲伤如同粘稠的黑泥一般涌入胸口，几乎要堵得他喘不过气。在他还不知这股悲伤从何而来时，潜意识比他本人更早得出了答案。他想起自己为了做出完美的“男寝那一碗”接连煮了好几天的面，之后陆光和乔苓看见他都绕道走，生怕再被逼着吃下失败品；他想起三更半夜他和陆光还在收拾东西忙得焦头烂额，为第二天的开业做准备；他想起从小长大的街道，父母留下的照相馆；他想起一直照顾着他的乔苓；他想起陆光。其实自从被绑架以来他已经无数次想起陆光，但这种思念从未像现在这般汹涌过，他几乎克制不住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该死，别想了，不要再想了……）

    程小时努力吸了吸鼻子，将泪水咽回肚子里，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他必须想办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抬起头，就看见少年正一动不动盯着他。程小时慌乱地抹了把脸，希望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发红的眼眶和鼻头：“怎么了？”

    少年已经风卷残云解决了大半碗的面，进食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他看了看程小时，又低下头拨弄着泡在汤里的面条。他的声音很轻：“好久没人这样做饭给我了。”

    程小时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少年又接着道：“很好吃，谢谢你，程小时。”

    那张嘴第一次没有吐出残忍或是嘲弄的话语，程小时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挠了挠脖子，讪讪地笑了笑：“嗨、小意思。”

    （也许现在正是向他套话的好时机。）

    犹豫了一下，程小时又开口问道：“你之前都是靠快餐解决的吗？你家里人呢？”

    他本来只是随便问问，并不指望得到回应，良久，少年却轻声开口了。

    “我没有家人，他们都走了。”
    “程小时，就和你一样。”

        程小时的瞳孔猛地一缩，抬眼望去，正对上少年直勾勾的眼神。那双眼里的血红似乎被洗刷过了，只留下浅浅的，透着血管颜色的淡粉。少年就这样看着他，玻璃珠一般的眼珠映出程小时的身影，清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程小时的心却不知为何抽痛了一下。

    “…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又不是你做的。”

    “……”程小时犹豫了一下，又小心翼翼道，“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讲讲你家人的事吗？”似乎意识到这样有点太刻意，他又赶紧补充：“当然，你不想说就算了。” 

    说完这话，他就看见少年放下筷子，手指交叉撑起下巴，微微歪起了头，接着忽然露出一个饶有兴趣的微笑，几乎让程小时以为之前他的感情流露都是错觉：“好啊，程小时，就当是感谢你亲自下厨，我也给你点提示吧！毕竟玩游戏么，要是单方面吊打就太没意思了。”

    （……）程小时真想穿越回去给自己一拳，为什么会对这种家伙生出一丝同情？

    “从哪儿开始讲好呢？其实也没啥好讲的。”少年盘起腿，靠在椅背上，“我爸是个人渣，喝了酒就喜欢打人，有次他喝多了又拿我妈出气，打得可凶了。后来警察来了说是互殴致死，按家庭内部纠纷结案了。反正人都死了，怎么定性重要吗？总之，之后我就成孤儿啦。……哦对了，”

    他突然坐起身来，微微侧头望着程小时：“我还有个妹妹，她和我是双胞胎，我俩长得很像。……但她不会说话，人也有点笨笨的。” 说完，他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双淡粉的瞳仁无悲无喜，而被这样直勾勾盯着的时候，程小时却莫名感觉像是在被审视着。他隐约察觉到少年似乎在期待他的某种反应，这让他几乎有点局促不安起来。他想了想，开口道：“那你妹妹，她难道也……”

    少年的眼眸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不知为何，程小时本能地知道到自己的回复并不让他满意。但少年只是略作停顿，又淡淡道：“…她也是，最后一样离开了我。”

    虽然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讲述了这一切，但少年身上发生的事显然不是那么轻描淡写能带过的。程小时几乎能想象到在那些简短的字句后面是多么的沉重又鲜血淋漓，光是听到转述就让他难受得无法呼吸。……他尚且是个成年人，是个旁观者，作为当事人的少年该是何等的痛苦。

    “……对不起。”

    “都说了你道什么歉啊？”少年像是被他逗笑了，“程小时，看看你现在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全家死光的人是你呢。不过你这个样子，难道是在可怜我？”

    “……”程小时没有否认。如此悲惨的遭遇本就能轻易勾起同情，何况程小时天生又比常人更加细腻敏感。少年对他做过的种种此刻被抛之脑后，他甚至有种冲动想抱住他，抱抱这个和他一样孤独却比他还不幸百倍的灵魂。但程小时还没有动，少年反而先站起了身来。

    他拉开椅子，绕过餐桌，走到程小时面前。他俯视着程小时，天花板吊灯的光被他挡在身后，使他的脸浸泡在逆光的阴影里。程小时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却看见一片模糊的光晕中那张脸慢慢凑近了，有浅浅的呼吸像春雨般拍打在他脸上。

    “好呀，可怜我吧，如果你不能爱我的话。”少年轻轻地说。

    然后他俯身，吻住了程小时。

    有一瞬间世界好像一片空白。程小时眨了眨眼，迟来的意识霎时间在脑中轰地爆炸开来。他拼命挣扎，少年却愈发箍紧了他的后脑勺。牙齿碰撞在一起，不知谁咬破了谁的舌尖，血腥味弥漫开，少年却像嗜血的鲨鱼一般更加亢奋，几乎是要把程小时从舌尖开始吞吃入腹。这已经算不上接吻，更像是两头野兽在互相啃咬撕扯。碗被掀翻，冷掉的面汤洒了一桌子，木头椅子吱呀深吟。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两个人一起摔在了地板上，这场兽斗纠缠才被迫中断。

    顾不得背部传来的剧痛，程小时赶紧爬了起来。少年被他起身的动作掀翻在地，也不紧不慢地手撑着地坐起来。他抬起头，血红的虹膜近乎陶醉地映出程小时现在的模样：程小时胸口剧烈起伏着喘着粗气，混合着血水的涎液挂在嘴角嘴角，在灯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脸上还带着动情一般的迷人潮红。多么狼狈不堪，多么惹人怜爱啊。从那双慌乱的栗色瞳孔中，他看见了自己此刻同样狼狈的脸。真好啊，他们是一样的，这个认知让他几乎欣喜若狂。

    他缓缓地向程小时靠去，而后者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后挪动着，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着什么。但说的什么都无所谓了。他死死盯着那一张一合的嘴唇，心脏的狂跳声盖过了其他所有声音，脑海中此时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双唇被吻住时有多软。

    “程小时，你知道吗，你穿围裙的样子特别好看，你站在厨房里的时候，我真想从后面◯了你。”

    “你不是可怜我吗？那你别走了吧，我还想吃你做的饭，你再做给我吃吧？”

    他一面靠近，程小时一面如同受惊的小动物般惊惶向后退去，直到被一堵白墙断了后路退无可退，只能绝望地别开脸。他嗤笑一声，几乎要被这可爱的举动取悦了。他撩开程小时耳畔的碎发，感受到身下的身体一瞬间绷直了，像是被捕食的草食动物本能而徒劳的自我防卫。他凑到他耳边，声音温柔得宛若恋人间的呢喃。

    “程小时，我们是一样的，”

        如同梦呓，如同乞求。

    “留下来，成为我的朋友吧，”

    “ 成为我的家人吧。”







    奶茶店老板清点完材料，正一边捶着腰一边走到店门外透气。时间还早，没什么客人光顾，他又低头看看坐在小板凳上看动画片的儿子，拍了拍他圆滚滚的脑袋：“豆豆，别离那么近，眼睛要看坏了。” 休息了一会，他打算继续回去备货，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那个银白头发的年轻人远远地朝这走来。

    四月份的晨光中，白发青年穿着长款灰色大衣，身形挺拔，走路带风，在薄雾弥漫的脏乱小巷中愣是走出了时尚T台的效果。老板已经跟他很熟了，亲切地打了声招呼：“小陆啊，怎么样，有消息了没有？”

    陆光礼貌地点点头：“警方那边还在调查，我再过来看看，看有没有漏掉什么。”

    “哎，好，希望能早点找到。”老板叹了口气，“可惜啊，那天我们实在太忙，真的记不清了，不然还能帮到你一点。”

    “没事，您已经帮了很多了。”

    “唉，你说说，怎么偏偏是你朋友遇上了这种事啊……不过好在他还有你这样的兄弟。现在的年轻人，像你们这样感情深厚的不多了。你们是同学吧？”

    “嗯，同学。”陆光垂下眼帘，“我也只是做了一个朋友该做的。他家里人都联系不上，只能靠我们了。”

    “对对，出门在外靠朋友嘛。”老板赞许地点着头，“你也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说，千万别客气！”

    “好，麻烦您了。” 陆光注意到坐在门口看动画片的豆豆，“这是您的小孩？”

    “嗯？噢，今天幼儿园放假，我就把他带过来了。这孩子小名叫豆豆，有点怕生。”说到这，老板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哎哟！我怎么把这茬忘了！小陆，那天我们太忙了没注意，但豆豆当时也在，一直坐外面看手机呢。都说小孩子脑瓜更聪明，说不定他还记得些什么呢！”

    没等陆光回话，老板便俯下身，宠溺地揉了揉儿子的头：“豆豆，这个哥哥有些问题想问你，动画先暂停会儿好不好呀？”

    男孩抬起头，眼白分明的大眼睛懵懵懂懂的。他最多不过四五岁的年纪，看向陆光的眼神怯生生的，见陆光也看着他，不自觉地往父亲身后躲了躲。这么小的孩子，就算已经记事，又怎么可能会记住几天前见过什么人？陆光迟疑了一下，还是蹲下身，平视着男孩的眼睛。他翻出手机里程小时的照片，举在男孩面前：“请问你有见过他吗？”

    男孩有些畏缩地望向自己的父亲，后者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以示鼓励，他又望向手机，眨了眨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陆光瞳孔猛地一震，就听见男孩脆生生地说：“大哥哥帮我找到了正义之星。”

    正义之星？

    陆光和奶茶店老板面面相觑，后者先反应了过来：“噢，是在说动画片呢！这么说来，之前豆豆的玩具弄丢了，确实是一个年轻人帮忙找回来的，…奇怪，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不是你的问题，陆光在心里默默地说，他的存在感确实很低。

    但豆豆会认识程小时是他没想到的。如果是本就认识的人，那就极有可能会有印象。陆光深呼出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语气保持平和：“五天前的周六，你爸爸带你来奶茶店的那天，你有见过这个哥哥吗？”

    男孩想了想，又点了点头。陆光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他当时在干什么？身边还有其他的人吗？”

    他已经有意识控制了力道，男孩却还是被吓着了，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不记得了……”

    陆光赶紧松开了抓着他肩膀的手。果然还是不行吗，他想。而就在这时，他听见男孩在小声嘟囔着什么。

    “香香的。”

    “…什么？”

    男孩胆怯地看着陆光，而面对着那双天真澄澈的眼睛，陆光却平白生出一股毛骨悚然感。


“带走大哥哥的人，身上香香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