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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归98
98
“你弄好没有啊，下来吃早餐。阿诚上去看看。”明镜虽已坐到餐桌边，眼睛却一直盯着明台卧室的房门。
“我才不去，人家现在知道上锁了。”阿诚埋头布餐，抬头见明镜一脸的不放心，提高了声量：“大哥，今天几点去射击俱乐部？”
“我也要去。”果然，话音刚落，房门哗啦一声打开，小少爷一面用毛巾擦着头发，一面冲着楼下大叫。
“你去做什么。”明楼与明镜异口同声。
“为什么他们俩可以去，我就不能去。”
“我们去是工作需要，你小孩子去做什么。”明楼埋头吃着粥。
“你管的是财政部，又不是军统，哪里就是工作需要了。”明台已经奔了下来，坐到餐桌前。湿毛巾随手抛到了沙发上。
“小祖宗，东西不是这么糟蹋的。”阿诚心疼的说：“你这毛巾上这么多水。”
“阿诚哥在，就不会糟蹋了。”明台嬉笑道，刚拿了一块面包被明镜拍下：“去把东西收拾好，谁教你的规矩。”
“大姐，疼。”明台委屈的小眼神将众人扫视一遍，最后落在大姐处。
“别装了，快去吧。还想不想去射击俱乐部了。”明楼摇摇头看向明台。话音刚落，少年一阵风拿着浴巾上了楼：“真是孩子。”……
“我们去法国还有些手续要补办，待会大哥带你去。”饭后，阿诚将车钥匙给了明楼，看着明台的眼神有些幸灾乐祸：“他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我又不是去惹祸的。大哥，对吧。”明台满不在乎径直上了车：“大哥，俱乐部什么枪都有吗，都可以试试吗，你以后都带上我可以吗，可是你马上就要去法国了，能不能给我办张卡，那你走了我自己也能去……”
“哪有那么多问题，到了不就知道了。你办卡做什么？大姐知道了家法可不是做样子的。”
“晓得了。”明台听到此，兴奋的劲头减了大半，靠在后座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位于公共租界内的军事俱乐部实际上是军政要人私下里组织的一个小型社交场所。到了俱乐部门口，明楼下车看着后座仍是酣睡的小少爷，内心倒有了几分心疼：“也不知道昨晚都干嘛去了。”一面感叹一面叫了几声，都没有回应，忍不住伸手去拍拍那张小脸。
“蔺晨，别闹。我就睡一会。”
“这还说上梦话了。”明楼莞尔：“小少爷，下车！”一面说，一面用了几分力。
“大哥。”明台甫一惊醒，看着面前的明楼，略一愣神迅疾下了车。
“你做梦了？”
“没有啊，我根本没睡着。”明台伸手抹抹脸。
“撒谎。”明楼摇摇头，径直走上台阶，出示证件带着明台进到里面。
“太豪华了。”明台进去扫了一眼，咋舌嘀咕。“打枪的地方在哪里？”
明楼不言声，带着下到地下室，几千平米的大厅，一排射击台位向前延展，明台兴奋起来：“大哥，枪呢？”
“你去五号等着我，我去领枪。”
“知道了，我要最好的。”明台向前走了两步，转身叮嘱。
明楼点点头向服务台走去。
“明先生，您好。今天还是老规矩么？”
“今天要最新的款式。”明楼点点头。
“正好我们刚进了两个新款。这个是德国造，索尔袖珍手枪。这款是德国造M1910，俗称三花口。”
“好，就这两了。”明楼的心思似乎并未在枪械上：“我今天约了朋友，有人问起，你告诉他我在五号台位。”
“大哥，我们比赛。”明台兴奋的拿着两把枪左右比划。
“你碰了几次枪？就要和我比赛。再说你拿什么跟我比。”明楼一面检查面前的物品，漫不经心的应道。
“你赢了，我就无条件帮你做件事。？我赢了你就去法国给我买礼物。”
“成交。”明楼拿过明台手里的枪开始装填子弹。
“我们一枪定输赢。”明台最终选了索尔袖珍，想了一会嬉笑着说道。
明楼看看那张信心十足的脸，点头：“可以。你先来。”
“你得让着我，先让我试炼三颗子弹。”明台皱眉继续提出条件。
“好的。开始吧，小少爷。把护具带好。”
明台的三发子弹，都在9.5环以上。明楼心下吃惊：“你在北平有人教你了？”
“孟敖大哥介绍了他在航校的同学给我认识，每周都带着我去练射击。不过他们的装备比这里差远了。”明台拿着手枪爱不释手：“大哥，我要赢了你，你去法国别给我买礼物了，送我一把枪吧。”
“我更不敢了。”明楼摇头：“可以开始了吗？”
“抠兮兮。”明台叹气：“开始。”站定举枪瞄准射击一气呵成，十环。看了靶标，明台差点跳起来，得意的看着明楼，我都已经十环了，你再好，顶多也就是平局，耍耍赖，礼物是没问题了。
“在北平是下了功夫的，读书也这般使劲才好。”明楼笑道。将靶标原样放了回去，举枪瞄准射击，明台还在思量他说的话，靶标已经转了过来，上面只有一个弹孔，明楼的子弹从同一弹孔穿过。明台咋舌，看着明楼，撒娇耍赖还不知从何而起。
“好。”身后响起了掌声，在偌大空旷的射击场，异样的清晰：“兄弟齐心，其利断金。长江后浪马上就能拍到前浪了。”
明楼转脸看着来人，心下一惊笑道：“你个老疯子，怎么有时间跑到上海来偷懒。”
“明长官，不舍得介绍我认识这位小兄弟？”来人盯着明台。
“我弟弟，明台。成日里只知贪玩。”
“小兄弟枪法不错，可惜今天没有时间与你们切磋一番。明长官可有空。”
“你不能乱跑，我去一会回来找你。”明楼叮嘱了几句，与来人向楼上走去。
“说吧，有什么事。”两人径直去了后面的花园，明楼随手拿了两杯酒。
“沽宁可能要失守。”来人接了酒淡淡说道。
“怎么可能？”明楼惊讶：“沽宁失守，日军的兵力装备就开了海上的缺口。北方战线铁定是败局。”
“结果还不知道。我接到的线报，沽宁现在只有300人的守备团。日军已经到了沽宁门口。”
明楼听到此，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明长官，好坏就去了法国，别在此处操心了。”来人笑笑：“我是有事求于明长官。”
“说吧。”明楼点头。
“我需要陈部长家的地形图。最好在明长官走之前，亲自交给我。”
“哪个陈部长？”明楼皱眉看着来人。
“外交部。”
“你们……？谁的授意？算了，还是别说了。”明楼叹了口气：“家贼才是最难防的。”
“明长官通情达理。王某人先谢过。”
“老疯子明面上的话就不说了吧。十天之内交给你。”明楼说完，头也不回去了射击场。
“大哥，刚才那人是谁？”明台一面在明楼的指导下拆下枪械，一面小心观察大哥的神色。
“不该打听的别问。你见着这人躲远点。”
“我没看清，他一直在暗处站着。”明台一面审视装好的索尔，爱不释手：“我猜他肯定是特务。只有特务才怕让人看见。”
“小屁孩懂什么，回家不许对大姐说。”明楼认真嘱道。
“那你送我一把索尔。”明台把玩着，头也未抬。
“还讹上了我了，只想做这一杆子买卖？”
“我跟你开玩笑呢，大哥。”明台终于抬头看着大哥，一脸嬉笑：“那你请我吃哈斗。”
“哈斗又是什么玩意儿，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凯司令的点心，我一直都喜欢的啊。”明台疑惑的看着大哥：“你以前不是每次去都给我买。”
“是吗？”
阿诚在法国领事馆填了两张表格，出门顺着一条桂花飘香的巷子走了进去，前行百米转个弯就到了市井大街，一溜拉黄包车的在巷子口候着生意。
“先生，坐车吗？”一辆人力车挂着明晃晃的黄铜灯奔了过来。
“天气还好，想走走。”阿诚停下脚步回头看看那条尽是桂花香的小道，转脸看着车夫笑笑。
“先生喜欢看景，我知道一个好去处。”车夫看着阿诚一脸温和的笑：“乌衣巷，今尤昔。”
阿诚听了应道：“乌衣事，金难觅。”微微点头上了车。
人力车拉着阿诚径直上了大街，汇入前面的人流。车夫放慢了脚步，慢慢说道：“沽宁失守，守备军长官蒋武堂自杀谢罪。日军已经打开海上运输的缺口，国军无力应对。组织暂停与你们的一切联系，保护好自己，等待时机。”
“沽宁失守了？！”阿诚惊诧不已，原本以为国军会拼尽全力守住这道防线，不过一周的时间，便传来失守的消息。“那我们的……”
“欧阳先生一直留在沽宁，我们的队伍损耗严重，现在只他一人留在沽宁等待时机，重建队伍。”
“欧阳山川？”阿诚追着问了一句。
“是。”车夫应道，接着将沽宁的情况与阿诚慢慢叙说，“大概情况就是这样。阿诚先生到了。”
“谢谢您。”阿诚木然下车，付了车资，向着明公馆走去。走了几步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回转身来对车夫点点头：“我知道怎么做。”
“我回来了。”阿诚进屋看看厅内，并无一人，闷头进了书房，见明楼面前厚厚一叠文件，明台歪在沙发上睡得正香。明楼见他进来，摇摇手起身说：“去楼上说吧。”
“有好消息，欧阳山川在沽宁。”二楼书房，刚闭了房门阿诚便开了口。
明楼一怔，笑容漾了开来：“是好消息。没想到他还活着。”
“坏消息是沽宁失守了。”阿诚黯然道。
“消息确切吗?”明楼追问。
“非常可靠。日本人去到沽宁的路上已经灭了几个村，单单是霍村全村两百多人全部遇难。沽宁守备军300人全军覆没。现在沽宁连棺材都抢不到。”
“荒唐！”明楼一掌击到书案上，面色苍白全身发抖：“竟是从未遇到的荒唐年代。”
“大哥。”阿诚赶快兑了热茶递到明楼手上：“你先静静。组织暂停联系，要求我们保护自己等待时机。”
“我明白了。”明楼怆然，终于没忍住眼泪滴到面前的书案上：“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大哥，你们在做什么呢？”门打开，明台站在门口挠着一头乱发，狐疑的看着两人：“阿诚哥，你怎么让大哥生气了？”
“我没生气，不要瞎掺和。你这次回来怎么瞌睡那么多？阿诚，回头带他去苏医生那里检查一下。”明楼看着面前的文件，没有抬头。
“好的，我们先出去吧。”阿诚一面应着一面走到了门口：“让大哥做事。”
“大哥的书房在楼下吧。”明台闪身进到房间里，凑到明楼面前看了两眼想想，转身往回走，一面走一面说道：“曼春姐打电话来，明天下午来接你。”
“没说什么事？”阿诚拦着问道。
明台摇摇头，走到门口站定看着明楼：“哥，我从来没有见过您这么伤心，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您一定是遇到了大事。我帮不了您，阿诚哥，你要保护好大哥。”
“回来。”明楼迅疾擦擦眼角，脸上有了几分柔和，见明台走到身前，拿着他的手看了一会说道：“都起茧子了，是练枪练的么？”
“是。”明台点头。
“玩就别那么认真，还是好好念书。”明楼略微叹气道：“别伤了大姐。”
“大哥，你别伤心。我在北平的时候，孟敖大哥也流过一次泪。”
“是为什么？”阿诚听到此，面色一凛，看向明台。
“是说到南京沦陷的时候。孟敖大哥说中国人留下的血和泪长江黄河加起来也填不满。可我觉得谢襄理的话更好，他说一滴眼泪流入大海就是自由，我们要让流泪的中国人重获自由。孟敖大哥还说，”明台看着阿诚：“如果他死了，会在路的终点等着我们告诉他胜利的消息。”
阿诚眼睛看着窗外，极力忍住眼眶的泪。
“小少爷，大哥陪你吃点心。”明楼走到门口搂着明台的肩走下楼。“记住，不管多长的时间，你都要在这里陪着大姐。很可能有一天，我们中的某一人就在终点等着胜利的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