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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现今朝堂太子年幼后位空悬，中宫东宫皆不安定，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子不可一日无父，御驾亲征之事，还请陛下三思啊！”“臣等附议，请陛下三思！”

萧景琰决定御驾亲征的消息在第二天就传得纷纷扬扬，一上早朝便有一大群文武朝臣跪地哀求，态度诚恳甚至有些悲切地劝阻他放弃这个宫城上下的人看来简直可以称之为疯狂的决定，让萧景琰不胜其烦。其实听来听去，理由也大同小异——无非就是太子年幼无法担当监国大任，中宫无后，无人从旁照拂；后宫不得干政，精明强干的太后也已经有心无力，萧景琰一走，可谓根基大动，实在容易让心怀不轨的人有可乘之机。

反观现在的情状，确实与萧景琰入主东宫那会儿大相径庭——那时候的老皇已经垂暮宫中，而萧景琰却正值盛年；萧景琰登上太子之位时早已经掌控朝局稳操胜券，而当今太子萧阑却还是个懵懂的7岁孩童；说起来，也实在难当大任。

不过萧景琰到底是萧景琰，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也不会去冒险；毕竟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急躁冒进的皇七子了。

他抬了抬手示意臣子起身，望了一眼一袭白衣站在金阶之下一脸淡然的蔺晨，朗声道：“朕心意已决，众卿不必再劝。明日，朕将率领七万长林军开赴西北边境大营，以防禹郡王心生歹念。在此之前，朕要宣布几件事情……”说完，他扫了一眼身侧的蒙挚，继续道，“朕走后，由蒙挚将军带领原七千禁军及五千御林军防卫宫城，执掌尚方宝剑；太子监国，封协政总理大臣蔺晨为摄政王大臣，执掌国玺金印，从旁辅佐。如若有任何人对江山社稷及太子性命产生邪念，蒙挚将军可将其先斩后奏，待朕回京后处理。众卿……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其实这也是萧景琰的手段高明之处——作为当年皇太子萧景琰的谋士，蔺晨在金陵朝堂上、在萧景琰心中所占的分量人尽皆知，且当今太子年幼，他作为太子太傅辅佐监国也并无不妥；按理说，摄政王就是实际意义上的皇帝，萧景琰这样安排，就等于将大梁江山托付给了蔺晨。但他又将王权象征的尚方宝剑交由耿直忠义的蒙挚掌管，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权柄下移，蒙家世代忠良，蒙挚被所有人信任，有这样一个人从旁监督，蔺晨也不会做出篡位这样的事情。虽然萧景琰从来都知道蔺晨无心官场只问风月，但这样做总好堵住其他人的嘴。

果然，下面的嗡嗡议论之声戛然而止，却无一人再敢当众抗议。

蒙挚见状赶紧单膝点地领旨谢恩，蔺晨垮着一张脸，没什么表示，只是无奈地弯腰低头从中书令柳澄手里接过那一方金灿灿的盘龙玉玺。萧景琰心里暗暗好笑，见众人无事再议，便宣布退朝。

“哼，你倒是给我找了个好差事，这一大摊子的事推给我，还要我带着阑儿凑热闹，景琰，你这可不人道啊！”一回到养居殿内宫，蔺晨立刻放下一路端着的架子，躺倒在长榻上一边伸懒腰一边怨声载道。

萧景琰一哂：“不是你说的，我登基之后，龙椅要分你一半？我在实现你的愿望啊！”

“嘿！你个小没良心的！”蔺晨抓起手边碟子里的桂花糖糕就朝他丢去，“清闲享福的事不记得叫我，有了苦差事倒想起我来了，什么人呢！”

萧景琰定定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正色道：“蔺晨，我跟你说正经的，我一旦出宫，江山社稷皆系于你一人之身，你可不能轻视啊！”

“你不信我？那你刚才托玉玺给我干什么？”蔺晨懒懒地靠着，微眯着一双桃花眼看着他。

萧景琰一愣，慌忙解释道：“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

“呵呵，”没等他说完，蔺晨霍然起身，冷不丁在他脸上捏了一把，笑道，“只是什么呀？”

“只是……”

“臣妾见过陛下……”萧景琰话说了一半，于贵妃便慌慌张张奔过来跪在他的脚下。

萧景琰一惊，微颤的瞳孔对上了蔺晨似水般宁静的眸子，看了看他还举在半空中掐过他脸的手，按捺下心底那股没来由的慌乱，转身遮住蔺晨，微有厉色：“什么事如此慌张，连宫闱礼节都忘了吗？”

“臣妾失仪叨扰圣驾，还请陛下恕罪！”于贵妃伏在地上，肤色如雪；精致的妆容已经有些花了，她如秋蝉一样战战兢兢地说道，“刚才……刚才臣妾陪伴太子殿下在东宫后花园玩耍，太子突然晕倒……事发突然，臣妾是担心太子安危才……”说到这里，她已经完全磕下头去。

“怎么会这样？”萧景琰心下既惊骇又不解，转身对蔺晨急道，“你快去看看阑儿！”

蔺晨也不敢怠慢，点了点头就出去了，萧景琰随后跟上。

空旷的内殿里只有于贵妃还跪在那里，整个人瘫软在原地，眼神空洞，全身打着寒战……

蔺晨紧赶慢赶抄近路到东宫，掌事宫女及一应宫娥忙向他请了安，刚要带他进去便听见一声高昂尖锐的“陛下驾临东宫”，更是体如筛糠，忙行着大礼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出。

蔺晨快步到榻前查看太子的情况，见那孩子小小的身体躺在被子里，双目紧闭、脸色发白、嘴唇也毫无血色，探手号了号脉，神情慢慢放松，自顾自道：“大约是贪着玩雪球让风扑了面，急性寒热，吃点药就不碍事了。”

萧景琰知是说与他听的，当下心里也舒了口气，向着东宫掌事宫女使了个眼色，后者忙拿来纸笔躬身递与蔺晨。他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了药方交给身边的内侍，那小厮忙一路小跑往御药房方向去了。

在东宫忙了半日出来时已近黄昏，蔺晨这才觉得肚子饿了，便拿胳膊捅了捅身边的萧景琰：“眼看着你明天就要上战场了，我替你煮酒践行可好吗？”

萧景琰侧过身来看着他一脸自觉精明的得意样子，心下自然明白了八九分，微微笑了笑，吩咐身边的高公公道：“叫步辇回去吧，顺便到御膳房传道膳送到养居殿来。”

高公公领命挥手带人退下，萧景琰蔺晨一路不语，一同走在回养居殿的石子路上……

进门时正好最后一道吃食排上桌，是萧景琰最喜爱的榛子酥。蔺晨也不见外，笑嘻嘻地走到桌前便盘膝坐在上首：“一整天地为了你连饭都吃不上，我都快饿死了。”

萧景琰看他那个样子，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吩咐伺候的人都退下，走到红泥小炉上提了咕噜冒泡酒香四溢的白瓷酒壶来，亲自往蔺晨手边的杯子里斟酒。

蔺晨筷子敲着杯沿，抬起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认真无比的侧脸：“你这是在贿赂我吗？”

斟酒的手顿了顿，萧景琰语气沉沉道：“往后一段日子，就辛苦你了……”

“哎呀……”蔺晨叹道，换了个姿势凑近了萧景琰的脸，压低声音，“你这么好，我突然不想放你走了啊……”

萧景琰立刻放下酒壶闪身到旁边的坐垫上落座，拣了块榛子酥放进嘴里自顾自嚼着，侧过脸去不理他。

蔺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了笑，将他手边的杯子倒满酒，推到他眼前。

听到响动，萧景琰转过脸来，端起酒杯喝了下去；两个人就这样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地，一直喝到暮色沉沉……

当酒壶咣当一声倒在桌上时，两个人才发现彼此都有些醉了，只是彼此的眼睛都清明如月，并不见半分醉意。

蔺晨慢慢地从胸口的里衣中掏出一个锦囊，锦囊很小巧，绣工很精致。上面用金丝线绣着一只金色的灵芝，线脚细密匀称，一看就是极好的女红。

“这又是哪一个剪不断理还乱地女子啊？”喝高了的萧景琰仿佛回到了那时还是七皇子的岁月，就着桌沿斜斜靠着，说着风凉话。

蔺晨依然浅浅笑着，挪到萧景琰身边，将锦囊在他腰间挂好，把那只微旧的药囊换下来。

“干什么？”萧景琰奇怪地看着他做完一切，忍不住问道。

“你此去沙场，生死难料，总要找一些好贴身带着的东西做个记号，不然到时候万一要我去收尸，怎么知道哪个是你？”蔺晨扬眉，药囊握在手里晃了晃便收回怀中仔细收好，“这个留给我吧，万一你横着回来，今后也是个纪念。”

“蔺晨……”萧景琰突然胸口发闷，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蔺晨摆了摆手，打断道：“你这回见到庭生，能不动武便不要动武，他毕竟只有17岁。他若有反意，你也不必痛心，虽是祁王遗腹子，但他到底不是祁王亲手教养长大，难以承袭祁王中正品行。年轻人，头脑一热干出点什么事来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是皇室血统又生长在你这个皇叔身边，一旦知道真相，再被人挑唆挑唆，起点心思也不是不可能……”

萧景琰叹了口气，突然明白过来，喃喃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小殊当初跟我说如果可能，过去的事情就永远不要告诉庭生……”

“事实证明，那时候并不是长苏想多了……”

次日一早，萧景琰身着金色战甲骑着乌骓骏马领着七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开赴前线，蔺晨站在皇城城楼上居高临下地目送他的队列越来越远，一袭白衣在寒风中烈烈翻飞……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