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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利威尔·阿克曼

 

韩吉身边好像是有个如影随形到黏糊糊的贴身副官。从他最后的遗体和韩吉只言片语的叙述中，大约知道这家伙在爆炸的时候掩护韩吉牺牲了。

 

大部分时间如同空气一样的家伙，突然一下子被注意到时，存在感就爆棚。

 

“分队长，您真的会死啊！”大脑自动调出了这句不知道在哪听到的话。所以这是什么时候呢？我在脑海里快速搜索，就像是在垃圾场一样的办公室里捞出窝在犄角旮旯里的韩吉。

 

韩吉做巨人实验时，埃尔文曾拜托我盯着她。这种事不用他说我也知道，她身上troublemaker的味道足以把米克的鼻子熏到失灵。没人想在事情发展到恶心吧唧的时候去收拾烂摊子，最好从一开始就阻止烂摊子出现。

 

于是我装备着立体装备站在高高的屋檐上，这里远离巨人恶臭，同时清晰鸟瞰现场。

情况不对就杀死这两头猪猡一样的巨人，哪怕臭四眼哭闹着去埃尔文那里告状说“那个死矮子竟然杀死了我心爱的索尼和炳”我也不会犹豫。蠢四眼的视力极差，差到面对镜子时也看不到自己。这种人能活到今天实属奇迹。

 

或许是让我盯着她时就没盯着别人的缘故，这时才终于想起焦距外那个叫莫布里特的家伙一脸焦急和无奈的说“分队长，太近了！”。

 

啊，对。就是那个时候。

 

… 莫布里特·班纳… 么。

 

我的眼睛越过名单落在了他的床铺上。收拾的很整齐，几乎可以达到我的严苛标准。床上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床头柜上放着一摞文件资料，灰尘很薄。我随手拿起书瞥了几眼封面：《雷枪：构造与改良》《新型光照装置在调查军团中应用的可能性》《对人立体机动装置的初步样本分析》，最下面的是《巨人痛觉实验：索尼篇》《巨人光照对比研究》。等等等等。

 

我把书放下的瞬间，突然注意到有一份文件里夹着一张纸条。我犹豫了一下，然后抽了出来。

标题是“韩吉分队物品采购清单”，旁边标着可怜的预算金额。“柴火-5捆，用于本周壁炉生火”，“纸张-20打，用于文书记录于书写”，等等等等。扫到最下面一行：

 

“咖啡-3袋”，旁边的小字工整的写着注释“分队长熬夜工作必备，但是不能买太多呢”。

 

一瞬间我脑海中出现了韩吉熬夜过后强撑着的眼。虽然疲惫，但依然会绽放光彩。

 

我把纸条略微粗暴的塞了回去。

 

研究内容属于机密，无法算入遗物。

 

想着兴许还有别的个人物件，我碰运气一般拉开了床头柜。刷拉，第一层是空的。

第二层里有一本厚厚的本子，这次我没有犹豫直接的翻开。是一本速写。

 

被捕获的巨人在绳索和钉子中缺乏生气的挣扎，艾伦从巨人身体脱出瞬间脸上连着肌肉的模样，一片巨树之森的写生，雷枪的外观草稿，立体装置结构剖析，等等等等。后面全是空白，还没来得及画什么。

 

我合上速写本。

 

“韩吉这家伙作死到今天一直拉着你垫背，也是很不容易。…谢谢。”对着不存在的亡灵自言自语。

 

我的眼睛又回到了名单上。总还是得留点特别的遗物的。

要么在速写本里撕掉跟军团机密相关的部分，把剩下的本子全部交还家属吧。这么想着，我又开始翻看速写本。

 

突然眼中闪过一帧女人的脸，我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于是又重新翻了一次。

这次确认无误了，在厚厚的空白后，突然有一页画着韩吉。

 

这一页的韩吉，神采飞扬，镜片后的眼发着光，嘴角有着好奇的弧度，好看的简直不像她。

 

我一下子看愣了。等我反应过来时，我的手已经在摩挲纸面上她的脸颊，指尖沾上了铅灰 ---像什么突然觉醒了似的，有一头野兽在心里嘶吼，痛苦的撕扯着灵魂，灼伤了我的手。

 

啪--------！

 

本子掉在了地上，我把铅灰紧紧的握在手心，用指甲镶嵌到手纹中。

 

我拼命阻止着胸腔中汹涌的东西，但这都是徒劳。

 

窗外的惊雷炸响，窗上噼噼啪啪作响，雪亮的闪电刺进视网膜，恶魔的低语响起了：

 

“他们都死了当然是最好的，这样韩吉就是你的，只能是你的了…”

“失去一只眼的家伙不就更有理由依赖你了吗，用你的一切填满那只眼吧…”
“来吧，不要犹豫了，现在就去找那家伙…新兵们都睡了… 捂住她的嘴动静也不会很大… ”

 

我狠狠的捂住额头。

 

不。没有。这不是我的想法。

这都是编造的，是谎言，是恶魔的蛊惑。

我在为死去的战友而难过，我在叹惋我的资深搭档失去了一只眼，我在为失去埃尔文而悲恸… 

 

“啊… 埃尔文这只恶魔难道不是踩着战友的尸体一路拖着血走向他好奇心的终点吗？私欲是如此正当的东西，无需否认…“恶魔的声音离耳朵又近了一些。

 

紧紧捂住的双眼中，虚幻的浮现出了淫靡的画面。我的领巾缠绕在韩吉仅剩的另一只眼上，她的衬衣被我解开，胸前的皮带勒出恰到好处的形状，双手被我绑起按在她一个星期前就该换掉的床单上，我的灼热绝望的抵在她柔软的小腹上。

 

不。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我喘着粗气睁开眼，目光再次落在那副光彩照人的画上。那笑容如救赎一般驱散了脑中的污秽。

 

啊…。没有私欲的人是存在的。不去思考个人情感而为人类献出心脏的人是存在的。无论经历怎样的污浊，眼神依然明亮如金棕之光的人是存在的。那个人不是我而已。

 

我只是个来自地下街在的，卑劣的，嘴笨的，自私的家伙而已。

我只是个挥舞着屠刀去杀掉由人变成的巨人，然后看着身边的战友死去而无能为力的废物而已。

 

我怎么会没想过巨人就是人呢。小时候在地下街摸爬滚打的我，看到的大人不过是比我高一点的人罢了。巨人也不过是比我们高几倍大几倍的人罢了。

 

我怎么会没想过日积月累、朝夕相处会演化成这种丑陋而不自知的感情呢。灿若千阳的人散发着光和热，自然而然的吸引着其他人。我不过是攫取到了稍微多一点的光和热，就妄想着自己已经将这光芒据为己有，还欺骗着自己仅仅是停留在“生死与共的战友”的层面上呢。

 

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为什么我就没有发现呢？

 

雨水顺着玻璃窗往下倾泻。一如我崩塌、决堤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