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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直至夕陽完全落下，天空的微光散在地上，白色的頭髮反映著白光，黑色的頭髮也反映著白光，而兩人的眼球表面則反映著對方的影像。

 

　　東峰忍不住在心裡問自己，先前在仙台體育館的走廊對望之時，自己為何甚麼都沒看到？而現在所看見的又是甚麼？

 

　　為發球練習而維持的心跳在散步時變慢了，在此刻慢慢的重新加速，那種感覺與恐懼、害怕不同，教東峰覺得吹向臉頰的風異常冰涼，也讓他無法動彈。

 

　　突然，一陣強風吹來，讓那沒有綁牢的長髮鬆散開來，東峰下意識地伸手要按著亂飄的髮絲，手腕卻被跟前的青根抓住。

 

　　「嚇！」

 

　　「抱歉。」

 

　　被嚇到的人沒法收回那聲輕細的驚呼，青根也因此收回了抓住對方的手，有點不好意思地稍稍低下頭。

 

　　「哎……掉哪去了呢？」

 

　　烏野三號的說話和低頭在地上尋找的舉止，讓伊達工一號明白對方掉了東西在地上，而對方單手抓住腦後長髮的動作，讓青根明白東峰是在找綁頭髮的橡皮圈，於是他也低頭去幫忙尋找。

 

　　在對方身後稍遠處的地上發現了正在尋找的東西，身手敏捷的攔網員迅速走到該處撿起屬於對方的事物，抬起掌心遞到對方的眼下。

 

　　自然地伸手拿取對方掌心中的橡皮筋，當東峰的指尖觸及青根的掌心時，從被撩弄的掌心處傳來觸電般的感覺，讓青根迅速地縮回自己的手。

 

　　「謝、謝謝。」

 

　　道謝以後不敢接上對方的視線，然後東峰手忙腳亂地將長髮重新綁好。再次抬起視線的時候，東峰旭的視線對上了青根高伸的，望著對方的手慢慢抬起到自己的臉側，猶疑地以食指指尖輕碰頰上的皮膚。

 

　　以雙方的皮膚總表面積而言，彼此互相接觸的只是極少的部份，然而從那一點蔓延開來的熱，卻讓青根再次忍不住收回自己的手。

 

　　「抱、抱歉……」

 

　　「誒…不……」

 

　　一手緊緊地抓住自己腰後的球衣，東峰的視線遊移不定，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青根的行為，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現在的氣氛。

 

　　縱使兩人一直沉默著，但是那樣的沉默，對兩名製造者來說卻非常自然。

 

　　約在三分鐘後，白色頭髮的青根高伸深深吸一口氣，再次伸出了自己的手，而這一次他的目標，是對方正抓住腰後衣服的手。

 

　　對方伸出的手掌心稍微傾斜朝上，東峰立刻就意會到對方的意圖，於是他在猶疑幾秒後，放開了腰後的衣服，也伸出了自己的手，並且掌心向下。

 

　　相握的一刻曾有想要把手縮回去的衝動，但是青根最後忍住了，將縮回去的衝動化作一股力量，緊緊握住掌心中的另一隻手。

 

　　東峰雖然想要把手收回去，但他明白這種想法並不是出自害怕，而更多是由於難為情。

 

　　即使沒有言語的交流，東峰也明白青根的意思。只是東峰卻似乎不知道要怎麼回應，所以兩人繼續維持著沉默，也維持著兩手相握的姿態。

 

　　兩年多來與東峰旭緊密合作，澤村大地早就看懂了對方的肢體語言。而現在擺在他眼前的，是與那些習慣性的大驚小怪不同的反應，澤村可以看出東峰對待眼前的人的態度，已超過“敵對球隊的主力球員”。

 

　　雖然雙方都只是沉默著維持相同的姿態。

 

　　一瞬間回想起兩天前菅原的說話， 澤村發現現在的狀況比對方所說的“被認定”，更多了一份“也對對方有好感”的感覺。

 

　　想到西谷從來就沒有隱藏對東峰的態度，又看到東峰似乎不打算拒絕眼前的人，澤村禁不住心中有氣。

 

　　「旭！你到底要弄多久？要開始進攻練習了。」

 

　　只是澤村並不知道，自己的入侵實際上讓不知所措的兩人暗暗鬆了口氣。

 

　　「「那……我先回去……」」

 

　　同一時間吐出的話語在空氣中重疊了，彼此的視線也在深藍的夜色中重疊了。

 

　　「下次——」

 

　　「——去吃東西。」

 

　　由東峰開始的話語被青根接續下去，成為一個完整的句子，然後青根解開自己手機的鍵盤鎖並向東峰遞出，會意的東峰接過以後在上面鍵入了自己的手機號碼和電郵地址，然後彼此向對方點點頭。

 

　　東峰交還手機之後，青根像突然想起甚麼事情般翻找起肩包，翻出一個信封模樣的東西交給對方。

 

　　不等東峰與青根道別，澤村逕自開始向體育館走，於是他身邊的東峰也開始邁步，並且邊走邊向身後的人揮手。

 

　　「你這個爛人！」

 

　　「怎麼了啊？大地？」

 

　　走在東峰前面的澤村沒有回頭也沒有解釋，只是在想像著西谷的心情，以及回想起一年之前的往事。

 

　　那個時候西谷夕剛剛入學，出身排球名校所以加入排球隊的也造成了小小的轟動，至少在小小的烏野排球部是如此。

 

　　當時加入的還有好幾人，但是西谷的才能和名聲在新入部員中是最為矚目的，所以他很快就穩坐了隊內正選自由人的位置。

 

　　因為球感出眾，所以西谷很快就發現了東峰各個方面實力都很不錯，不知不覺對對方增加了關注。

 

　　而這種關注在時日過去的同時，變成了一種在社團活動以外的糾纏。

 

　　開始時西谷偶爾會趁小休去二年級的課室找東峰談話，也有時候會帶來飲料零食之類，接著連午休也會跑來找東峰一起去天台或是部室附近少人的地方，最後連日常練習後離開，西谷也會一直跟著東峰直至對方回到家中。

 

　　在西谷高一最後一場考試前，在田中龍之介家中為他慶祝生日後，回家的路途上，西谷還是一直跟在東峰、澤村和菅原身後，直至三人分道揚鑣。

 

　　『旭前輩。』

 

　　在夜路上西谷用平常不會用到的低沉聲音叫住了東峰，一反常態支支晤晤猶豫了好幾分鐘還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直至東峰的手摸上了他的頭蓋，臉上露出了慣常的溫和微笑。

 

　　『不要著急，我不會走的。』

 

　　在那一瞬間鳴哇一聲哭出來的西谷讓東峰有點手忙腳亂，但是那不知所措地翻找紙巾又輕撫對方肩膀的手，卻被吸著鼻涕的的西谷抓住了。

 

　　『旭前輩，我喜歡你。我想跟你在一起。但若你會因此困擾的話，就讓我當你身後最棒的自由人，無論是你被攔下的、還是被你攔下的扣殺，我都會一個不漏地接起來！』

 

　　東峰沒有直接回應，只是再次伸手摸上西谷頭蓋上的黑色短髮。

 

　　『傻瓜！你已經是我身後最棒的自由人了。』

 

　　摸過對方頭蓋的手垂下以後，被對方迅速地抓住。然而東峰並沒有甩開西谷的手，一直到東峰的家門前，西谷還是抓住東峰的手。

 

　　而東峰目送西谷跑遠之後，澤村在身後突然現身讓東峰禁不住驚呼出聲。

 

　　『本來是把充電器拿給你之後就回家，結果還真是看到不得了的事情了。』

 

　　『甚麼不得了的事情！我和西谷沒甚麼……』

 

　　『才怪！』

 

　　雖然時間不早了，但才剛被嚇到的澤村還不想離開，所以就硬是跑到東峰的房間打擾了。

 

　　『西谷都黏你黏那麼久了，旁人一看就知道他對你的態度，和對一個普通前輩不同，剛才不止被表白了還手牽手回家，這可不能算是“沒甚麼”啊！』

 

　　『哈！你哪有臉說我！你和菅還不是牽手回家，寒假合宿還同鋪！』

 

　　『那是因為他怕冷啦！你都不知道他的手多冷！合宿的時候他甚至連腳都像冰一樣……』

 

　　『所以你和菅原跟我和西谷沒分別吧？要是我手腳冰冷，你會幫我取暖嗎？』

 

　　『我會叫你去跑圈！』

 

　　『就是嘛……』

 

　　聽完東峰旭的說話，澤村大地禁不住沉默下來。雙眼雖然向著東峰書桌上的月曆，實際上他眼中甚麼都看不到。

 

　　因為著呆而被對方叫喚了名字，然後澤村當機立斷站起身來，說是時候不早所以要回家了。

 

　　而被隊友送出門口的時候，澤村聽到了讓他當晚徹夜難眠的說話。

 

　　『其實……菅拜託過我不要告訴你，但我覺得這樣子下去會變得很複雜……菅曾說過，如果……如果對象是你的話，來場禁忌之戀似乎也不錯。

 

　　『我不知道他是說笑還是怎樣……但如果他喜歡你，你也喜歡他，試著開始也不錯吧？』

 

　　『這種事哪能隨便試！難道你對西谷也是這麼想？』

 

　　『我就說我跟他沒甚麼了！』

 

　　不再理會東峰的辯解，澤村逕自在隊友面前揮手轉身，踏上回家的路。

 

　　與宣之於口的說法不同，澤村開始回想菅原說過的一些話。一些聽起來有點曖昧因而被當成玩笑的說話，加上東峰的說詞，讓澤村產生了菅原似乎真的對自己有點“甚麼”的想法。

 

　　在思考菅原的感覺之餘，也認真地思考自己的想法。

 

　　如果對方是在開玩笑的，那澤村根本不會放在心上。只是，若對方是認真的，澤村也就不得不思考各種事情的因果利弊。

 

　　要澤村捫心自問，到底自己喜不喜歡菅原，澤村的答案是肯定的。要澤村考慮與菅原開始一段不止於朋友的關係，澤村也沒有抗拒的感覺。

 

　　然而對澤村來說，他想要的並不是變化，他想要的是安定。他想要掌握身邊的狀況，他想要盡可能避免會造成混亂的事情。

 

　　儘管如此，他也無法簡單割捨“與菅原更進一步”的想法，因此他在幾個月前，三人還是二年級生的時候，做了一次錯誤的決定。

 

　　即使這個決定所導致的結果，讓他下定決心不會與菅原有任何發展，他也一直沒有忘懷這種想法。

 

　　因此對於東峰這麼簡單就與西谷以外的人產生牽扯，澤村心裡多少感到有點不舒服。

 

　　可是心裡再不舒服都好，澤村也明白，能夠明正言順地開口的人，就只有西谷一個。自己能做的，也只是作為朋友，適當地提醒對方。

 

08續31/3/2017, 26/6/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