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恶魔的契约里会有谎言吗？

  

—————————————————————

接下来的两周，秦淮几乎没有再见过将军。

这栋别墅大约不是将军的长居住所，但中途他有来过两次，也不过只是看一下城市木马的进度，而后便匆匆离开。

阿普倒是基本一直在这，偌大的空间大部分时间就他们二人，只有饭点或打扫整理时管家才会出现。

这些人在这里工作幸福感肯定很高吧，秦淮心想，工作环境舒适，工作内容轻松，薪水还高，最重要的是，老板基本不在。

秦淮从来没有这么纯粹地工作过，没有难缠的客户，没有康复医院发来的催缴短信，没有网络，一切外界讯息的通路都被切断，这里就像一被座被海洋遗忘的孤岛，他甚至觉得，在这里，连时间都是多余的。

有时他也会感叹于自己如此变态的心理调节能力，能把坐牢一般的生活形容得这么清新脱俗，果然人不试他一试，是永远不知道自己的下限在哪里的。

他不敢让自己空闲下来，既然将军希望他与世隔绝，那他便画地为牢，他甚至都极少离开这栋建筑，每天睡到自然醒，而后开始工作，直到深夜。这其实不累，因为人一旦忙碌起来，便不会有那么多精神内耗。

他最大的消遣是夜晚坐在露台上看月亮，偶尔也会在笔记本里编写一些程式不那么复杂的傻瓜式小游戏。有一次连阿普都受不了了，说秦哥要不咱们去外面游个泳吧，他才意识到这种近乎自虐的自我麻痹，原来对他人来说也是种折磨，可他不能停下，因为只有将自己埋在海量的代码里，他才能短暂地放空自己。

偶尔他也会在吃饭时和阿普聊天，漫无边际地扯些有的没的，阿普没读过什么书，说话比较直接，有时候秦淮会故意使个小坏调侃他，他也发现不了，傻愣愣地往圈套里跳。

到底还是个孩子，当时在KTV严肃深沉的样子也不过都是伪装罢了，但尽管如此，秦淮还是能感受到阿普的有所保留，许多事说一半留一半，真一半假一半，他不会对秦淮这样的人敞开心扉，或者说他骨子里就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这种防备心或许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

秦淮时常看着阿普会想起周游，二人都是早早离开了象牙塔的小孩，也都曾被这个世界狠狠鞭打过，他不相信什么人之初性本善这类的话，一颗好的树苗，如果长错了土壤，没有良人的引导，汁液中会不会带毒，都很难说。

他有时会不经意间问一句将军最近在干什么，在一些不算突兀的场合，可这小子一谈到将军就会故意岔开话题，要不就是敷衍一句在忙，完全挖不到任何信息。

久了秦淮也开始苦恼，将军的信息是真他娘的比比特币还难挖，也不知是该赞叹将军御下有方还是感慨自己的人格魅力已大不如前。

月上中天，几片薄云浮在天际，秦淮揉了揉眉心，又是枯燥而毫无收获的一天。

电脑一合，秦淮不禁又开始烦躁，最近他的身体恢复了许多，精力也明显好转，这本是好事，但随之而来的是入睡时间的不断后延，睁眼到凌晨三四点是常有的事，他无法判断这算不算失眠，或者说他不愿承认他在焦虑与不安。

倘若将军一年后再来，自己就真的在这里等一年吗？

那一线希望如果抓不住，便永远只能是海市蜃楼。

一阵陌生的音乐骤然响起，如一把鼓槌重重砸在心脏，秦淮头皮一炸，手忙脚乱地寻找声音的来源。

床头柜传来规律的震动，秦淮突然意识到什么，疾步走过去。

那部黑黢黢的旧手机，第一次展现出他的通讯功能，寸大的屏幕上此刻正显示着那个唯一的号码。

是将军的来电。

那铃声仿佛在说，我看穿你了，所以我来找你了。

秦淮将屋内的灯调到最亮，他拇指按在接听键上，因紧张而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应该很久了吧，铃声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如果自己不接，他还会打来吗？

接吧，接吧，脑海中有个声音在说，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铃声戛然而止。

屏幕上只留下一串冷漠的未接来电。

“操……”

他懊恼地抱住头，将头发揉得乱七八糟，自己这是怎么了，临到阵前却恇怯起来。

他往后仰，将自己重重砸在床上，无声叹了口气。

而后他麻木地起身，又去翻那条来电记录。

时间显示为凌晨一点五十，这个点不可能是手滑。

秦淮盯着屏幕，试图从那一行数字中琢磨出点什么，可还没来得及细想，手机蓦地一震，紧接着又响起来。

几乎来不及思考，手的反应先于大脑，摁下了接听按钮。

“喂？”

“我以为你睡了。”

是将军的声音没错，还是那种不紧不慢的腔调。

“哦，还没。”

“累了？”似乎捕捉到秦淮语气里的疲惫，“听管家说你房里的灯经常亮到凌晨。”

果然，自己的一举一动还是被监视着的，不过这样反倒才正常吧。

秦淮勾了勾嘴角。

还没等秦淮开口，将军紧接着又道：“别太急，我不是那种007的老板。”

声音似乎还带着笑意。

“不用想着怎么回我了，明天来接你出去放放风。”

而后便是“嘟”的挂断声。

秦淮愣怔地望着屏幕，通话时长甚至不足三十秒。

秦淮万万没想到自己三十了还会出现那种小学生第二天要去郊游的心态，那种对目的地未知的期待感混杂着即将出发去冒险的兴奋，完全压倒了一切恐惧。

至少事情是在往自己期待的方向发展不是吗。

将军的车是临近中午时到的，自动门后移，秦淮看到将军坐在靠里的位置，他两手空空上了车，只有口袋里揣着那部手机，虽然没什么必要，但在出门前秦淮还是决定带上。

这个点的阳光很刺眼，秦淮在外面看不太清，坐进车才发现将军戴着墨镜，十分难得地穿了件东南亚气息十足的花衬衫，下半身是棉麻质感的齐膝短裤和一双看起来很轻便的运动鞋，他的右手食指带了一枚造型夸张的宽版金戒指，腕上戴着一串沉水老山檀手串，配上古铜肤色，还真有影视剧里金三角黑帮大佬的即视感。因为之前秦淮见他的衣服基本都是纯色衬衫，还以为他就是那种穿衣风格，但显然那也不过只是将军的其中一面而已。

MPV在一个市集外停下，二人换乘了当地便捷的Tuk Tuk车。

市集中间道路狭窄，Tuk Tuk车不断避让人群，缓慢向前移动着，道路两旁最多的是水果摊，将军让司机停车靠边，伸出手在一旁的摊位上放了几张纸币，又用泰语说了句什么，那摊主随即麻利地提刀开出两个椰子递给了他。

前行不过几十米，秦淮双手已经满满当当，他左手托了一个椰青，右手捏着一块香蕉煎饼，无名指与小指之间还夹着一颗豆蓉果，甚至大腿上还放着一盒切好的青芒。

他和将军是面对面坐着的，他倒也不是矫情的人，当人面吃东西这种事，但凡对面是朋友，哪怕只是个陌生人，他都能毫无顾忌地大快朵颐，然而像现在这样，他总有种奇异的错乱感。

“以前来过泰曼达吗？”将军突然问道，他一只手支着脑袋斜靠在椅背，看上去十分放松。

问者或许无心，但秦淮差点一口椰汁呛咳出来。

他当然来过，就在半年前，为了找寻陈默的下落。

但这显然是不能说的，他也许可以扯个谎将时间提前，可如果说来过，会不会引发将军更多的问题。

“没。”秦淮眼神飘忽了一下，目光看向不远处几个在玩耍的孩子。

将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道：“那以后可以常带你出来逛逛，你会喜欢这里的。”

  

  

市集的密集区已经过去，Tuk Tuk车开始加速，发际的和颈侧的汗水逐渐风干，秦淮闭目后仰，舒展着双臂感受着阳光的热度。

忽而他感到有什么东西轻拂过眉间，拨了下他额前的碎发，他睁开眼，发现将军正倾身在距他很近的地方，见他有所感知，又靠坐回去。

“你头发长了，待会儿带你去剪剪。”

二人在主路旁一个路口下车，穿过一条窄巷，又来到另一条街，这里没有刚才市集那么热闹，路上看着大多是本地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地方秦淮感觉很熟悉，他不是对地理位置敏感的人，手头没有地图导航，他也不可能去问将军。

街两侧大多是二层结构商住一体的自建小楼，一楼做点生意二楼住人。这里有很多私拉电线，黑黝黝的乱着缠绕在一起，难分彼此。

“这条街百分之七十的商铺都在我手里，上次吃饭坐我正对面那个人，就是这里的老大，但一年其实赚不了多少，”将军说着又指了指地面，道，“下面，才有意思。”

秦淮并不意外，将军能在诈骗据点被捣毁，城市木马被粉碎之后依旧不倒，想必另有其他产业。

又往前走了一段，秦淮那种莫名的熟悉感愈发强烈。

直到他看见不远处的一面广告墙。

那上面密密麻麻层叠交错地贴满了各种小广告，各种语言都有，有些底层的海报经年已久，已然褪色得看不清内容。

人脑总是习惯于在陌生环境中检索熟悉的信息，尽管墙面上的各种广告纸杂乱不堪，但秦淮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寻人启事！

那正是自己之前来寻找陈默时亲自张贴的。上面的照片、内容、排版都是自己一手编辑的，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亦或是一些人性的光辉，这张寻人启事并没有被覆盖，只是有些发皱和褪色。

太扎眼了。

一时间秦淮如芒在背。偏偏当时他还特地将陈默的照片放大了两倍，因为人的视线总是会优先被图像信息所吸引，这样说不定会有更多的人看到。

他不确定将军会不会注意到，这里对将军来说是熟悉的地带，人其实一般在熟悉的环境中不会对细节过分在意，但他不敢冒这个险。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是他承受不起的代价。

不能再往前了。

将军本和秦淮并肩走着，忽然身边人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那人指尖冰凉，掌心沁着冷汗。他转头一看，秦淮苍白着一张脸，正捂着腹部，痛苦地看着他。

将军一手扶住秦淮。

“怎么了，不舒服？”

“胃疼。”秦淮艰涩地开口道。

他也没思考太多，大约是前段时间胃出血的缘故，他本能地挑选了一种自己最熟悉的痛苦方式。

至少看起来比较真。

应激反应带来的气血不畅恰好成为他痛苦的佐证。

“前面有家医院，还撑得住吗？”

怎么还是前面？秦淮内心无语问苍天，别再往前了好吗！

似是痛极，他手死死摁着胃部，身体不断往下滑去。

“我想回去休息。”他有气无力道。

那人一弯腰将他捞起用胳膊紧搂着，喊了声他的名字，声音透着不安。

是自己演太过了吗？他还真没见将军这么着急过。

“听我的，去医院，坚持一下。”将军搂着秦淮往前走着，视线一直关注着他的神情。

看来还是逃不掉。

算了，听天由命吧。

广告墙不大，不过七八步的功夫就在身后了。

大概是自己演技太好，将军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那是一家小诊所，里面的病人大多是附近的居民。

将军直接将秦淮带进一间诊室，里面的医生应该和将军是老相识，他朝将军点头致意，用泰语说了句什么。

将军把秦淮扶着躺在检查床上，对那医生说了些话，大概是在描述秦淮的状况。

医生让秦淮平躺而后用手进行腹部触诊，中间又询问了些细节，由将军翻译，秦淮只得硬着头皮胡编。

那医生按得极为仔细，每按一个地方就会问秦淮疼不疼，秦淮也不知道这些地方该不该疼，又怕说疼会做更多的仪器检查，就统一说不疼，但一口咬定刚刚确实是胃疼得厉害，只是不知什么时候缓解了。

良久，医生终于收回手，他对将军说了很长一段，估计在交代一些注意事项。

最后就只是简单配了些药，二人走出医院时已是黄昏，室外热度不减，但紫外线已没那么灼人。

“别担心，只是胃痉挛，别吃太冰太辣，也别喝酒。”将军指了指手中的胃药，交代道：“一日三次，每次一片，疼的时候可以加量。”

秦淮点点头，打算接过药袋，但将军一个错身避开了秦淮伸出的手。

“我来吧，看你都快虚脱了。”

秦淮心道，那是吓得。

  

  

将军带着秦淮拐了个弯，应该是不会再走回头路了，秦淮暗自松了口气。

街上人渐渐多了起来，路灯亮起，二人行至一处类似美食一条街的地方，沿街是各类餐馆，不同国度风格的门头相互穿插着，将这片天空切割成无数碎片，厨师们将食材烹饪出香气招揽顾客，还有许多露天的小吃摊头，个别生意火爆的摊前已排起长队。

秦淮一整天都没好好吃饭，下午又来了那么一出，早就饥肠辘辘，此刻被各种食物的香气环绕，他感觉如果自己再不吃点儿什么，就真的要饿到胃疼了。

好想吃开挂了附近那个小摊的炒牛河啊，但那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终于，将军的脚步在一家餐馆门口停下，他转身看向秦淮，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秦淮看了眼门头，瞳孔倏尔放大。

是鼎泰轩茶餐厅。

TBC

 

猎人如果对猎物动心，那么他便成了猎物。

—————————————————————————

MPV绕着盘山公路开了约莫半小时，在半山腰一处私人别墅前停下。

白色系石英石质感的防护墙上围着一圈高压电线和密密匝匝的带刺钢圈，一些高大灌木肥厚的巨型叶片垂在墙体外，浓翠森然。墙沿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台亮着红灯的监控器，那些监控应该是红外感应的，秦淮他们一下车，视野范围内的所有摄像头纷纷调整角度对准了他们。大门外两边各站着一名身形魁梧的持枪保卫人员，看着像是外籍人士，秦淮知道，在看不见的各处角落或许还有更多。

山间有不同于旷野的宁静，气温也比城市热岛要低上许多，此刻临近黄昏，秦淮甚至能感受到些许凉意。风穿梭于林间产生的白噪音冲刷过秦淮紧绷的神经，他下意识捏了捏衣角。

司机驱车离开，将军走向紧闭的大门，在门上的一个电子屏幕前站了片刻，看起来严丝合缝的金属门从中间裂出一道缝隙，开始向两边移动。

“这里的环境应该很适合你工作。”将军一抬下巴示意秦淮跟着他往里走，一行人经过一座泳池，又穿过一道缠绕着爬藤植物的拱形长廊，才正式进入室内。

这是一栋纯白色的南北向三层建筑，没有繁复的设计，所有的陈设与格局都十分规整，家具多为绿棕色系，整个空间飘散着若有似无的柑橘类精油的熏香气味，比起住宅，某种程度上这里更像是一个环境宽松舒适的办公区域。

确实很适合码代码，比开挂的办公环境好太多了，秦淮苦中作乐地想道。

所以说影视和现实还是有很大差距的，满屋散发着铜臭味的镀金雕塑，被香火供奉着的象头神财天，刀疤纹身大金链的凶恶打手，秦淮都没有看到，一切都十分得体，他甚至觉得如果现在将军拿出一份劳动合同给他签订都不奇怪。

“坐，你现在是我的人，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将军来到客厅那张宽大的棕褐色牛皮沙发上坐下，从茶几上一个不锈钢罐子里舀了一勺冰块倒进玻璃杯，又往里倒了些水递给秦淮。

这人什么鸟记性，明明只有你伤害我好吗？秦淮腹诽道。

他没当过几天员工，却也算当了几年老板，这种端茶递水的怀柔手段无非是想给他一定的安抚，叫他放下戒备，先打服了再给口糖吃，接下来大概就要画饼了。

果不其然，将军竖起五根手指，道：“我每个月给你这个数，短时间内你是回不了国了，我会让人给你办张泰曼达的储蓄卡。当然，这只是最基本的，后面的其他盈利我会给你分成。”

看吧，饼这不就来了，秦淮心想，这五到底是多少？五万人民币还是泰铢？可不管是多少，他应该也没机会出去用吧……

“怎么，不满意？”将军似是看出秦淮的犹豫，“其实五十万泰铢在M城能过上很不错的生活了，马平川当年刚和我们合作时可拿不到这么多。”

等等，他刚刚说的是，五十万？秦淮在脑内迅速用汇率转换了下，差不多就是十万人民币一个月，而且是实打实到手的金额，也够得上国内大厂高级项目经理的收入了。

秦淮不得不承认，将军算是个大方的老板。

可惜这些钱的背后，不知堆积了多少个人和家庭的绝望与分崩离析，甚至还有人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秦淮听过太多的哭声，让他用这些钱挥霍，他自己都会憎恶自己。

“你说个数，”将军见秦淮仍没有反应，语气开始有些不耐烦，“我倒是有点好奇，多少钱能买到秦总的心甘情愿。”

“多少钱也买不到！”秦淮眼神陡然犀利，他盯着将军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我不会花你一分钱，我替你修复城市木马是为了救人，我不是马平川，你也别拿他和我相提并论，这让我觉得恶心。”

将军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意收都收不住。

“秦先生，我看你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孩子啊，你难道还不明白，你这种大无畏的英雄主义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吗？而且很快你就会发现，你那点幼稚的尊严和道德，也是极为可笑的。”将军起身面对着秦淮，“如果你试过被关在狗笼里饿上七天七夜，别说这种钱了，更脏的钱你也会拿去用，因为没有什么比填饱肚子活下来更重要。”

将军又靠近了些，道：“你知道这个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群人会被骗的，他们就算不被我们骗，也会被别人骗，这就是他们的命。”

“将军果真是洗脑的行家，你的诈骗团队就是这么壮大的吧，”秦淮将那杯冰水一仰头全灌了下去，而后把玻璃杯重重放在了茶几上，“很可惜，我确实不是初出茅庐的孩子，所以请恕我不敢苟同。”

“呵，行，清高是吧？可惜已经晚了。”

将军打开手机拨通了一个视频电话，很快另一头就接通了。

“老板。”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人呢？”

“在这里。”

将军将手机反转对着秦淮，视频里是木桐憔悴的脸，她发丝凌乱，但脸上没有明显的伤，她应该是被人挟持着，无法开口说话。

“秦总，你不是之前想和木桐视频吗？我现在满足你，看到她脖子上的项链了吗，里面有一枚芯片和一小块C4炸药，足以将她炸得血肉横飞，而遥控，就在我的手上，你最好不要再有什么其他想法，安安心心地把城市木马给我搭建起来，我再说最后一次，你现在别无选择，如果那块炸药炸了，那么你，就是杀死她的凶手。”

将军说完便挂断了视频，又用泰语对阿普交代了几句便出了门。

秦淮知道，这已经是将军耐心的极限了，刚刚和木桐的视频便是他最后的警告，自己手上没有筹码，他相信如果不是自己对将军还有用，恐怕早就被悄无声息地从这个世界抹掉了，虽然现在也差不离，但至少还有条命在。

阿普带着秦淮来到三楼，将他引入了一个房间，这是一间带露台的卧室，靠外一侧是一整面的落地窗，一进门就能看到天际的日落。

如果这只是一场普通的旅行，那么此刻秦淮一定会倒一杯威士忌坐在窗边慢慢欣赏，可如今的状态，再美的景色看着都像是染着血色。

他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开始仔细回忆方才和木桐视频的画面。

镜头虽然有些摇晃，但画面还算清晰，木桐看见自己时有出现惊讶的表情，证明这视频不是提前录制的，木桐应该暂时无碍。那边光线很暗，但木桐脸上似乎有微弱的红蓝光照着，背景在镜头里几乎是一片漆黑，可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秦淮看到了一点类似足球表面的六边形图案。

还是那个废弃的KTV！

秦淮一个挺身坐了起来，没错，霓虹灯光，墙面的几何图案，大概率就是自己和将军遭遇的地方，可在那之前他明明已经搜遍了每个包厢，却没有找到木桐，他确信自己没有遗漏，因为那家KTV非常之小，当时他还以为将军已经将她转移，现在看来，那家KTV肯定还有地下室或暗门之类的地方。

如果他能将此信息传递出去，让南江那边先行将木桐营救出来，那么他在这里也不用再受将军的威胁。

之前的颓丧一扫而空，秦淮突然感觉身体充满了力量，就差一个机会了，一个能和国内联系的机会。

“咚咚咚。”有人在敲他的门。

秦淮调整了下情绪去开门，原来是阿普。

“那个……老板让我喊你下去吃饭……”阿普大概是怕秦淮再出什么幺蛾子，旋即又压低声音补充道，“秦哥，其实我们老板对你已经很有耐心了，你看你刚都那样了他都没……哎……”

“明白。”

秦淮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使得听上去不会太积极，他需要一些时间来让自己“自然而然”地被同化，只有先取得将军的信任，自己才有可能得到一些权限。

果然人生如戏。

秦淮到了餐厅才发现除了将军和阿普，还有另外三个人在，能在这张桌上吃饭的，应该都是将军的心腹了，当然，自己除外。

“军师，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将军大概很满意秦淮如此爽快地下楼，语气和悦不少。

餐桌是长方形，两边各有三个座位，阿普拉开将军左侧的椅子，示意秦淮坐下。

秦淮扫了一眼对面的三个人，有一个看着和阿普差不多大，另两个应该比自己年长，看长相应该都是泰曼达本地人。

晚餐很丰盛，秦淮大致看了下，基本都是泰式料理，但也有几道中式炒菜，还有菠萝包虾饺皇之类的粤式点心。

“今天这顿，是为我们的新任军师接风洗尘。”将军说着瞥了眼秦淮面前的酒杯，转而对阿普说道，“给军师换杯茶，他刚出院，不宜饮酒。”

“不用。”

秦淮挡开阿普的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干了，你们随意。”秦淮说着看向将军。

整顿饭将军基本都在和对面三人交谈，用的是泰语，他没有向秦淮介绍那三个人分别是谁，大概也是觉得没有必要，自己这个军师，说到底只是一个技术工具罢了。

秦淮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不好表现得太感兴趣，他自顾自地喝了很多酒，大有借酒浇愁的意思。

一顿饭吃了近三小时，终于在又一杯白酒见底之后，将军按住了秦淮伸向酒瓶的手。

“军师，饮酒伤身，适可而止。”

秦淮就顺着他的意思，收回了手。

其实这些天他也发现了一点和将军相处的关窍，便是示弱，只要他不去嘴硬挑衅，将军对他的包容度就会直线上升。

筵席散去，秦淮仍旧神情木然靠坐在椅子上。他知道自己没完全醉，但他希望自己是醉的。

“秦哥，秦哥？”阿普晃了晃他。

不想回应，秦淮假装没有听见，没错，他是醉了的，醉了的人有权利任性。

突然，他感到自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打横抱起，心下一惊，但酒精上头让他的身体做不出任何躲避的反应，他的头无力地靠在那人的肩膀上，很奇怪，为何从肩膀也能传来心跳声。

山间月白风清，月光透过大面积的落地窗照进来，房间内仿佛被打上了一层柔光，即使不开灯也不会觉得暗。

他被轻放在床上，那人却就着弯腰放下的姿势撑着胳膊看着他。

那人的呼吸很烫，似乎在克制着什么。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秦淮忽而想起了什么，内心的疑惑被鬼使神差地宣之于口。

“那天晚上抱着我的，是不是你。”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