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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归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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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阁主，这眼看就要过年了。”穆青慢悠悠的说道。
“嗯，我知道。”
“你真打算在大理过年？”
“怎么了，不可以吗？”
穆青呵呵笑道：“你真的不回琅琊阁了？林殊哥哥你也不管管他？”
“我可管不了。”林殊摇头:“管的人原也不该是我。他要在此处呆着，如何把窈窕娶进门？回头再有个小少爷把他老娘的病勾出来，他就回去了。”
坐在林殊对面正欲落子的蔺晨忽然起身：“你输了。”
“我如何就输了，照这盘面上看我可还赢了你一子。”林殊急道。
“我说你输了就是输了，下棋你什么时候赢过我啊。飞流！”蔺晨嚷嚷着走到门口，屋顶下来两个少年看着他：“你跟着做什么，我叫的是飞流。”蔺晨看看没好气的看着庭生。
“就得跟着。”飞流认真应道。
“算了算了，带着俩小屁孩上街不好玩。”蔺晨重又在炭盆边坐下端了茶碗：“这茶水如何是凉的，还有没有人管了？”
“你这样，谁敢管。”林殊仍是盯着面前的棋盘应道：“确是你输了。”
“丫头，丫头去哪里了？”蔺晨冲着园子嚷嚷。
“这要过年了去穆王府帮忙，今儿早上还是你送她出门的么。”林殊紧紧盯着上下打量一番：“莫非又犯病了，又迷糊了？”又看看棋盘：“不像啊，犯病了哪里还能走得这般精准。”
“大人，白族首领送了帖子过来，让您明日与蔺公子去他府上坐坐。”门外的小厮拿了拜帖进来。
“这是白族的风俗么，穆青？”
“没有啊。”穆青想想：“许是过年了，找个理由让你们去叙叙。林殊哥哥去吗？不想去我找个理由回了便是。”
“第一次肯定是要去的。不过为什么带上少阁主？”林殊笑笑：“看来琅琊阁名头不小。明儿让飞流跟着就行。庭生你带着大河木头把书院里的学童送回家。”
“明白。先生只管放心去就是。”庭生一旁笑道。
“这事情何必劳动殿下。”穆青听到此处：“我让两个护卫就办了。”
“书院的事情哪能都让穆王府办了。更何况他们几个也不能日日在书院待着。”林殊看看蔺晨：“让飞流陪你上街？”
“我找荀大夫喝酒去。”蔺晨起身径直出了门。
林殊与蔺晨才到巷口，便看见白族首领已经候着。
“老首领，辛苦。”林殊紧着两步上前握住首领的手：“走到门口，已经有了过年的氛围，看来今年风调雨顺收成不错。”
“托了您的福。”首领笑道：“今日请你们二人过来，却是受老朋友的托付。”一面说着，一面领着几人从旁边的巷口穿过来到另一处居所：“这里是我平日里与老友故交闲聊的地方，二位请。我这里还有事情就不与你们过去了。”见二人迟疑的眼神，老首领看着蔺晨笑道：“总归还是要见面的，进去吧。”说完带着属下离去。
林殊看看蔺晨，迈步进了屋又回头看看：“进来吧，你想一直在门口守着？那可是飞流做的事。”
进得屋内是一个极其小巧别致的院落，一个老人站在火红的三角梅前微微笑着：“你身体弱，我们还是屋里说话。”说罢，转身进了身后的书房。
蔺晨迟疑着，却被林殊一把抓着进了屋，拱手行礼道：“老阁主，好久不见。真的是太久没见。”
“小殊，蔺晨……确是时间够长。”老头看看两人有些激动，引着到了炭炉旁：“既是家里人，就不必太见外。”
“她好吗？”蔺晨站定问道。
“很好。照你的方法每日饮了蜂蜜，素老谷主前几日过来与我商量了个方子也在饮用，记忆恢复了不少。”
“那就好。谢谢您。”说完，蔺晨转身就欲离去，林殊一把抓了袍袖说道：“合着你问完就走了，我还没说一个字呢。”
“你还能说什么，不就是那些车轱辘话。”蔺晨摇摇头向门口走去。
“我比你更清楚的知道失去她的代价。我从未想到要耗尽这么多年的时间去寻找她，守望她。”老阁主缓缓道。
“这不已经找回来了，为时未晚也不错。”蔺晨停下脚步，顿了片刻方轻轻叹道：“你既是知道，为何不早告诉我。”
老阁主看看儿子欲言又止。“既是想知道就坐下来听着，你以为三十年的故事一句话就说完了？”林殊坐在炭炉旁端着茶碗：“今儿茶是热的，坐下吧。”
“我从来都不认为我要去做一个对江山社稷天下万民有所贡献的人。”老阁主看着面前的两人开始说几十年前的事情，岁月太长，纠葛太多，竟一直要追溯到那么远的时候。老阁主极力让心情平复下来：“琅琊阁从来都没有缺过钱。在太早之前我就知道秘密的千金难得，在这些数不清的秘密里，通常表达的是阴谋，杀戮，仇恨。以至于那些仇怨在我眼里都若浮草一般，太轻。每个人有了麻烦都会来到琅琊阁。人们愿意相信琅琊阁是因为他们知道，琅琊阁无所不晓。”
老阁主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缓缓续上热茶。“我认识你父亲的时候，是在一个普通市集，据说是他们最初出来行走江湖的日子。我以为他们就像我平日里看到的朝臣一般，外表精明，衣着光鲜，偶尔出手助人显示自己的仁慈。我听着他们谈论道义，忠诚，勇敢。这一切与我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美好。接触愈久，他们所说的那些词汇慢慢变成真实的事情出现，君子之交淡若水，我遇到了最高贵的友情。一壶好酒，几个小菜畅谈至天明。从他们的话语里清晰的看到大梁的未来，世界本该如此，朝局清明，朝臣清廉，世道清平，百姓乐业，我内心很珍惜这样的时光。”
“梁帝登位不久，四境对大梁虎视眈眈，战事频频。也成就了小殊，十五岁就成为大梁的不败少帅。犹疑始于梁帝与玲珑公主的姻缘。因了这段姻缘滑族助梁帝登位，登位之后滑族又被梁帝灭族。自此，仇恨的种子在大梁星星点点，隔一段就会爆发。战事兴国业伤，到最后，大家都很怀疑战争的合理性却并没有表现出来。”
“我打听到蔺晨母亲消息的时候正好梅岭之战爆发。那天，我与你父亲约好给他们送去药草。原本我是打算送了药草就北上。可我到了之后，见到的是一片焦土，七万将领横尸梅岭。我不甘心，不相信赤焰军就此全军覆没。林将军说过他杀人是为拯救千万大梁人，他教我认识生命的价值，最后竟是这样死去。我在梅岭找了几天几夜，终于找到了小殊，将他带回琅琊阁。随后的事你们都知道，夏江谢玉平叛梅岭获得褒奖，祁王赤焰一夜之间成为大梁的叛臣。”
“我一直都以为，历史是用敌人的鲜血写就的，可是我没有想到，王座是用朋友与亲人的血肉生命来祭奠。我憎恶于梁帝的自私卑劣残忍，开始想要怎么样改变这一切，让他们得到教训。”
“所以，你其实是知道梅岭之乱始于夏江谢玉，为何从来没有对小殊说起过？”蔺晨憋红着脸，大声问道。
“没有比自己去发掘答案可以得到最深刻的仇恨。我想让他积累这种仇恨，我想让他做得更多。”老阁主饮了一口茶，看着林殊缓缓说道。
“你所说的更多是什么？”蔺晨听到此，面色苍白看着老阁主。
“摧毁一切，重造一个符合老阁主心里想像的新世界。”林殊的面色愈加冷冽缓缓应道：“我们不齿于梁帝的所为，为何还要继续做他未完成的事情。”
“正义与复仇从来都是一回事。”老阁主添了两块新鲜的炭：“我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答应了你挫骨削皮的请求。”
“因为你知道，换了容貌可以更快的实现复仇的愿望。”林殊点点头。
“在你削皮挫骨最后一次治疗，等不及你换掉纱布我就匆匆北上。只是当我到了北燕，才知晓完颜已经将蔺晨的母亲软禁在牡丹阁内，并且在周围种上了曼陀罗，有人说种了三年，有人说种了四年。我想把你娘接回来，可又怕接回来之后的后果会让你更加无法忍受。为了稳妥，我从牡丹阁内带走了与你娘一同进去的侍女放到药王谷，我们用尽所有的办法，那名女子还是疯掉了，最后死于癫狂。纵是我自己也承受不起一个陌生女子那样的死亡方式，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你娘。于是除了守护蔺晨的娘，我的心里还有了别的想法，任何时候，我的手里要有决人生死的筹码。不论是大梁北燕，还是南楚大渝，我太清楚一个国家的运作。上至帝皇下至乞丐我能看到所有的好处，也知晓所有的丑恶。也许不能掌握所有，但是我了解人。”
“所以你要抹掉与琅琊阁的一切联系。”林殊点头叹道。
“一开始就说了，我从来不想去做对大梁有意义的事情。最好的刺客，是那些从未被人怀疑过的。我是刺客，不是刺客手中的剑。北燕大渝大梁南楚都有自己的密探，想要消失，只能现身，将自己隐藏于芸芸众生。我所设计的探查秘密的哨点始终都是最好的，掌握了秘密就掌握了一个人甚至是一个国家的未来，我要利用这些秘密做点什么。无意之中，我知道了东瀛沐川家族解散，以及他们训练幼童的故事，便派人去到东瀛，将略有些意识，能够教化的儿童带回来，就是现在的树人护卫队。凭着我手里掌握的秘密，我结识四境的王族与他们建立亲密的联系，与他们售卖消息的同时，也更多的搜集他们的秘密。后来我为了更方便在各处行走开始了四境的易货贸易，一步一步，我在任何地方都有了立身之处。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有了认识完颜的机会，知道了整件事情的经过。你母亲那年为了给你治病去北燕找到他的师兄篮採求药，回来的途中救下了雪地里的完颜。完颜与你一般年龄，她于心不忍决定把他的病治好再行离开，就是她出于本能的善意却被完颜用来填补他内心偏执的亲情。我本来是想杀了完颜了事，在我看到了他的偏执之后，我决定收留他，不能与疯子为敌 就与他结为同盟。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引领他，带动他。”
“一直带着他走到仇恨的火山口。”蔺晨看看林殊叹道。
“没有任何事情能比得上复仇之后看着他们震惊和痛苦的感觉更好。”老阁主端着茶碗平静的说道：“完颜的结局我有脱不开的牵扯，可最终也是因了他自己。当年他在牡丹阁种的曼陀罗困住了你母亲，也令他自己中毒。所以，他自始至终都不能离开北燕。几年前，小殊到了金陵，我知道赤焰的复仇开始了。十年后的大梁，朝局动荡，梁帝利用皇子的争斗平衡朝局，他们尔虞我诈，卖官贩爵，招权纳贿，慢慢变得脑满肠肥，为了私利斤斤计较。良辰贤士被排挤，不得不独善其身。完颜搭上了太子，两个心怀嫉妒的蠢货，互相猜疑的骗子走到了一起。”
“在大梁做着丧心病狂，助纣为虐的事情你也由着他？”蔺晨看着老阁主，竟觉得从未有过的陌生。
“我不想杀人，我也不想害人。但有些事情我必须做，因为我要的是以血还血。”老阁主起身在房内慢慢走着：“我已经积累了最多的财富，甚至于可以帮助任何不需要的人。为了冲刷内心的歉疚，我在大梁开了很多银号，以各种理由去救助那些我希望可以救助的普通人。”
“原来大梁坊间传颂的散财老头就是你。”蔺晨嚷嚷：“把钱借给别人去做事，事做好了不用还，把钱拿去糟蹋了就断手断脚。”
“做错事总得有些代价。”老阁主点点头，看向林殊：“我知道你会赢得很艰难。承认错误需要宽阔的胸襟，梁帝没有。你选择了一种耗时最长，最耗尽心力的办法去赢。最终的结果仅仅是为赤焰昭雪，辅佐靖王执政。我自以为熟知所有人在利益面前的的权衡，抉择，所思所想。可是在靖王册立为太子的那一刻，我觉得从来就没有了解过你。我以为我已经预知了未来，看到了未来。可是你复仇的方式太与众不同，从头至尾，你将自己化作复仇的剑刃，刺向黑暗，刺向阴谋，以一己之力向罪恶宣战，你强硬，正义，没有一丝一毫要躲避要隐瞒的意思。这么多种复仇的方式，你只选择了一种，站在阳光下与敌人同归于尽。我看到太多狂热的人，他们跃跃欲试，毁灭一切再造新的国度。唯有你，小殊，你承受抉择的艰难，只为尽可能照顾庇护更多的人，这是勇气。”
“拯救与杀戮从来都不是等价交换，我的目的是阻止更多的人毫无意义的死。”林殊看着面前的火盆慢慢说道：“我们以复仇的名义，一次又一次去毁灭破坏，然后重新来过，新的格局未免就是我想要的那一种，所以不如省掉这些麻烦。”
老阁主看着林殊，慢慢思道：“借着复仇整肃朝纲，却让大梁子民，大梁的基业受到最小的伤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