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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H·菊耀】《枇杷花开,汤自煨来》/古风/清水
陈碧 2017-01-15

《枇杷花开,汤自煨来》

壹·深宫旧梦

长安殿外,梨花枝头绽正好。在这宫禁深深处白妆素袖,少了些许春水映照的干净秀气,却是平添琼树生香婀娜生姿。

窗前的男子身量纤长,一头如瀑青丝只用枝东陵白玉簪挽起。着袭云龙红金条纱绛纱袍,广袖垂拂处剪裁了日暮薄光。冠玉般的侧颊旁,可以看见细小尘粒在随风浮游。照应着雕花菱窗外梨花盛景,却真可说宛若天人。

王安甫一踏进长安殿内殿的门,看见就是这么幅景象。的确是……景美人美。不过,王安一瞬间的失神之后,一眼就瞥到了案上铺陈的绢帛上一团浓重的墨洇。他无奈地皱了皱眉头,“咳”的一声唤回了“天人”的神思。

王耀本是站在桌案前,手执宣笔,凝眉细思诏书国是。不知何时,目光就落到了殿外那一片香雪海上。日暮时分霞光如绫,胭脂侵染雪肌,淡扫几重是牡丹没有的清丽。就像……那人的名字还未清晰地浮现在脑内,便被一记清咳惊醒。他猛地转向声音来处,只见自家弟弟一脸促狭地指着绢帛上一团浓墨。

王耀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失神,不禁讪讪笑着收了绢帛。待他发现王安的手上又是薄薄一摞的时候,瞥了一眼西垂的夕阳,眉间是掩不住的倦色和淡淡的焦急。他揉揉眉心,认命般的叹口气,“我去点灯。”却发现一只手挡在自己面前。

“我听说了,小菊那个小家伙的事。”王安倾身点亮一盏青悠,殿内霎时亮堂了些许。王耀听见这个名字,眉间一跳,并不做声。王安放下绢书,抱手饶有兴致地瞟了大哥一眼,状似无心地整理着卷宗,纤长玉指轻轻摩挲细腻纹理,“说是昨儿被你带去芙蓉池逛了一天,半夜嗓子就打起闷锣,今早儿就病温了?”

王耀闻言搁下笔,秀眉蹙起,“……是。也是我考量不周,小菊午时才从紫宸殿觐见回来,怕是膳食还未进几口,兼之水土还未调服,游玩身累,不病也难罢。皆算在我头上吧。”王安想着昨日大哥在长安殿内伸长脖子,眼巴巴望着本田菊那小子的模样儿,不禁失笑。他状似无谓地一挥广袖,“罢了,瞧大哥儿你这……模样,”他想了想还是把“魂不守舍”四字磨碎了吞下肚去,“怕是也批不好了,今儿剩下这一摞子文书我就担了。”

王耀本酝酿轻愁的眸子,就像被剪过的红烛忽地爆出星点灯花。他一拂袖大步流星向前,“小安!这一番真算是知我救我了!”王安见此情状,猝不及防往后退一步,惊愕的神情只在英挺的面上存留一瞬,而后又恢复了不经意的笑意,“谁说我……不要还的?”

王耀兴冲冲的步伐一顿,眸子里漾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笑意,“怎么?”

“芙蓉池泮千日酿,共饮三百杯!”

他看着眼前神采俊朗的弟弟,哑然失笑,虽是一国之都西京繁华,五陵风尘百年也洗不净一份血性纯真。

“好!”

温润而不失力道的掷地一声,而后他便衣袂翩跹,夺门而出。

扑面而来梨花香温如酒的触感,目光所及处,长空尽染茜色,九天阊阖,宫阙万重深深几许,碧瓦飞甍借着铜铃仰天发出清脆苍茫的咏唱。他在唐朝繁华盛世的顶端游走,步履急促却心意清明,永不在红尘欲孽纠葛最春深处遗失方向。

 

 

 

 

 

 

  一路步履匆匆,王耀甚至不及向一路上请安的宫人致意。待最后一丝霞光隐匿,王耀看到了长阁【1】的灯火在夜色里温然。他不知怎么就长舒一口气,敛了敛微乱的衣襟,跨过门槛。

“永安,这一天小菊劳你照拂了。现下如何了?”王耀转进内殿,一眼便看到了安然静坐在雕木床边的女子,她的手上还端着一只小巧的玉碗。着素色牡丹罗绣襦裙的女子闻声转过身来,十字髻间银步摇轻晃,形容端雅气度不凡。

王永安是这座巍巍大明宫的化身,平日里几乎不必操劳政事,行事做派一如这座雄伟汉宫般的娴雅沉稳,故而王耀才放心地把本田菊交给她照顾。此时的王永安看见是大哥来了,起身将玉碗搁在一旁的桌案上,轻蹙蛾眉,“这孩子,恐怕情势不大好。一日里进了四五次药汤,也不见好的模样。”

王耀闻言心内一紧,他抿了抿干涩的唇,缓缓开口:“我知道了,辛苦了。余下的时候我就由来照顾他。天色不早,你也早些歇息吧。”王永安闻言垂眸颔首,复又启唇:“这孩子刚才正是要进药的时辰了,一会您可给他喂下去了。”言讫一福身,掩了门自去。

他看了眼桌上那只玉碗,碗中还盛着棕黑色的药汤。他急忙用手去碰试温,还好是烫的。王耀左手端着药汤,坐到床榻边。他垂首望去,本田菊正在床榻上不甚安稳的睡着。

这孩子的模样已和他初见时不太一样,昨日相见,本田菊的身躯如春日柳芽般在不经意间抽长,是十一二岁少年的个头了。原本稚嫩圆润如粉团的脸已然初现温润的棱角,修幅齐整的黑色短发恰和仿若化入浓墨的眼眸相映,染上了几分清俊的意味。当王耀和那双歙砚般莹润细密却又不可捉摸的眸子对上时,他霎时就想起了长安殿外如细雪的梨花,只有那般干净澄澈的花才堪配眼前着雪白狩衣【2】的人。

而现下细雪般的少年紧闭着双眼,双颊因为病温而染上嫣红,鼻息不顺畅间鼻翼微微翕动。不时还发出三两声抑制不住的咳嗽。纤瘦的身躯被紧紧地裹在湖绿色湘绫罗被下,只余脑袋露在外头。细碎的发丝被汗水粘在了两鬓。王耀不经意间瞥见了罗被上的一处断线,心内不由得升起薄怒。本田菊本就睡得不安稳,听见了动静强打强地睁开了双眼,看见了那个一日在思念的温暖的面庞,不由得废力地勾起嘴唇。

王耀看见那褪了色的笑容消了怒气,心疼起来。他拨开黏在本田菊颈侧的发丝,柔声道:“小菊,喝药了。”

本田菊闻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自早上开始就一直被灌了四五碗这样酸苦的黑色液体,他不喜欢中药的味道,第一次闻到的时候几乎是要作呕。但他被耀君告知喝下就病好了,所以他只是顺从地就着他人的手喝下。所以即使再也无法忍耐,但是耀君亲自喂在下,在下一定不能推辞……

思至此,他缓缓点了点头,就着王耀的搀扶坐了起来。面对着那一碗散发着清苦酸味的棕黑色液体,他暗自皱了鼻子乖乖喝下。随着怪异味道的药汁吞咽下,他愈加难耐住腹间喉舌处本能的抗拒,本田菊皱紧了眉头想要撑过去,却在喝到最后一口药渣的时候药味上涌,抑制不住“哇”的一口尽数吐了出来。

王耀一瞬间的愣神,而后极快地拿了只漱盂来承接,却还是有点滴药汁溅了出来,黑色液体落在雪白的床褥上,快速地晕染开来。本田菊的脑内有一瞬间的慌乱,他不曾想给王耀添了这么大的乱子,他呼吸一滞缓缓抬头,却看见王耀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

王耀忙去桌上接了一茶盅的白滚水给本田菊喝下,才瞧见病榻上的人脸色微微舒缓了些。“小菊真是笨蛋,抗拒成这样的东西偏生还要硬灌下去,不喝也就罢了……”

“不行,这是您…咳咳给的,在下咳……”一句话因为数声咳嗽而破碎不全,王耀连忙摆摆手,“这些不要紧的话病好了再说也不迟,现在小菊好好歇息吧。”不由分说间就把本田菊按回到被子里。

“那您……?”

“我不会走的,我在这里陪你。”

闻此言本田菊算是吃了颗定心丸,感受着鼻息间充盈着那人芬芳温暖的味道,安然阖上双目。

 

王耀端详着床榻上人可爱的睡颜,内心不由舒缓下来,但同时又深为苦恼着本田菊的病温该如何是好,不肯吃药啊……闻着睡梦中人不时难以抑制的咳嗽声,他姣好的眉目不禁又多锁了一重。约莫是亥时了吧,他听闻到长阁外有树叶沙沙流响,他闻声看去。是了,长阁外是种了五六株枇杷树的。

“枇杷叶,其性微寒、味苦,煮汁饮,主渴疾,清肺止咳、降逆止呕,治肺气热嗽及肺风疮。”【3】从前从医书上偶然览得的一段话蓦地出现在王耀的脑中。若有枇杷果熬冰糖做汤口感估计更好,只是现下初春时节尚无枇杷果,以枇杷叶加冰糖煎汤服下也是极好。

王耀的眼眸彷如拨灯芯般明亮了起来,他在心里暗暗叫好,回眸看了眼熟睡的本田菊,俯身为他掖好被角,便轻手轻脚走入夜色中。

 

长阁外月华泼地如水,抚慰月下人遍身澄澈空明,濯濯然如出新浴。几株枇杷树于园中缄默挺立,不知是何年手植之,今已亭亭如盖矣。王耀此时却无暇去理会这情致,他相中了一棵长势最佳的枇杷,正站在树下以手抚木,凝神提气。

他运气毕后蓦地脚下一蹬,足尖在树干上轻点数下如蜻蜓点水般跃上树杈,忙以手扯住几条树枝才把整个身子稳当下来。身手似是大不如往常了啊,王耀不禁摇头感叹。他抬眼望去,四周环绕尽是葳蕤的枝叶,叶片在白日里是青黛如远山的颜色,在月下却因为光滑的叶面而泛起油质的柔润的光泽。叶隙间月光就这样窸窸窣窣地倾泻下来。

这厢里王耀已开始忙乎起来,“医书上似是说,叶以完整、灰绿色佳?”他提神静气地在较为粗大的枝桠上游走,手上也忙乎着择摘枇杷叶。一炷香的功夫,他就抱着满怀清香轻盈跃下了树。

走到长阁门口,王耀探头望了望,看见本田菊依然睡得安恬,便放心地转身向殿旁的小厨房走。

他舀了一桶的清水,半桶倒入锅内而后麻利地烧柴起灶,余下的则用来清洗树叶。夜露似是深重了,连风吹树叶的声响都不大闻得,余得噼啪的柴火声。王耀就着蘸清水的手揉了揉酸涩胀痛的眼睛,将净过的树叶配以冰糖几钱投入锅中煎服,不一会枇杷叶的清香随着热气氤氲而上,本是垂头欲睡的王耀猛然被清香唤醒,忙忙盛了一碗端去长阁。

王耀到了门口却被十足十吓了一跳,只见一袭雪白色的纤瘦身影靠在殿门一旁,细细看垂在身旁的衣袖还在不住的打颤。这病弱身体的主人好像并不满足,满脸涨红着还要挣扎着迈出门槛——

“小菊!”王耀一声惊呼赶忙扶住那人,语气里是满溢的担心和责备:“乱跑什么,快躺回去!”本田菊已是烧得意识不大清明,只是刚才身旁清冷的恐慌,霎时被现下身旁充盈的熟悉芬芳驱赶。他点点头,任凭王耀把他按回了床上。

“小菊,来尝尝这个吧。”王耀把盛着枇杷汤的小碗递到本田菊的嘴边,本田菊本想下意识地回避,却被鼻尖一股清香吸引住。“这是用枇杷叶加冰糖煎的清汤,治温病有热、肺风咳逆,定是没那么苦了。”

本田菊闻言张开了口,看着玉碗里依旧棕黑色的药汁,此番虽是澄澈了不少,但他还是先用舌尖舔了舔药汤,的确如王耀所言地感受到一股清甜,同时还有雨露润泽的来自木头的芳香。本田菊感到没由来的一阵清逸舒畅,立马咕咚咕咚地将一碗清汤喝得干净。放下碗时,枇杷汤的热气使他堵塞的鼻息通畅了许多,同时一斜眼便看到王耀手上残留的些许碎叶,内心漾起的却是枇杷汤也难拟的清甜。

“在下感激不尽……咳咳,十分抱歉。耀君您费心了。”本田菊支撑着上半身,习惯性地想要鞠一躬,双肩却被一双温暖的手扶住,“啊呀,小菊你又来,赶紧躺下。”说罢王耀便掖了掖被角,忽而双眸一亮凑了上去,“小菊喝下有没有觉着好些许?”

本田菊本安然躺着,一张秀气却不失英挺的面目突然闯入眼帘,暗金色的眸子熠熠生光,鬓边如墨的碎发几绺几乎要触到自己的面颊,那人温润的吐息是如此触手可及。本田菊不禁心神一荡,只觉一碗枇杷汤又催生出了一股燥热,只不过,这次该唤作心猿意马吧。本田菊下意识地移了目光,他开始庆幸自己烧还未退,“嗯,很是清甜宜人,在下……也觉得鼻息间顺畅多了。”

“那就好啊。”王耀缓缓直起身子,落下心口间的石头,他甚至升起了丝丝愉悦的情致。兴致所至,他便开口道:“‘珍树寒始花,氛氲九秋月’【1】,说的就是这枇杷花。枇杷叶四季常青,枇杷花也是以馥郁芬芳报予冰雪中,虽难登大雅,却也是值得尊敬的品格儿呢。小菊以后,也莫忘做这样的人。”

“在下……明白了。”

“不过小菊的名字也是更好了呢,菊是所谓‘宁可抱香枝头死’【2】,花中君子,隐逸孤高者也。”

“在下之名得此解,很是欣喜。”

“小菊总是‘在下’‘在下’的,偶尔也放开些嘛。”

“在、在下……抱歉。”

“……”

 

本田菊再次醒来,是听见了宫人打更的锣声,他凝神细细分辨,是到了寅时初分【3】。他这时感觉头脑已大清醒了,病热也是退了。只是出了一身汗,口舌间干渴,正欲起身时却发现床榻边伏着一人。王耀仍是白日常服打扮,甚至连玉簪都忘记褪下,余下青丝散漫在被褥上。

本田菊小心翼翼地下床,自己接了一盅茶水饮尽,又凭着记忆找到一床薄被抱来床前。他先是褪下了王耀头上的玉簪,再将一床薄被轻轻披于人身上。本田菊复又回到床上,只是一时并不急着入睡,而是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王耀的睡颜。芙蓉如面柳如眉,是完全卸下防备的酣然睡颜,本田菊几乎是用目光一寸一寸地攻占描摹王耀的模样。

忽而本田菊倾身向前,薄唇靠近王耀的额头,而后他喟叹般的轻声出言:

“耀君,在下想要快些成长起来,成为您期望中的人,成为与您比肩的人,成为……”言至此他目光蓦地一沉,用唇轻触了王耀的额头,将话语堵塞。

 

【第一部分·深宫遗梦 完】

注释部分:

【1】出自《题枇杷树》唐·羊士谔

【2】出自《寒菊》郑思肖

【3】相当于半夜3:00

 

 

 

 

《年年柳色,灞陵伤别》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两年流光逝水,轻易地把人抛却。

上元佳节,朱雀大街一夜火树笙歌。本田菊静静地看着花灯结彩将长安城照得一如白昼,却局促地发现京城仕女填溢而出,缓鬓轻髻,软媚旖旎,冷不防和那人撞散了。待他接收到女子秋波戏谑后,不由得羞得涨红了脸。正无措时感到一张面具带上了自己的脸,面前一人带着昆仑奴的面具,面具后却是自己永忆着的,一双温暖含笑的眼眸。

东都洛阳,牡丹花开,淋漓簇沓,萼楼穰吐,名动京华。本田菊无法忘却的却是繁华深处,那一抹惊鸿影。那人脸上的笑靥雍容端雅,瑶池春堪能拟其三分。潜藏着刻入骨髓的骄傲与狷狂,盛唐气象昭彰天下。本田菊记得当时他是为这份美惊艳着的,浑身轻轻战栗,倾慕而又害怕。

芙蓉池倒影的一轮中秋月,却被二人小船清幌悠悠撞碎。恍惚远处谁家玉笛暗飞声,一叶扁舟逃嚣了玉人画舫,本田菊茶铛旋煮,欲递一盏素瓷与对面人,却不想那人早已喝了半坛梨花白,正衣衫微乱薄酒正烧,举杯邀月。皎皎身姿,不禁叫他微怔。

又是一年春,是他本田菊要走的时候了。灞桥践行,王安、王永安都来了,他望着烟笼十里的柳色,朝着对面三人深深一拜。起身的时候,他忽地望进了那一双暗金色的眸子,温润如玉却交织着复杂的情绪,他突然轻笑起来。如此这般,可不像那戏文里璧人相惜之景?

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长亭短亭,那人送了一程又一征。最后,也只剩下他们两人。当时自己和他说了什么,亦或是暮色微溶时根本相顾无言。

有道是,年年柳色,灞陵伤别。

《念我意中人》

元夕夜,玉壶转光,一夜鱼龙舞。两抹颀长的身影在朱雀大道的熙攘中穿梭。一人着雪白狩衣,脚蹬木屐,略显拘谨;另一人红衣烈烈,环佩叮当,手执折扇不住摇着;两个人的面上都不约而同地带着狰狞的昆仑奴面具。

王耀的目光流转间停到了二人身旁的一位少女身上,女子年约二八,本是小家碧玉的底子,鸳鸯绣带藕丝襦裙,鸦鬓簪花一朵,又兼今日略施粉黛愈发衬得玉质琼章。王耀注意到她的原因无他,只见少女一双清亮美目在本田菊的身上流连,女儿家的情致尽显。她忽然瞧见一旁的红衣公子的目光,不由得羞红粉面急急走了,亦不忘回眸不语脉脉。

王耀心里忽然泛起一股复杂情感,如青梅入口的酸意压倒了丝丝欣慰之情,他揶揄地瞥向身旁人,却不想本田菊也在偷偷打量他。王耀微微一怔,继续促狭笑着开口:“小菊,刚刚那姑娘你瞧着怎样?”

本田菊收回了盯着王耀的目光,此时面具下的窘迫已退却,便平淡地开口:“大唐女子姿容秀丽,明艳可人。但……实非在下意中之人。”

“哦?不知小菊意中之人是何方佳人?”手上的折扇微一停顿,又轻快地摇起。

“……哦?耀君您这么急迫地想知道?”略带笑意的清澈声线。

王耀攥着折扇的手一紧,“小菊莫不是不愿告知我?”

“自然不是。若论在下的意中人,她要有一头如瀑青丝。”

“如瀑青丝更衬肤泽莹润,只是,这范围未免太广了些。”

“一头青丝委实不必过多妆点,平日只用一根玉簪挽起便可。”

“……嗯,更觉清逸脱俗。”

“三则需眼常含笑温暖,眸色暗金。”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只是这暗金色的眸色倒是少见啊……”

“四则要温润如玉,刚柔并济,气度恢宏,令人悦服。”

“这样的女子提着灯笼都难找啊,小菊你真是……咦?”

本田菊眼眸里染上点点明星般的笑意,他抬手揭开覆于面上的昆仑奴面具,转身望进那一双微愣神的暗金色眸子里,“最后一则,在下最是看重。若无这一条,在下也是不认的……‘她’需姓王,单名一个‘耀’字。”

言讫他便抬手抚上王耀的面具,凝眸站定缓缓倾身向其逼近。

【第二部分·见叶如面】

“今日的世界会议开始了哟!今日的议题是……”金发蓝眸的世界hero兴冲冲地一拍桌面,眉毛高高扬起,随后指着面板上的流程,悬河般的话语正欲从唇间喷薄而出。忽然阿尔弗雷德注意到了伊万正支着手肘,眯眼笑得宛若和煦春风。

“哦?这位布拉金斯基先生有什么问题吗?”阿尔状似无谓地耸耸肩转向伊万。

“嗯,我的话没有什么问题啦。只是现在小耀还没来呢,大家也是刚来,稍稍再等一会怎么样?”

阿尔弗雷德扫了一眼坐席,除了伊万身旁的位子空着外,还有两三个位置没坐满。除了请假的希腊、只有一只熊的空座位,只剩王耀和费里西安诺没来。阿尔弗雷德一眼就瞥到路德维希那犯了胃病的表情,按捺住想笑的冲动,大手一挥:“那就再等一会儿吧!”

本田菊原本转身劝慰着路德维希,听见伊万的话时匆匆往高大的斯拉夫人身边一瞥,不见那一抹熟悉的红色。本田菊调转了目光,他早已感觉到王耀没来,只是没有抬头去确认。

“吱呀”一声木制的大门被推开,众人纷纷将目光落在来人上。

“抱歉,我来迟了阿鲁,咳咳……”王耀依旧着一袭红色长衫,步调匆忙地迈向自己的座位。只是没有了往常那股步履生风的不羁,多了几分游移不定。原本俊秀的面容半边被一张大大的医用口罩遮住。暗金色的双眸充盈着水汽略显无力,秀气的眉头轻皱,肤色酝酿着淡淡的嫣红色。

“嘛没事!老王你又不是第一次!”阿尔弗雷德向他比了一个“快坐”的手势。

原本浅呷着红茶的英国绅士望着王耀一副十足病号的模样,瞪了阿尔弗雷德一眼,“王耀……你生病了?”

王耀真是调动起了全身精力才勉强认出自己的座位在哪,一屁股坐下只觉得脑袋涨得发疼。听见了亚瑟的询问,刚欲回答,一开口一串咳嗽就抑制不住。“只是小小的,咳……咳嗽而已,没有问题阿鲁!”本来温润明快的音色现在却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一般喑哑粗糙。

弗朗西斯撑着头以一种怜悯的神色望向王耀,“哥哥我最近听说了哟,王耀你们家那边流感闹得好像很厉害啊。”

阿尔弗雷德这才发现王耀的不对劲,照常理他刚才那句调侃早就被王耀极迅速地反击了。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朝王耀讪笑两下。后者丝毫没有在意到上首位置上人的动作,勉强把自己支撑在了桌子上。

“ve~不好意思,大家我来迟了~”随着费里西安诺的身影自门后闪现,路德维希长舒了一口气,不忘狠狠教训一两句这迷糊的呆子。本田菊则是浅笑着向身旁落座的人道了安,“意/大/利君早安。”

阿尔弗雷德兀自在主讲台上眉飞色舞,亚瑟和弗朗西斯依旧恶语相向,费里西安诺以固定的频率点着头似要睡去,路德维希浑身微微颤抖要到了爆发的边缘。似乎这一切从来没有改变过,只是少了王耀徒劳的如同和事佬一般的劝阻。本田菊却在望着王耀出神。

众人的吵嚷声在王耀的耳朵里尖利地放大划过,震得他脑里嗡嗡的响。他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将头枕于交叠的双手上,将脸埋了下去,只留一头乌亮水润的头发在外。本田菊在看到王耀身旁伊万对他问候的时候,默默暗淡了目光。

“ve~刚才小菊就一直在朝一个方向看呢,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诶,诶?”本田菊不由得一惊,转向旁边他以为已经睡着的费里西安诺,“没有……在下刚才,只是在发呆而已。”费里西安诺飞快地顺着本田菊的眼神方向瞄了一眼,而后点点头。

“呀~英吉利斯,这样的方案哥哥我绝对不会赞同~”

“Ba,baka!你这个红酒混蛋!”

“咳咳,咳咳咳……”

亚瑟和弗朗西斯原本剑拔弩张的气势却因为几声咳嗽而有所缓和,他们俩不约而同地看了眼王耀,而后愤愤地瞪了一眼对方。阿尔弗雷德正要找个台阶缓缓气氛,他听到咳嗽忽然一拍手掌,“老王,啊这个,你看你病得这么严重就回家休息吧!本hero给你放假!”

“不,不用了……咳咳,这样多丢脸阿鲁。”被猛地点到名,王耀不得不爬起来,废力地朝阿尔弗雷德摆摆手,下一秒头痛就让他不得不转而分出手扶住自己的头。

“嗯……露西亚也觉得小耀需要休息呢。”阿尔弗雷德诧异地看着难得附和自己意见的斯拉夫人,“既然这样老王你就回家吧,会议的事务结束了我打包发给你,病好了记得看就行了!恩就这样吧OK圆满解决!”

愈来愈糟糕的病状让王耀不得不妥协,他也开始觉得在这里听吵架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了。“那……咳咳,我就走了阿鲁。”拖开椅子缓慢地站起来,暗金色的瞳孔朝会议席上一扫,却意外地发现了一抹幽深的注视。王耀不自在地撇开了头,众目睽睽盯得他很是不舒服,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用比来时更缓慢的步调,虚浮地走向大门。

“好!现在让我们重新开始会议吧!”某人的ky很快又调动了现场的气氛。本田菊却没有心思再继续听下去,天知道他现在脑袋里充盈的都是王耀方才抑制不住的咳嗽声。他又回想起今天早上的那个梦,那段过往。

遗留在深宫里的梦境,醒来后眉眼和笑意已经模糊得难以辨认,只剩下一口枇杷清汤的温度,那人周身的温暖关怀还笼罩在心头难以消散。偏生是这样的早晨,做了这样的梦啊。本田菊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最后……还是这么做了呢。”本田菊坐在走廊上,愣怔地凝眸怀中一堆枇杷叶,稍后默然地扯起一个自嘲的弧度。院内假山静水,苍翠葳蕤,惊鹿一下一下嘀嗒作响。在略显精致纤巧的日式庭院里,一株枇杷树拔地而起显得极为显眼。

本田菊缓缓抬眸看着那棵枇杷树,蓦地一把洒下怀中的枇杷叶便,半个身子躺倒在走廊上,两只眼仍定定地望着院中,苍翠静雅的景致在眼中猛地一晃。一旁的波奇被主人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唬了一跳,不由得地向前挪动几步,发出担心的呜咽。

本田菊闻声将眼转向自家宠物,腾出右手抚摸波奇的头毛。波奇察觉到了主人情绪的低落,赶忙将一个彩色的小布球推到主人的眼前。本田菊看着这个布球霎时一愣,而后轻笑出声,“波奇……你是在关心在下么?”波奇疑惑地呜了一声,转而用头讨好地蹭蹭主人的脸颊。本田菊的眼眸里被温柔的神色充满,落在布球上的眸光縠纹轻皱,那是にに给的呢……

“谢谢你……在下现在感觉好多了。”也更加有勇气去完成本来却步的事情。

于是本田菊去打了一木桶水,将枇杷叶尽数泡在桶中。清水潋滟温度微凉,他开始用心地清洗枇杷叶。墨绿平滑的叶面已被濯洗的不染纤尘,墨绿色仿佛可以随水波流淌。翻至叶背,绒毛上的细小红色粉末漂浮在水面上,本田菊用力擦拭着去除附着的绒毛。他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棱角依然温和分明,眉目清秀如好;却不知怎么如墨的细碎短发抽长成瀑布般顺着侧颊垂下,厚重难化的眸子反射出某种耀眼温柔的暗金色,甚至嘴角还带着温和笑意。

本田菊睁大双眸,双手微动扰乱清波再垂首看去,水面上的人还是他,短发细碎而轻抿双唇。他掬起木桶中的水,注视着它们自掌中缝隙细细留下,只余下风吹来满掌的寒意。他将湿润的双手覆于面上,破碎细小的音色自唇间干涩地挤出:“にに……耀君……在下,在下……”

清洗干燥好的枇杷叶被他小心用布包好了放在纸盒里,本田菊此刻望着手上的一张纸片正在犹豫不决。素笺上毛笔书着“ご快復をお祈りします”【1】的字样,本田菊正踌躇是否要将它放进去。

在下是否还有资格自作主张对您说这样的话呢?

为何在下引以为豪的镇定力在您这里就要大打折扣?

在下为了您几乎要丢掉最重视的礼节了呢。

在下今日才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名为“王耀”的泥沼。有过一段时光,在下以为终于可以脱离您的掌控,那不过是疯长的狂傲的枯草湮没理智的庭院下的幻想。

原来,玲珑心思作茧自缚,在下从来不曾逃出去半步。

本田菊惊觉自己的神思已经放纵太多,敛了眸子收敛了深邃的神色,重新将目光落在枇杷叶上。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和王耀并肩赏月的时候,有松子轻落,流水潺潺。那个时候王耀给他讲了红叶题诗的故事,并末了对他展颜一笑,“小菊以后也可以把信写在叶子上寄给我。就算是不写字也没关系阿鲁,就算是‘见叶如面’吧。”

本田菊放下手中的素笺,攥在手心捏成一团,也好,就算是见叶如面吧。

 

“王先生?王耀先生,有你的快递!”门外快递员的让正在守着药罐的王耀一惊,喝了两日的药症状已经好了不少,唯有时常的咳嗽还是很扰人的。王耀慢吞吞地挪去开门,一路上不免猜测这是谁寄来的,他不记得最近有在网上订东西。

王耀接到快递后诧异地看着寄件人一栏的一片空白,正要挑眉质问时快递小哥早已人影不见。带着比来时更多的满腹疑问他回房拆开纸盒。

纸盒里安然放着一只打点整齐的黛青色布包,未打开布包便一股冲鼻的清香,让王耀的心神不由得惬意起来。“咦?这好像是……枇杷叶的香味阿鲁?”这个意识教王耀不由得加快了打开布袋的速度。

原本排布整齐的枇杷叶一路颠簸已经微乱,满布袋的清香却是抑制不住。王耀愣怔地望着这一袋的枇杷叶,他用手拈起一片,纤尘不染绒毛去尽可以看得出来洗得很用心。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会是谁送来的,却在偏头看到窗外压枝低的梨花时,遥远的记忆便已倾泻而出,四肢百骸被回忆牵引,令他不由得随波逐流地迷失在千年前的日暮里。

王耀甩甩头努力将那一段过往暂时忘却,却怎么也驱赶不了那细雪般少年的脸庞,以及他给予自己的镌刻入骨的千年的眷恋。“这还真是……及时呢。”王耀似是不甘心般的四处翻找是否有能证明包裹主人的信笺,然而却一无所获。

他叹了口气倚在门框上,“这便算是……见叶如面吧。”王耀缓缓抬眸凝视自家院子里一株高大的枇杷树,暮色四合烟霞晚照,将巍峨的树影拉长得斑驳。

庭有枇杷树,吾弟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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