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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 - 寂寞烟火 by 朱婧汐



00.


2014年的夏天，江北机场的落地窗洒入正午日光。这份光亮有些灼热，几近逼仄，似乎能挟裹来外面潮湿闷热的风。

十四五岁的少年人被密密麻麻的镜头环绕——那年用短焦紧贴着他们拍照的人还没那么多，许多人还在用隔着两排人也能拍到的长焦镜头。但与多年后也一尽相似的，大概是那副快门不要钱的阵势。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头晕。

王源扯着手指望了圈四周，尚还觉得新鲜。他那天扣着顶鸭舌帽，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扯了扯口罩笑着跟王俊凯低语。

王俊凯听完干脆笑出了声。

这一年他的虎牙还没被矫正，露出两枚尖尖白白的稚气符号，用一种极其坦率的方式向他龇牙又咧嘴。也许是像幼稚的小学生吵嘴时你来我往那样，即便已经没什么好笑的了——王源又冲他不甘示弱地笑了回去。

这一年的夏天有一部叫《后会无期》的电影上映了，献唱主题曲的女歌手恰好是王源后来好几年都很喜欢的那位。但彼时他们并不认识，他也从没幻想过自己会和她站上同一个舞台。但这一年他所在的组合参加了一档爆红综艺，更多的人知道了他们的名字，也愿意空留一段时间听听小家伙们唱的歌。

这一年——

这一年的夏天尤其热。

登机广播开始播放：请重庆前往北京的旅客……

走过廊桥，将要登机的时候他们被人流冲散，长枪短炮隔着空空的背包抵着他的背，有点硌。王源没注意这种细微的痛觉，只是觉得很吵——喧闹的声音混杂着叫嚷，似乎连带着气温都在直线上升。

王源没能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找到王俊凯，只知道他大概在自己身后，隔着多少个人，又要走几步才能让他重新站在自己身边，一时在人流中都成了未知数。

他扭过头，渐渐有些模糊的视线里还是准确捕捉到了那个人的身影，就在自己背后不远处。

王俊凯同他对视，侧了侧肩膀，有些费劲地向他挤了过来。

一步。

两步。

三步四步五步……

王源下意识开始数，直到王俊凯终于到他触手可及的距离。

他向王俊凯伸出了手。

就好像这年夏日他们在台湾的海边录制手记的某一天那样——王俊凯躺在礁石上，任海水冲刷，笑得放肆、张扬、极其明朗。王源看着看着，却总觉得他下一秒要被涨潮的浪花吃了，于是向他伸出了手。

王俊凯眯了眯眼，不假思索地拉住他的手站了起来。

此刻呢？

王源纤瘦的手腕悬停空中，在拥挤的人群里甚至显得羸弱。他凝滞了数秒，心上渐渐焦急。

所幸王俊凯循着他的视线低下头，看见了，也伸出了手。

那一瞬间他低声笑了下：“王源儿。”

——然后将他的手轻轻推了回去。

在大家都看不清的那个角度。

正当王源愣神关头，王俊凯冲他轻轻眨了下眼，说：她们拍着呢。

一年后的王源有时还不太习惯一个人的机场，在人潮拥挤的时候还常常向后看。好像梦境重演，他走入机舱，下意识转过身，手向虚空中悬停一瞬，但只能握住晚夏的风。

跟在他背后的是一群正低头忙着捣鼓相机内存卡的年轻女孩，所幸没人发现这片刻的失神。

王源收回手，将指尖贴紧侧边裤缝，低头继续向前走。


01.


向前走。

2015年的一切都在变好。歌曲、成就、知名度，抑或心中对未来的方向，虽然外界的评价时常让人受伤。

但因为年轻所以……能靠闷在被子里大吼一顿就解决的事情，甩在身后也就不再烦恼了。

这一年的夏天王俊凯陪着王源一起看了大圣归来，鬼鬼祟祟地从就近的电影院溜回训练室。王源叼着吸管还在回味剧情，王俊凯若无其事地跟他说，幸好刚才有爆米花顶着，要不我估计就晕在里面了。

“靠？”王源愣了下，“为什么？低血糖？”

这一年他们行程变多，练歌排舞的频率也更紧凑。王源好几次觉得吃力到难以坚持的时候，发现王俊凯也一样，才不至于有足以压垮他的挫败感——尤其这人有低血糖，疲惫两字就写在脸上，有时候嘴唇白得能把练舞老师都吓死。

的确是老毛病了。

王俊凯说：“好像吧，反正这个爆米花糖特多，我再喝了半杯可乐就给它压下去了。”

王源：“…怎么不跟我说啊？我都不知道。”

“有让虚弱病人主动求助的吗？”王俊凯还埋怨他：“谁叫你只看电影不看我。”

王源白了他一眼，“我花五十块钱来电影院看你啊？”

“……哦。”王俊凯笑了，也不知道是在开玩笑还是什么，“童养媳长大了，道理也讲不过了。”

王源：“……”

“哎哟。”王源深吸了一口气，“你也就敢私底下冲我这么说，要是被粉丝听到了……”

“被谁粉丝听到？”王俊凯也笑着问。

他这话一问出口，两人都愣了愣。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聊过关于粉丝的一切话题，除了还一点都不红的小时候，那会儿是哪怕自己微博多了几个转发都要跟对方比一比的弱智时光。成立了一个组合之后，“各自的粉丝”好像就成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敏感话题。他们不愿意产生这种界限，因为这往往意味着隔阂。

夏天的晚风灌到衣领里，多少还是有儿点凉。王源下意识摸了下脖子，垂着眼还是没忍住打了圆场，“被我俩粉丝听到都得杀人呗。”

“但还有……”王俊凯顿了下。

“什么？”

“没什么。”

“哦。”王源踢了脚石子儿，差点没回过神，“千玺下午不嚷嚷想吃烤冷面吗？你看那个摊是卖烤冷面的吗？”

“……啊，是。”王俊凯愣了好半天，“对，打包一份。还是两份？你吃吗？”

“三份。”王源说，顺便玩了那个梗，“什么一份两份，三才是最美的数字好吗？”

王俊凯被他乐得笑出声。

这一年他们对未来的期待还是成为有名的歌手。虽然后来他们的确做到了有名，但提及他们的联想词并不是歌手。

这一年的王俊凯和王源还在梦境里的报考表上填“中央音乐学院”，他们单纯且热烈地相信着，之后从他们嘴里唱出来的歌一定不再是左手右手慢动作。

这一年他们眼里的未来虽然脆弱易碎，几乎像是一团绵密的泡沫，却散发着极具诱惑的熠熠的光。

这一年的一切都还算好。

回到公司后三人囫囵吞枣吃干净了烤冷面，然后紧接着又训练了一个小时的声乐和两个小时的舞蹈。夜色浓重的时候他们才终于各自洗完澡，王源趴在阳台上吹风玩手机，过了会儿肩膀上披着浴巾的王俊凯也进来了。

“啊？”王源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睡了呢，老年人。”

王俊凯耸了耸肩，“刚练完舞有点兴奋。”

王源嗯了声，原本打算去小房间搬两把椅子过来，无奈觉得累人，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随后邀请王俊凯一块坐下。

他低下头预备继续玩手机，王俊凯却忽地将脑袋靠上了他的肩膀。

王源：“……”

还挺有小鸟依人的错觉。

“……你干嘛。”王源关上手机，莫名不自在了一瞬，然后只觉好笑，“这场面，谁是谁童养媳啊？”

王俊凯没笑也没动，就维持着这个姿势，也不嫌脖子酸。

“王源儿，问你个问题。”他还挺单刀直入，丝毫不给铺垫地说，“你想耍朋友吗？”

“……啊？”

王源差点有些没反应过来王俊凯这话的意思，是广泛意义上的“想不想耍朋友”，还是“想不想跟我耍朋友？”

其实外面的传言王源都知道，甚至这些事都已经变成了公司内部的活跃消息，每个新进公司的工作人员都会往他俩cp这件事上引话题，随后加以打趣。两人起初因为脸皮薄还闹过几次大红脸，一本正经解释说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后来干脆默认了，还时不时勾肩搭背出现在公司的各个角落，在年轻staff姐姐的惊叹中获得一种莫名其妙的成就感。

但那不也只是传言吗。

虽然他很喜欢王俊凯这人但是……

等等，什么跟什么啊？为什么只是问了个耍朋友的问题，他就想了这么多？

“没红前想过吧，现在不了，就想赶紧做好手头的事。不是，你问这个干嘛？”

王源忍不住用余光打量了一下王俊凯，他还懒懒地靠在他肩上，不知在想什么，努力地贯彻着沉默是金。

实在忍不了寂静紧绷的氛围，王源清了清嗓子，“干嘛，你对谁萌动了？”

“……没有。”

“哦。”

“因为我要信守诺言的。”王俊凯慢慢道。

“诺言？”这个词让他有点想笑。

“是啊。你忘了，我跟粉丝讲了的嘛，二十五岁以前不谈恋爱。”

“哦…对。想起来了。”

“但其实她们都不知道。”王俊凯顿了下，“你也不知道。”

“……”王源被他这一停顿弄得无端紧张，“什么？”

王源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望了眼王俊凯，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还挺有闭目养神的架势。

“其实我最开始想的是十五岁以前不谈恋爱的。”王俊凯说，“我现在十六了，也没谈上。”

王源一脸茫然，“什么意思啊？你这……十年？差太多了吧。”

“傻缺才听不懂人话。”王俊凯损了他一句，旋即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慢慢直起身从地上爬起来，“睡了睡了，晚安。”

“……晚安。”王源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骂了，“我靠等下，你才傻缺！！”


02.


2016年的王源坐在超少年密码的片场，低头对着手里一瓶碳酸饮料发呆。

聒噪的小师弟抱着瓶芬达在兴冲冲地找他聊天，说王源师兄你看疯狂动物城了吗？我听说很好看而且……

那个时候的王源并不会想到，宇宙中人类的存在是偶然，人和人的相遇更是偶然，而擦肩而过才是常态。这个小师弟在几年后也有他没想过的前程，成为各自梦想的样子。

但此刻他还是顶着那张圆滚滚的包子脸，小心翼翼地问他说，王源师兄等会儿下班了一起去看电影吗？

王源想了想说，你问过王俊凯去不去吗？

小师弟摇了摇头。

王源：“他去我就去。”

“啊？可是，我……不敢问。”王俊凯的威慑力在这群小屁孩面前毋庸置疑，小师弟嗫嚅了会儿说，“要不你问问他和千玺师兄吧？我…请你们看！”

这个小师弟曾经逢年过节给王源发了几十块钱的红包，对刚上初二的小孩而言已经是一种至高的崇拜体现。这会儿竟然说要请他们三个看电影，显然是把藏箱底的压岁钱都给赌上了。

王源冲他嘿嘿笑了下，说，“算了，我也不敢问，怕被他逮着一通说教。”

小师弟顿了下：“那……”

“那就我们去看吧，说好了你请我啊。”

小师弟呆了一瞬，满面笑意地捏紧拳头，又四下张望了下不敢打扰拍戏进度，压着嗓子轻轻“好耶”了一声。

王源又笑，然后低头继续对手里的饮料发呆。

十五岁以后，他和王俊凯渐渐少了从前的亲昵。

怎么说，默契总归还在，但行程的忙碌让人焦躁，王俊凯很少再对他们笑——尤其是最近。

王源有问过易烊千玺知不知道王俊凯最近是怎么了，为什么看起来压力特别大，感觉连玩笑都开不起了？就譬如他上回游戏组队的时候人满了，感觉各路朋友谁都不好意思赶，想了半天还是把最熟的王俊凯给踢了。谁晓得王俊凯干脆一星期没理他……易烊千玺偏头想了会儿，说这倒是真不知道，不过你要是这么在意还不如自己问问他。

是思想上哪一条线开始分道扬镳了吗——

王源想到这里，忍不住抬头看了眼王俊凯。

这场是他的戏，饰演夏常安的少年从二楼翻下，几乎没做任何防护措施，白色衣摆被风鼓起漂亮的弧度。他看起来稳稳地落了地，却下意识抿起了嘴——他应该还是痛到了，却在摄像机的捕捉中立马回归到平静的表情。

王源望着他的侧脸。

睫毛一如小时候卷长浓密，曾经稚嫩的线条却渐渐趋向成熟——

长大了。

长大了？

他也不晓得自己在感慨什么，又不是亲兄弟，更不是外人传言的谈恋爱。他却总在王俊凯身上付诸这样……

过多的，关心。

正常吗？

这也是王源这些年想过最多的问题之一。

但至少他们都觉得自己正常。

这些年除了唱歌跳舞，他们无师自通学会的居然还有避嫌。在镜头前绝不会产生任何肢体接触，曾经的勾肩搭背在现在看来几乎是禁区。节目中他们彼此互动也有意减少，就好像试图摘下一些标签一样——这一切都发生在无意识之中，甚至并非公司的明令禁止。他们好像只是长大了，就必须要产生距离，独立又完美。

以至于后来私底下也不再那样亲近了。

与传言的大相径庭，他当然知道王俊凯对他就只是，当弟弟一样。

人和人的疏远和淡忘往往是发生在无形之中的，但王源觉得，他和王俊凯中间扯着的这根绳是有形的。非但不让他遗忘，还时时刻刻拽在身后叫他记住——有王俊凯这样一个人。

有这样一个人。

即便戴了帽子和口罩，跟小师弟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也还是被粉丝围追堵截了一通。王源手里还有一半已经不冰了的可乐，原本还松快地叼着吸管，打算一路荡回去的时候喝掉，此刻却只能在拐角处冷着脸扔进垃圾桶。

回到片场的时候免不了被工作人员一通数落，叫他年轻气盛，下次看电影也必须让人陪着，两个小爱豆拍完戏就往外跑不被跟着才有鬼了。

王源立刻把一切罪责揽到自己身上，说是他想看电影，非拉着小师弟去不可来着。

——说完这些话后他听见一声轻笑。

来自王俊凯的笑声。

王源立刻收敛起装乖的表情，云淡风轻地将视线落在队长的身上。

那人坐在镜子前，才刚卸完妆，眼睫毛和刘海还沾着点水，湿漉漉的。这会儿低头拿纸巾擦了擦脸，抬头透过镜子投来视线，平静地问。

“看什么电影了？”

王源低头抠了会儿指甲，有一搭没一搭道：“疯狂动物城。”

王俊凯哦了一声，笑了下，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笑意，“巧了，我也想看来着。”

“……”

“你买电影票之前。”王俊凯说，“就不问我一下要不要去看？”

“哎你谁呀。”也许是真的叛逆期到来了，王源好像被这句话点燃了似的，面无表情道，“怎么不是你问我呢？”

“我怎么知道你要去看电影？”王俊凯被他问愣了，“而且拍戏这段时间本来就……”

“你不会问下我收工完了要去干嘛么？你自己不来问还怪我不带上你咯。”王源早就想吵这通架了，以至于主动搬出了那副他都想杀了自己的欠揍语气，“毕竟我们队长只关心他自己嘛，平时这么忙这么累，我也不可能去打扰，你说是不是。”

“哦，也就是说非得我主动来问候你是不是？”

“那可不敢，我们队长要是跟队友多说一句话都……”

“王源你他妈想吵架是吧？”

“啊，是啊？你才知道吗？我他妈的这几天忍很久了——”

易烊千玺站在走廊上端着盒烤冷面吃得正专注，看见王源怒气冲冲地跑出去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追上去看看情况，所幸史强已经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紧接着追了过去。

惊魂未定之间，易烊千玺原地僵了会儿，又慢慢往嘴里塞了口烤冷面，却被化妆间里传来的一句分贝惊人的脏话吓得险些呛住。

……居然是，他们温和谦逊的队长，王俊凯的声音。


02.

2017年的春天有部叫做《嫌疑人X的献身》的电影上映了，王源一个人去看的。其实也不是故意要感受什么孤独的重量，待在北京的这些时日里他最喜欢独来独往，一个人去逛书店看电影吃火锅，偶尔有人陪着他在街头出没一下，也只是不放心他非要跟着的史强。

这一年一起呈现在大众面前的还有他们一起演的一部电视剧，题材是棒球。拍戏的那个秋天漫长又短暂，王源事后回想起来只有无休止的落叶和冰冷的阳光，以及他们明明戏外在冷战，还不得不在镜头前向对方别扭地说台词的样子。

怎么说。这一年他们在各自的奔忙中慢慢淡了小时候的亲密，更多的是莫名其妙的冷战和吵架。

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吵？

傻逼吗？小学生吗？

也许是。

他们也会和好，只是每次吵完都要花大把时间来淡忘。偶尔和大家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笑着聊聊，你来我往地接一两个梗，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亲密无间。但王俊凯的笑意总很点到为止，大部分时间就在低头各自玩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闲话。

他们都太忙了。

三个人一起登台表演的时间越来越少，意味着一起排练同一支曲目的时间也大幅减少，一个月至多见两次面也是常事。

王源从去年年末开始自己学着写歌，备忘录里已经存了大段夜深人静时一字一字打下的歌词，再修改，反反复复。不经意哼出的片段衔接在一起，再汇聚成一首歌，那个时候他心里对未来的幻想更具象化了一些。

但那幅辽阔的景象已经不局限于中央音乐学院窗明几净的练歌房，而是愈加遥远的地方。

——他在说好的梦想面前没有停滞过哪怕一瞬。

2017年的那个春天不知怎的过得格外漫长，王源在通告中忙得不可开交，接踵而来的还有北电放的榜。

那天他们都不在公司，便也没有一起吃顿饭庆祝。许久没联系的王俊凯没有给他打电话，但还是给他发了两条微信语音。

第一条只有两秒，前面有短短一瞬空白，后面是他清了清嗓子说的一句王源儿。

第二句有三秒，前面还是有一段留白，后面他极快地说完了“我被录了”这四个字。

其实王源知道这件事，且是早就知道了，网上关于王俊凯和北电的消息已经刷了半个月，放榜的一瞬间更是整个朋友圈都在狂轰乱炸。不但考过了，还是专业十九名，全世界都在替他的光彩高兴。王源看到录取消息的那瞬间露出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容，接着却渐而慢慢淡了下去。

他低头抱着手机，把这两条时长加起来不超过五秒的语音翻来覆去听了好几遍，发现仔细听下来，王俊凯这话里也带着些笑意。

手指好似被冰冻得僵了，没法活络的用了。在手机键盘上木木地停了好一会儿，只能打出几个寡淡的字眼。

“恭喜，一切顺利。”

又无力地尽数删除了。

北京电影学院。

小时候做过关于央音的梦早就醒了，事业正值上升期的少年偶像，影视道路好像才是正确的选择。他知道自己两年后也只能接受类似的安排，小时候的梦早就应该醒了，兴许在别人眼里有多不堪一提呢。

他只是没想到王俊凯这样听话。

但他一时间也并不是生气，去怨怼那个人背叛儿时童真的梦想之类——他只是一阵无止境的心慌。

如果要做这个决定的是他自己，他会义无反顾的选择音乐吗？

既然唱歌是初心，那他答应耗费这么多时间拍的电视剧和电影，算是背叛了自己吗？

他对自己这样被别人肆意规划的未来，满意吗？

王俊凯是他的队长，他的兄弟，和他一起从茫茫白雾里找到路的人，那么他的一切决定自己也要效仿吗？

——他是绝对正确的吗？

非他不可吗？

不对。

为什么要想这些。

有病！

王源仰躺上床，举着手机静静地看着和王俊凯静止的聊天框，还是没能回复任何一句话。正当他犹豫了一下，准备还是先应景地说句“恭喜”的时候，屏幕凝固了一瞬，切入了一帧电话界面。

来电显示：王俊凯。

王源整个人愣在原地，呆呆地按了接听。

“……喂？”

电话那边的王俊凯背景音嘈杂，王源忽然意识到他现在估计在吃庆功宴。但那股声音很快慢慢弱了下去，估计是王俊凯找到了一处稍微僻静点儿的角落。

王俊凯也顿了会儿，说：“五分钟前我就看到你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了。”

“……啊。”王源没想到他还注意到了这个，一时间颇为尴尬，“就，刚才没想好怎么恭喜你，所以犹豫了挺久的。那我就正好在电话里说吧，哈哈哈……恭喜你被北电录取了啊小凯。”

“谢谢。”王俊凯说，“所以你有什么打算吗？公司不会还没找你谈过这个吧。”

“……谈什么呢，估计觉得水到渠成的事儿吧。毕竟很多事我们都没得选，我知道。”王源强颜欢笑了下，倒是真没想到王俊凯这会儿还能这么严肃，“明年不是轮到千玺了吗，公司让他在北电中戏里选，他的意思好像是准备去中戏。”

“那你呢？”王俊凯说，“北电、中戏？还是……”

“我不知道啊，还早呢，现在想这个？”

“我总觉得你不太高兴。”

“……”

“是吧？”

“没有，小凯。”王源顿了下，叹了口气，又改了称呼，“凯哥。”

王俊凯没说话。

“我又没怨你什么。”王源也沉默了一阵，道：“只要你喜欢就是对的——”

王俊凯把电话挂了。

王源愣了愣，手机那端传来的一阵忙音让他好久回不了神。

这段时间跟王俊凯吵过的架甚至让他一时间失去了被激怒的反应，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

界面又回到了两人的聊天框。

这样寂静，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成为过彼此心里最亲近的人一样。王源笑了笑，心说自己最近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叹了口气从床上直起身来。

……谁知下一秒王俊凯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王源几乎是被吓了一下，按下了接通，“喂？”

“你刚才说，只要我喜欢就是对的？”

“啊？我……”

王俊凯轻轻地打断了他：“那你也是对的吗？”


03.


王俊凯这话说完，两边都寂静了。

他这边庆功宴刚刚开始，请了几个高中同学在包厢里吃火锅，这会儿估计锅底才刚上。他一个人躲在盥洗室里打了这通电话，鼓足勇气才把想说的给说了，却没想到王源在那头沉默了半分钟，居然把电话给挂了。

挂得他万念俱灰。

他从十五岁、外面闹得沸沸扬扬关于他们真的假的传闻的时候开始，对于王源的这份占有欲几乎是笃定的。他之所以一直没有挑明，只是一厢情愿以为王源心里都明白，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太忙了，没时间聊这些。

却没想到渐行渐远。

他心里原本有诸多打算，却在那些接二连三的拌嘴、吵架、冷战里磨得渐渐没了脾气。

北电这事儿他也压根没和王源讨论过，心里甚至赌气地想着——他早晚也要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告不告诉都一样。

现下却是真的手足无措了。

就是因为太熟悉彼此了才知道不妙，王源不是一个喜欢冷战的人，他们俩常常冷战只是因为王俊凯要面子，拉不下来跟他和好，王源叛逆期之后也再也没主动朝他服过软。怎么说，最可怕的永远不是王源冲你吵吵嚷嚷，而是他向着你不说话了。

你连他心里边在想什么都不知道。

王俊凯服了自己了，也许今天实在不是一个应该袒露心境的好时机，他怕王源彻底不理他，那比经常吵架还来得坏。

他给王源发微信：“我开玩笑的。”

……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王源那边顷刻显示出了“正在输入中”，但过了一阵又消失了。

王俊凯垂眼无言了半天，想着要不要再发句什么补救，王源才姗姗来迟地回了他一句。

“哈哈，我知道。”


04.


王源想王俊凯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了，他在这句“哈哈我知道”之前，打的是：

“只要你觉得对，我就支持你，在这件事上也一样。”

“因为我也喜欢你。”


05.


2017年末，他们三个分别成立了各自的工作室，有了更加精细周到的团队替他们挑选通告、规划未来。

紧接着的2018年，他们三个集体出席的活动几乎并不超过十次。

2018年最火的电影大概是《我不是药神》，上映那会儿王源拉着史强去看的，一个大老爷们儿在电影演到高潮的时候用光了一整包餐巾纸狠命擦眼泪。他还寻思多愁伤感的王源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一转头，发现王源居然压低了鸭舌帽，歪着头睡了。

……啊。

估计是，最近备考托福，太累了。

其实别说史强了，整个公司都不知道王源是什么时候开始打算要考伯克利的。

虽然王源早就红了，但现在仍可以算是事业上升期——你说会有哪个傻子放着钱不挣，一个人跑到国外去深造？

又不是小说。

……但如果说做这个决定的人是王源，好像一切又都说得通了。

王源要去伯克利这件事基本成为了公开的秘密，不仅公司里的人心知肚明，甚至走漏风声到粉丝耳朵里，只是许多人不信。不仅是音乐学院，居然还在波士顿……哪怕不选影视方面进修，好歹也得和其他两名队友一样，去考一所国内的学校吧？

但王源这个人从来不按套路出牌，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因为帅哥我就是套路本身。”

这件事他也从来没跟王俊凯聊过，虽然他清楚王俊凯百分百知道。

自从那天王俊凯在电话里跟他说了那些话，而后又解释自己是开玩笑，王源不信也得信了。后来想了半天，觉得估计是他高中同学撺掇他玩真心话大冒险呢——毕竟他也想象得出他们会说的话。

“诶大家都在传你跟你那个队友——是不是真的啊？”

“试一试不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来来来王俊凯你给他打个电话。”

大概就是这种状况吧。

幸好那句“我也喜欢你”没来得及发出去，要不然现在沦为千古笑柄的就是他。

这一年他和王俊凯的关系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两人再也没怎么吵过架，更不会冷战，每次循规蹈矩地以朋友的身份聊聊笑笑，居然是前所未有的平和。但王源开始为新的事痛苦了。

他发现他喜欢王俊凯。

要是没有那天那通电话，某些时候迟钝的他估计很久都没法把自己想明白。所以他到底在搞什么啊？他是真的，就跟一些人猜的一样，喜欢上自己兄弟了。

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无从追溯了。

他开始变得喜欢翻看王俊凯的朋友圈，即便那人十天半月也不会更新一条。而后他又试图让自己分心去做点别的事，但事实证明他还是被这种情绪打扰了。

不过也感谢王俊凯，都说暗恋的人情感更丰富细腻一点，他好一阵写歌词的时候都格外顺，哪怕并不在写情情爱爱的。

2018年没什么特别的，粉丝们一如既往地在吵架，为了谁的前途更好吵破了头。这一年有他们在的机场也拥挤得十年如一日，只是现在短焦几乎取代了所有长镜头，那些一个个短促、锐利、刺眼的东西掇到他眼前来，使得王源更想要逃离了。

——逃去一个没有人知道他的地方。

这一年他跟王俊凯几乎没怎么单独说过话，除了他某次考完托福，刚好接到了个王俊凯的电话。

王俊凯那天语气没什么特别，只在电话里说麻将四缺一，有空就来。王源愣了下，回他说我不会打麻将啊。王俊凯顿了下，在那边笑了出来，说我开玩笑呢，你现在有空来我家吗？

王源顿了下，说有。

“那你帮我带包薯片来好不好。”王俊凯说，“我想吃原味的。”

“……你让马骏帮你买啊。”

“他不在。”

“啊？他不陪你打麻将……”

“王源，我家没麻将机。”王俊凯被他逗乐了，“我刚真的是在瞎说。”

王源被他弄得一阵无言：“……我是真的好久没去你家了，还以为你什么时候添置了个。”

“我确实添了点新东西打算跟你炫耀下。”

“啥啊？……行我打个车马上来。”

王源提着两袋挺没排面的最小包薯片敲了敲王俊凯家的门，实在是因为他们小区楼下超市里没有大包的了。王俊凯几乎在他敲第一下的下一秒就开了门，穿着件日常的白T恤和灰色长裤——脖子上挂了个头戴式耳机，蓝牙的。

王源进门踩着鞋后跟把鞋子脱了，也没找拖鞋，直接往他家里走了进去，“叨扰了叨扰了。”

“贵客啊。”王俊凯热情洋溢地拿过他手里两包薯片，“怎么还带礼物来呢？我多不好意思啊。”

王源：“……”

王源：“讲段子还是你六。”

王俊凯在北京的这栋公寓并不大，基本只能算是他的一个落脚点，但居家老男人还是把它打理得格外有生活气息，就连王俊凯他亲妈来看的那次都被惊到了。

王源也没见外，直接开了王俊凯卧室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显示器和一套高端电竞设备——桌前还有一把非常装逼的黑蓝色电竞椅。

“……我靠？你可以啊王俊凯。”王源都看愣了，走过去摸了把键盘，手感挺好，“你什么时候想起打游戏来了？”

“最近不是那个……绝地求生挺红吗？”王俊凯冲他笑了下，“我看你朋友圈天天发那个，就下了个试试看。”

“我靠，那你这些买的可够专业了，电竞选手外接也不过如此了吧。”

“是吗？我……”

“你账号叫什么啊？怎么都不告诉我你玩儿？加个好友啊。”

“这不是今天就邀请你来了吗？”王俊凯说。

“可你这儿就一个电脑，我们怎么组队……”

“不用组队，我打得不好。”王俊凯说，“我就想看你玩儿。”

王源背对着他还在琢磨那键盘，听到这话指尖微微一僵，耳热得莫名其妙。

事实上这一整天都很莫名其妙。他真的在王俊凯卧室里打起了游戏，吃了王俊凯剥的两个橙子，还喝了点儿王俊凯作为成年人合法购买的啤酒，在对方的小天地里做了好久的霸王。

他后来才发现王俊凯喝了不少，甚至在他来之前就开始喝了。王俊凯的酒量他并不清楚，但应该好不到哪去，因为当王源打完两局绝地求生以后，王俊凯已经酒喝得上脸，整个人瘫倒在床。

“……你真的。”王源一扔鼠标，走过去戳了戳他肩膀，“没事儿吧？”

王俊凯刘海凌乱地散在额头上，出了些薄汗，连带着眼睫毛都有些湿漉漉的。这会儿就只眯着眼睛看着他，实在不知道神志还有几分清明。

“你要是还没断片就跟我说句话。”王源无奈了。

王俊凯仍旧不开口，不晓得在想什么。

王源想了想，举起手：“这是几？”

王俊凯将视线慢吞吞从他脸上离开，移到手上，然后又挪回了脸上，“二。”

“看来还不算太醉。”王源又换了个手势，“这是几？”

王俊凯：“五。”

“还可以嘛。”王源笑了下，指了指自己，“我是谁？”

王俊凯眼睛一眨不眨地望了王源好久，而后慢慢道：“马思远。”

“……啊？”

王源原本正忙着找两个垫子让王俊凯坐起来，因为听说喝醉了躺着反而胃会容易难受。这个问题他问了其实纯属顺便，却得到了一个根本没想过的答案。

“你是真，醉了吧？”王源看着他，“……Karry？”

王俊凯还是就那么盯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眼神执着专注得甚至有些吓人。王源生怕王俊凯这会儿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呆会儿千万别吐床上了，到时候收拾起来才麻烦，便又伸手去碰了碰王俊凯，打算把他拖起来。

没想到手刚靠近，就被王俊凯猛地捏住了手腕。

王源吃了一惊，垂眼看着他，“怎么了？”

“王源。”他嗓音很低，甚至细不可察地轻轻哽了哽。

“……你能别走吗？”

王源无奈地挣了挣手腕，只当他还在发疯，“我今天本来就没打算走，要不然你吐晕在马桶边也没人救你。不对，我还要给你录个视频发微博，知名少年偶像团体队长居然……”

“我不是说今天。”王俊凯说，“你可以，别去波士顿吗？”


06.


2018年的冬天，王源成年了。

他像往年一样度过了一场令他劳心竭力的生日会，而后才有几天安静的日子可以自由支配。他能一天逛好几家书店，通红的手里攥着杯冰奶茶边喝边逛，还有闲心买张一人座的电影票。

居然是真的成年了。他有时候也不免恍惚——尤其是当他准备好了一切文书材料和够格的标化考试成绩，一起提交申请给了伯克利的申请系统的时候，那种真要插翅而飞的心情，在一瞬间变得鲜明了。

那天王俊凯问他能不能别去波士顿，他说好好好，不去不去。然后王俊凯一怔，愣是笑得露出两颗虎牙，使劲把他扳倒在床上，跟只无尾熊似的扒着他睡了。

王源等他睡着了才挣脱开，心说自己今天一切所言，都是假的。只是因为王俊凯喝高了。

要是弄得他不高兴，指不定……怎么发疯呢，对，就是因为这个。

他不想承认其实某个瞬间他想答应王俊凯。

不去波士顿了，不去读那个学校了。

哪儿都不去了。

就呆在这儿。

现实吗？

他才十八岁，王俊凯十九，他们全在被现实支配，也比谁都了解现实。他没问王俊凯为什么选北电，王俊凯也没问为什么他选伯克利。他们都不想干预彼此的选择，却都在对方有了决定后尤其失望。

却为什么不可以有一个共同目标？

王源没想明白，想了想去觉得，可能还是这几年太忙了，他们都不愿意静下来好好谈一谈。

他不知道王俊凯还记不记得那天喝醉时的一场对话，他希望最好是忘了。他不想做一个不信守承诺的人，说好不去波士顿却还是去了——纵然他们两个都没信守要去央音的承诺。

王俊凯是在以什么身份让他留下的？竹马，兄弟，队长……

而不是因为喜欢他，才想跟他多待在一起更久。

所以他不会留下。

见面的时候有多嬉皮笑脸，一个人的时候就有多难过。大概就是在递交申请材料后的那段时间，王源每次在看见王俊凯前都要花十分钟时间调整一下自己的表情——确保等会儿还是那副开心果做派，不要因为王俊凯在就有任何不同。

王俊凯却好像根本没心情搭理他。

他肯定知道我还是要去波士顿了。王源想。而后他又忍不住觉得有口难开。

如果你再试着挽留一下呢？

说不定这次我就改变主意了。

被录取了我也不去。

真的。

但直到王源在2019年初拿到那封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王俊凯也没有再跟他提起过一次关于伯克利的事。他们渐渐又变得生疏了，甚至比经常吵架的从前更可怕。

他们和睦、友好、讲话设身处地为对方考虑，也不再开任何容易越线的玩笑。

他们像刚认识一个月的普通朋友。

等录取通知书那阵子，王源晚上经常容易失眠，至少吃三颗褪黑素才能睡得着。于是药物让他多梦，经常在无端混乱的梦境中惊醒，又经常梦到小时候。

他梦到自己十四岁时的那个夏天，江北机场，人流把他和王俊凯挤散。他走过漫长的廊桥，稀薄的空气令他头晕目眩，在还有一步走上机舱的时候他回头望，恰好王俊凯努力地在往他这里挤过来。

他咬紧牙关，费力向王俊凯伸出手。

“王俊凯！”

王俊凯愣了一下，向他露出两颗尖尖的、叠得有些乱的小虎牙。

——然后也伸出手，紧紧回握。

王源猛地从梦中惊醒。他打开台灯，坐起身来，稀里糊涂地擦了擦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脸上已满是泪水。脑海中反复回放的是王俊凯握住他手的那一刻。

然后他终于发现了原因。

——他和王俊凯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


07.


“他们两个都太不勇敢了。”


08.


2019年春节将至，大家跟过去几年一样都在忙着扫福。

王源还差一个敬业，恰好王俊凯发给了他一条链接叫他沾沾福卡，王源许久没收到他的微信，就顺便说了句新年快乐。王俊凯回了他一句同乐，然后说：“你意识得到咱俩其实现在在同一个房间里吗？”

王源抬起头，而坐在后台化妆间另一角的王俊凯也恰好抬起眼。

两人在同一时间猛地噗呲出声，笑得像什么似的。

在旁边收拾东西的化妆师姐姐疑惑地看了他俩一眼，还挺摸不着头脑。

他们三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聚在一起的机会更多，因为通常需要一起表演，譬如跨年和春节。他自觉最近和王俊凯关系良好，两人甚至还能一起分享微博上的沙雕视频然后狂笑得旁若无人了。

但伯克利还是一个话题禁区。

他不敢提，更不能指望王俊凯主动提起。他生怕这层和平的假象会立马被打破，所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聊天时最怕旁人又提起这个话题——

尤其是当有人恭喜他被伯克利录取的时候，他总会下意识看看站在一旁王俊凯的表情。

这一天春晚结束后他们驱车回酒店，就跟从前五年每个坐着保姆车颠簸的疲惫夜晚一样。非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是王俊凯坐在后排，拽了拽坐副驾的王源的兜帽。

王源从瞌睡中惊醒，一脸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他，“怎么了？”

“看微信。”王俊凯说。

王源手一顿，差点没把手机甩出去。

他咳了咳低头打开微信，点开王俊凯对话框，显示的几条新消息让他一愣。

……

【伯克利音乐学院周边美食中餐攻略】

【波士顿防寒守则：羽绒服的挑选。】

【Freshman要做好的二十件事之伯克利篇。】

……全都是攻略推文。

王源惊讶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认是王俊凯给自己发来的没错。

他颤着手打了句谢谢，而王俊凯没再回他了，估计是睡了。

王源心下纠结好久，还是飞快地扭头看了眼后座。这一看倒好，他发现王俊凯非但压根没睡，还正呆呆地在朝他这边看。跟王源对上视线后马上别开眼，然后清了清嗓子，低头假装玩手机。

王源也被他的反应搞得手足无措了。

王俊凯这是……在跟他和好吗？

他没敢再多说，只又发了一句“这些很有帮助，真的谢谢”，而后直到回了酒店房间也没给王俊凯再多发任何消息。王源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翼翼了——大概生怕又是自己自作多情。

那天他洗漱完便躺下了，却忽然收到了一条来自王俊凯的微信，说是没关系，之后看到了类似的推文还会转发给他看。王源乐了，说你真是跟我妈一模一样，她是成天给我转泡脚养生秘笈，你是给我转伯克利……

“我可以来你房间吗？”

王俊凯冷不丁给他发了这么一句。

王源一愣，“……可以啊。”

于是王俊凯在两分钟后就敲响了他的门。

王源这间是大床房，出于一个人想霸占整张床的心理，他把史强撵出去跟其他工作人员住了，自己一个人自由自在。王俊凯估计还得跟马骏挤，这会儿穿着拖鞋就直接挤进来了。

他进来后把门关了，还特严肃地伸出手臂。

王源：“……干嘛呢你这是？”

王俊凯：“来抱一个。”

“……啊？”

王源虽然不懂这人的心理历程，还是听话地过去给了他一个豪爽的熊抱。王俊凯抱完了这下，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就那么定定地向他看着。

“看我干嘛？”王源问，“我又变帅了？”

王俊凯没绷住，被他逗乐了，但笑得也有点儿无精打采。他在床边坐下，慢慢又忍不住回到了原来那副表情。

王源啃着苹果在他旁边坐下。

“怎么了到底？”

“……没什么。”王俊凯揉了揉眼睛，“怎么说呢，你可能觉得我莫名其妙，但我只是，真的有点没想到……”

王源一愣，发现王俊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眼眶通红，这会儿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你怎么了啊？想家了？啊不是马上就回家过年了吗……”王源手忙脚乱去抽了张餐巾纸给他擦，“你……”

王俊凯没好气地拍开了他的手，“我没事，我就是眼睛里进沙了。”

“……你可真行，室内也能有沙子。”王源抿了抿嘴，定定地看着他，“你刚才说没想到什么？”

“先给你这个。”王俊凯从裤兜里摸出一张被叠成小方块的纸条塞进他手里，“先不要看，等我走了才能看。”

王源挠了挠脸，点头。

“然后我想说的是……”王俊凯深吸了一口气，然而半晌也没说出什么话来，冲他苦笑了下，“也没什么，就是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你说我们小时候演的那个小破短剧是不是还挺真实的？我倒觉得里面好多喜怒哀乐，咱们这些年都经历了一遍。”

王源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男生学院自习室。

“但我没想过的是，”王俊凯说，“要出国的，会是马思远。”

王俊凯离开房间前揉了他一把脑袋，那时候王源突然就想，王俊凯上次对他做这个动作是什么时候呢？搞不好是四年前吧？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掌心已经全都是汗，颤着手把那张皱巴巴的小纸条打开来看。

只有短短三行字。


09.


源儿：

你做的决定都是最好的。

最爱你的队长。


10.


2019年的圣诞节，王源没有回国。

这一年最热门的电影是《复仇者联盟4》，他英文还没流利到能把所有角色讲的话都听懂的地步，一整部看下来磕磕绊绊的。但这一部的剧情走向已经悲伤到语言无法影响的地步，某个角色死掉的时候，几乎整个电影院的美国人都在哭。

王源抱着一桶黄油爆米花吃得有一搭没一搭，心里还是在嘀咕……美国爆米花凭什么是咸的啊，他是真吃不惯。

这一年他变得还算勇敢，也许是美国教育使然，他开始学会了诉说思念。想一个人的时候说出来，他并且也这么做了，隔三差五要给爸妈打视频电话撒娇，说好想念重庆美食啊，真的不知道这里的火锅店在做什么东西——他也经常给王俊凯打电话。

他早上没课，经常是在大中午的一通电话打过去，王俊凯那边已经是深夜。他们闲聊几句家常，聊聊最近各自都干了什么，最后王俊凯总会忍不住先睡过去，王源总会愣愣坐在床上听一会儿他的呼吸声才舍得挂电话。

这一年冬天，寒流又抵达了美国，只不过上次袭击的是芝加哥而这次是波士顿。王源在零下二十几度的空气里裹着羽绒服瑟瑟发抖，即便口罩帽子都戴全了，狂风的冰冷也好像能渗入骨头。

王源几乎是飞奔着逃回他那栋小公寓，期间好几次脚下打滑，差点没一头栽进雪地。

好不容易走到楼下，正掏出卡准备刷门禁的时候，他陡然发现门口挡着个人。

比他高半个头，裹得跟一头熊一样，正在笨拙地伸出食指，在小显示屏下的数字上犹豫。

“Sorry？”

王源以为这人忘带卡了，好心问他要不要刷自己的卡。

“Do you need my card?”

结果这个把自己装扮得胜过爱斯基摩人的家伙转过身来，在看清他的时候愣了愣。

旋即一张口就是一句地道的重庆味。

“我的妈诶……”

王源晃了晃神，才勉强凭借着这头熊露在外头的一双眼睛识别了来人的身份。

“……”
“……”

“王俊凯？”

王源真的觉得自己在做梦，哪怕王俊凯是真切的已经坐在他的小公寓里开始喝热可可了。难道是思念成疾产生了幻觉吗？王源没忍住掐了掐自己的脸，真挺疼的，看来应该不是。

“……你怎么一个人？公司知道你来波士顿了吗？”

“知道啊。”王俊凯云淡风轻地抿了口热饮，“之前还给我准备了一份美国签证攻略。但是美国这边地铁线路真的弄得我有点头疼，我好久才找到你们学校……”

“那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哪儿？”王源更惊讶了，“你……变态啊。”

“不是吧。”王俊凯愣了愣，一下子委屈了，“王源你自己告诉我的你忘了？前两个月你自己把地址给我，让我给你寄火锅底料来着。还变态，我冤啊我。”

“……这茬是真忘了。”王源揉了揉额角，还是有点不信，“不过你怎么这么闲？你不会已经不红了吧？”

“……TFBOYS还是人气天团，我也还是全国少女内心的梦。”王俊凯无奈，“最近工作有点，但推了，不是很要紧，被公司说两句就完事儿了。”

“啊，那粉丝知道吗？”

“机场图都出了。”王俊凯看起来特失望，“不是吧，你活在什么山洞里吗？小灵通都比你时髦啊。”

“……我最近在玩ins好不好，是真的很久没上微博了。”王源转身去拆了包烧烤味的薯片，自己拿了片才把那一袋递给他，“你该不会就是来…找我玩的吧？现在可是圣诞节，机票不便宜啊。”

“那当然不是，我还有要紧事。”王俊凯吃了两口薯片就放下了。

“哦哦。”王源猛地低下头，企图掩盖自己不易察觉的失望，轻轻摩挲了下膝盖，“那你赶紧去处理一下？还是我们今晚先一块儿吃个饭，明天再……”

“我可以现在就处理啊。”

“……啊？”

“那我开始了。”王俊凯放下马克杯，托腮看着他，“我要处理的最要紧的事情就是你，王源同学。”

王源吞了口唾沫，“我？我是什么定时炸弹急需拆除吗……”

“严肃点！”

“好好好。”

“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其实我最开始打算的是十五岁之前不谈恋爱。”

“记得。”

“那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王源突然有种莫名的预感，不自觉略微紧张地坐直了，“……我当时想问，你还骂我笨。”

“……你不笨，真的是我笨。”王俊凯突然有些艰难，好像接下来的话得很用力才能说出口。

“我十五岁之前就知道我喜欢你了，所以才打算什么…十五岁之前不谈恋爱。当时我还真指望自己能告诉你这些。”王俊凯冲他笑了，一咧嘴是那两颗已经被矫正得没那么夺眼了的小虎牙，“后来试过跟你提一次，但怕你讨厌我，马上又说我是开玩笑。”

“现在我都二十了，才把这话告诉你，你说我是不是笨？”

王源挠了挠脸，没意识到自己脸已经热了，嗯了一声，又摇了摇头。

“那我现在说这些。”王俊凯紧张地看着他，“会太迟了吗？”

“……”王源说：“还好吧，我大人有大量，给你一张复活牌。不过我不会跟你谈恋爱的。”

“……啊？为什么？”

“你不是说二十五岁之前不谈恋爱吗？”王源叹了口气，“二十五岁前你别想了。”

“啊，是，说得在理。”王俊凯强忍着笑意点点头，说：“那行，现在可以回重庆，我给老家乡亲们看看我的童养媳，改天再娶不迟。”

王源：“……”

王源：“你信不信我现在发微博给大家揭露你的真实品性？”

王俊凯：“好的。不过在此前我还想跟你讲另一件事。”

“嗯？”

“就，还是想告诉你我是哪天喜欢上你的吧。我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应该是一四年的某次机场，重庆出发的，但是去哪儿我给忘了。”王俊凯垂下眼睛，好像至今回想起来都想笑。

“那天我故意被挤在人群很后面，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等我。然后你真的等了，还伸出手想拉我一把。”

“那时候我就在想，欸，这个人……”王俊凯顿了顿，“搞不好，我是真的很喜欢呢。”

END.



我本来是想写一个很现实很现实的现实向的 结局原来也不是这样的 
但我写完了以后觉得浑身不对劲 就改掉了
还是这样好 虽然感觉写着写着 就写不完了

我这里熬夜到凌晨四点多了——大家晚安——啊——

*架空，全文1w6

*先排雷：伪父子，没有血缘关系。年上，弟弟十九岁哥哥三十六岁。前半部分弟弟的性格可能有点古怪偏执，后面会解释清楚。HE请放心。

 

 

——要如何翻译我爱你，从何说起。

 

 

王源从不觉得自己和王俊凯长得像。

可是家里暗红色的户口本上，关于他的那一页，生父的那一栏，安静地躺着王俊凯的名字。白纸黑字，清晰规整的印刷体，王源翻出来看过摸过无数遍，只觉得格外扎眼。

 

 

奶奶还在世的时候，总爱跟外人炫耀她的乖孙孙。长得好，学习好，性格好，对长辈也好。每当听到老人家笑眯眯地夸自己孝顺时，王源都会忍不住心虚。

他说不清自己对王俊凯是什么感觉，但并不止于亲情。

大概从十二三岁开始，方方情窦初开的年纪，他在看到王俊凯挺直的鼻梁和略薄的嘴唇时，就会不自觉地脸热。十五岁那年的夏天，他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电视，眼角瞄到裸着上半身从浴室出来的王俊凯，睡裤的裤腰卡在胯上，腹部蜜色的肌肉线条流畅勾勒，露出了一小截灰色的内裤。王源的眼珠还直勾勾盯着电视，心思却全飘到了那具散发着沐浴露香气的身体上。等他反应过来时，只能手忙脚乱地用垫子遮住下半身坦诚又狼狈的欲望。后来的几年里，他的第一次梦遗，第一次自渎......都给了王俊凯。

或许该这么说——从掉了乳牙长了新牙的四五岁，到抽枝拔节亭亭玉树的十九岁，都是王俊凯，在他的面前，在他还未深刻懂得爱为何物的年纪，温柔地，霸道地教他长大。

 

王源生活在一个单亲家庭，户口本里也没有母亲的名字。王俊凯在一家证券公司，是专业的金融分析师，一周七天，有六天都在工作，所以王源小时候都是跟着奶奶的。奶奶跟他说，他的妈妈是爸爸在英国留学时的女朋友。妈妈在英国生下了他，却没有跟爸爸一起回来，而是嫁给了一个外国佬。

王源不太相信。因为他自有记忆以来，就没看到过王俊凯身边有女人。一个有正常生理需求的男人，而且是一个英俊且有钱且单身的男人，十多年来都没有和女人发生过关系，那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对女人没有兴趣。

王俊凯对女性欲望的淡薄从日常生活中就完全看得出来。在盛夏的街道上经过一个穿着超短裤低领背心的D杯美女，沿路很多男人的目光都黏糊糊地粘在了那姑娘身上，王俊凯的眼珠却动也不动地，径直盯着王源被香草甜筒糊了一半的嘴巴，温声教训道，“又不是三岁小孩了，吃东西还弄嘴上。”

王源没办法想象如今性冷淡一样的王俊凯曾在十七岁的时候和一个姑娘生了自己，就好像他没办法想象有一天王俊凯会带一个女人回家，让他喊她妈妈。

然而这一天似乎无法避免。

奶奶从王俊凯过了三十以后就开始催他找老婆了，一个劲儿劝他去相亲。老太太是社区居委会的副主任，交际圈子大人脉也广。今天找的是刘阿姨那个在民政局吃皇粮的小女儿，明天又是沈奶奶那个刚从美利坚留学回来的外孙女。

因为奶奶的身体不好，王俊凯怕驳了老人家的面子害得她着急上火，所以很少推掉相亲。但他最多和那些姑娘吃一顿饭，再开车送她们回家，不会有第二次碰面。

老太太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看不出王俊凯是在欲迎还拒，偶尔也会拉下脸色说：“那么多姑娘，个个年轻漂亮，学历也挺高，你就没看得上的？”

王俊凯叹着气解释道：“我是怕带着王源拖累她们。人家姑娘年纪轻轻的，陪着我一起养孩子算怎么回事？”

奶奶是把王源当成宝贝养的，一听这话当然不乐意了：“我们源源怎么了，又乖巧又懂事，谁敢嫌弃我的大宝贝？”

想了一想，老太太又补充道：“等你结婚了，还是把源源给我带吧。到底不是亲生的，跟着后妈生活，怕给小孩儿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王俊凯顺着门缝瞄到了正在房间里做作业的单薄背影，不禁微微地蹙了眉：“再等等吧，等他再长大些。”

这一等，就等了六年。一直到去年年底奶奶因为胰腺癌去世，王俊凯才为自己不曾替老人了却心愿而感觉懊悔。

如今三十六岁的王俊凯与六年前一样，依然丰神俊秀，面如冠玉，穿着挺括熨帖的西装架着金边细框的眼镜，罔论走到哪里都会是人群中的焦点。十九岁的王源肩膀却宽了很多，稚嫩的脸庞长开了，眉清目朗，早已出落成精致的青年。

细细琢磨，两个人眉宇间还是有些相似的影子，一样浓的剑眉，一样挺的鼻梁。只是王俊凯的下巴偏平，眼角斜挑着是正宗的桃花眼。王源每每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瘦削的尖下巴还有弧度温柔的杏仁眼，都会情不自禁地阖上眼睛，在脑中描摹了王俊凯的五官。然后抱着一丝侥幸地想到，说不定呢，说不定他不是王俊凯亲生的。因为他们两个人，真的有很多地方不一样。

 

 

王源现在读大二，念的是国际经济，和王俊凯一样的专业。王俊凯看到他高考后填的志愿时，忍不住愠怒地抬起手，敲了敲他的脑壳：“源源，听爸的，别报这个志愿，费脑子，还整天累死累活。”

王源手指头捏着笔尖，嘴巴抿了几抿，倔强道：“可我就想学这个。”

他填的是本地A大，这几年A大的录取线一直在飙，在全国排得进前十，国经专业和其他专业相比又要热门些，这个志愿填得相对冒险了。幸好王源高考那两天发挥得稳定，分数出来后足足高出了国经录取线十几分。

虽然读的是本地的大学，王俊凯却不愿让王源走读。他跟王源说，寝室生活是大学四年中最重要的一部分，错过了很可惜。从王源还在襁褓中时，王俊凯就开始老妈子一般地关照着他生命里的细枝末节，从幼儿园，到小学，到中学，再到现在的大学，每一步一个脚印，他都不想他走错，更不想他错过。

可住校就意味着两个人每周相处的时间只有周五和周末的晚上，因为周六周日的白天王俊凯会留在公司加班。

周五下午的专业课放课后，王源便背着厚厚一摞专业书赶上回家的地铁，一般到家的时候王俊凯已经围着围裙开始做饭了。王俊凯的厨艺在养活王源的这十几年里锻炼了出来，家常小炒都不在话下。

这周王源到了家打开门后，客厅里的灯却是暗的，王俊凯还没回来。多半是留在公司加班呢，王源一边撇着嘴换上拖鞋，一边在心里埋怨道，这个工作狂。

他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脑，玩了四十多分钟的游戏，依旧没听到门口处传来半点动静。于是他摸了摸饿瘪了的肚子，先给王俊凯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没有人接。接着打手机，响过七八声，对面才接起来。背景音嘈杂得很，有觥筹交错声，有划拳吆喝声，王俊凯的男低音在一片喧闹里听不大清楚。

“源源？”那边似乎抽离了喧闹的中心，嘴巴凑到话筒边温声解释着，“我这边还有点事，你先到楼下买点东西垫着，等我回家给你带沈记的馄饨。”

王源皱着眉头，不禁问道：“你在哪儿，怎么那么吵......”

“在部门聚会，暂时脱不开身。手机下午没电了，刚充上电，还没来得及给你电话。”

“那你少喝点儿。”

“嗯，别担心，我今天没开车。”

酒桌上似乎有人在催王俊凯回去喝酒，王源哑了少顷，才说：“你先回去吧，我下楼买小面吃。”

“行，”王俊凯顿一顿，又不太放心地叮嘱道，“别加太多辣，对胃不好。”

“嗯晓得的，那我挂了啊。”

王源闷闷挂了电话，并没有下楼去买小面，而是对着电脑屏幕上一直被对手拿刀砍的小人发起了呆。

时针快指向十一的时候，防盗门的门锁处终于传来咔哒一声响。王源面朝着电脑的游戏界面，却调低了背景音乐，竖起了耳朵。

王俊凯似乎很累，拖鞋的动作都很迟缓，接着脚步稳而慢地靠近了王源的房间，敲了敲门。

“源源，睡了吗？”

王源重新调高了游戏背景音，微微勾起嘴角，回道：“还没。”

“那我进来了？”

“嗯。”

王俊凯推开了门，衣袂间带着点酒气，盖住了原本身上宝格丽男香的味道。冒着热气的馄饨汤面被摆在了桌边，他的手掌抚过王源的发丝，语气中有些嗔怪地开口：“这网瘾什么时候能戒了，玩到这么晚都不睡。”

最后一格血终于被对手灭掉，王源眼睁睁看着屏幕里的小人扑街，瘪了瘪嘴道：“你要是再早点回来，我就不用这么晚睡了。”

王俊凯累到没精力去分析这句话的逻辑性，只是一味地哄着面前习惯性撒娇的大男孩：“怪我没及时跟你说，那我明天请假怎么样，陪你去玛格丽特吃饭？”

王源杏眸瞪圆了几分，确认道：“这可是你说的，明天不去上班？”

“是，我说的，”王俊凯一边失笑一边解开喉结下的第一颗扣子，“我先去洗澡，你早点睡啊。”

王源目送着王俊凯走出去，空气中还遗留着淡淡的酒精味。他关了游戏，放轻脚步朝王俊凯的卧室走去。对方的房门正半敞着，浴室里传来持续不断的水声。他没什么犹豫地迈腿走进去，找到了王俊凯留在床上的手机。密码是自己的生日，他第一次偷看王俊凯的手机时就猜到了。

先看通话记录，最近的两条通话都是自己，其余几条来自王俊凯的助理Mackie。接着是短信收件箱，王源向下翻了几条，手指稍顿，又往回翻了翻，看到一条没有备注姓名的短信，显示的是已读。他点开短信，内容很简短，却足够让他心悸。

“俊凯，谢谢你。房子很漂亮，真是破费了。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带上孩子一起吧。”

王源对着屏幕上的幽幽蓝光，咬了咬唇，把那串号码默记下来。浴室的水声停了，他才仓促地把手机锁了屏放回原处，逃也似的出了房间。

 

 

玛格丽特是一家意大利人私营的西餐屋，王源很喜欢这家店的华夫饼还有千层面，总缠着王俊凯陪他来吃。王俊凯不喜甜，无奈王源是十足的甜食控，他又拗不过王源的死缠烂打软磨硬泡，久而久之也习惯了吃些蛋糕甜点。

金发碧眼的服务生Serena对这一对高颜值的父子印象很深，见他们二人进来，便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中文道：“欢迎光临，今天还是老样子？”

王俊凯正欲点头，却看到王源翻开了menu，漫不经心道：“今天不想吃华夫，换点别的吧。”

王俊凯愣了一瞬，便轻笑着点头：“听你的。”

王源翻了几页，指着菜单上的海陆披萨，说：“要这个。”

“好。”王俊凯点头。

又指着凯撒沙拉：“这个。”

“可以。”

又指着西西里烤肉：“还有这个。”

“......”王俊凯有些莫名地蹙起眉，“你吃得完？”

王源抬起脸，一本正经地问：“吃不完不能点吗？”

这一句就把王俊凯堵得没话了。

点了一桌子的菜，最后果然没吃完。王俊凯起身去柜台结账，王源望了望窗外黄昏暖橙的夕阳，先一步出了店门，站在街边任微醺的风拂过脸上。他这样无理取闹地点一堆吃不完的菜，再浪费掉，不过是为了从王俊凯那里夺回本该属于他的溺爱。至于那个说什么“房子很漂亮”的女人，王源几分不屑地挑起唇角，想从他这儿抢走王俊凯，她还没那个资格。

正放着空，却感到有人揽住了他的腰。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方才坐在邻桌的两个男人，一个膀大腰圆，留着寸头，一个尖嘴猴腮，刘海偏长。

揽着他的是寸头，那人的手黏糊糊地捏了下他的腰。王源浑身的肌肉立时绷紧了，下意识地向后退，那人却揪着他的衣襟不松手，嘴角勾起污秽的笑：“躲什么啊小朋友，要不要跟哥哥们去玩一把？”

王源被恶心到肩背颤抖，不禁厉声道：“你们要干什么，我爸就在里面。”

“你爸？”寸头失笑出声，“现在都时兴认干爹吗？来来，叫声爸爸我听听。”

王源使劲全力想要挣脱，却拗不过两个男人的力气，一边恨得咬牙一边强调道：“他真的是我爸。”

“你他妈逗老子玩儿呢？那男的看起来都不到四十岁，他未成年生的你？”

“......”

另一个男人则哂笑道：“小弟弟，别跟你爸玩儿了，跟我们玩儿吧，你看我们两个人轮流来，肯定比你爸一个人伺候你好得多......”

王源脸色苍白，一半觉得难堪一半又觉得恐惧，只能呼吸紊乱地朝着店内呼救：“爸——”

“......源源？”

刚刚结完账的王俊凯闻声疾步走出来，那寸头揽着王源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他甫一出门看到的就是三个人纠缠在一起的一幕。

他目光定在寸头越界的手上，再抬起头时眼仁里微微地冒了血丝，唇际动了动，似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声音：“你把手放开。”

王俊凯的声音不大，却有十足的威慑力，再加上那两道要将人万剐千刀的冰冷目光，寸头完全是下意识地收回了手。

“我。草。”那寸头明显不敢和王俊凯硬抗，只好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泄愤，此时那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早已悄悄退出了几步远。

王俊凯捏紧了拳头，他注意到王源几乎支离破碎的神态，心里似乎有一把刀在剜，根本无暇再将注意力挪出分毫给那两个地痞流氓。

于是他沉声道：“我不想动手......所以麻烦你们两个，现在就滚。”

王俊凯算不上强壮，但是身高腿长一看就是能打的料，再加上此刻猩红着眼睛随时能拼命的架势，那两个原本想占占便宜的流氓都不敢继续造次，只骂骂咧咧地跑远了。

王源还未从惊惧中回神，在原地傻站着，须臾后他听到了王俊凯渐渐靠近的脚步，以及一声温柔到让人心碎的低音。

“源源，过来。”

他狼狈地抬起头，撞进那双泛了红的桃花眼，藏在心底的害怕与委屈瞬间被放大，鼻端发出糯糯的哭音。于是他张开手臂，像一只铩羽的幼鸟一般，奔向了王俊凯的怀里。

 

 

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放暗。王俊凯心疼地揉了揉王源的头发，说：“先去洗个澡，今晚早点睡。”

王源换好拖鞋，目光躲闪地问道：“我能在你房间睡一晚吗？”

王俊凯讷讷地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听到王源拘谨地解释着：“就今天晚上，就一晚......我怕我一个人睡失眠。”

对着王源红得快滴血的耳朵，王俊凯嘴角不禁翘起些愉悦的弧度，回应道：“可以啊，不过你要去把你的被子抱过来，都快二十了总不能跟你爸挤一个被窝吧？”

从十岁起，王源就没和王俊凯睡过一张床了。十岁以前的他对王俊凯还没有如今这些旖旎的心思。现在王源偶尔还会后悔，早知道这样，那时候就该多占点便宜，亲一亲抱一抱什么的，王俊凯肯定发现不了猫腻。不像现在，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突然抱住爸爸一顿啃，任谁都会觉得古怪。

王源裹着浴衣从浴室里赤脚出来，看到王俊凯正坐在床边读财经周刊。他甩了甩八分干的头发，屈膝爬到床上：“爸，我好了，你去洗吧。”

王俊凯鼻梁上还架着眼镜，闻声从杂志上抬起头，瞥到王源露在浴衣下面的一小截葱白的腿和细瘦的脚踝，迅速移开了眼睛：“我现在就去。”

王源随着王俊凯的动作移动着目光，看到他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内裤，宽大的脚掌踏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碾过了自己刚才踩湿了的地方。他斟酌了半晌，才赧然开口道：“爸......”

“嗯？”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王俊凯还弓着腰在衣柜里翻睡衣，轻声回问。

“男人......可以喜欢男人吧？”

王俊凯翻衣柜的动作霎时停住，他缓缓站直了，望向盘腿坐在床上的王源，嗓音有些哑：“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王源浓密的眼睫下垂，盖住微动的眸色，“今天那两个人问我，要不要跟他们一起玩......”

王源又掀起眼皮，纯良无辜的眼睛盯着王俊凯的，接着道：“他们说的玩，就是上床吧？”

王俊凯怔愣住，空张着嘴，似乎在艰难地组织措辞，半晌才掀动唇际，回答道：“那两个混蛋是想占你的便宜......至于你刚才问我的问题，我觉得可以，男人当然可以喜欢男人。但是源儿，你觉得那样对吗，两个男人在一起，他们不会有孩子，也永远得不到祝福。”

王源神情复杂地望牢了王俊凯，嘴角噙起微笑：“我只是随口一问，你不要担心。”

王俊凯脸颊上绷紧的神情稍稍松懈，他努力扯出一丝笑意，声音温润：“我没在担心，我是怕你想不开......你困了就先睡吧，我马上洗完出来。”

王源眼看着王俊凯转身，在他身后蜷起膝盖，呈弯曲佝偻的姿态，如一只小虾般把自己藏进了被褥里，只露出半颗脑袋。心里沉淀许久的酸涩，倏地一下弥散开来。默默喜欢的这些年，犹如一张七十年代的老唱片，冗长而深情，克制又迷恋。“王俊凯”这三个字于王源，既是情书也是噩耗，他每一次念都心痛，每一次念都悸动，却只能言不由衷。

他不知闭了多久的眼睛，才听到水声渐歇，洗完澡的人走了出来，足音放得很轻，似乎怕打扰到他的休息。床铺边下陷了一小块，王俊凯坐了下来，他伸出手摸了摸王源软塌塌的眉毛，压低了声音喊他：“王源儿。”

他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喊王源，尾巴上还带了声微挑的儿化音，声音绵长温柔得可怕。王源在这声低喃里屏住了呼吸，感觉到一股沐浴后的热汽逼近，接着，两片温热柔软贴上他的眉间，轻轻一吻便离开，又慢慢向下，啄了啄他的鼻尖。

王源竭力维持着呼吸的平稳，心跳却已经乱了拍，脸颊上浮起不自然的红。就在他要露馅的前一秒，王俊凯探手灭掉了卧室里唯一一盏剩下的床头灯，于是眼前光染的一片猩红也归于黑暗。

他始终不敢睁眼睛，直到王俊凯在他身边躺下来，把另一床空着的被子也盖在了自己身上。有点热，他偷偷攥起手心，凝神注意着身后的声音，却连呼吸声都细弱到听不见。

于是他借着蹬被子的动作翻了身，眯起眼睛，才发现王俊凯整个身子是背朝他的方向，紧紧贴在床的另一边，距离他很远。有多远呢？远到即使他伸直了胳膊，也抓不到对方的被角。

 

 

第二天是周日，王俊凯如常去了公司加班，王源则留在家里准备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临近日落，突然传来了门铃响。王俊凯忘带钥匙的概率几乎比女生素颜出门的概率还要低，这个时间点又会有谁来呢？王源一边腹诽着，一边透过猫眼看了看，瞧见门外正站着一个陌生女人，留着浅棕色的长卷发，化着精致的韩妆，偏浓的妆感却盖不住本人轮廓的清秀。

王源犹豫了片刻，还是打开门。女人正低头看表，听到开门声施施然地抬眸。她在看清开门的人后，直瞪瞪地将王源望着，隔了几秒才回神，优雅地牵起唇：“你是王源吧，你爸爸在家吗？”

王源面对这个美貌的女人实在露不出什么好脸色来，理智告诉他应当回以微笑，然而脸上的肌肉却僵硬得很，他只能皮笑肉不笑地答道：“他不在家。”

“还没下班？”对方矜持问道。

“对。”王源的身子依然稳稳地挡在门前。

见王源并无请自己进门的意思，女人微微挑了下眉，说：“那等你爸爸回来了麻烦替我转达一下，我来找过他。对了，我姓许。”

“好，知道了。”王源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谢谢，那再见。”女人深深地看他一眼，转了身，高跟鞋细长的根部清脆地敲在大理石地面上。

王源似乎有些不甘心，干瘪的嘴唇抿了下，朝对方的背影开口道：“他是不是没有回你的短信？”

女人轻盈的步伐一滞，微侧过头：“你看了他的手机？”

“对......是我偷看的，趁他不在的时候。”

女人终于回过身来，凝眉望着他：“就算他是你的父亲，你也不该在没被同意的情况下偷窥他的生活。”

王源嘴角噙着无害的笑：“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同意？他不同意的话为什么会把密码设成我的生日？”

“你......”女人纤细的眉蹙得更深，“怎么会养成这种习惯？”

“我不过是不想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女人显然未听出王源话里的深意，很自然地理解成单亲家庭的孩子不愿父母再婚的心理。于是她原本愠恼的神色熨帖了大半，乌黑圆润的眼眸描绘过王源苍白的神态，不禁叹了口气。

“谅你也不会跟你爸爸说我来过，所以我会单独找他，”她尽量放缓了语气，“我不懂你为什么这么偏执，既然你父母已经不在一起了，你就没有道理干涉你爸爸的感情......何况你已经这么大了。”

王源嘴角浅浅弯起，染上一丝嘲讽：“真是，劳您费心了呢。”

他目送着女人离开，唇边的笑意褪却，脸部的线条又逐渐冷硬。他承认自己在嫉妒，嫉妒那女人的从容不迫，也嫉妒她的云淡风轻，最嫉妒的是，她可以在王俊凯面前，以一位异性的姿态，谈情说爱，巧笑嫣然。而这一点，他永远都做不到。

 

 

王俊凯到家时，发现王源正在厨房里折腾电磁炉和电饭煲。他忽然想起路上接到许琳的来电，电话刚接通对方就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顿，质问他是怎么教孩子的。王俊凯被骂懵了，想要问清楚，许琳却不答话，只叮嘱他，要对孩子好一点，从小没妈养就该给他更多的关爱和心疼。王俊凯挂电话的时候几乎哭笑不得，要怎么样才算对孩子好，他对王源已经到了予取予求的溺爱程度了。也不晓得许琳和王源之间发生了什么，她才会得出这种结论。

眼下，王源似乎并不太明白厨房里电器的工作原理，甚至翻箱倒柜找出了说明书在研究。王俊凯半倚在门口，看着王源读说明书时后颈凸起的骨节还有睡觉时压翘的发尾，他深邃的瞳眸如黑夜悄然拢住了一捧繁星，盈盈地发亮。指节在门框上笃笃敲过两下，看到王源发懵地回过头，他才轻轻笑起。

“折腾我还不够？这是要折腾厨房了？”

王源理直气壮地翻了个白眼，拎起淘米碗朝王俊凯递了递：“爸你过来帮忙，我都弄不过来了。”

“所以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做饭，也不怕添乱。”

王俊凯一边说一边把外套搭在一边，挽起了衬衫的长袖，接过淘米碗，又从橱柜的米袋里舀出了大半碗来，在水槽边开始淘米。

王源对着菜板上洗好的黄瓜，执起刀不知从何下手。王俊凯见状，吓得眉毛一抖，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活：“你还是淘米吧，我来切菜。”

“淘米也太没技术含量了吧？”王源眉心不自觉地拧起。

“你来试试，绝对比你想象中难。”王俊凯自信地勾起唇。

王源冷哼一声，不屑地挑眉，把刀递到王俊凯手里，准备开始挑战淘米。

结果这一顿饭准备了两个小时也没做好，因为除了淘米以外，无论什么事王俊凯都不放心王源一个人来做，切菜要帮忙，点火要帮忙，炒菜也要帮忙。细究下来这顿晚餐还是王俊凯亲力亲为的，王源则负责抢活干，再帮倒忙，比如在烤生蚝里加了足足五勺酱油。

菜全部上桌时，已经接近九点。王源看着盘子里颜色深得不正常的生蚝，心中却歹意横起，对着王俊凯眨了眨眼睛，整张脸都透着期待。

王俊凯一愣，很快明白过来，一边无奈一边笑着抿了嘴，夹起一只生蚝，顺着边沿咬了一口，瞬间脸上的笑容都被齁没了。

王源看到王俊凯沉默下来的严肃表情，竟有些恶作剧得逞后的满足。圆润的眼眸月牙般弯着，恍然大悟地张大了嘴：“怎么了，是太咸了吗？我尝尝看......”

王俊凯连忙按住他的手：“不要尝了，还是扔了吧。”

“......是不是我酱油加多了？”明明知道是自己作的妖，王源却故作委屈地瞪大眼。

王俊凯不疑有他，猛灌了两口水，摇头道：“没，估计是放太久变质了，很腥。你吃点别的吧，来，吃鸡蛋。”

“哦......”王源咬着筷子看着王俊凯夹到自己碗里的鸡蛋，罪恶感和一下午积攒的压抑情绪缓缓交织成结，哽在喉咙里说不出话。

王俊凯却无知无觉，一直往王源的碗里夹菜，等到碗里的鱼肉堆成了小山，才发现对方再也没动筷子。

“怎么不吃了？”

“......没胃口。”

王俊凯细细观察着王源不太自然的脸色，想起下午许琳的电话，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今天......家里是不是来过一个阿姨？”

王源怔了下，慢慢把下唇咬得泛白，支吾了半天才点头应了。他承认自己有点怕那女人跟王俊凯告状。

王俊凯脸上却无半分责怪的意思，只是伸出手使劲揉了揉王源的头，嘴边挂着的是纵容的笑：“你啊，对人家客气点。”

王源此刻宁可王俊凯会骂他几句，甚至打他一下，也好过现在这样，想要说的都开不了口，想要倾诉的都无从发泄。他盯着粘在筷子上的一粒米发着呆，隔了许久才生硬地张开嘴，一字一字念得吃力：“你是不是送了她一套房子？”

王俊凯温柔的表情僵住，和王源恍惚闪烁的眼瞳对视少顷，没有开口，而是安静地点了点头。

于是心里头最后一丝罪恶感也彻底堙灭，王源似乎是笑了下，倏然间起身，说道：“水差不多烧好了，我先去洗澡。”

 

 

王俊凯把碗筷都收拾好时，浴室里的水声还未停。他想起浴室里的毛巾都洗完了在阳台上晾着，便取了一块晾干的，敲了敲浴室门：“源源，毛巾我挂在门口了。”

浴室的水声停了，却没有人回答他。没过多久，王源就从浴室里走出来，披着那件宽大的浴衣，因为没拿毛巾，湿头发一路都在淅淅沥沥地淌水。王俊凯连忙拿了毛巾帮他擦头发，手掌隔着柔软的织物盖在湿漉的黑发上，从发梢到发根，仔细轻柔地擦拭。王源低着头，羞怯的红爬上了耳廓，他每一根头发上都沾了水，甚至有些顺着发丝就流到了眼睛里。

王源动了动蘸着水几乎睁不开的眼睛，隔了浅浅一层水雾抬起眼珠，看着王俊凯为他擦头发时专注到抿起的嘴巴。不禁心潮迭起，他两只手用力地绞到一处，把手指头都掰疼了才算勉强保持住清醒。

王俊凯伏低了脑袋，注意到王源湿得黏在一起的睫毛，便用毛巾半干的一面轻轻盖住王源的眼睛，低声说：“不要睁眼。”

于是他将拇指隔着毛巾贴在王源紧阖的眼皮上，把对方眼窝里的水也擦拭干净。王源吸了吸鼻子，只觉得酸得要命，便语气委屈地喊了一声：“爸。”

“嗯，怎么？”

“你......是不是喜欢女人？”

王俊凯替他擦头发的动作稍顿，又改用毛巾去擦王源的耳窝。屏蔽撤去，王源终于能自由地睁开眼睛，入眼的正是王俊凯英俊勾人的侧颜，只见他微微笑道：“当然，不然怎么会有你呢？”

屋内一时安寂，王源眨了眨眼，一双乌湛的杏眸里流露出脆弱情绪。他睫毛不安地抖着，那些自卑那些矫情那些懦弱，那些不能见光的阴暗想法，那些爱而不得的委曲求全，终于一股脑儿地涌到了嘴边，化作一句：“可是......我喜欢男人啊。”

他不敢看王俊凯的眼睛，便把头垂得更低，不断重复着：“可是我喜欢男人，怎么办呢？”

一边说着，他甚至解开了浴衣的腰带，衣料顺着肩膀滑下来，身上的水渍未干，裸露在外的纤瘦胴体在不停发抖。

“你看一看我，”他的哭腔已经虚弱到听不见，只反复用气音呢喃，“好不好？”

王俊凯心疼到眼睛都红了，作不得他想地拾起了掉在地上的浴衣，裹在王源的身上，再将人大力地揽到怀里：“王源儿......别哭，你不要哭。”

“爸......”王源的鼻子嘴巴都埋在王俊凯面前，声音被挤碎在他的胸口，低沉得只有他们彼此才听得见，“爸爸，我喜欢你。”

 

 

许琳赶到二院的神经科时，王源已经被送进诊疗室半个小时了。王俊凯在走廊里站着，来回地踱步，手里一根烟已经被捻扁了。

“怎么回事，怎么就来医院了？”许琳一路赶来跑得气喘吁吁，一头卷发也乱了，却来不及收拾，向王俊凯急急问道。

王俊凯拧着眉，眉心皱成一个不明显的川字，也许是整夜未睡，眼圈下是一片乌青，声音粗粝又沙哑。

“他的抑郁症，可能加重了。”

许琳听罢，嘴唇微微一抖：“之前......之前不是控制住了吗？”

“昨天见过你以后，似乎有点抵触情绪。”

“......你跟他解释过我的身份了吗？”

“我没有......我怕他失控，想再缓缓。”

“你这样骗他，等他知道以后只会更崩溃。等他出来以后，就找机会和他说。”许琳坚持道。

王俊凯无从反驳，只得无力地点了点头。

又过了大概二十分钟，诊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王源有些失魂落魄地跟在后面，却在看清王俊凯的一瞬，失神的眼眸都亮了起来：“爸。”

王俊凯对着他安抚地笑了笑，望向医生：“刘医生，他情况怎么样？”

医生神态微微严肃，沉声问道：“王先生，这里除了你之外还有别的亲属在吗？”

许琳几乎是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我是他的家属。”

王源之前未注意到许琳的存在，只懵了一瞬，便瞠着眼睛微愠地问着：“你为什么在这里？”

“王源儿。”王俊凯温柔却有力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医生定睛看了许琳几眼，问：“你和病人是什么关系？”

许琳犹豫地欲言又止，顿了须臾，才诚恳道：“我进去再和您解释，王先生可以担保我的身份......”

医生探询地望向王俊凯，王俊凯感觉到手下王源肩部的肌肉一点点僵硬，却只能点一点头，表示应允。

许琳跟着医生进了诊室，王源立刻有几分不可置信地转头望向王俊凯：“你得跟我解释清楚，她是谁，凭什么......凭什么以我家属的身份进去？”

“源源......”王俊凯拉起王源情绪激动到汗湿的手心，语气十分郑重，“跟我过来。”

王源任由王俊凯拉着到了走廊的楼梯间，看着对方一贯柔和的面部线条难得严肃，像是硬质的铅笔勾勒出的素描画像，从眉峰到鼻梁到下颌，每一笔都比平时要锋利深刻。

“你要仔细听我说，”王俊凯目光刻在他的脸上，拉着他的手用力攥了攥，“刚才进去的那个女人，她叫许琳，跟我同岁，是我在伦敦读书时的同班同学。她......是你的妈妈，你的亲生母亲。”

楼梯间的光线很弱，王源哑然嗔目的神态在一片晦暗里太不真切，王俊凯看不清他，只能愈发加大着握着他的力道，仿佛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似的。

王源的眼底盛起晶莹的水光，眼泪顺着不掺血色的皮肤流下来，却只是无声地饮泣，肩膀一抖一抖，喉头哽咽地问：“你在骗我吗？”

“我没有。”王俊凯小心翼翼为他揩泪，只觉得王源脸上的皮肤都被眼泪烧着了，烫得灼人。

王源偏着头避开他的手，鼻音哝哝地问：“我是你和她的孩子，对吗？”

王俊凯的手指一颤，慢吞吞收回了手：“不是......我跟你，只是法律名义上的父子。”

王源猛地抬头，被慑住一般地望着王俊凯：“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俊凯望着他，目光有不舍有留恋，更多的是乞求宽恕的痛苦：“源源，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从英国带你回来，瞒着你奶奶办了领养手续。”

“不......我不懂，”王源流着泪连连摇头，“既然她还活着，她为什么......”

他的每一句都断断续续，甚至语无伦次，王俊凯却听懂了他的质问，答道：“你是你妈妈和她的继父的孩子......这个故事说来话长，很多细节我也不清楚。不过她现在回来了，会跟你解释明白的。”

“她这次回来，是来找我的？”

“对，是你的外婆不肯接受你，我才会带你回来。可是她上个月去世了，所以你妈妈才会......”

王源终于抓住了话里的重点：“她要带我去哪儿？回英国吗？”

王俊凯没有回答，却是默认了。

“我不要......”王源瞬间睁圆了眼睛，一边摇头一边朝后退，“我不可能离开你的，我办不到。”

“我会去看你的，”王俊凯也不由得哽咽，伸出手想要拉住王源的，“我保证。”

“你明知道......明知道我对你的感情......”

“源源，那是你的错觉......”王俊凯终于上前一步，碰到了王源因为惊惧而转凉的手，包起来握在了手心，“医生也说了，你有轻度的抑郁症，因为缺少母爱，才会对我有过度依赖，这是恋父情节，它不是爱情。”

“不，”王源近乎绝望地甩开了王俊凯的手，“我自己的感情，我自己清楚......我就是爱你，爱到想和你接吻，和你上床......”

“可是你呢，”他抬起哭得狼藉的脸庞，望牢了王俊凯漆黑受伤的眼睛，“你为什么不问问自己的心？以前我还能说服自己你对我是父亲对孩子的疼惜，可是根本就不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不是你的儿子。那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也没找过女人，为什么一味地纵容我，为什么趁我睡着的时候吻我？你对我......对我就没有不同于亲情的感情吗？”

王源脸上所有细枝末节的表情，王源口中每句支离破碎的声音，都剜在王俊凯的心尖，他的眼角终于沁出一滴泪。其实只要他一伸手，就能将眼前失落无助的青年重新拥进怀里，但是他忍住了。

他选择避开王源脆弱的眼睛，声音低哑却坚决地回答：

“我亲眼看着你长大，从一个咿呀学语的小肉球，到现在快到一米八的大学生，把你养成现在这么优秀，真的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了。可是这还不够，王源儿，我希望你过上最好的人生，你该拥有自己的家庭，拥有自己的孩子，那样才算完整。”

他一直当王源是小孩子，一直到今天，当王源能够鼓足勇气，与自己声讨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个早已被他刻进骨血的人，这个与他相依为命的人，他要去过自己的人生了。

 

 

三年后。

那是伦敦难得的晴天，清瘦高挑的男人拉着一个肉嘟嘟的粉团子下了红色铁皮公交。小丫头是刚刚蹒跚学步的年纪，走两步跌一步，男人便放慢了脚步，慢悠悠领着小丫头到了站台不远处的野生公园。

公园里有一汪湖，时值盛夏，云层压得低，云影挨挨挤挤地铺陈于湖面，连停在水上的太阳都褪了颜色。湖边养了几只黑天鹅，男人看到了，在小丫头身边蹲下，笑得杏眼弯弯地问：“小懿，想喂大鸟吃东西吗？”

小懿虽说才一岁多，汉语却已经说得很溜了，只见她乖巧地点点头，脑袋上的两根小羊角辫晃啊晃：“好啊好啊，喂大鸟吃东西咯。”

男人从饲养员那儿买了包饲料，蹲在湖边，手里捧着草籽伸向水面，天鹅们便咕咕叫着围上去，细长的脖颈伏低了，脑袋挨着脑袋地抢着吃。他回过头，冲着小懿笑得得意洋洋：“爸爸厉不厉害？”

小懿登时吧唧吧唧地鼓掌，捧场道：“爸爸最厉害。”

父女俩正笑闹着，却见到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小老头，穿着身素白的中山装，这在英国的街头着实少见。

老头儿看小丫头长得可爱，不禁驻足观望着。男人瞧见了，站起身，用汉语打了招呼。

“你好。”

“你好，”老头儿上了年纪，声音粗粝又沙哑，他笑眯眯地望着小丫头，问，“小姑娘真水灵，叫什么名字啊？”

男人嘴角牵起微笑，答道：“叫王懿。”

“哪个‘yi’？”老头问。

男人觉得解释起来麻烦，便将汉字在手机上打下来递给老人看。

老人隔着花镜看了半晌才看清，随即捋着山羊胡不住点头：“好名字啊，好名字。”

“怎么个好法？”

老头深深望了男人一眼，问：“这名字，不是你起的？”

“不是，”男人话语稍顿，唇际的弧度温柔了几分，“是她爷爷起的。”

“那她的爷爷，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男人有些不解，又问：“在下不才，能否劳烦先生指点一二？”

老头眼里的笑意加深，似懂非懂地晃了晃脑袋：“这个‘懿’字，它很有意思，因为它不是一个字，而是三个字，你仔细看看——”

男人拿起手机，细细研究了半晌，才恍然。

老头见他懂了，才爽朗地笑起来：“一次心。人这一辈子，倘若只动过一次心，那该是多么难得的事。能遇到这样的人，也该好好珍惜啊。”

 

 

两个月后，是王懿两周岁的生日。许琳半年前就开始忙着张罗，生日会的地点，现场布置和邀请名单，都筹备得井井有条。

有妈妈帮忙，王源也乐得做甩手掌柜，每天除了上班，都陪着小丫头玩过家家。生日会前一周，王源才被许琳找了去，说是让他过目邀请的家属名单。王源正陪着小懿搭积木，哪儿有心情研究这些，名单直接就扔在一边。

许琳去忙了一圈，也没见儿子火急火燎地跑来质问，回去一看，好嘛，这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正盘腿坐在地上跟小丫头扮鬼脸呢，不禁气不打一处来。

她捡起名单扔在王源身上：“你都看过了吗？”

“看过了看过了。”王源随意应道。

“看过了怎么还坐得住？”许琳叉着腰，冲地上的人扬起眉。

王源一愣，傻傻地抬起头：“妈你什么意思？”

“你看看最后一页。”

王源翻开名单的最后一页，读到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嘴角的笑容也停住，噎了好一会才抬起头看许琳：“你找他干吗？”

许琳意味深长地眯起眼：“你很怕见他？”

王源的脸色一阵白，吞吞吐吐地答：“才没有。”

看到儿子六神不住的模样，许琳这才叹了口气，说：“我上个月回国去见客户，正好碰到他......”

她停了停，发现王源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不禁苦笑，接着道：“他没怎么变，还是老样子，皱纹一根也没长。而且成了兴华的大股东，不知道多有钱呢。只不过......都三年了，还是没结婚。”

“我以为带你来英国治病，能让你忘了他，你不知道那天我听医生说完你对他的感情后我有多震惊，”许琳盯着支楞着大眼睛发懵的小懿，笑着摇头，像是妥协了什么，“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倔，也没想到他会那么死心眼。这次我请他来，就当是给你，也给他一次机会。是他把你养到了这么大，所以跟我比起来......他对你的人生，更有发言权。”

 

 

时隔二十二年，王俊凯第二次踏上伦敦这片土壤。街头巷尾尽是烟雨蒙蒙，王俊凯在一家小店买了把黑色长柄伞，穿着一身并不绅士的休闲装，依然英俊得打眼。

他走进那间邀请函里提到的酒店，因为到的时间尚早，大厅里还很安静。他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还没来得及看手机，就看到一只粉色的圆溜溜的影子朝自己扑过来。

“哎哟，好疼。”小家伙捂着撞到了王俊凯膝盖的脑袋，哭唧唧地道。

王俊凯一看到小家伙的脸，便忍不住欣喜地翘起嘴角：“你是小懿？”

小懿扑闪着杏眼，直勾勾看着面前的男人，漆黑的眼珠一点点变亮：“真帅。”

王俊凯不由得失笑，刮了下小丫头的鼻子：“说什么呢，乖，叫爷爷。”

小懿坚定地摇了摇头：“你不是爷爷。”

“......为什么？”

“因为你是大爸爸。”

王俊凯慢慢睁大眼睛，一字一字确认道：“大爸爸？”

“嗯，你——”小丫头指了下王俊凯的脸，奶声奶气地掰着手指头数到，“我爸爸的电脑，手机，钱包，还有书柜，那里面都是你。我爸爸说的，你不是爷爷，你是大爸爸。”

王俊凯有些懵，又有些哭笑不得，便问：“那你妈妈呢？”

小懿眨巴着眼，又瘪下嘴：“我没有妈妈。”

“......”

王俊凯正想问个究竟，却听到靠近的脚步。他抬起头，整个世界瞬间像被上帝按下了暂停键一般，万籁俱寂，再没有半点声响。

王源就站在不远处，细长的眉眼变宽了，清瘦的下巴都冒出了尖，脸部稚嫩的轮廓变得硬挺，整个人都如刀刻一般成熟锋利。在王俊凯的眼里，他似乎在一夕之间长大了，虽说他们早已一别经年。

王源面向正望着自己出神的王俊凯，缓缓地笑开。他轻声开口，却没有喊他爸爸，而是这二十二年来的第一次，他喊他，

“王俊凯。”

小懿兴冲冲地迈着小碎步奔向王源，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爸爸你看，大爸爸他好帅！”

王源挑衅地抬起一边眉，问：“比你爸爸还帅？”

小丫头似乎陷入了很艰难的抉择里，水灵灵的一张脸紧皱着，憋了半晌，还是可怜兮兮地坚持道：“他真的比你帅一点。”

王源倒没生气，反而噗地一声笑出来，摸着小懿的小脑瓜道：“果然是我女儿，像我。”

说罢又弓下身推着她朝楼上走：“小懿乖，先去楼上找奶奶玩儿，爸爸还有事。”

小懿贼溜溜地瞄了眼身后的王俊凯，当真是人小鬼大，冲着王源嘻嘻一笑，便蹬蹬蹬地爬上楼了。

一直到小丫头的羊角辫消失在楼梯拐角，王源才回过头，看着正立于自己几步开外的王俊凯，身材是一如当年的颀长，肩膀和胳膊似乎又壮了点。他目光一瞬不移地盯着他，又慢慢向他靠近一些，若有所思地眨着眼。王俊凯这才发现，王源和三年前相比，几乎是脱胎换骨的，可唯独那一双眼睛没变，依然是干干净净黑白分明，透着几分机灵，又透着几分俏皮，似乎有满脑子的鬼点子。

王源就那么古灵精怪地望着他：“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王俊凯迟疑了少许，才开口道：“小懿的妈妈，是怎么回事？”

王源似乎一早料到他会这么问，嘴边挂着很淡很淡的笑：“其实我也不知道小懿的妈妈是谁。因为我是找了一个慈善机构，请代孕母亲生的孩子。英国的慈善机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我只知道对方是个中国人，卵子也很健康......”

王俊凯惊讶到忘了回话，嘴巴张了张，才发现嗓子都干得发紧了，咽了咽口水才能勉强发声：“小懿她知道吗？”

“她还不知道，”提到小懿，王源眉眼间也俱是温柔，“我想等她长大了，能理解这些事了，再和她解释。”

“可你为什么，会选择代孕？”王俊凯才刚艰难地问出口，却恍然想起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于是不可思议地瞠目，欲言又止。

王源都看在眼里，压着嘴唇一笑，反问道：“那你呢，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想过结婚？”

王俊凯被王源问住，只动了动嘴唇，却不知从何说起，喉头涩涩。

空气里是压抑的宁静，王源默不作声，一遍遍地用目光为王俊凯的侧脸镀上轮廓，一笔一笔精细清晰地勾画，这种臆想中的创作，他从小到大不知做过了多少次。

彼此间安静了许久，王源才重新开口，声音却放得再轻不过：“你说希望我能有自己的孩子，现在我有了小懿，我的亲生女儿。你说我对你的感情是错觉，我的病如今也痊愈了......可是你看，就算是三年后的今天，已经和你分开了这么久，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所以这不是什么错觉，我说的我爱你，都是真的。我说的我爱你，是想说即使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即使我知道跟你没有一丝血缘的羁绊，也只会更加爱你......”

他深吸了口气，唇抿着的弧度很平静，一颗心却早已不安定地乱了节奏：“王俊凯，告白这种事，我已经做过两次了，你是不是该给我个答案？”

这一句句让人脸红的话，渗透了皮肤，绕过了血脉与白骨，直接砸向了王俊凯那颗不设防备的心脏。于是五脏肺腑都像被泪水煮着，一阵一阵的酸楚钝痛。

他从未跟王源说过爱，虽然他曾用眼、用心诉诸了无数遍。爱上王源时，他就清楚他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两年前，他接到王源的电话，电话里说，“爸，我有孩子了，是个女儿。还没给她取名字呢，你帮我想一个，好不好？”

王俊凯回想起那时候的自己，擎着电话的手指微微发抖，嘴角却悄然地牵起，说不出是欣慰还是失落更多。

眼下的他，终于能放下那些自己为自己设下的羁绊与芥蒂，面向着那个被他在心尖摆了太多太多年的人，绽出一个笑来。他声音放得很低，就像是唇缝里漏出的轻柔的风，怕被第三个人听到。

“给小懿取名字的时候，我确实以为这辈子只会动一次心。一直到今天遇到她我才发现，我其实动了两次心——第一次是因为你，第二次是因为你的女儿。”

“我和你说过，希望你能过上最好的人生。现在你有了安稳的工作，有了健康的生活，也有了可爱的女儿......唯一差的，就是一个家。你让我给你个答案，可是我早就一无所有了，我不比年轻，说不定明天就会长白发，也会长皱纹。所以我能给你的，就只有这个......一个家，你能接受吗？”

王俊凯骄傲了快四十年，这恐怕是他头一回将一番话说得这样小心翼翼，说完都忍不住嫌弃自己：“你看，我真的不擅长告白......”

王源的眼睛亮着，他一边压住忍不住翘起的嘴角，一边嗔怪道：“王俊凯，你知不知道，你最擅长的事，就是言不由衷，词不达意。二十二年前，你骗我说你是我的父亲。二十二年后，你又骗我说你不擅长告白。我不知道还要被你骗多久......”

王俊凯也低声地笑，伸手揽住面前的人，鼻尖抵着鼻尖地细细将王源看着：“那你想被我骗多久？”

王源想了想，一半认真一半玩笑地回答：“虽然这么说很不要脸，但是事实是......就算被你骗一辈子，我都嫌短。”

 

两个人靠近到能看清彼此的脸上被鼻息拂起的纤细绒毛，绵长的呼吸缠绕在一处，又渐渐变得急促。王俊凯望进了王源的眼睛，在得到应允后才渐渐贴近......

王源却在两双唇只有一线之隔的时候忽然睁大了眼睛：“对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王俊凯的动作顿住：“什么事？”

“我要订两张明天回国的机票。”

“......你又想干什么？”

“我们得去趟公安局，断绝父子关系！”

 

END

金主/破镜重圆

虽然今天不是双更，但也很长~而且很甜（相信我。

十五

 

暴雨是有气味的，混杂着屋内的酒气，变得辛辣呛人。

王源用手背抹了一把鬓角淌下来的汗，镇定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王俊凯。”

他是强行压下不快，开口解释这一句的。王俊凯虽然没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但言语间的意思任谁听了都一清二楚，王源自认这大半年以来他在对方面前的“表现”，实在不应该得到这么一句夹枪带棒的诋毁。

 

王俊凯冷笑一声，将手里拿着的东西都放在了玄关的柜子上。雨伞碰湿了王源挑选的装饰画，蛋糕的盒子也被像是湿漉漉的空气泡软了。

生意红火的甜品店开在离这栋公寓不远的巷弄里，路口窄，车子开不进去，王俊凯只能停好车后特意走过去取。不长不短的一段路，足以让暴雨沾湿他一尘不染的皮鞋和裤脚。

而王俊凯此时觉得几分钟前那个拎着蛋糕满心愉悦的自己实在可笑。

“我想的是哪样？”他抱着臂，一贯是盛气凌人的口气，“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吗，这房子是我的。而你也……”

也是我的。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确信王源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他掌心里的人，怎么会没有这点觉悟，还想翻天不成？

 

果然，眼前的人脸色一僵，半晌后才干涩道：“那可以麻烦你帮我这个忙吗？”王源动了动喉结，说得异常缓慢，“他是我朋友，喝多了，家里和酒店都不方便去，就只在这里借宿一晚，明天酒醒了就走。”

说完他抬起眼皮，意料之中，面容冷峻的男人表情丝毫没有松动。王源闭了闭眼，道：“好，我知道了，我现在送他去酒——”

“算了。”王俊凯突然打断他，觉得挺没意思的。

是真的很没有意思。

在过去的时光中，他总在想，到底什么时候王源可以坦率地对自己说，帮个忙吧，搭一把手，我们一起分担。但他从来没有，他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地把那些大山都往身上背，无论多沉多重，他都只会装成云淡风轻，再摆出一个漂亮的笑容，好像真的只是小事一桩。

而现在，王源为了沙发上这个醉到不省人事的人，轻易就跟他服了软。他好像只会为别人，从来就不会为自己。王俊凯想不通这世上为什么就有这么一号人，还偏偏叫他撞见，让他恨得咬牙切齿，又牵肠挂肚放不下，仿佛人生必须遭此一劫。

 

其实王源开口让他帮忙，他有无数种解决的方法，让卢培霖在这里住下本该是王俊凯最不接受的一种。哪怕他不说，王源也应该知道，他只要稍微动动嘴皮子，力都不用出，别说能让卢培霖顺利回家，彻底摆平他的困难都是小事一桩。再不济，他家名下就有那么多酒店，今晚随便送他去哪一家，也没人敢走漏半点风声。

 

但看着王源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王俊凯什么也不想说。他怎么能察觉不到呢，在刚刚的对峙里，王源几乎把他放在了一个“坏人”或是“恶霸”的角色。他麻木不仁，他不通情理。凭什么？

 

所以算了。

这样够不够宽宏大度？

 

王俊凯冷冷撂下两个字，转身就走。

大门“砰”地一声被关上，震得蛋糕上的礼花结一晃。

王源皱起眉，回头看了一眼好梦正酣的卢培霖，快步踩着拖鞋走到玄关边。

 

王俊凯就这么走了，都没说是为什么来，雨伞没拿，不知何意的蛋糕落在这里，还有——

王源一愣。

紧挨着蛋糕盒的地方躺着一只灰色钱包——大概是王俊凯去甜品店买了蛋糕后就一直拿在手上，结果一股脑放在柜子上忘了拿走。

 

王俊凯是念旧的人，比如从初中到高中都在用同一款书包，喜欢的电影能反复看上十几遍，歌单里来来回回都是那几首老歌，学生时代常去的餐厅时至今日依然频繁光临。王源一直知道这些，但在看见那个灰色钱夹时，还是不免心头一震。

那是他大一那年用广告酬劳送给王俊凯的生日礼物。

他在王俊凯身边待了大半年都没注意过他用的什么钱包，完全没想到他会将这个旧物一直用到现在。

 

四五年光阴如弹指一瞬，当时的画面在王源脑海中仍旧清晰，每个细节都能还原。

接近黄昏的光景，两人沿江边散步，王俊凯正因沈心语的事和自己生气，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往前走，直到王源悄悄从身后将礼物盒塞进他手里，才恍然想起自己生日这一回事。

夕阳落入铺满霞光的江水，轮渡响起进港的鸣笛，男孩年轻的侧颜被残阳镶了一圈毛茸茸的金边，明明仍然在置气，唇边的虎牙却不听话地探了尖，破坏了那张故作冰山的脸。

“先看看喜欢吗？”王源一边哄着男友，一边伸手去勾他的小拇指，让对方转过来面对着自己。

王俊凯根本不在意礼物的内容是什么，盒子还没完全打开，眼神就已经流露出了雀跃的惊喜。

那时的王源看着这双眼睛，里面盛满的爱意那么叫人确信，那么叫人安心。

 

打开门，穿堂风吹得人浑身一凉。王源拿起伞和钱包，想了想也顺手提起了放在一旁的蛋糕。可能是一时没拿好那么多东西，没有搭扣的钱夹翻开了，王源没怎么在意地合上，却在一瞬间瞥见一个让他心脏骤停的东西。

 

他怀疑自己是看错了，于是又不受控制地翻开确认一遍。这一次，捏着钱包的手指都颤抖了起来。

在王俊凯的钱包里，放着一张令人匪夷所思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家日料店，大概是圣诞节的缘故，门口不伦不类地竖着一棵圣诞树，上面挂满琳琅满目的礼物。画面中央，王俊凯和一只大熊玩偶并排站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而那只大熊倒是很友好，毛茸茸的胳膊搂着王俊凯的肩膀，大大的脑袋也往他头上靠去，看上去就是歪着头憨态可掬的模样。

王源倒吸一口气，心脏砰砰乱跳起来。

 

王俊凯竟然留下了这张照片……

甚至，他还冲印出来郑重地放在随身的钱夹里——为什么，他为什么这么做？他是不是认出了自己？

可这样全副武装，他又如何能认得出！就算真的认出来，他们也早已没有瓜葛，王俊凯将这张不伦不类的合照放在这里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也是他念旧的一种表现吗？还是他只是单纯地喜欢这张照片而已，没有别的原因？

王源无法控制地胡思乱想。

 

雨势丝毫没有变小，出了小区，模糊的视野中有一辆车显眼地停在无人的路口，没有要发动的迹象。

王源举着伞走过去，街道的喧嚣在耳畔屏蔽，只有雨水噼噼啪啪打在伞面的声音清晰地落入鼓膜，如同踏着心跳的节奏。

那只旧到磨损的钱包几乎被他捏出指印。

 

车窗被轻轻扣了两下，王俊凯闻声按下半面窗，看见一双熟悉的杏仁眼。

他不禁皱起眉：“还有什么事？”

王源弯着腰，伞柄夹在脖子和肩膀中间，雨水往脸上乱飘。他手指点了点车门，示意对方打开。

僵持了几秒，王俊凯不耐烦似的解了锁，王源拉开车门坐进来，伞在外面甩了两下，依然带进来一身雨水的湿气，混着青草的香味。

“你把这个落下了。”王源将钱包递了过去。

“……嗯。”王俊凯一愣，接过后随手将那东西搁在车前。

“还有这个。”王源又把蛋糕放在两人中间。

王俊凯瞥他一眼，兀自抽出一根烟放在唇间，无所谓道：“你自己拿着吃吧。”

王源却不答话，伸手就将那根尚未点燃的烟从对方唇畔拿了下来，而后沉默不语，完全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打火机的火苗在黑暗的车内只亮了一瞬。

“干什么？”王俊凯依旧语气生硬，“知道自己错了？知道最好。你上去吧，我走了。”

坐在副驾驶的那人依旧一动不动。

王俊凯转过头，目光如炬地落在对方无辜又漂亮的脸上，不耐道：“王源，你应该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怎么，难道还想叫我上去不成？还是说你有了特殊癖好，想被别人听？”

他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王源手指紧了紧，张口道：“……那就不上去。”

王俊凯瞬间喉咙发紧。

他一把拽住身旁那人细瘦的手腕，盯着他审视了几秒，确定他就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之后，冷漠的眼中划过一丝惊诧，旋即有火光灼灼燃烧起来。

 

王源身上穿着几年前的旧衬衣，这衣服王俊凯也有印象，尽管它被洗得有些发白，发皱。恍惚间，眼前这个人与学生时代重合，一样的干净，一样的纯真，白皙修长的手指间还夹着那根刚刚夺下来的细烟，有一种格格不入的美感。烟头没有点燃，却仿佛隐约有着闪点。

 

王俊凯只是握着他的手腕，没有动，面前这个一向被动且冷淡的人却突然偏过头，合着雨点拍打在车窗玻璃上的巨大声响，主动吻了过来。

 

“是我没有先和你商量，”他贴着王俊凯的唇，小声说，“别生气了。”

 

王俊凯瞳孔猛地一缩，随后立刻反客为主地咬住他的嘴唇，加深了这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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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一直没有停。这辆车停在四下无人的路口，如同漂浮于海浪中的一叶扁舟。外面浊浪滔天，车内却只有旖旎温柔。

王源趴在王俊凯的肩膀，含含糊糊地小声低喃：“王俊凯，你是记着我的，是吗。”

他有些不确定，但又不想戳破。这种感觉让他惊喜，也让他惶恐，从撞破这个可能的“秘密”开始，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对这场对弈冷眼旁观，置身事外。

 

王俊凯显然没听见他的自言自语。没有关掉的电台开始点播经典情歌，与声势浩大的雨声一唱一和，撞进耳朵里，让人太阳穴隐隐作痛。

这街上太拥挤，太多人有秘密，玻璃上有雾气在被隐藏起过去。你脸上的情绪，在还原那场雨，这巷弄太过弯曲走不回故事里……

王源隐约记得这是王俊凯高二时最喜欢的歌，手机里永远循环播放这一首。

明明是自己说过去的都过去了，没有必要再提，可这歌声又让王源避无可避地记起从前。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过得兵荒马乱，他下定决心要报考电影学院，老师苦口婆心劝他不要幼稚冲动，父母更是不同意，怕这条路不稳妥，怕他日后吃苦，最后竟然还是王俊凯帮忙给劝好的。

那天从王源家里出来，两个人像打了胜仗似的坐公交车回学校，王俊凯分了一只耳机给他，摇摇晃晃地看沿途风景。

这日子不再绿，又斑驳了几句，剩下搬空回忆的我在大房子里。电影院的座椅，隔遥远的距离，感情没有对手戏你和自己下棋。还来不及仔仔细细写下你的关于，描述我如何爱你，你却微笑地离我而去。

夏日的阳光照在英勇无畏的少年脸上，悠扬的旋律中什么苦涩和悲伤都听不出来。

 

王俊凯几乎是半抱着把王源弄上楼的。开门之后，看见横躺在沙发上人事不省的卢培霖，他也觉得没那么讨厌了，神清气爽地带着王源去浴室冲洗。

 

睡觉前，王源还有点不放心，悄悄绕到客厅看了一眼。好在沙发够大，应该不会睡得不舒服。他细心地给卢培霖盖了一条毯子，毕竟喝醉后的人很容易受凉——结果被出来喝水的王俊凯直接扛回了卧室。

 

王源的生物钟向来准时，即便没有工作，他也很早就醒了。去洗漱时路过客厅，本想看看卢培霖有没有把毛毯踢掉，结果却见他已经起来了，正跪在沙发前面小心翼翼地叠毯子。

“你醒啦？”

卢培霖听到声音立刻转过身，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嗯……抱歉，我昨晚喝太多了，给你添麻烦了。”

“没什么的。”王源摇摇头。

“这是你家吗？”卢培霖四下环视了一圈，真心道，“还挺温馨的，真好。”

王源笑了笑：“一起吃个早饭吗？”

“不了不了。”卢培霖站起身，摸摸鼻子，“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而且我也该走了，今天还有工作。昨晚多谢你啦！”

 

王源也没有再留他，毕竟王俊凯还在卧室里面睡觉。

一来是他醒了之后看到卢培霖必然会不高兴，二来，要是卢培霖知道王俊凯在这里的话也挺麻烦的。况且想起昨天晚上的情形，王源自己都忍不住脸红，现在他还觉得浑身酸痛。

 

暴雨过后的阳光格外灿烂，从窗外照进来，晒得人脸上痒痒的。

王俊凯半梦半醒，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床边。

没有人。

他懒洋洋地坐起来，抓了一把头发，这才想起外面客厅里还有个男的。这一想，又气不打一处来。

 

他手里攥着一件王源给他叠好放在床头的衬衫，恨不得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带着一身痕迹在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面前耀武扬威一番，毕竟王源也是难得如此主动和大胆。不过幼稚的想法也就一瞬，王俊凯很快恢复了冷静，按压下本不该失控的心动，穿好衣服才打开了卧室的门。

 

然而想象中会让自己生气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客厅里空无一人，沙发上摆着叠好的毛毯，厨房却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

 

王俊凯轻手轻脚地顺着声源和空气中飘散的香味走过去，一只胳膊撑在厨房的门框上，里面正在忙碌的那个人便有感应似的回过头。

 

“起来了？”锅子里咕咚咕咚冒着泡，热气袅袅升起，烟火缭绕间，那人身上有一种湿润的温柔。

 

“洗漱一下，来吃早饭吧。我煮了小米粥。”

王源温和地朝他笑了笑，明明还是和平日里一样好看的标准弧度，可王俊凯却觉得有什么不同了，那笑容也因此显得分外动人。

用完早餐，王俊凯也匆匆走了，公司上午有项重要会议，不能迟到。

 

在王源心里，从这天起算是一个好的开始。然而王俊凯却突然变得很忙，忙到两人见面的时间相比平日大打折扣。

准确来说，从夏威夷回来的飞机落地开始，他就已经在忙碌了。

以往哪怕是他们关系最僵的时候，就算频率不固定，王俊凯每周也总要抽几天来王源这里一趟，尽管通常不会过夜，但也要折腾一番才肯走。

最近他却没了这个空。他不来，这间公寓都好像显得冷清了一点。

 

不过王源这段时间也没得闲，虽然《通天》的试镜迟迟没有下文，让他有些焦躁，但刚杀青的《风雨十洲》风风火火地进了宣传期，片刻不让人喘息。尽管离开播还早，微博上已经公布了几版主角海报。

这是知名的经典大IP改编剧，获得原著粉的认可并不容易，不过有实力戏骨和流量小生坐镇，获得的反响还算不错。

 

《风雨十洲》是王源接拍的第一部电视剧，未来也是要上星的，尽管他以往在学校时被老师同学夸赞惯了，很少露怯，可此时真正到观众面前，还是难免有些忐忑。

只一张海报而已，王源都吸了一口气才点开评论。

 

他没有名气，本身的关注度不高，但穆朝虽然只是男三号，却是原著中的人气角色，因此评论的人还不少。王源细细看了一圈，评价还算正面。大部分的内容都比较一致，大概意思是觉得这个“穆朝”长相很符合，就是看样子是个新人，搜不出什么作品，不知道演技如何，担心他演不出穆朝的少年气以及历经沧桑后依旧侠心未改的感觉。

这部分的质疑在现阶段也没法反驳，王源只希望日后播出时，他的表现能不让观众失望。

这一条路刚刚在他面前展开，他希望是一个好的开始。

 

TBC

虐还没开始呢！别急！

狐假虎威校霸凯x有仇必报腹黑源

我必须写点沙雕段子调动一下我的写作热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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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俊凯在一群小弟的开路下两手插兜晃晃悠悠走到高二1班的教室门口，高傲的抬着下巴一脸冷酷的往教室里扫了一圈，不屑的桃花眼充满了无情与霸道，校服领带松松垮垮困不住敞开的衬衫，露出一段白皙明显的锁骨，嘴里含着的棒棒糖也没能融化掉一点嚣张气质，痞帅的模样惹得女生纷纷花痴惊呼，男生更是敢怒不敢言。

“老大，他就是王源。”

狗腿一号刘志宏眼尖的立刻指出了目标人物，王俊凯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向第三排趴着的男生，圆圆的后脑勺被风扇吹起一撮头发。

几步走到王源课桌前，伸手做了一个让开的动作，前排戴着眼镜的男生立马拿着英语书移开了位置，刘志宏把桌上的书推到一边，王俊凯坐在课桌上一只脚踩着凳子，一只脚蹬地，舌头把嘴里的棒棒糖从左边拨到右边。

班里一时寂静无声，这节课校长召集各个年级老师集体开会，让全校学生上自习。

同桌碰了一下王源，小声叫他：“班长，醒醒。”

王源眼睛都没睁开，含糊的说了句“安静，下课叫我”就转头继续睡。

王俊凯有点不耐烦了，弯腰手使劲拍了两下桌子，咚咚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响亮。

“谁啊？烦不烦！”

王源坐起来心情很不爽地怒视面前一双长腿，眼睛往上看到了手抱胸一脸老子最帅的校园一霸王俊凯，不敢相信的揉揉眼睛。

王俊凯满意的欣赏着皮肤白嫩的男孩儿脸上精彩的表情，伸手摸了一下王源的脸，感觉手感甚好，又恶劣的掐了一把肉肉的脸蛋，把刚睡醒还在懵逼的王源愣是掐清醒了，皱着脸疼的“嘶”了一声往后退。

“你干嘛？”

“你就是王源？”王俊凯取下嘴里的糖问他。

王源点点头，摸着被掐疼的脸，觉得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做我男朋友。”

？！班里一阵唏嘘，王源心想大哥你有病？不愧是年级倒数，看来智商真是不咋高。

身后的一群小弟更是懵了，老大你不是看他早上在国旗下讲话时批判坏学生的嘚瑟样很不爽所以想来收拾他的吗？

“不说话？高兴傻了？”

王源惊讶的半张着嘴表达自己的疑惑，王俊凯看他这样有点好笑，顺手就把刚从嘴里拿出来的棒棒糖塞进了王源嘴里。

从没受过这样的侮辱，王源站起来，看着从王俊凯身后站到教室门口的狗腿小弟门一副敢动试试的样子，忍着想吐回他脸上的冲动，把糖从嘴里取出来放到王俊凯手里，趁机凑近他耳朵小声说：“放学后门等我，一个人。”

“好啊。”王俊凯一脸玩味的把糖扔进垃圾桶，转身走出教室。

下课铃响后王俊凯让刘志宏他们先回家，自己按约定在后门等王源，等的耐心快没有了，王源终于出现，手里拿着一根烤肠。身后跟着一个满脸横肉身高马大的肌肉男。

看着身材快有两个自己大的黑衣男子对着他捏捏拳头，王俊凯腿有点儿软。

“你，你不是说一个人来吗？”

“我是让你一个人来啊，可我没说我一个人来。”

王源笑的一脸单纯，王俊凯却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果不其然紧接着王源就朝肌肉男示意，开口说了句：“揍他”

想拔腿就跑的瞬间，王俊凯已经被堵在了墙角。一声救命还没喊出来就被打趴在了地上。再起来想要反击，又被踢翻了。

校霸的威风也只是在校园里，三脚猫的功夫加上一群崇拜黑帮古惑仔的小弟跟随，走在学校里自然没人敢惹。

王源蹲在墙根边望风边吃完了那根烤肠，然后看着王俊凯被打的可怜兮兮的样子，走过去让肌肉男停手。

终于有机会喘口气儿，王俊凯心里后悔没带小弟一起来，更后悔小看了这个表面单纯的好学生。王源突然蹲在他面前伸手摸他口袋，校霸吓得哆嗦了一下，王源轻轻摸了他被打肿的半边脸。

“别怕，我是好学生，不打人的。”

说着手继续往兜里摸，摸到几根棒棒糖之后心满意足的拆开吃了一颗，然后从背包里拿出药棉和碘酒，放在王俊凯口袋里。

“校霸，这样都不帅了哦。”

看着王源吃着糖背着书包离开的清瘦背影，躺下地上的校霸王俊凯火气有点儿大，此仇不报非君子，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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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章内完结，我写文真的没水平且随性，我写的开心你们看的开心就好，懒癌晚期加生活折磨，以后写文可能会越来越少，催更你们随意，填坑我也随意嘻嘻(´･ω･`)

#影帝凯X小歌王源#

#说是迷帝俊凯的给我出来哈哈哈哈#

上文戳这

02.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子抱到了抱到了！！！”王俊凯抱着抱枕窝在沙发，对着开扩音的手机得意的大笑，“听见没臭小子！老子抱到了！再敢没大没小说你舅怂，我就立马把你泡妞失败的那些破事全部抖给我姐听！”

 

  推了所有通告，硬是临时让人家晚宴主办方加名字就是为了见王源，结果见到了又怂的要命，话也不敢搭，坐一桌又怕腿软。抱一下就乐的跟个得了肉骨头的大金毛似地，又蠢又笨。江与宁真不想承认这个笨蛋是他舅舅。“行了舅，别得瑟了。知道的你是抱了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已经跟源哥成了呢。”他鄙视地隔着电话翻了个白眼。

 

  “叫什么源哥，叫舅爸！没大没小！”

 

  “……”人王源同意了吗？！还舅爸！

 

  王家自古枝叶繁茂，而王俊凯爷爷那代更是子嗣兴旺。王俊凯的父亲是第七个儿子，上头还有好多哥哥姐姐，江与宁则是王俊凯大堂姐的孩子。姐姐和姐夫是对模范夫妇，却也的确是对极不负责的熊爸妈，那时年少轻狂不小心闹出人命，为了过二人世界，生下就把孩子到处丢。可王家又有哪个不是大忙人，总丢给家里佣人也不放心，所以最后也只有刚上高中的王俊凯有空在帮佣阿姨带他的时候帮忙看上一看。

 

  然而王俊凯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江与宁比王俊凯小了10岁，小时候熊的要命，打扰王俊凯写作业就算了，但要是打扰王俊凯看王源新综艺，那就必须被他逮着揍了！以至于江与宁小时候最怕的人不是爸不是妈，甚至不是天天揍他的舅舅王俊凯，反倒是屏幕里那个眉目倾城的小哥哥！不过幸好江与宁抗揍能力强，被王俊凯那么揍着揍着，最后居然也健健康康长大了。于是乎，王家小霸王就那么带出了个小小霸王。也正因为如此，在江与宁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对舅舅喜欢的人叫王源这件事有了初步印象。

 

  可喜欢那么久，甚至为了王源踏入娱乐圈差点被家里人打断狗腿都没有追到！还能有比他舅舅更怂的人嘛！！！

 

  江与宁简直不想再理他舅了：“再见！”

 

  电话瞬间进入忙音。

 

  只怪今天心情太好，电话就那么挂断了王俊凯居然也没生气。笑眯眯地放下手中的抱枕，把手机往旁边潇洒一丢。王俊凯将身旁搁置的笔记本抱到膝头，乐呵呵地打开邮箱，果然，助理已经把王源今天在晚宴上的照片修好传过来了。

 

  熟练的切换账号，王俊凯登上了自己小号。不过虽说是小号，这号也是个万粉站子。除了……id辣眼睛了点。

 

  凯源开花结果站

  30秒前   来自 微博 weibo.com

  #凯源# 今天凯源同框了嘛？同框了！！！！

 

  图片×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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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宫格的图片中除了王俊凯和王源的单人照，后面居然还有红毯上同框的镜头。因为王俊凯的故意关照，王源的红毯顺序正好与他前后相邻，王源快走完的时候，王俊凯下车，然后在助理的绝妙角度下，完美一起入镜。

 

  【我靠！这个拉郎站子简直神了，红毯就算了，听说内场超难进啊！居然连里面会场的都能出图】

 

  【无论多少次都想感叹，虽然是拉郎，但是王影帝和王歌王真的好配哦……】

 

  【不合作是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王源好帅啊！！！】

 

  【王俊凯我的命！！！！】

 

  不停地摁F5键刷新页面，王俊凯看着不断增加的评论，惬意抖腿，心情很好。

 

  拉郎怎么了！反正只要出图质量高，你们还不得乖乖舔屏？！哼哼哼……

 

  在土豪影帝挥金如土大手笔下，开花站的应援和出图质量无一比个站差，虽然粉丝中真正萌cp的凯源粉很少，但为了这出图速度和质量，还是有很多唯饭来舔屏了。反正对他们而言这两人也不会有什么，就颜值和实力而言，看着还是相当顺眼的，便该舔图舔图，心情好了就磕个两口揶揄自己可能要吃安利。

 

  只是总会有些看不懂眼色的人……

 

  【哟，这次倒是两人一起出图了啊？妈的腐唯站子，王俊凯的个人图还不到王源的三分之一，应援礼物也总是王源的更精致一点。是是是，就你家小歌王最厉害最帅，皮下司马赶紧闭站开王源个站吧，呵呵！】

 

  “开个站还有什么意思？！愚蠢的人类。”王俊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盖上笔记本，重新抱回印着王源面孔的抱枕委屈心想道，又是小马这个没脑子的家伙，跟他说了多少遍，虽然羞耻，但出图和应援也要一半一半！这样才不会被人裱！妈的，要不是自己最近太忙，真不想把站子交给他！

 

  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王俊凯站起身来将抱枕往旁边一丢，赤脚踩在绒绒的地毯上往阳台走。

 

  偌大的落地窗外夜景繁华，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在黑暗的世界晕染出绚丽光芒。玻璃窗映衬着黑色背景，倒映出王俊凯修长的身影。他插着裤袋静静地透过窗子向上看，暗暗地想，王源今天没通告了，现在会在房间干什么呢？

 

  今天早上好歹也他们也那样了，王源会有一点点……想起自己吗？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下午将王源拥入怀中时的场景，好闻的香气，恰好的高度，冰冷面孔下难得露出的惊慌神情，他俩就连初次拥抱的姿势都是那么契合。所以说他们怎么能不是天生一对呢哈哈哈！

 

  想着想着，王俊凯的嘴角不禁止不住慢慢上扬。那弯弯的弧度，像极了偷腥的大猫，狡黠的，又透露着隐隐的羞涩之情。他在客厅左走右走的踱步缓解情绪，片刻后，“砰”的一下倒入柔软的沙发中，俊脸仰躺着看着天花板，眼神灼灼，像是要把它盯出个洞来。

 

  所以王源怎么还没发现他搬到他楼下了呢？

 

  都一个礼拜了！好歹自己也是个影帝啊！套套近乎观察一下邻居有谁那么难嘛！？

 

  他戳戳抱枕上王源好看的面孔，低声委屈道：“大笨蛋。”

 

  声音轻轻地在空荡的房间响起，带着温柔的，缱绻的，无奈而又怀念的语调。

 

 

  正如王源从不知道自己现在跟他同住一个小区一般，王源也从不记得他和自己曾经共读一所高中。哪怕那时的王俊凯不仅是叱咤校园的小魔王，又是他学长。这在王源眼中，似乎他和那些每天路过就为偷看他一眼的同学也没什么不同。甚至……都无法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留下一点残影。

 

  因为王源对于自己不在乎的人或事物，从来都是漠不关心的。

  

  可偏偏，王俊凯这个打从娘胎起便被全家人捧着供着，谁也拿他没办法的小霸王，就仿佛是遇到命中注定的天敌一般，一个跟头摔在王源面前，再也爬不起来了。

 

  

 

  小学因为好奇抓小姑娘辫子被喊家长，初中把黑板擦放在门上偷袭同学却误把老师砸了个够呛，高中上课从不好好听讲考试照样成绩好到气人。正是因为自己得天独厚的先天条件，王俊凯握紧筹码自小一路皮到大，放荡不羁爱自由。并且，谁都拿他没办法。

 

  家世好，脑袋好，长相好，被外人视为纨绔子弟的王俊凯字典里，似乎从来就没有失败二字。而高中时期的王俊凯，则是他整个人生中最桀骜不驯的叛逆时期。毕竟对于天之骄子而言，什么东西都来的太过简单，因为不需要怎么费劲便能得到，所以往往也就不会珍惜。翘课也好，顶嘴也罢，才十几岁，便已经中二的觉得人生无趣。

 

  总是兴奋着一张花痴脸朝他涌来的女生很烦，叨叨着不要以为成绩好就可以懈怠的老师很烦，每天软磨硬泡让他喝牛奶的管家很烦……

 

  反正就是，都很烦。

 

  开学就开学，又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好事，有必要非得举行个开学典礼来刺激学生们的幼小心灵嘛？

 

  夏末之际，室外气温依旧燥热不已。王俊凯满不耐烦地拉扯着校服衣领扇风，大礼堂的空调刚刚开，还没有把温度降下来，大门那边又不断涌进新的一批学生入场。又吵又闹，还燥。

 

“兄弟你hold住，老子要开溜了。”终于在最后一个班级在班主任带领下准备入场的时候，王俊凯再也忍耐不住了。

 

“说好的有难同当！”宁臣连忙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扯回座位！

 

“宁采臣，为了看你家‘小倩’一眼，你用得着那么拼嘛你！”

 

“你懂个毛！她今天可是主持人！穿小裙子哦！！！就这垃圾学校的学风，要不是重大典礼，能让穿裙子？？？”

 

“妈的智障。”

 

  王俊凯简直不想理他，气呼呼地甩开他的手，没想到就与他拌嘴的那么一小会儿，大礼堂的门居然已经被老师关上了。王俊凯一瞧，顿时如同困在笼中的老虎，眦着虎牙想搞死宁臣的同时……整个焉了。

 

  世界再见吧。

 

  他自暴自弃地坐回位置，将身体向下滑了滑，摸出手机找乐子。班主任正在旁边清点人数，一看王俊凯的举动，暗示性的啧了一声，小霸王权当没听到，懒洋洋的换了个姿势翘起二郎腿窝在那边，继续玩。

 

  班主任无奈的瞥了一眼，不理他了。

 

  隔壁班几个女孩子探头探脑地往他这边瞅，他也全然不在乎。

 

  宁臣倒是发现了，不停寻找心仪女孩身影的同时，观察到周围灼热的视线，忍不住戳了戳王俊凯的胳膊道：“诶你说，现在小姑娘是不是就吃你这套，越痞越喜欢啊。我靠我在月月面前装的跟个善财童子似地乖巧，结果人家鸟都不鸟我的！”

 

  王俊凯头也不抬，朝他不赞同的啧了一声。

 

“那是因为大家都喜欢坏坏的男神，而不是长坏了的男生。”他侧头淡淡瞥了宁臣一眼，又嫌弃的转回了头。遗憾的摇了摇。

 

“诶你———”宁臣明白他的潜台词，顿时气笑了，“好好好，就你吊！小样吧你！我跟你说，小爷我可都打听过了，今年学校有个小明星要入学，就那王源，王源知道不？TBB组合的主唱。人家现在可火啦！今天我进学校的时候就看见一堆粉丝站在学校门口那边等他。”

 

  王俊凯的拇指继续在屏幕哒哒哒：“所以呢？”

 

  宁臣凑到他耳边恨铁不成钢：“所以你南高校草之名很快就要被小学弟抢走啦！学姐学妹也都要被抢走啦！”

 

  王俊凯面无表情，沉迷于游戏：“哦。”

 

  反正他也看不上，爱谁谁抢走。

 

  宁臣无奈：“王俊凯……你丫真的对那么多青春靓丽的美眉一点兴趣也没有吗？隔壁班花都喜欢你那么久了！”说到这他顿时惊恐的捂住胸口，“卧槽你是不是要弯？！我好怕怕！”

 

  这下王俊凯终于抬头了，嫌弃地打量他：“就你这姿色———想得美。”

 

  他静静扭头看着那几个偷偷摸摸看他的女生，心中毫无起伏道，“谈恋爱太烦了。我觉得一个人挺好的。”天天为了讨好一个人做这做那还心甘情愿的，他是傻了才去谈恋爱。

 

  光是想想他有一天会为了某个人那么做小伏低，他就觉得汗毛竖起。

 

  “你不觉得如果有一天能有一个人让你牵肠挂肚，担心她吃饱穿暖没，看不到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想念，生日的时候跑遍大半个城市只为让她展颜一笑什么的……很幸福嘛？”

 

  “完、全、没、有。”

 

  宁臣简直被他气到爆炸：“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王俊凯舔了舔嘴唇，歪着脑袋认真思考了会儿：“唔……好看的？”

 

  “隔壁班的班花还不好看？！”

 

  “不好看。”长什么样他都记不得了。王俊凯语气淡淡，桃花眼注视着台上猩红的幕布，“反正我才不会随随便便喜欢上什么人。”

 

   那你孤单一生去吧！

 

  “神经病。”宁臣懒得再理他了，恰好大厅灯光唰的暗了下来，月月和男主持走上了台，他急追寻心上人的身影，自然也就没心思管王俊凯了。

 

  

 

  “下面就有请高一新生代表王源同学……”

 

  主持人都还没念完串场词，台下便已经爆发出一阵热闹的哄闹声。甚至还有女同学已经不矜持的尖叫起来。吓得正在打游戏的王俊凯一个激灵差点蹦起来！

 

  不禁嘟囔道：“我靠谁啊……”

 

  尾音渐渐随着慢慢踏上台的那道白色身影消失在喧闹的会场……王俊凯讷讷地睁着一双桃花眼望向走上台的少年，得体的校服正装，清瘦的身体却挺得直直，像是路边挺拔生长的小白杨。奶白的肤，水红的唇，眉目如画。这是王俊凯对他的第一印象。

 

  传说中的TBB颜值担当，果然不同凡响。

 

  少年估计有些紧张，开讲之前下意识舔了舔唇瓣，表情倒是维持着近乎冷淡的正经，一副生人勿近的清冷模样。可那漂亮的嘴唇舔过之后，亮晶晶的，反而变得诱人起来。不知为何，忽然让王俊凯莫名生出一种想要摸他头的感觉。

 

  然后……他就完全不记得自己身在何处，在听什么，之前想干什么了……

 

  宛若丢魂似地一动不动注视着王源。

 

  直到演讲结束。

 

  “王源啊啊啊啊看这里！！！”身后的女孩子突然举着不知道从哪摸出的小纸板喊了起来。王俊凯被她吼的心肝一颤，转头瞪了一眼，又立马看向台上。

 

  台上的王源正在整理稿子，被这尖叫声吓了一跳。诧异了一秒后，他眯了眯眼睛望下台下。

 

  大概是因为女孩把纸板放错方向了，为了看清上面到底写了什么，王源的小脑袋瓜居然慢慢的，慢慢的朝左边歪了下去。然后看到纸板上涂鸦似地“王源”二字，宛若是被逗笑了似地，缓缓绽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犹如清风拂过，吹皱一池春水。

 

  天都被照亮了的感觉。

 

  那一瞬间，王俊凯仿佛听见耳边响起了那首经典的《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大声又撩人的在那唱着：

 

  “I ~love ~you ~baby~~~and if it's quite all right~~~ I love you baby……”

 

  他忙捂住胸口。

 

  “狗臣狗臣！！！”

 

  被打断看月月的宁臣显然很不开心，但被王俊凯摇的都快头晕了，只好转头不耐烦道：“干嘛？！”

 

  面红耳赤的王俊凯怔怔望着王源下台的背影，忽然羞涩道：“怎么办！我感觉我好像坠入爱河了……”

 

  宁臣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顿时满身鸡皮疙瘩起，感觉一口气都没提上来：“？？？”

 

  说好的不会随随便便喜欢人呢？！！！！

 

  可去你妈的吧！

 

 

>>>

 

  思绪猛然拉回现实。

 

  所以Flag什么的果然不能乱立。不然这一打脸，便是十年。

 

  哪怕是宁臣的嘲笑，都已经稳稳坚持十年了。

 

  可他能怎么办呢？他也很绝望啊。

 

  原本以为只要静静的在背后看着他就好，可看着看着，却发现王源身边一直没有人。难道他就那么喜欢那个女孩子，直到现在都放不下吗？

 

  她有什么好的。

 

  王俊凯光是想想就觉得委屈。顿时心烦气躁，酸气上头！

 

  他“呼啦”一声猛地拉开阳台落地窗的拉门！没想到才开门还没来得及透口气，便是一阵妖风迎面扑来———随即随风飞来某不明棉质物体“啪”的正中脸上。

 

  “我靠！”王俊凯龇牙咧嘴的一把扯下盖在脸上的东西差点没骂脏话！手指碾了碾，映衬着屋内的灯光，他终于看清这不明物体是个什么玩意儿。

 

  托马斯火车头的裤衩……？

 

  谁他妈那么恶趣味……啊卧槽！

 

  他猝然抬头！

 

  看看裤衩又看看楼上。然而他楼上只有王源一户人家！

 

  答案就在眼前，顿时激动的连双手都在颤抖！

 

  “王王王……王源的裤衩？！”

 

  呸呸呸，他收回刚刚那句话！！！

 

  一点也不恶趣味！！！

 

 不愧是男神！连内裤都那么有个性的！

 -tbc-

下文戳这

源源有喜欢的女孩子什么的……当然都是误会。

今天，我决定给裤衩发一个最佳助攻奖。：）

还有谁给我留的言说是迷帝俊凯哈哈哈哈哈，太符合了哈哈哈哈哈……

迷·王源的影帝·俊凯

ps：当年王俊凯一见钟情时眼里歪脑袋瓜的王源，应该是图下那样的

自带美图效果

江湖神棍凯 ✖️ 小王爷源

上

 

 

王俊凯还没整明白怎么回事就被这一大嗓子“大师救我”给吼晕乎了，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看清楚王源，乐了。

 

“哟，这不是小王爷吗，刚不还说我是骗子吗，怎么这会儿叫上大师了？”

 

“大师！”王源捧着王俊凯的双手，盯着他满眼真挚：“刚刚是我没能发现大师的厉害之处，是我的错，我知道错了，真的错了。求大师救我啊！”

 

“说说吧，你怎么了。”王俊凯抽回双手，抱胸懒懒地问。

 

王源一奇：“你不是大师吗你不知道？”话刚说出口就被王俊凯一脸“你是大师我是大师再多嘴我不救你了”的眼神给堵了回去，闷闷地道：“我爹让我成亲。”

 

王俊凯了然：“陆相家小女。”

 

王源惊了，再看向王俊凯时那是一个满满的崇拜：“你是真大师啊！能不能教教我？你们大师收徒吗？”

 

“那不成。”王俊凯高深莫测地摇摇头：“此绝技绝不传外人。”

 

“啊？”王源失望地垂下头，没一会儿又精神起来：“没事儿！大师先救我于危难之中吧！我真的不想成亲！”

 

“这个……”王俊凯装模作样的地“啧啧”两声，盯着他眼眸深邃，还轻微晃了晃脑袋。

 

“怎么了？”王源被他看得胆战心惊：“怎么了？难不成这个亲我还躲不过去了？”

 

“这倒也不是，只是……”王俊凯欲言又止。

 

王源急了：“究竟是怎么，你快说呀！”

 

“怕我说了，小王爷丢了面子。”

 

王源不解，“怎么会？”

 

“那陆相小女陆嫣，早已心有所属，怕是，也不愿和小王爷成亲的。”

 

“咳！我当是什么事儿呢，这有什么丢面子的。不过人家毕竟是女儿家，这么直白地将她女儿家的心思抛露出去，是否不太好？更何况，眼见方为实……”王源偷偷瞄了王俊凯一眼：“虽说大师的厉害我自然是相信的，可这到底关系了她女儿家的名声，不可瞎传。”

 

“那劳烦小王爷亲自去陆相府一探虚实？”

 

王源拍手：“好主意！这样也不至于冤枉了她，我俩都无心成婚，说不定咱们可以私下商议出个好法子！”

 

“嗯，真棒。”王俊凯敷衍地鼓鼓掌，收起自己的小摊子，大手一挥：“去吧。”

 

王源没料到王俊凯这就准备走了，忙拉住他：“你不陪我一起？”

 

“我为何要陪你一起？”

 

王源被他的问话堵住了，他也想不出什么理由让王俊凯陪他一起去，只能“蛮不讲理”：“不行，你难道不应该对求问者负责到底吗！”

 

王俊凯无奈，指着自己背后背着的“算命先生”四个大字：“算命算命，我只负责算命。”

 

“那不成！大师怎么能见死不救啊，是不是？大不了……大不了……我多付你两倍的酬金！”

 

“成交！”

 

？

 

王源一时没缓过来，被王俊凯拉着走了：“走了走了赶紧的，再晚被发现你一个小王爷擅闯闺阁成何体统！”

 

“我就算大白天的擅闯闺阁也不成体统啊……”

 

两人的功夫很好，没一会儿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陆嫣的房顶。

 

“这什么陆相府，守卫也太随便了吧。”王俊凯把头发甩去身后，一脸不屑。

 

“这还随便呢？你也不看看这守了几层了……”王源看着王俊凯大气也没喘的气定神闲，硬生生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好好好，你厉害，随便就随便吧。

 

王源捣捣王俊凯：“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王俊凯转头刚想说话，蓦然看到一朵海棠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了王源的发畔，眼前人闪着双眸盯着自己，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稚气，清俊的脸颊因为刚刚避着层层守卫闯入而来带着点红晕，竟是连那花儿都落了几分。

 

王俊凯强行压住涌现的陌生情愫，声音装着清冷，快速回了句：“下去”就先行翻下了屋顶。

 

“啊？啥？这么突然王俊凯你好歹等等我啊！！”王源急急地跟着他的动作翻身而下，却被一把捂住了嘴巴，王俊凯的脸近在咫尺，鼻尖喷薄的气息打在自己的眼间，心跳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率。

 

“你叫这么大声做什么，生怕引不来守卫是不是？”

 

“我没有……”话音未落就被王俊凯再次打断，有纷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好。”王俊凯眼睛一撇，搂着王源就推开了陆嫣的房门躲了进去。万幸屋子里并没有人，王俊凯环顾一圈，和王源一起躲进了衣橱里。

 

守卫的人在陆嫣房门前停了下来，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推门。门“吱嘎”一声还是开了，两三个人走了进来，还未来得及搜查，一个清脆的女声带了些薄怒：“你们在干什么？小姐的闺房也是你们能随意乱闯的？”

 

衣橱里的两人松了口气，看来是陆嫣恰巧回来了。

 

“小姐得罪！”守卫的简洁地说明情况，一个明显更加温柔的女声响起：“既然如此，不必怪罪。我这里不会有什么事，你们也不用搜查了，出去吧。”

 

“是。”守卫的人都退了出去，门被关上了。

 

紧张的气愤解除后空气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衣橱里的空间本就不大，这时候两人才注意到彼此间的距离竟然这么近，一时有些尴尬，却也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能任由两个人呼吸交叠，在黑暗里偷偷红着脸不说话。

 

于是乎一时间外面的声音愈加清晰，是方才那个小丫鬟的声音：“小姐别气了。”

 

陆嫣似乎是坐下了：“我没有。”

 

“还没有呢。”小丫鬟调笑：“那公子贴近那姑娘的时候，我瞧你都快醋翻了。”

 

“别瞎说！”

 

王源没有办法动弹，只能靠瞪大眼睛表示自己内心的惊讶，用嘴型拼命比划：“八卦！八卦！”

 

王俊凯点点头示意他自己耳朵不聋听见了，就见王源又用嘴型和自己交流：“也不知道陆相小女喜欢的是哪家的公子，听着不像是个好人啊。”

 

王俊凯：“……”

 

“小姐，你说说你，那么多贵公子，怎么偏偏看上了一个算命的。”

 

“休要这么说俊郎。”

 

衣橱里的王源快笑疯了，俊郎？哈哈哈哈哈哈，还有她们刚刚说什么？这小姐喜欢的竟是一个算命的？

 

“听说，老爷今日去王爷府了，应是为了小姐和小王爷的婚事而去。”

 

“爹怎么……”陆嫣的声音明显急了：“这事是真是假？”

 

“有人亲眼见老爷轿子出的王爷府，怕是不假。”

 

“这……这可怎么办呢？”

 

“哼，老爷也是糊涂，听说那小王爷不是什么安分的人。”

 

“管他是什么人，都不如我俊郎。不行，我要和我爹爹说去，我不嫁。”

 

“小姐，不可冲动。”

 

“可……”

 

王源暗自琢磨了会，俊郎俊郎，算命的……这不是就说的王俊凯吗？

 

王源一下子激动起来，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手夸张地上下比划。局促的空间哪里容得他这么大动静，脚一扭就要向后跌去，王俊凯手忙脚乱地伸手拉他，身子前倾，失了重心竟直直向前倒去。

 

外面的两人听见衣橱里传出的动静一时安静了下来，陆嫣指使丫鬟打开橱门，看清里面的画面顿时惊了。

 

刚刚还一直念叨着的俊郎和小王爷，正……抱在她的衣橱里……接吻？

 

王俊凯嘴唇猛然撞上王源的，瞳孔骤然怔大，嘴唇上柔软的触感一下子占据了所有的感官，竟一时没反应过来两人已经被暴露了。

 

“你们……你们……”陆嫣颤抖着的嗓音总算唤醒了“沉浸亲吻”中的王俊凯和王源两人，赶忙站了起来。

 

王源急忙站定：“小姐你别误会，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陆嫣原本就被吓了一跳，现在更是已经快被气哭了：“你们……你们！俊郎你……”

 

“你别误会，我此次前来没有恶意，只是得知小姐也无意此次婚事，特来和小姐商量策略。”王源扭头看着王俊凯，拼命压住因为刚刚意外的嘴唇相触而带来的心悸：“至于和你的俊郎……是个意外。”

 

丫鬟一脸“谁信”的表情：“小姐！我就说算命的和那小王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吧！你还不信！”

 

陆嫣被气红了双眼，泪水簌簌地往下流：“去，叫守卫！！！”

 

“快走！”王俊凯暗道不好，拉过王源的手心跃出窗去。

 

两人速度很快，在守卫来之前已经成功退出了陆相府，直到奔出了好远才敢停下来躺在草地上平复呼吸。此时两人一路紧紧相握的手突然灼热起来，可是谁都没有先放开。

 

星星散布整片苍穹，身下的青草柔软清新，王源偏头，开口：“王俊凯……”

 

“嗯？”

 

“你真的是个江湖骗子。”

 

“我不……”不等王俊凯声辩，王源打断了他的话：“专骗人心。”

 

夜间微凉的风在耳边安静地拂过，王俊凯小心翼翼的问语消散在夜色中：“那，有没有成功骗了你的去？”

 

“有……唔！”王源刚做回答，嘴唇就被人堵了去，良久，王俊凯才松开他，好听的声音趴在他的颈上：“那要恭喜你，已经得了我的绝学了。”

 

“你不是说，不传外人吗？”

 

王俊凯笑着在身下人的唇上轻啄一口：“现在……不是外人啦……”

 

                                   ————END

 

cheese刷完牙还闹着要吃糖。

王俊凯：“没有糖。”

王源：“没有。”

cheese：“有的有的！呜呜……”

王俊凯：“你刷过牙了为什么还要吃糖？”

cheese：“……因为我饿了。”

王俊凯：“你饿了爸爸给你泡奶粉。”

cheese：“呜呜……我想要糖糖……”

王俊凯：“……”

cheese：“硬硬的那种……”

王俊凯：“……”

cheese拿手比划：“一小颗……求求你了……”

王俊凯：“……”

王源：“厨房有白砂糖，给他一颗好了。”

王俊凯：“白砂糖不好吃。”

王源：“？？？”

王俊凯：“cheese，软糖行吗？”

cheese：“行！”

王俊凯：“吃完要刷牙哦。”

cheese：“好！”

王源：“……”

王俊凯：“你的软糖呢？去拿来。”

王源：“我只有半包了！”

王俊凯：“给一颗就行。”

王源：“可是我只有……大概十几颗了……”

王俊凯：“……”

王源：“哥哥……”

王俊凯：“……cheese你快点上床睡觉！”

cheese：“……”

cheese：下次我也叫王俊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