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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霄

【古风父子】暌离(一百二十一)

  骂归骂,打归打,见儿子跪在地上,流着眼泪,哆哆嗦嗦吓得直抖,到底还是有些心疼他,手上的藤条也没再立刻落下去,但也没假以辞色,只问他:“直说吧,章耀,你想做什么?”

  自当日章耀在他面前乍露心思,他就一直派人十二时辰不停歇的监视着,唯恐的就是章耀背地里搞出什么小动作,只是到底是暗地里的动作,又不能明着禁足拘禁,监视的人也不能拦了少主陪主母出门,是以等他听了回报,说什么大公子陪了夫人去买衣料,他深知自己这个儿子不通俗务,虽也孝顺父母,却不会有这样的体贴,立刻意识到不对,只可惜一来二去晚了一步,没捉现成,忍了一天,处理完其他政务上的事,这才赶回家问罪。

  章耀被打得浑身火辣辣疼,听了父亲......

  骂归骂,打归打,见儿子跪在地上,流着眼泪,哆哆嗦嗦吓得直抖,到底还是有些心疼他,手上的藤条也没再立刻落下去,但也没假以辞色,只问他:“直说吧,章耀,你想做什么?”

  自当日章耀在他面前乍露心思,他就一直派人十二时辰不停歇的监视着,唯恐的就是章耀背地里搞出什么小动作,只是到底是暗地里的动作,又不能明着禁足拘禁,监视的人也不能拦了少主陪主母出门,是以等他听了回报,说什么大公子陪了夫人去买衣料,他深知自己这个儿子不通俗务,虽也孝顺父母,却不会有这样的体贴,立刻意识到不对,只可惜一来二去晚了一步,没捉现成,忍了一天,处理完其他政务上的事,这才赶回家问罪。

  章耀被打得浑身火辣辣疼,听了父亲问这句话,攥了攥手,虽然明知说出口迎接他的是什么,但还是鼓足勇气道:“我想娶她。”

  章廷饶是有心理准备也给噎到了,抬起藤条在儿子横亘着两道肿痕的手心狠狠抽了两下,怒道:“我看你想挨打是不假,手伸好!”

  章耀疼得厉害,却也不敢躲,含着眼泪勉强举着手挨打,藤条扬起又落下,抽在单薄的手心里,不知捱了多少下,肿得有一指高,章耀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泣声,余光瞥着眼前依旧落下的鞭影,终于忍不住缩了手。

  藤条扑了个空。

  章耀哽咽着求他:“再打就要伤到指骨了。”

  章耀从不撒这样谎,章廷也信他,只是余怒未消,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手里的藤条点点他,吩咐道:“趴到案上去。”

  案上有笔墨纸砚,要趴就得收拾,章耀伸出手碰了一下,立刻疼得抽回去,无助地看着父亲。

  章廷被气得无话可说。

  他揪着章耀往案前一摔,任由砚台里的残墨染了他一脸一身:“那就这样趴着。”

  章耀被浓黑的墨糊了脸,连嘴里都吃了些进去,简直恶心地要崩溃了,连手上还在作痛的伤也顾不得,撑起身子屏住呼吸,脱了外袍就往外跑,要去寻水。

  章廷在身后一拍书案:“站住。”

  章耀的脚步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敢不从,勉强回过身,看着父亲的目光中已经有了埋怨,借着眼泪勉强将嘴边的墨汁擦了擦:“爹爹,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章廷冷着脸回他:“你违抗父命,私相授受,算不算错?”

  这话说得很重,章耀是个讷言的人,一时也寻不出话反驳他,只是坚持自己的逻辑:“爹爹同娘亲也不是盲婚哑嫁,为何到了我就不行?”

  章廷这个气,也不知道这小兔崽子真傻还是装傻,但也没办法,只能顺着同他讲理:“你若喜欢的是旁人,哪怕门户低些,相貌丑些,抑或有什么其他不合人意,只要你喜欢,做父母的岂会阻拦你。可是现在,你看上的是太子的未婚妻——虎口夺食,你是当陛下好相与还是当元策是什么好东西?他那时候同你合谋救宁载道,转眼就将你卖给我,你都忘了?”

  章耀张张口,想同他说,太子已答应自己,甚至可以说,他敢约见宁琦玉,在这里和父亲顶嘴,都是太子给的底气,但是元岘不让他借自己的名义,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反正琦玉答应我了,她再不肯嫁给太子的,爹爹不帮我,我就带着她走。”

  章廷胸口的火蹭蹭往上冒:“你敢!我打断你的腿!”

  章耀一缩脖子:“我自己能接上。”

  章廷扑过来就揪住他,手上的藤条往他腿上狠狠抡了数下:“我让你接!接!接!”

  他越打越重,腿上没有什么肉,瞬间疼进骨子里,章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躲也躲不开,伸手胡乱抱住父亲:“爹爹,我接不上,接不上,不打了……”

  饶是如此,他也挨了十七八下,袍子都给抽得绽开口子,腿上更是疼得站不住,章廷看他哭得快背过气,这才顿住手,三两下解了他腰间玉带,扯下裤子,露出伤痕累累的臀腿,藤条顷刻抵上去:“章耀,你出息了,如今撒谎、顶嘴、威胁,熟练的很。好,且不论你冒犯为父的过错,我倒想知道,你想娶宁琦玉,怎么过宁家、陛下、太子这三关?你说得出所以然,今天这顿打省下,说不出……”他手里的藤条狠狠一抡,倏忽间章耀身后就添了一道贯穿的伤口,冒出血珠来。

  他这句话才真的显出凌厉的态势来,章耀脸色苍白,不敢抬头看他,半晌才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宁家那边,琦玉说她能说服。宫里……就靠爹爹了,我相信爹爹。”

  理直气壮的让人吐血。

  章廷好悬气到冒烟,他掐着章耀的下颌让他抬起头,扬手又给他一巴掌:“我惯得你!你脑子一热,今日一出明日一出,惹出事来,大言不惭一句‘靠爹爹’,老子就给你去奔命?”

  其实这是元策的意思,章耀不明白元策的弯弯绕,但既然信了他,只好一条路走到黑。

——————————

岘崽:阿嚏!

章廷: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大家兔年快乐!

米酒蛋泥

看文需知


Hi


向野这个人物设定极端,身上一定会有很多争议,所以文案里就放了预警。

  

他的故事会一点点展开,还没办法一言两语讲清他的过去和动机。

  

我只能说,本文立意积极励志,健康向上。绝无不良引导。作者坚信各位小圈读者们都能成为为国效力的有为青年,有宽广开阔的弘大格局。

  

为大家都能拥有良好的追文体验,也为避免重现《安歌》时期因为我的不成熟和不专业而从角色蔓延到个人的骂声,先把规则讲清楚。

  

  

✅欢迎一切对角色的示爱和厌恶,可以骂角色,可以讨厌角色(例如,季杭就是个渣哥!除了自我感动啥也不行!小远就该和他BE!走远点让他后悔去吧!)

❌但不接受骂作者(......


Hi


向野这个人物设定极端,身上一定会有很多争议,所以文案里就放了预警。

  

他的故事会一点点展开,还没办法一言两语讲清他的过去和动机。

  

我只能说,本文立意积极励志,健康向上。绝无不良引导。作者坚信各位小圈读者们都能成为为国效力的有为青年,有宽广开阔的弘大格局。

  

为大家都能拥有良好的追文体验,也为避免重现《安歌》时期因为我的不成熟和不专业而从角色蔓延到个人的骂声,先把规则讲清楚。

  

  

✅欢迎一切对角色的示爱和厌恶,可以骂角色,可以讨厌角色(例如,季杭就是个渣哥!除了自我感动啥也不行!小远就该和他BE!走远点让他后悔去吧!)

❌但不接受骂作者(例如,作者三观是不是有问题?心理扭曲吧!这都能硬HE?)

  

✅欢迎发表对角色行为的价值判断和喜恶(例如,不论什么理由,当众为外人打弟弟就是不对的,真让人恶心。)

❌但请不要在评论区攻击其他读者(例如在上一条评论的楼层下回复,你才恶心吧,我年夜饭也吐出来了。)

✅可以陈述事实和自己的认知(例如,还是同一楼层回复,但季杭已经警告过他了,而且也不算打吧,就是用手掌抚摸了一下?)

  

希望我表述清楚了。

  

违规的读者,初犯会公开警告,第二次则加黑。


很感谢各位小伙伴们追文、点赞、评论。

  

让我们一起携手创建和谐美好不会被封的评论区(千层牌眨眼睛露齿微笑.jpg)

  

  

  

  

  

明依水

  黄昏,一片火烧云将天空泾渭分明的分隔开,一边是暗的灰,一边是血的红。

  那红的一团云,遥遥的坠在天边,仿佛风一吹散开,就是要滴出稠的血来。

  张进士在自家的院子中、遥望着天空,“不祥啊···”口中喃喃。

  ---

  「十二月十三日,国民政府首都南京沦陷。日军攻入南京城,开始了人类历史上最惨无人道的、长达六个星期的“南京大屠杀”,共计三十多万同胞被残忍杀害···」

  数不尽,多少家破人亡;道不尽,多少国仇家恨;流不尽,多少亲人血泪···

  --...

  黄昏,一片火烧云将天空泾渭分明的分隔开,一边是暗的灰,一边是血的红。

  那红的一团云,遥遥的坠在天边,仿佛风一吹散开,就是要滴出稠的血来。

  张进士在自家的院子中、遥望着天空,“不祥啊···”口中喃喃。

  ---

  「十二月十三日,国民政府首都南京沦陷。日军攻入南京城,开始了人类历史上最惨无人道的、长达六个星期的“南京大屠杀”,共计三十多万同胞被残忍杀害···」

  数不尽,多少家破人亡;道不尽,多少国仇家恨;流不尽,多少亲人血泪···

  ---

  同样的一桌好饭,却无人动筷。

  “天下殆哉,岌岌乎!”张进士并未入席,只是站在门边,仰天长叹。

  孟文禄听懂了,这是《孟子》中的话:现在的天下岌岌可危啊!

  他起身离开座位,也跟老泰山一样,站在了门边,仰望着越来越低沉的天色。

  饭菜渐渐凉了。

  张家的宁静比平常来的更早。

  不,或许是整个宁波城···

  碧兰和母亲始终坐在座位上,谁都没有说话,也都没有心情。

  只是看着一桌饭菜变凉,一盏烛火燃烧飘摇。

  「以汝爱子之心、及人爱子之心。」

  张夫人想想就觉得满腔的酸楚,不禁抬手拭泪。

  “娘,你不要哭,我们更应该坚强起来···。”碧兰的声音带着哽咽。

  为什么感觉心痛呢,因为你知道、也许曾经擦肩而过,也许素未谋面,但有些人已经彻底的从你的生命中离开了。

  并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被集体屠杀。

  这种感觉、让每个听到这个消息的中国人,乃至人类,都觉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

  逐渐老去的张鹤年,正值壮年的孟文禄。他们站立的样子、就像一堵墙,长久屹立。

  “贤婿啊,国家危矣,你们孟家是有底蕴的读书人家,我们这些读书人也是读着孟夫子的书一路过来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点道理,贤婿你应该、更比我懂得吧。”

  孟文禄敛眉颔首,“岳父大人,您说的我都省得,文禄自幼承习家学,得先生尊长教诲,一日都不敢忘祖宗之恩德。”

  当初老孟先生送幼子远赴重洋,曾修书一封给山东孟家的奉祀官大人:

  「奉祀官大人台鉴,昨日送吾子文禄远航。吾子年幼,其母早亡。每念其孤寒飘零,一无所依,为人父者,心如刀割,念念在兹,堪为一叹矣。想我上海一脉,负强国之志,幼年飘零海外,成人后归国报效,今已有三代矣。然日见国事破败,不可收拾,心中既悲且愤。惟愿吾子他日归来,国家已有转机,特尽吾平生之志。诚愿奉祀官大人、对此子多加斧正爱护,如此不胜感激。」

  所以为了父亲「实业救国」的平生之志,孟文禄就是拼死也要保住军工厂。

  「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

  “文禄啊,说句不怕你笑的话,我张鹤年自诩有点才华,也曾意气风发过,奈何国运日颓···”张进士自嘲了下,“唉···国家现如今的样子,都是我们这代人造的孽啊!”

  一盏冷酒配冷菜,欲语、泪先流。

  孟文禄早已知道国事、已然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只是没想到会是用如此惨烈的方式打醒国人。

  他是已经没有泪可以流了,在关掉孟家的赌场、烟馆的时候,在九公、榔头背叛的时候,在龙娜、二姐永远离他而去的时候···一颗心早就被锻造成了钢铁。

  在人前、孟文禄永远不可以再「感情用事」,因为上海孟家需要一个「无坚不摧」的孟文禄,认可孟家的人需要一个「杀伐决断」的孟文禄。

  他是「孟先生」了,「感情用事」不属于孟先生。

  ---

  张夫人看着丈夫和女婿两个人,都一声不吭,只是在喝闷酒,想出声制止。

  碧兰挽过母亲的手,“娘,我们先回房吧,这里有福叔在,没事的。”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明依水

  正是「闲处、光阴易过」。

  小夫妻俩不过是成婚几日,却已经过上了老夫老妻的生活。

  每日坐着摇船,穿梭在宁波的大街小巷。

  街上的人倒渐渐多了起来,大抵有两种心态,一种是觉得中国那么大,日本毕竟是弹丸小国,一时半刻也不会打宁波这小地方;一种是既然要亡,也是大家一起亡,倒不如先快活潇洒起来。

  孟文禄的心态绝不是以上的任何一种,单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你笑什么?”

  “我啊、我高兴啊,娶了老婆你不高兴啊?”

  一张脸突然在碧兰面前放大,呼吸相闻。

  “讨厌···”

  杏仁儿茶铺边依旧熙熙攘攘。

  “欸-...

  正是「闲处、光阴易过」。

  小夫妻俩不过是成婚几日,却已经过上了老夫老妻的生活。

  每日坐着摇船,穿梭在宁波的大街小巷。

  街上的人倒渐渐多了起来,大抵有两种心态,一种是觉得中国那么大,日本毕竟是弹丸小国,一时半刻也不会打宁波这小地方;一种是既然要亡,也是大家一起亡,倒不如先快活潇洒起来。

  孟文禄的心态绝不是以上的任何一种,单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你笑什么?”

  “我啊、我高兴啊,娶了老婆你不高兴啊?”

  一张脸突然在碧兰面前放大,呼吸相闻。

  “讨厌···”

  杏仁儿茶铺边依旧熙熙攘攘。

  “欸--,你看卖杏仁茶的,喝不喝?”

  “你不是不爱喝吗?”

  “胡说,那么好喝的杏仁茶,我怎么会不爱喝。”

  夸张戏剧的语气把碧兰逗乐了。

  还是坐在了跟上次一样的地方,不一样的是这次大声嚷嚷的是上海来的孟三公子。

  “老板!再来一碗。”

  “你还真爱喝呀。”

  “不是我喝,我给你点的,你不是爱喝吗?”

  碧兰晚上没休息好,精神恹恹的,看着孟文禄倒是神采奕奕,想想就来气。

  “我今天不想喝了。”

  “我陪你,你喝不完的我喝,啊,乖~。”把碗推到了老婆的面前。

  “大白天的,你别肉麻了。”碧兰环顾四周的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谁肉麻了···,这样,你先喝,喝完我有礼物给你。”孟文禄双手交叠,撑在桌子上,眼中是得意的笑。

  碧兰将信将疑的,“神神秘秘的。”拿起调羹喝了一口,“好了,我喝完了,礼物呢?”

  “那你···先伸出手来吧。”

  见孟文禄还在磨磨蹭蹭的,姑娘着急了,“孟文禄!”

  只见男人的手一松开。

  「一块怀表」,落在手心沉甸甸的。

  “这下可「物归原主」咯。”

  “这个怎么在你这儿啊,我不是···不是···。”碧兰很是惊喜,把怀表拿在手里看了又看,“不会是一模一样的另一块吧。”

  还有什么比看到心爱的人高兴、更让人欢喜的事情呢?

  “胡说,一万块钱定做的呢,就这一块!”孟文禄拿起老婆喝剩下的杏仁茶一饮而尽。

  “可是你没有当票,你怎么赎回来的?”张大小姐还是半信半疑。

  “你忘啦,我可是「孟、先生」~”

  “哼~那我信了,你啊,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说到这,我可要问问你,我这好歹也是一万块钱在瑞士定做的表,你怎么能用「七十块钱」就给当了呢~”

  碧兰拿着怀表爱不释手,并不理睬丈夫的「阴阳怪气」,“我的东西,你管得着吗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孟先生被老婆逗的朗声大笑,“怎么样,现在高兴了没?”

  “高兴,特别高兴。”碧兰抿了抿嘴,“我觉得···我还能再喝一碗杏仁茶!”

  “好~那就再来一碗!”

  ---

  日子如果真能如此这般过下去该有多好啊。

  每天只是想着喝点啥、吃点啥,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中偶尔拌拌嘴···

  可是,这是一九三七年的中国,一个风雨飘摇的国家,一个在抗争、在流血的民族···

明依水

  结婚,「结昏」。

  当所有仪式结束后,天已经完全黑了。

  张家上下还是在忙忙碌碌,脚步声零碎窸窣。

  小姐的闺房成了夫妻的新房。

  郎君「小心翼翼」的用喜秤挑开了娘子的盖头···

  都说姑娘穿上嫁衣、对着心爱郎君笑的那一刻是最美的。

  在孟文禄的眼中,没有人会比此时的碧兰更耀眼的存在了。

  该怎么向你形容这种耀眼呢?

  会使你坚信、世界上是有美好的存在,不全是肮脏;前路是一定是畅通无阻的,没有坎坷,哪怕你只是、在她的身边待一会儿,就会得到拯救。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终于这轮不可得的溶溶月,...

  结婚,「结昏」。

  当所有仪式结束后,天已经完全黑了。

  张家上下还是在忙忙碌碌,脚步声零碎窸窣。

  小姐的闺房成了夫妻的新房。

  郎君「小心翼翼」的用喜秤挑开了娘子的盖头···

  都说姑娘穿上嫁衣、对着心爱郎君笑的那一刻是最美的。

  在孟文禄的眼中,没有人会比此时的碧兰更耀眼的存在了。

  该怎么向你形容这种耀眼呢?

  会使你坚信、世界上是有美好的存在,不全是肮脏;前路是一定是畅通无阻的,没有坎坷,哪怕你只是、在她的身边待一会儿,就会得到拯救。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终于这轮不可得的溶溶月,还是被他孟老三捧到了手心。

  ---

  碧兰原本觉得自己的闺房还是很宽敞的,现下却觉得小的让人透不过气。

  一对龙凤喜烛在无人问津处静静的燃烧、发热。

  孟文禄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小壶酒,对着新娘子的方向,“喝点儿?”

  碧兰接过递来的酒盏,眼看男人就要一饮而尽,“欸——,我娘说了,这酒要交杯喝才好,代表着···永不分离。”

  小娘子、酒还未喝就先上了头,一抹红晕浮上脸颊。

  “好!永不分离···”孟文禄笑的肆意,挽过妻子的手。

  酒是什么味道的、已经喝不出了,只是盯着姑娘的面庞。

  他想起小时候、父亲在世时,家里来的一个广东大厨,做的一手好粤菜,其中最招牌的就是一道、水晶虾饺。

  那个时候孩子心性,只觉得虾饺粉白剔透,常捧在手心细细观赏把玩一番、再吃下肚去。

  后来被父亲送出国去,等到回来时,广东厨子已经不在家中做活了,自己还很想念他的那道招牌菜。

  孟文禄心中暗暗思量,有了今日这盘「水晶虾饺」,那道水晶虾饺怕是再不会想念了···

  ---

  夜渐深了。

  张家也恢复了一片宁静。

  梳洗干净的姑娘和新姑爷,并排坐在床边。

  碧兰背对着孟文禄坐着,一双手绞着衣摆紧紧的,指头尖都泛着白…

  原来男女之间并不是只有亲亲,抱抱,也不是睡在一张床上就会有娃娃的···

  “咳咳···,时候不早了,我们···先睡吧···”孟文禄首先打破了沉默,两只手搭在膝盖上,只觉得手心的热、从着膝盖都传到了脚。

  他在心里默默鄙视自己,“孟文禄,你又不是个「大姑娘」,怎么可以如此扭扭捏捏!”

  两个人一直干坐着也不是个办法,索性一鼓作气。

  「无巧不成书」

  碧兰那边也像下定了决心一样,两人都向着对方的方向转过去。

  绷得紧紧的两根木头,撞到了一起,自然是「兵荒马乱」。

  孟文禄顺势而为,拥过快要「烧起来」的姑娘,觉察到怀中人、一刻也不能的放松,他轻柔的摸了摸女人的背。

  “碧兰···你别怕,做夫妻都是要这样的,你···知道吗?”

  “嗯···”细若蚊蝇的声音,姑娘的脸埋在了郎君的怀里,决计是不肯再露出脸的。

  碧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就已经躺到了床铺上,床帐也被拉了下来,昏昏暗暗的,什么都看不真切了。

  她在想、真不知道酒壶里准备的是什么酒,后劲这么大,直令人发昏。

  「口干舌燥」

  迷乱,颠倒,雾里看花一般。

  ———

  就像砧板上的鱼,挣脱不得,被人放在蒸笼里,蒸熟、蒸透,再拆骨入腹,碧兰又想···

  为何今天的夜这般长呢?

  姑娘难受的哭了出来,浓重的呼吸在耳边,有人小心翼翼的拂去了她的泪珠儿、仿佛听到遥远虚空传来的声音。

  他说。

  “碧兰,别怕,我在呢···”

明依水
  拗不过女儿的张夫人还是跟着...

  拗不过女儿的张夫人还是跟着女儿来到了李家的布店。

  ”她李伯伯,咱们虽没缘分结成儿女亲家,但也算是结个亲戚。这么着、孩子非要来看看李伯伯,您别见怪。”张夫人客客气气的说了开场白。

  “欸~哪能啊?过去的事情就算过去了,就当我认大小姐做个干女儿,您别嫌我高攀啊就行。”

  “李伯伯认我做女儿,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碧兰很爽快的接过话茬儿,“是吧,娘?”

  “是啊,她李伯伯。”张夫人在旁应和。“碧兰,既然认下了,就唤一声吧。”

  “干爹!”

  “欸~”

  ---

  原来当日李家孩子出走后,李父也曾消极了一阵子。但是时局变化的太快,催的人不得不紧跟上大时代的...

  拗不过女儿的张夫人还是跟着女儿来到了李家的布店。

  ”她李伯伯,咱们虽没缘分结成儿女亲家,但也算是结个亲戚。这么着、孩子非要来看看李伯伯,您别见怪。”张夫人客客气气的说了开场白。

  “欸~哪能啊?过去的事情就算过去了,就当我认大小姐做个干女儿,您别嫌我高攀啊就行。”

  “李伯伯认我做女儿,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碧兰很爽快的接过话茬儿,“是吧,娘?”

  “是啊,她李伯伯。”张夫人在旁应和。“碧兰,既然认下了,就唤一声吧。”

  “干爹!”

  “欸~”

  ---

  原来当日李家孩子出走后,李父也曾消极了一阵子。但是时局变化的太快,催的人不得不紧跟上大时代的洪流。后来也就想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去吧。

  “听说大小姐好事将近了?”

  碧兰不好意思起来,想要躲在母亲身后。李父也并不笑话。

  “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大小姐不必不好意思。”伸手从柜子里拿出一匹布,“看看,还是这匹粤绣的「百子千孙图」,我一直都舍不得卖,大小姐既然唤我一声干爹,就当我的贺礼了。”

  说罢,李父又给打包了好几匹布,有苏绣的,湘绣的,都是极好的料子。

  “这可使不得啊,这···都太贵重了。”张夫人是说什么都不能收下的。

  你来我往的。

  一番来去后,李父像是终于「败下阵来」一般,不再动作,深深叹了口气,“他张伯母,实话跟您说吧,就算您不来,我也打算上家去、去卖卖老脸的…”

  只见他环顾四周,小心翼翼的样子,“木华给家里来信了,说是又回去了上海,还是要去参加什么革命,唉…说一切都好,让我别担心。”顿了顿,“可是做父母的,哪能真的放下心来呢…”

  说罢,转身回内室,拿出一个红纸包,“听说大小姐的夫家是上海的,如能见到木华,就把这个给他,「穷家富路」,也好傍个身。”又长叹了口气,“我这把老骨头是再也折腾不过咯…”

  《战国策》、触龙说赵太后:「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张夫人也是感同身受,不由得心酸,“她干爹,这世道这么乱,木华又不在身边,你今后什么打算呢…”

  “说的是呢,世道乱了…”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张伯母啊,我打算把店关张了,回老家置个几亩田。孩子们总归有自己的前程要奔,我一个人也总是怎么都能过的…”

  “唉…也是,也好…”

  ——————

  农历十月十九日,宜婚嫁。

  张家上下、一大早就开始忙碌。张进士看着院子里这些「失而复得」的聘礼,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

  孟文禄也不曾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结婚礼物」,阴差阳错的变成了自己的聘礼。

  但是看张进士的眼神,好像孟家三公子真的是「巧取豪夺」的「恶霸」。

  他是吗?

  天晓得。

  ---

  小姐闺房中。

  上海六个裁缝、缝制的婚服已经穿在了碧兰的身上。

  同样是梳妆镜子中的一张新嫁娘的脸,这次却不是张「不成样子」的鬼模样了,而是一张「含羞带笑」的粉面桃妆。

  张夫人坐在后面的圆凳子上,看着女儿幸福洋溢的脸,总算是松了口气。

  碧兰对着镜子中的母亲笑,“娘~这下你可不用抱着女儿的脚哭了,女儿出嫁就回门儿。”

  “虽说是不成规矩了些,但时局如此,宁波也毕竟是个小地方···早些办了,我和你爹也能放心了···”

  楼下厢房中。

  新姑爷孟文禄也已经穿戴完毕了,真是失策了,「结婚礼物」中竟然没想到给新郎官也做套衣服。

  可是怎么会想到呢?

  也是老泰山爱女心切,规矩已经不讲究了,更不想新姑爷成亲时、连件体面衣服都没有。

  咬了咬牙,拿出了自己的压箱底、当年前清皇帝御赐的婚服,打成亲穿过一回,之后就只当个收藏。别说穿了,就是阿福不小心碰个一下,都要被骂的狗血喷头的。

  “轻一点!轻一点,阿福···”

  在岳父大人的一眼不错的注视下,穿着衣服的孟文禄没觉得什么,倒是把、帮他穿衣服的阿福折腾的够呛。

明依水

  成婚前三天,新娘和新郎是不能见面的,说是会冲掉婚后的好运。

  虽说婚事从简,但是一则为讨个彩头,再一个前清进士、张大人又是最讲究礼仪规矩的。

  所以这几日,张小姐和孟先生都不能见面。

   ---

  「你根本不知道我的罪孽有多深。」

  这是孟文禄第二次来到这里。只身漫步在寺中,心境已然大不相同。

  今日不是上香的日子,再者年岁不太平,所以游人寥寥。

  风声相伴,古树相迎,钟盤泠然。

  大雄宝殿中,金身塑像的佛祖、依然巍峨矗立,慈眉善目的俯视着芸芸众生。

  孟文禄从小读的是四书五经,先生教的是「敬鬼神而远之」,长到十四五岁上,因着父亲一句「实业救国」,又被送...

  成婚前三天,新娘和新郎是不能见面的,说是会冲掉婚后的好运。

  虽说婚事从简,但是一则为讨个彩头,再一个前清进士、张大人又是最讲究礼仪规矩的。

  所以这几日,张小姐和孟先生都不能见面。

   ---

  「你根本不知道我的罪孽有多深。」

  这是孟文禄第二次来到这里。只身漫步在寺中,心境已然大不相同。

  今日不是上香的日子,再者年岁不太平,所以游人寥寥。

  风声相伴,古树相迎,钟盤泠然。

  大雄宝殿中,金身塑像的佛祖、依然巍峨矗立,慈眉善目的俯视着芸芸众生。

  孟文禄从小读的是四书五经,先生教的是「敬鬼神而远之」,长到十四五岁上,因着父亲一句「实业救国」,又被送去留了洋。故此孟文禄自认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你根本不知道这儿的菩萨有多灵,我求她,她就把你带来了···」

  孟文禄负手而立,长久仰望着面前的这一尊大佛。

  “阿弥陀佛。”一位身披袈裟,超凡脱尘的长老走了过来。

  “施主为何久久矗立啊? ”

  “参见法师。”孟文禄回施一礼。

   “不过一根朽木罢辽。”只见他手拈三根香,于佛前点燃,“来此间的人,无有不拜的。”

   “我不信这个。”

   “那为何来啊?”

  “听内子说、这里许愿最灵。”

  “心诚则灵。”

  “罪孽深重的人也可拜吗?”

  “「罪业本空由心造,心若亡时罪亦灭。心亡罪灭两俱空,是则名为真忏悔。」”

  孟文禄不言。

  “痴儿,一切皆为梦幻泡影,莫起分别心。”说罢,一拂衣袖、飘然而去。

  佛前香烟袅袅,佛祖依旧无悲无喜。

  孟文禄一掀衣摆,跪在了佛前,他并不双手合十,只是拱手作揖,

  “神佛在上,我山东邹城孟氏文禄在此、特来恳求,内子一向和善,无有做过恶事。唯一做的恶,就是三番五次拯救我这个罪孽深重的人。我一人做的恶业全有我一人背负,请求神佛保佑她、一生远离疾厄痛苦,好运常伴平安顺遂···”

  ---

  「女儿唯一歉疚的是李君木华,不要再给他吃戒烟丸了,他爹的主意真是害死人···」

  桨声悠悠,碧波荡漾。

  时隔几个月后,碧兰又和母亲重又坐上了宁波的小舟。

  张夫人又在说起了她的嫁妆。

  「我年轻的时候啊,夸嫁妆的队伍,要从河那头一直到家呢。要足足走上一个上午,单说那锡器的陪嫁就有···」

  “你又要睡着啦?”看着女儿又在发呆。

  “娘~你都说过好多遍啦。”碧兰有些不耐烦。

  上次跟着母亲坐船也是要去采买嫁妆,那时候是心烦意乱,现在还是心烦意乱。

  那次是为了孟三公子,现在是为了李君木华。

  碧兰叹了口气,上辈子一定是欠了债的,这辈子要来还上。

  张夫人牵过女儿的手,“你知道为什么姑娘出嫁前、不能和未来姑爷见面吗?”

  碧兰侧耳听着。

  “一则那是旧时候的老规矩,未出阁的姑娘不能随便见外男。实则是因为天高路远,女儿一旦嫁出去了,再跟爹娘说话的机会就少了,甚至再也没见面了也是有的。所以出嫁前的三天,姑娘就当再最后陪陪父母了…”

  说及此处,张夫人没忍住心中的酸楚,抬手拭泪。

  “娘~那这次我也不嫁了,就陪着你跟爹好不好~”

  一听这话的张夫人,什么心酸、情绪都没了,“不许胡说!你再像上次那样没嫁出去,那真是笑死人了,你就真的别再回来了!”

  “所以你看、娘,你们做父母的真是矛盾,想我嫁出去就哭,女儿不嫁又生气…”

  张夫人被女儿弄得没脾气,“我现在跟你、就说不清楚了,等你以后做了娘啊,自然就知道我的心了…”

  碧兰一听提到了「要做娘」,害羞情急之下,倚到了母亲的怀中,“娘~”

  见女儿这幅形态,张夫人也忍不住笑了,轻柔的抚摸着女儿的背,想起女儿马上就要为人妇,然后再为人母…

  心中的百转千肠都化为了绕指柔···

明依水
  酒酣耳热时候,兴正浓   ...

  酒酣耳热时候,兴正浓

  几杯热酒下肚,却勾起了张进士的一番愁肠。

  “文禄啊,我和夫棱此生、就只得了碧兰这一个女儿···,她从小、我们都是如珠如宝的对待,生怕有一点委屈了她。”说罢停顿了一会儿,“我们家虽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是衣食无忧···碧兰女孩儿家,原也不求她嫁得高门显贵,只求一个穿衣吃饭罢了。”

  孟文禄认真听着,手不由得攥住衣服,心也砰砰跳起来。

  张进士放下酒杯,叹了口气,“孟三公子···你并不是我女儿的良配啊··...

  酒酣耳热时候,兴正浓

  几杯热酒下肚,却勾起了张进士的一番愁肠。

  “文禄啊,我和夫棱此生、就只得了碧兰这一个女儿···,她从小、我们都是如珠如宝的对待,生怕有一点委屈了她。”说罢停顿了一会儿,“我们家虽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是衣食无忧···碧兰女孩儿家,原也不求她嫁得高门显贵,只求一个穿衣吃饭罢了。”

  孟文禄认真听着,手不由得攥住衣服,心也砰砰跳起来。

  张进士放下酒杯,叹了口气,“孟三公子···你并不是我女儿的良配啊···”

  许是酒喝的太多了,口渴咽干了起来,孟文禄只觉得坐立难安。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见张进士摆了摆手。

  “···但是,没办法啊,碧兰呢,她心悦你···”张进士垂下了头,“现在天下大变,我呢,也老了···思想也跟不上这个世道了,只求她能在这乱世中有个依靠···”

  孟文禄怔怔的看着面前、这个仿佛卸下所有包袱的长辈。

  他目光殷切,眼眶微微泛红,不再是「趾高气昂」的两榜进士、张鹤年,而只是一位、为女儿前途担忧的父亲

  孟文禄闭了闭眼睛,默默松了口气,像是一块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只见他松了长衫的下摆,站起身,深深地给张进士作了一个揖。

  “张伯父,我孟、文、禄在此,只有一句话,当日我也曾跟令嫒说过:「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唯有此心,耿耿相随」。”目光如炬,语气真挚,“您放心,只要有我在一日,必然不会叫她受委屈的。”

  沉默了一会儿,“哪怕我···不在,我也、一定会竭尽所能、护她周全的···”

  一时间,万籁俱寂,空气都凝固了。

  「吱呀--」一声。

  碧兰推门而入,打破了这好像很漫长的寂静。

  “呸呸呸!只要有我在,你就在!”她拽着孟文禄的袖子,注视着他。

  这边张进士一番情绪的酝酿彻底挥发了,拍桌而起,

  “搞什么搞,搞什么搞!你又在外面听贼话啊你,一点家教没有,出去!”

  “爹~您别生气,女儿听都听完了。”碧兰眼中带笑,乐开了花。

  想到自己刚才的许多话都被女儿听了去,张进士心中有些不好意思。但总算、也是了结了、他与夫棱的一桩心事。

  “哼!一点规矩没有。”大步流星,拂袖而去。

  突然之间,只剩下了孟文禄和碧兰两个人在原地。

  酒香绵绵。摄人心魄。

  终于得偿所愿的两个人、竟然都害起了羞来。

  碧兰像是甩开烫手山芋一般、赶紧松开手中拽着的衣袖。

  整了一整、再平整不过的衣裙,“咳咳···你···都跟我爹说什么啦?”

  姑娘家明明白白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却「装傻充愣」起来。

  孟文禄低低的笑了,他用手指挠了挠眉心,声音蛊惑,“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这个时候的碧兰、才终于有了母亲一直挂在嘴边的女孩儿家的「知羞」。

  “嗯···那个,天色不早了,我要去休息了,你也早点歇着吧···。”

  可以用「落荒而逃」形容的离开。

  “碧兰。”

  孟文禄走上前去,从背后环抱住姑娘,

  “对不起,我、刚跟你爹承诺过、不让你受委屈,马上就要食言了···”

  碧兰不解,扭过头看着男人的侧脸。

  “此时国运艰难,民不聊生,我不能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甚至聘礼我都只能用、送给你的「结婚礼物」了。”男人自嘲的笑了下。

  姑娘起先没有反应,一听到「结婚礼物」就笑了,笑够了又摇摇头,她摸上男人环抱住她的手,

  “我什么都不要···”

  “为什么不要!聘礼都不要啊?”

  只见碧兰在孟文禄怀中转过身,眼神清澈而真挚,“我只要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这就够了···”

  孟文禄像是被砸中了心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乱世中的平安,又何尝容易啊?

  他扯了扯嘴角,笑了下,又摸摸姑娘的头,“真是个「傻孩子」。”

  碧兰头靠在男人的胸膛上,声音闷闷的,“你能答应我吗?平平安安···”

  “···好,我答应你···都平安···”孟文禄深呼吸出一口气,拥紧了怀中的人儿。

  ---

  「祈求天地放过一双恋人,怕发生的永远别发生。」

明依水

纪事|在宁波(八)| 岳父大人给接风😏

  孟文禄从没有这样的吃过一顿饭,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只是全然的吃饭。

  孟家的饭桌更像是另一种形式的家庭会议,激动时摔桌砸碗是常有的事。

  任他是四川来的大厨,还是广东来的名厨。山珍海味,在孟家的餐桌上是通通吃不出滋味的。

  现下,圆形的饭桌上满满摆了一桌菜,茭白毛豆子、油煎带鱼、虾潺豆腐、芋艿排骨汤···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张夫人在给丈夫和女儿布菜。

  “来,孟公子,这是我们宁波的特色:臭菜心,最是解腻的,你尝尝看,吃不吃的惯。”张夫人夹了一小菜碟送到了孟文禄跟前。

  孟文禄赶紧起身,双手虚接过,“伯母,您太客气了,我啊、在...

  孟文禄从没有这样的吃过一顿饭,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只是全然的吃饭。

  孟家的饭桌更像是另一种形式的家庭会议,激动时摔桌砸碗是常有的事。

  任他是四川来的大厨,还是广东来的名厨。山珍海味,在孟家的餐桌上是通通吃不出滋味的。

  现下,圆形的饭桌上满满摆了一桌菜,茭白毛豆子、油煎带鱼、虾潺豆腐、芋艿排骨汤···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张夫人在给丈夫和女儿布菜。

  “来,孟公子,这是我们宁波的特色:臭菜心,最是解腻的,你尝尝看,吃不吃的惯。”张夫人夹了一小菜碟送到了孟文禄跟前。

  孟文禄赶紧起身,双手虚接过,“伯母,您太客气了,我啊、在家行三,您叫我老三或者文禄就行了。”

  “就是啊、娘,别孟公子孟公子的叫了,我听着跟唱戏似的。”碧兰扒了一口饭说道。

  


  “没规矩。”张夫人嗔怪,“瞧你以前在家吃饭,文文雅雅的,怎么现在一点样子都没有···”

  “娘~你不知道,这大口扒饭、吃着才香,你试试,你也试试嘛~”

  孟文禄听着碧兰与母亲的对话,忍俊不禁。

  张进士发话了,“「食不言,寝不语」,在客人面前像什么样子。阿福!”

  可怜的阿福,张家每天听到最多的言语就是、阿福、阿福、阿福···

  “欸,老爷,您什么吩咐?”

  “去~把我那坛子绍兴酒拿出来,热的烫烫的端上来。”

  张夫人不解,“老爷,这不年不节的,喝什么绍兴酒啊?”

  “老爷今天高兴!老爷今天想喝!”还没喝的张进士已经开始上头了,”文禄啊?”

  突然被喊到名字的孟文禄差点没反应过来。

  “欸欸,进士大人、有何吩咐?”

  “欸~别进士大棱(人)进士大棱的叫了,你叫我的夫棱、伯母。叫我大棱,岂不是显得不像一家人?”

  “是是是,伯、父。”

  “欸~则(这)就对了。”张进士很满意,“文禄啊,今天这酒、就当做给你「接风洗尘」了,你刚到我们家就病了一场,现在给你补上,你看好瓦(吧)?”

  酒热了,饭也差不多吃好了。张夫人命人把残羹剩饭都撤下,上了些生腌螃蟹,用以佐酒。

  “还是夫棱最知我心~”张进士心满意足。

  张夫人白了丈夫一眼,携着女儿先行离开了饭桌。

  走至回廊处,碧兰挣脱开母亲的手,撒娇,

  ”娘~我想去听听看他们在说什么?”

  “听贼话,没家教。”张夫人重新牵过女儿的手要走,“他们男人家说话,我们女人听什么。”

  “娘!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们女人也长了耳朵嘴巴,为什么男人说话,我们女人就不能听?”碧兰甩掉母亲的手往回走。

  “碧兰!”张夫人呵斥到,“越大越没有规矩了。”但见女儿一副不依不饶,誓不罢休对的样子,只好无奈道,“碧兰,你爹不是要跟孟公子说闲话的···”

  “那是要干嘛?”碧兰抢话道,她害怕父亲是要赶走孟文禄,心中着急。

  “···你不是要嫁给人家嘛!”

  碧兰这才放下心来。看女儿垂着个头,张夫人以为是姑娘家害羞了,怜惜的理了理女儿的鬓边碎发。

  “走吧,跟娘回屋去啊。”

  哪知走到半路,张大小姐又不干了。

  “娘~这我还非得去听听了···”

  张夫人快要生气了,“哪有大姑娘家听议自己亲事的!”

  碧兰撒腿就往回跑,“娘~现在都民国了,提倡婚姻自由,再说,这可是女儿一辈子的大事,我哪能不知道啊,娘你先回吧啊···”

  “欸?啧。”张夫人阻拦不住,只好由着去了。

明依水

纪事|在宁波(七)| 多谢世叔相助

  书房外。

  两棵石榴树的叶子已开始泛黄,还是每日有一群麻雀来盘旋,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鄙姓王,乃是浙江道尹黄大人身边的一等秘书,此次贸然登门拜访,还望进士大人不要见怪。”

  张进士回礼,“欸~好说好说,既是道尹大人,不知有何贵干啊?”

  “是这样的,听闻「孟先生」现暂住于府上,不知可否请他出来与我见一面。”

  “孟先生?哪个孟先生?”张进士眼皮跳了跳。

  “呵呵,您老真会说笑,还有哪位孟先生,自然是上海孟家的三公子「孟文禄」先生。”王秘书似乎是被逗乐了,呵呵笑道。

  ······...

  书房外。

  两棵石榴树的叶子已开始泛黄,还是每日有一群麻雀来盘旋,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鄙姓王,乃是浙江道尹黄大人身边的一等秘书,此次贸然登门拜访,还望进士大人不要见怪。”

  张进士回礼,“欸~好说好说,既是道尹大人,不知有何贵干啊?”

  “是这样的,听闻「孟先生」现暂住于府上,不知可否请他出来与我见一面。”

  “孟先生?哪个孟先生?”张进士眼皮跳了跳。

  “呵呵,您老真会说笑,还有哪位孟先生,自然是上海孟家的三公子「孟文禄」先生。”王秘书似乎是被逗乐了,呵呵笑道。

  ······

  孟家的读书会又何止半壁江山,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盘根错节,是连孟文禄自己都要思虑清楚的。

  但他时刻谨记父亲的嘱托,不到必须紧要时刻,是不会启用这些人的。

  当日他刺杀日本公使前,已做好万全的准备。

  首先让大姐携全家迁往武汉,最紧要先保住孟家的根基、军工厂,留存父亲「实业救国」的火种。

  又解除了与陈家小姐的婚约。本就是没有感情的两个人,是没有必要为名义上的丈夫搭上前程的。

  最最令他放不下心,肝肠寸断的是张家姑娘,他害怕如果自己真的命丧黄泉,姑娘一人在战乱的上海独力难支。

  因为他而挨了一枪的,逃婚出走的,而彻底改变人生轨迹的张碧兰,他不能自私的嘴上说撇清关系,就可以真的放手的、他势必要将姑娘的前程负责到底。

  虽说做了十足的准备,但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死。

  到了这必须紧要的时刻,只好修书了三封信,呈送给浙江道尹。

  一封家书,一封遗书,一封给道尹黄大人。

  多亏祖上积德,菩萨保佑,孟文禄终究是没有死的。

  书房内。

  一封写着「大姐亲启」的信件放在桌上、被推到了孟文禄的面前。

  “孟先生,另一封「敬启」的信件已经送达武汉。”说着、从西装内衬中拿出一封信,“这是令姐的回信。道尹大人还让我转述一句话、「完璧归赵,不辱使命」。”

  孟文禄站起身,双手接过家书,“多谢王秘书,请替我谢过道尹大人,就说孟家老三、孟文禄,多谢世叔相助!”

  “那孟先生,在下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就先告辞了。”

  “请。”

  ······

  日头渐渐落了下去,屋里厢烛火辉映。

  送走了王秘书的孟文禄重新又回到了书房。

  他拆开大姐的回信,娟秀字迹映入眼帘:

  「老三,真高兴收到你的来信!武汉虽然路途遥远了些,但万幸顺利抵达。这里跟上海真是大不相同,我觉得老二一定会喜欢这里的。

  如今你们都不在我身边,只我一人料理家事,才知其中诸般艰难。时常恍惚,每每忆起往昔,直觉大梦一场。

  你毋需为我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料理好家里的事务。只有一件事,我不说你应也知晓。

  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错。他来做我儿一趟,我却没有好好待他。如果可以,寻个好地方,好生安葬,也算全了我们母子一场的缘分。只此一件事,我的心事···」

  孟文禄看着窗外将黑未黑的天色,长叹了口气。

  他拿起手边「大姐亲启」的那封遗书,摩挲了下,当日写这封信时、指尖的震颤,还是让他起了层鸡皮疙瘩

  ——真是好险。

  眼看火舌吞噬着纸张,灰飞烟灭,只留一丝残烬的余烟、飘飘然。

  风一吹,四散开去,连带着他头顶上多日来的愁云密布。

  “搞什么搞!搞什么搞!”张进士一掀门帘,就闻见了一股烟味。

  孟文禄赶紧站起身,手忙脚乱的挥了挥空气。

  “你在搞什么名堂啊?”张进士四下环顾,见一切如旧,放下心来。

  “回进士大人,我在、烧信。”孟文禄整装肃容,诚恳作答。

  “瑟(什)么信?”

  “写给家姐的遗书。”

  张进士近几日也知晓了他刺杀日本公使的事情,只听他叹了口气,“也算是没有辱没了你们孟家的门楣!”然后背手而去。

  见孟文禄还只是恭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还愣在原地干嘛,还不快跟上,前厅开饭!”

  “欸。”

  孟家大姐的信还摊开在桌上,一旁的蜡烛上结了朵大烛花,烛油滴落下来,砸在了书信的最后一段:

  「老三,你不说,大姐也知道你的心事,惟愿你早日得偿所愿···」

明依水

纪事|在宁波(六)| 母亲心事

  碧兰还在摆弄那个话匣子。

  “闺女,你过来,娘要问你点儿事。”

  “娘~我这白光的唱片你是不是没给我好好放啊,要竖着放才行,你看怎么都不出声了···”

  张夫人无奈,别家的女儿有的这个年岁都做了娘,自己的女儿还是一团孩子气。

  “你的东西又不让我碰,现在有了问题倒又来找娘。”

  碧兰看着母亲一脸委屈的模样,心中不免责怪自己说错了话,“娘~~”她蹲下身来,伏在母亲的膝头撒娇。

  张夫人爱怜的抚摸着女儿的头,如果可以,她希望女儿能永远像这般承欢膝下。

  可是时局的动荡,催促着她和丈夫必须早下决断。

  “听你爹说,陈家在报...

  碧兰还在摆弄那个话匣子。

  “闺女,你过来,娘要问你点儿事。”

  “娘~我这白光的唱片你是不是没给我好好放啊,要竖着放才行,你看怎么都不出声了···”

  张夫人无奈,别家的女儿有的这个年岁都做了娘,自己的女儿还是一团孩子气。

  “你的东西又不让我碰,现在有了问题倒又来找娘。”

  碧兰看着母亲一脸委屈的模样,心中不免责怪自己说错了话,“娘~~”她蹲下身来,伏在母亲的膝头撒娇。

  张夫人爱怜的抚摸着女儿的头,如果可以,她希望女儿能永远像这般承欢膝下。

  可是时局的动荡,催促着她和丈夫必须早下决断。

  “听你爹说,陈家在报纸上登了解除与孟家婚约的公告。这事···你知道吗?”

  碧兰无动于衷,只是点了点头。

  “老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张夫人扶起趴在膝头的女儿,神情严肃,“碧兰,你实话跟娘说,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在当日的家书中,碧兰曾写到:「···出门一日,已有千种感触,女儿没有依附于谁,也无可依附,请父亲大人不要再去孟家,天地相隔,上下悬殊···」

  如今听到母亲竟然怀疑是自己毁掉了别人的婚事,犹如尊严受到了践踏,须得好好的辩白一番。

  “娘,女儿虽是任性了点,但并不糊涂。再说了,娘,你也太抬举我了吧···”

  张夫人半信半疑,“真的?”

  碧兰有些着急了,站起身,“您要实在不相信,女儿可以对菩萨烧香起誓。”

  女儿从前在家时,张夫人认为还是「知女莫若母的」。但从去了上海一趟回来后,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搞不懂女儿了。

  现在见闺女都把菩萨搬了出来,遂也就相信了。

  “那你跟娘说说,你跟这孟家少爷以后是要长长久久,还是只是···”张夫人语气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那自然是···我嫁他娶。”

  听女儿这么直白的说了出来,张夫人不禁嗔怪道:“你大姑娘家,说这话脸也不红···”

  「嗒咔」

  话匣子像是终于接上了话茬儿,伴着音乐,低沉的女中音流泻出来:

  「假惺惺,假惺惺,做人何必假惺惺~你想看,你要看,你就仔细的看看清~不要那么样的装着,不要那么样的装着···」

  午后。

  张家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阿福禀报时,张进士的茶碗都差点摔了。

  “你嗦(说)似(是)谁来了?”

  “说是道尹黄大人身边的人,来头看着不小呢,还开了一辆黑色汽车···”阿福豆豆眼也睁大了起来。

  张进士赶忙起身,指着门口,“那还不赶快去,怎么好让棱家久等。”抬步要跨过门槛时,看了看自己的着装,实在不是见客的样子,对着后面跟着的阿福说:“这样,你先请去书房,就说我稍后就到。泡上茶,就把我怎(珍)藏的大红袍拿来泡。”

  火急火燎的张进士赶紧让夫人给整理着装,头发梳了梳,脑袋也灵光了,“欸,不对啊,夫棱,我身无虚职,虽说是个两榜进士,但那也是前清的事,冷锅冷灶这么久了,道尹大棱为何突然想起我啊?真怪似(事)也!”

  张夫人拿过丈夫手中的梳子,又为丈夫理了理身后,“老爷,这年头怪事还少吗?总是他先拜访的咱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哼~也似(是)。”张进士不屑的笑了下,跨步走向书房去。

明依水

纪事|在宁波(五)| 又一颗犀角珠子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躺在床上的孟文禄又一次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

  “你可算醒了,你可真是富贵公子得富贵病,每次非得用颗犀角珠子才管用。”碧兰坐在一旁,手中还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黑乎乎的汤药。

  那汤药的味道是不用喝就知道的,一阵阵的苦意直钻入鼻腔。

  孟文禄最怕喝苦药,皱了皱眉头,声音有些嘶哑,“犀角珠子我会再赔你,更加好的。···就是这个药我能···”

  “不能!”碧兰果断拒绝,“我跟你说啊,这个大夫医术可好了,他说你之前那次生病没养好,现在身体有些虚,喝了这药就好了...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躺在床上的孟文禄又一次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

  “你可算醒了,你可真是富贵公子得富贵病,每次非得用颗犀角珠子才管用。”碧兰坐在一旁,手中还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黑乎乎的汤药。

  那汤药的味道是不用喝就知道的,一阵阵的苦意直钻入鼻腔。

  孟文禄最怕喝苦药,皱了皱眉头,声音有些嘶哑,“犀角珠子我会再赔你,更加好的。···就是这个药我能···”

  “不能!”碧兰果断拒绝,“我跟你说啊,这个大夫医术可好了,他说你之前那次生病没养好,现在身体有些虚,喝了这药就好了,再发烧啊,就不会非得用犀角珠子才能醒了。”

  “虚?我虚?咳咳咳···胡说!我壮的像头牛。”孟文禄实在听不得这话,挣扎着要坐起身。

  碧兰放下汤碗,起身拿来一个大迎枕靠在男人的背后,“那个大夫还说啊,身体健壮的人呢,闻着这个药的味道那就是是甜的,喝着也是甜的!反之就是闻着苦,喝着也苦。”

  冒着热气的药碗重新端到了孟文禄的面前。

  “你闻闻看,是什么味道?”

  “甜的···”

  “那你快尝一口!”碧兰的一双杏眼,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看着孟文禄挤眉弄眼的喝了一口苦药,“好不好喝?”

  “···好喝!太好喝了!”

  “那赶快,趁热都喝了吧!”

  ······

  「十一月十三日,上海市市长俞鸿钧宣布上海沦陷。」

  张进士已不再有闲心吟诗弄月,只是整天捧着个报纸忧心忡忡。

  “唉!唉!唉!怎四(真是)一点好消息都没有。”这日看完报纸的张进士眉头又紧锁起来,“夫棱,我看形势不妙,还是早做准备的为好,你这些日子赶紧把家中的田产地契,金银珠宝,好好的归置起来。咱们能折成银票金条的咱都变现,你看好瓦?”

  张夫人倒是气定神闲的,“老爷,不瞒您说,自从咱闺女逃婚,李家少爷也离家出走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世道要变。家当嘛,已经整理好了大半部分了,只是,这兵荒马乱的,咱们能去哪儿呢?”

  张进士一下也没个答案,挠了挠头,在心中细细盘算起来。

  之前尚且是太平的光景,女儿跑去上海救李木华,自己也写了封八行给自己的老同年,让其帮衬一二。

  不成想没帮上什么忙,倒让女儿挨了一枪子回来。

  由此可见老同年也不是那么靠的住,更何况这时节变动,人人自危。

  负手站立在堂屋前的张进士,犯了难。

  正思量间,抬头望见夜空中悬挂着的一轮明月,还是不禁感慨万千,吟诗了一首: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明依水

纪事|在宁波(四)| 进士夫人说了算!

  孟文禄脑子昏昏沉沉的,想说的话很多,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冒出了一句:“随意登门拜访,实属冒犯。如有不便的地方,晚辈先告辞就是了。”

  碧兰拽着孟文禄的手,“你要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张夫人拉过女儿在身边,责备道:“碧兰!大姑娘家,一点规矩都没有!”

  随后,她走到孟文禄跟前,“孟公子,我们张家不是知恩不报的,这兵荒马乱的,你能把女儿给我们送回家来,我们全家都念你的恩。你若是不嫌弃,就先在这将就一晚吧。”

  孟文禄面色愈发苍白,显然已经是疲乏至极了,但他晶亮的眼睛仍透着光,微笑了笑,颔首谢过。

  “谢谢娘~”碧兰撒娇,伸手拉着孟文禄就要往厢房走去。

  张夫人急忙喊到...

  孟文禄脑子昏昏沉沉的,想说的话很多,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冒出了一句:“随意登门拜访,实属冒犯。如有不便的地方,晚辈先告辞就是了。”

  碧兰拽着孟文禄的手,“你要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张夫人拉过女儿在身边,责备道:“碧兰!大姑娘家,一点规矩都没有!”

  随后,她走到孟文禄跟前,“孟公子,我们张家不是知恩不报的,这兵荒马乱的,你能把女儿给我们送回家来,我们全家都念你的恩。你若是不嫌弃,就先在这将就一晚吧。”

  孟文禄面色愈发苍白,显然已经是疲乏至极了,但他晶亮的眼睛仍透着光,微笑了笑,颔首谢过。

  “谢谢娘~”碧兰撒娇,伸手拉着孟文禄就要往厢房走去。

  张夫人急忙喊到:“碧兰!”

  “娘~我知道分寸的,不会坏了规矩。”

  被夫人晾在一旁多时的张进士走上前来,指着女儿离去的方向,“看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宝贝女儿,成什么样子!一点家教都没有!你就由着她这么胡闹啊?”

  张夫人不发一言,先回去了卧房,留下丈夫一人在原地。

  见夫人女儿都不搭理自己,“真是棱心大变!真是岂有此理。”张进士仰天长啸。

  ······

  厢房,烛火通明。

  碧兰端来一铜盆水放在架子上,又绞了一条手巾。

  “把头抬起来我看看。”

  孟文禄乖乖仰起头来。

  “你···闭上眼睛···”

  孟文禄又乖乖闭上眼睛。

  眼耳鼻舌身意为「六根」,心之外缘,觉六尘,为六识。

  关上了眼睛,另外五识就变得格外敏感。

  一段叙话结束,整个张家仿佛又重新融入了黑夜寂寥中。

  孟文禄只听得世界的虚空声,烛火摇曳声,铜盆击水声···

  细细碎碎的阴影闪动着,浮光掠影间,他微微睁开了眼睛:

  粉团一般的人儿,虽风尘仆仆的模样,却难掩佳人丽质。只见她神情认真,注意全部放在自己鬓边的伤口上。

  幼时背过的一句诗,闪过男人的脑海,现出此刻的真意: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嘶···”孟文禄放在双膝上的手都死死的掐了起来。

  “疼就说出来,别一副偷偷打量人的样子又不说话。”碧兰又暼了一眼房门口,“福叔,你进来吧,别再鬼鬼祟祟的,躲在窗子下也不嫌累。”

  “嘿嘿嘿,大小姐,您先去歇着吧,孟公子我来照顾就行了 ~”阿福讪笑着。

  「啪」的一声,手巾被扔进铜盆里,溅出一地水花儿。

  “那行,你来照顾吧。”碧兰一甩手就扭头走了,端的是一身「做好事不留名」的侠女风范。

  只留下阿福与孟文禄两个人面面相觑。

  ······

  亥时三刻。

  张夫人从拜垫上起身,估摸着时间,叫来了一旁的小丫头。

  “去看看,小姐有没有回房间。叮嘱她,就说我说的,好好洗完澡睡一觉,可不能再胡闹了。”

  “欸。”小丫头应声去了。

  进士老爷任旧气鼓鼓的在房间来回踱步。

  张夫人被丈夫的来回踱步转的头晕,“老爷,你再生气也无用,就算你管得住女儿的腿,你还能管得住她的心不成?”

  “那就由着她去?眼看她不明不白的跟着那孟文禄厮混?”

  张夫人也无奈叹了口气,“我看那孟家少爷也不是个轻浮的人···”

  “切!妇棱之见!”张进士不屑。

  “老爷,不管怎么说吧,他能把咱们闺女给带回家来,就是对我们有恩。孟家也不是一般的读书人家,你以后对人家说话还是客气点吧。”

  张进士一个扬手,转身坐回床榻上,“哼!老子也是两榜进士,还能怕他不成?”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眼见上海就打起仗来了。这世道要乱,咱们宁与人结缘,也别结怨呐···”

  说起了战事,一时间夫妇俩都沉默了。

  良久,张进士才长长吁出一口气,“是啊,世道大变,棱心不古啊!又要流多少血,亡多少棱啊···”

  桌上的一盏烛台亮着。

  烛火摇摇晃晃,将熄未熄,一如乱世中挣扎的人。

  小家的命运,国家的前途,又将是黯淡还是光明呢···

明依水

纪事|在宁波(三)| 生气的进士老爷😤

  远远望去,一片黑夜寂寥中,只有张家门口房梁上悬挂着一盏昏黄小灯,晃晃悠悠,晕染出一片光亮。

  碧兰的眼眶霎时就红了。嘴上说别回来,心里却盼望着的,她知道,那是「娘的心」。

  都说衣锦好还乡,可此时的两个人只能算是灰头土脸。

  车旅奔波后的人困马乏,张家小姐此时也顾不上近乡情怯了,拍打着大门板上的铜环。

  "阿福叔,阿福叔,开门啊!”

  一时间,寂静黑夜像被划破了一道口子,各种声音都往外冒了出来。

  四邻家的狗开始汪汪狂吠。

  “谁啊,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阿福笼着袖口小跑着来到。

  这...

  远远望去,一片黑夜寂寥中,只有张家门口房梁上悬挂着一盏昏黄小灯,晃晃悠悠,晕染出一片光亮。

  碧兰的眼眶霎时就红了。嘴上说别回来,心里却盼望着的,她知道,那是「娘的心」。

  都说衣锦好还乡,可此时的两个人只能算是灰头土脸。

  车旅奔波后的人困马乏,张家小姐此时也顾不上近乡情怯了,拍打着大门板上的铜环。

  "阿福叔,阿福叔,开门啊!”

  一时间,寂静黑夜像被划破了一道口子,各种声音都往外冒了出来。

  四邻家的狗开始汪汪狂吠。

  “谁啊,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阿福笼着袖口小跑着来到。

  这边碧兰正趴在门缝上,跟那边阿福叔的豆豆眼瞧了个正着。

  


  “阿福叔~是我呀,我回来了!”

  “哎呀!大小姐!大小姐你可算回来了,老爷太太都急的不行。”说话间,阿福就要潸然泪下,“老奴我啊,也担心的不行,小姐你没事儿吧?···”

  眼见还要絮叨个一会儿。

  碧兰有些着急了,“阿福,我没事,你快先别说了,先开门让我进去啊~”

  “噢噢对对,看我光顾着说话了···”

  开了门的阿福,着急火忙的,穿过一进进的院落,人追着声音跑,"老爷,太太,咱们大小姐回来啦!”

  一时,烛火相继点起,整个张家热闹起来。

  张进士先披挂着外套走了出来,瞧着跑进前的阿福,一把抓住他的手,满脸期盼,“阿福,你说小姐回来了?棱(人)在哪儿呢?”

  阿福哈着腰,扯起袖子擦了把眼泪,“是啊老爷,咱们大小姐终于回来了!瞧着是没···”

  随后跟出来的张夫人听见对话,朝着寺院方向连连合十敬拜,“真是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这边碧兰满心欢喜,像只小鸟一样飞向父母怀抱。

  “闺女啊,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啊!是不是寄去的银钱不够花?有没有哪里受伤啊?我和你娘都要急疯了晓得哇。”张进士看着往日白净明媚的女儿如今变成个蓬头垢面的样子,心里老大的担忧。

  张夫人撇开丈夫去一边,拉着女儿的手,也是不免一迭声的心肝儿肉的疼惜。

  阖家团聚的喜欢自是不必多说,问候声过去则是一片悄然寂静。

  只见碧兰身后的孟文禄一身黑色长衫,因着牢狱之苦,再遇上命悬一线,劫后重生的波折,整个人犹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儿吧唧的。

  鬓角伤口也没有处理,血淋淋的干涸着。往那一站,活像个夜叉。

  “哎呦,阿弥陀佛。”倒是先把张夫人吓了一跳。

  “晚辈,孟文禄,拜见二老。”孟文禄恭恭敬敬的作了一个揖。

  张进士斜侧着身子,负手站着,眼神中充满轻蔑,“哼,我当是谁,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孟三公子吗,毁掉了棱家的婚事不说,难道还要追上门来不成?”

  “好了,爹!先别说了,他···”

  看着女儿又要帮姓孟的说话,张进士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都订婚了,你晓得哇?我看你是彻底昏了头了!我们是什么棱家?这样没有脸面的事情你想都弗要想!”转头就要让阿福把孟文禄赶出去。

  只看碧兰伸开双臂,护在男人身前,“要赶他走,就把我也赶走好了!”

  “搞什么搞!搞什么搞!一点廉耻和家教都没有了!我平日教导你的那些道理都扔进狗肚子里去啦?”

  “爹您教导女儿不可平白受惠于人,说要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当日若不是他给女儿留下船票,女儿能不能活着回来见到二老还两说呢?”碧兰眼神坚毅,“爹您看着办吧,女儿不敢违背您的教导,要他走我就走!”

  “好好好,你个死丫头,为了个外男,竟然···”张进士气的吹胡子瞪眼。

  一旁张夫人看着父女俩你来我往,争吵不休,急忙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老爷你消消气。我看天色也晚了,两个孩子能平安回来已经是佛祖保佑。看着这,一个血淋淋的,一个脏兮兮的。”随即对身边的小丫头说,“你去告诉厨房,说大小姐回来,叫他们准备好热菜热饭,再把洗澡水一并烧好。”

  “欸?夫棱,我还···”张进士表示异议。

  “就这么办吧,老爷。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张夫人一票否决,“阿福,叫人把大门关好,挂在门口的灯也一并熄掉。然后你去,收拾间厢房出来给孟公子住。”

明依水

纪事|在宁波(二)| 虾饺带着脏脏包回宁波咯~

[图片]


   「娘说,出嫁的时候她会抱着我的脚哭,叮嘱我别再回来了。今天收到的电报里也这样讲。难道,是我嫁给上海了吗······」

  从上海开往宁波的轮船里,每张面孔看过去都是精疲力尽的样子,凡是有空隙的地方都是站满了人的。

  碧兰想如果自己只是在家做小姐的光景,那么这个充满了各种味道交织的环境会令她嗤之以鼻。

  可现在的她不仅是宁波张进士家的千金小姐,也是在上海百乐门卖过烟的女招待张碧兰。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命运开始走向了岔路口了呢?

  她歪过头,男人挺硬的发丝扎进她颈项...


   「娘说,出嫁的时候她会抱着我的脚哭,叮嘱我别再回来了。今天收到的电报里也这样讲。难道,是我嫁给上海了吗······」

  从上海开往宁波的轮船里,每张面孔看过去都是精疲力尽的样子,凡是有空隙的地方都是站满了人的。

  碧兰想如果自己只是在家做小姐的光景,那么这个充满了各种味道交织的环境会令她嗤之以鼻。

  可现在的她不仅是宁波张进士家的千金小姐,也是在上海百乐门卖过烟的女招待张碧兰。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命运开始走向了岔路口了呢?

  她歪过头,男人挺硬的发丝扎进她颈项的皮肤,刺挠挠的,但让她安心。

  也许就是从搭上去上海的轮船开始,从此宁波的小舟再也装不下这颗承载过大海的心了。

  那次,是她人生第一次坐轮船,满心满眼都是外面的世界,娘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的话,现在仔细想起,竟然一句都回忆不上来。

  


  只记得阿福叔跟娘说,让娘放心,她住的是头等舱,会有外国佬来伺候她,保证不会磕着碰着。

  忠心耿耿的阿福叔哪能想得到,她一上船,就碰着了。

  十三妹的评弹怎么说来着?没错,就是那个回目:「初会公子」

  “孟文禄···”

  因着世道不太平,轮船航行的速度也比往常慢了不少,行至天色渐昏,也不见到岸。

  没有了天光的船舱,更显逼仄。所有人都仿佛不敢大声喘气似的,屏气凝神,像等待着宣判,生或死。

  孟文禄看着自己手臂上死死掐着的那双手,骨节都绷紧,在暗中愈显苍白。

  她唤他名字的声音微颤。孟文禄察觉到了身旁人的不安,大掌抓起那双手,揽过女人的肩膀。

  “张碧兰。”

  碧兰回头,直望进那一双晶亮的眼睛。男人的头发是凌乱的,额头边还带着血,连嘴唇也干裂到翻起了死皮。

  


  她突然笑了,这个人还是那个上海滩赫赫有名的“绣花枕头”孟三公子吗?哪里还有一点世家公子的清贵体面。

  这算不算弹词里说的「落草的凤凰不如鸡」。

  虽然知道凡人皆为肉身凡胎,但是她就是相信眼前这个人会庇护她周全。

  他说。

  “张碧兰,不要怕,一切都有我呢。”

  


  宁波张家。

  可怜的阿福被招过来,唤过去,来来回回的穿梭。

  “阿福,阿福!”张进士又站在院子中扯着嗓门儿大声喊着。

  “欸!老爷老爷,来了来了。”这边吃着饭的阿福急忙放下手中的筷子,跑去回话。

  “外头有没有什么传来什么消息?船票怎么说,有没有去上海的轮船啊?”张进士负手而立,微弓着腰,像是一宿没睡,原就深邃的眼窝更加凹陷进去。

  “老爷,外面都没有人了,家家关门闭户的,说是上海已经打起来了,别说轮船了,就是咱们宁波的渡船都少了一半了。”阿福擦了擦嘴边的饭渣子,也是一脸的焦急。

  正在屋内念佛的张夫人,捻着一串佛珠,匆匆走来。

  “阿福,怎么说,有没有小姐的消息?啊?

  阿福看看老爷的脸色,不等开口,张夫人就突然两眼翻翻,支撑不住的样子。

  可叹天下父母心。一宿没睡好的张夫人,一清早起床就忙着沐浴更衣,焚香斋戒,诚心礼佛,只愿求得女儿平安返家。

  “夫棱(人)夫棱,你先不要急,你从昨天下午开始,到现在都一整天了都没好好吃饭,这样怎么棱(能)行呢?张进士双手扶住夫人的肩膀,对一旁的阿福说道:“快去跟厨房说,给夫棱准备一碗素面,要热热的端上来。”

  “欸欸。”阿福应承着去了。

明依水

纪事 | 在宁波 | 张家父母

  一九三七年,立冬刚过。

  宁波张家。

  「爹,娘。一入七月,天像拧出水来一样。大家都说快打仗了,买碗粥亦要二十元。还有很多人说,上海有租界,打不起来。近日在街上买了一份地图,想看看家乡在哪里。发现真是好近啊!上海和宁波只有一颗米粒的距离,而我却只能隔着海看。我来到上海变了很多,跟上一次相比,觉得上海是我另一个家。他们说,我说话也变了,我想是长大了吧。百乐门的活挣得虽然不多,一天站下来,腿也会肿。有时候想想,回家做小姐和站在这里卖烟,竟都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可我想要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张夫人拿着这一张薄薄的的信纸,翻来覆去,看了再看。伤心时,又拿出别在身上的手绢揩了揩眼泪。...

  一九三七年,立冬刚过。

  宁波张家。

  「爹,娘。一入七月,天像拧出水来一样。大家都说快打仗了,买碗粥亦要二十元。还有很多人说,上海有租界,打不起来。近日在街上买了一份地图,想看看家乡在哪里。发现真是好近啊!上海和宁波只有一颗米粒的距离,而我却只能隔着海看。我来到上海变了很多,跟上一次相比,觉得上海是我另一个家。他们说,我说话也变了,我想是长大了吧。百乐门的活挣得虽然不多,一天站下来,腿也会肿。有时候想想,回家做小姐和站在这里卖烟,竟都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可我想要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张夫人拿着这一张薄薄的的信纸,翻来覆去,看了再看。伤心时,又拿出别在身上的手绢揩了揩眼泪。

  


  “哎~夫棱(人)~女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和生活,我们应该感到高兴,想当年我背井离乡,上京赶考时,也差不多这个年纪·····”张进士靠在一边的榻上,呷着茶说道。

  张夫人放下手绢,看向丈夫满不在意的样子,顿时生起了一股无名火:“老爷,咱们闺女能跟你一样吗?听说上海鱼龙混杂的,吃不吃苦的不说,上次去就先中了一枪。现在又在什么百乐门卖烟,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怎么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欺负她?说到底,这事还不全都怪你,非得让女儿嫁给那李家孩子,为了救他······”

  张进士一听又说到了李家孩子,自从女儿逃婚去了上海之后,夫人只要想起女儿,就要跟他闹一场,不由得放下茶碗,正襟危坐起来:“好好好~夫棱~这件事都是我的不对~逃婚虽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可现在也不是前清了,都提倡什么婚姻自由,年轻孩子逃婚倒成了常事了,再说那李家孩子也跑了,咱们也算不上丢人。这样,我让阿福呢~再给宝贝女儿寄些银票过去~我呢,再批个黄道吉日,去上海把闺女接回来,你看这样好不好啊?~

  张夫人又擦了擦眼泪,把信纸仔细的叠好重新放进信封中,叠手放在腿上正坐:“这还差不多,就这么办吧。”

  “欸~夫棱消气就好。”张进士拿过茶碗,懒懒的靠回塌上,茶盖掠去茶沫与茶碗相碰,叮铃作响。

  “老爷,太太······”

  只听得老仆阿福的声音远远传来。他手中摇晃着纸张一样的东西,正从大门处跑来。

  他一只脚跨进堂屋门槛后,张夫人首先站了起来,脸色焦急的问道:“阿福,是不是小姐又来信了?”

  阿福跑的气喘吁吁的,一时间竟顾不上说话,只是弯着腰在喘气。

  张进士暼了阿福一眼,手中还只是端着茶碗,“阿福~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凡遇事要有定气,谋定而后动~天嘛,总归是塌不下来的······”

  可怜的阿福终于喘足了气,拉了拉袖子擦过脑门儿上的汗,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慌的说:“老爷,太太,街上的人都说上海要打仗了!咱们大小姐可怎么办啊···”

  


  “搞什么搞,搞什么搞?这种话也是可以乱说的啊,上海是什么地方,到处都是洋毛鬼子,怎么会打仗?你以后少去外面听那些人鬼扯。”张进士微微坐直身体,侧过头先把阿福说了一顿。

  这边张太太已经拿过阿福手中的报纸看过,站不住似的往后退着,瘫坐在榻上,口中还念着:"了不得了,了不得了······”

  张进士见夫人一副张皇失措的样子,心中不免紧张起来,终于放下手中茶碗,直起身子抽过夫人手中的报纸,上面赫然写着:上海沦陷,死伤惨重的字样。

  “天塌了,天塌了···”张进士拿着报纸,站起身,仔细的看着,在原地来回转了两圈,“真是岂有此理,偌大一个国家竟然被个小岛倭奴糟践!”

  越想越生气的张进士,转身坐回榻上,一掌把报纸拍在榻几上,手肘碰倒茶碗,经久泡着的茶汤迸溅出,带来幽幽一丝苦意。

花不语hby

【君须记】下卷 chapter13

本章是钮祜禄衡!

★★

  

  夏予衡向来学校和家两点一线,去公司也一般都是和夏予致一起的,偶尔有同学聚会或是活动也会主动报备,因而,夏纪杨并没有设置过什么硬性的门禁,只要晚上知道家里这几个孩子都回了家就可以。夏予衡太久不在周纪棠身边,忘记了他小时候和周予竺都有固定的门禁时间,在外面贪玩错过了门禁,或是有事情忘记和周纪棠说,回了家,都要按着分钟算挨打的。

  七岁的时候,有一次听说了周纪棠晚上要出去应酬,两个小孩放了学一起跑到电玩城去玩,新奇和兴奋进还没过,便在家中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等着二人回来的周纪棠。晚归了两个多小时,二人光还债就还了小一个月,天天晚上赖在一个房间里趴着睡觉,夏予衡...

本章是钮祜禄衡!

★★

  

  夏予衡向来学校和家两点一线,去公司也一般都是和夏予致一起的,偶尔有同学聚会或是活动也会主动报备,因而,夏纪杨并没有设置过什么硬性的门禁,只要晚上知道家里这几个孩子都回了家就可以。夏予衡太久不在周纪棠身边,忘记了他小时候和周予竺都有固定的门禁时间,在外面贪玩错过了门禁,或是有事情忘记和周纪棠说,回了家,都要按着分钟算挨打的。

  七岁的时候,有一次听说了周纪棠晚上要出去应酬,两个小孩放了学一起跑到电玩城去玩,新奇和兴奋进还没过,便在家中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等着二人回来的周纪棠。晚归了两个多小时,二人光还债就还了小一个月,天天晚上赖在一个房间里趴着睡觉,夏予衡现在想起来,回忆不起身上疼不疼,只记得自己晚上睡觉不老实一脚踹到周予竺伤处,两个人闹了大半夜的欢快模样。

  学校八点半放学,门禁差不多应该是九点半。夏予衡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虚,选择先小小撒了个谎,“我和大哥,一起去了公司。”

  “那还真是巧,我刚和你大伯从公司回来,怎么没见着你们两个?”周纪棠作势要去拿茶几上放着的手机,“你确定要捎带上予致?那我就问问你大伯,大晚上的,予致带你去了哪里。”

  夏予致不会对着夏纪杨扯谎,又绝对不会说出实情,自己这大哥身上还带着伤,电话打过去,只怕又要吃苦头。夏予衡抢先一步开了口制止住周纪棠的动作,“我是有些自己的事情,但我只是在您这里住下,没有说要接受您的管教。”

  “我怎么不记得你什么时候和我断绝的父子关系。”周纪棠轻哼了一声,“让我辅导你的功课,然后十一点多才从外面回来,这是你学习的态度?”

  见夏予衡不说话,周纪棠缓缓起了身走到夏予衡身边,神色很是平淡,“在我身边,守我的规矩,天经地义的事。”

  许是因为自从周纪棠回来的这段时间,他与周纪棠离得这么近便没有发生过什么好事情,夏予衡略往后退了半步,说道,“您说过,不会打我的。”

  “不用我打你,我完全可以让你自己打自己。”

  见着夏予衡被他这理直气壮的钻空子而惊讶的放大了的瞳孔,周纪棠指了指茶几,“不过我今天没有这个心思,也不想审你到底去了哪里,去跪着写个检讨,今天这事情就此揭过。”

  到底是与夏予衡经历了这许多的波折,又听了周予竺临终前每日细细碎碎的嘱托和规劝,周纪棠拿出了自认为十足的耐心和宽容,根本没做出夏予衡对这点不是惩罚的惩罚还能反抗的预期,便要转身离开。

  

  夏予衡根本不知道周纪棠是怎样理所当然的又把他自己放在父亲的位置上的,可毕竟在人屋檐下,他没有多激烈的表达自己情绪,只是陈述道,“我膝盖伤过。”

  八年前周予竺住院的那段时间本就让他实实在在跪坏了膝盖,后来在夏恩泰那里成日的跪门槛跪石子,夏纪杨把他带回家的时候,他已经连路都走不了了。针灸的长针直扎进骨头缝里,理疗师的手也像钳子一般,夏予衡数不清多少次疼得衣服湿透,这一双膝盖才终于慢慢好了起来。路虽然能走,但膝盖一旦受凉或是变天就会酸胀,夏纪杨是吃过这其中的苦的人,所以一向管着夏予衡不许贪凉不许打篮球羽毛球,连谢罚的那一下都给他免了去,生怕他再受到什么伤害。

  周纪棠抬了抬眉毛,“所以呢?”

  夏予衡对于周纪棠这样无所谓的态度竟有些无可奈何的适应,继续道,“所以,您不能罚我的跪。”

  周纪棠从嗓子眼里笑了一声,“犯了错打不能打跪不能跪,我这是养儿子,还是请家里来个祖宗供着呢?”

  “我没有要您养,您也大可不必把我当成儿子来教导。”

  明明从前他叫一声“爸”就要换来一个耳光的是周纪棠,可如今,这样堂而皇之当作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的人还是周纪棠。夏予衡不明白周纪棠是如何能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的,可是他做不到。被绑在教师公寓的茶几上等死的时候、重病之中被要求捐肾的时候、不允许他见自己亲哥哥最后一面的时候……夏予衡想,自己的一颗心,已经快随着这一次又一次毫不留情面的伤害死透了。

  这次回来,他不是没有抱有过那一丝父慈子孝的期待,但更多想着的,也就是二人相安无事,能把这一段时间安安稳稳过去就好。可才是第一天,周纪棠竟然就这样拿着父亲的身份和权势来压他,夏予衡失望之余,又多少带着些期望落空的怅然若失。

  “您可以把我当作学生,当作房客,或者是陌生人也无所谓。”从来不是这样言辞激烈的人,可面对着周纪棠,夏予衡只觉得自己像握了一把刀锋朝着自己的刀,明明自己会更痛更难过,却还是想要刺伤别人,“……不是吗,周老师?”

  一声脆响炸开,夏予衡没感觉到疼,直到脸颊发起了烫,顺着这张脸一路烧到了心里,夏予衡这才意识到,他居然是被周纪棠打了一耳光。

  这一巴掌实在出乎夏予衡的预料,周纪棠用的力气不大,连印子都没太留下,却让夏予衡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夏予衡发懵了许久,摔在那好久都没有起身,许久后听见周纪棠叫了他的名字,才诧异地抬起了头。

  周纪棠被夏予衡这一番夹枪带炮的话气得发昏,实则这一巴掌打下去,自己也很快就后悔了。没有再去计较夏予衡那总归不该是儿子看父亲的表情,周纪棠找补道,“回你房间呆着去,下不为例。”

  “……我还该谢谢您的大度,感谢您给了我一巴掌就免了我的罚跪,这买卖着实是我赚了?”

  夏予衡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耳光气得直想发笑,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情绪中又包含了多少的委屈。没有理会周纪棠“你无故晚归还成了你的道理”的斥责,夏予衡站起身,拿起门口放着的书包,转身出门,没再有半分的犹豫。

  

  周纪棠没有出来追他,夏予衡站在楼下,一时有些不知该何去何从。这么晚回大伯那里肯定是不合适,吵了一家人休息不说,还要夏纪杨因为他和周纪棠的事情操心。去自己学校对面的住处,两个地方相隔了七八公里,他上学并没有带着手机,在路边打车也打不到;想去住宾馆酒店凑合一晚,他身上没带着身份证,去自家旗下的酒店,也难保不会被夏纪杨知道。

  不知为何的,他突然想到了白荫孤零零站在偌大的房间中,还要强颜欢笑说“不怕”的样子。

  小的时候,好多次周予竺生病,周纪棠把才三四岁的他单独扔在家里,他害怕的整晚缩在角落里哭,等到周予竺出了院问他怕不怕,他却要红着眼睛硬撑着说有什么好怕的。

  这个小孩,他应该也是很希望,自己能留下来陪陪他的吧。

  夏予致的这处房子离周纪棠家不远,走路不过十来分钟,夏予衡就走到了楼下。轻手轻脚的开了门,房子里已经关了灯,夏予衡以为白荫已经睡下了,便也没有再去开灯,准备随便去哪个房间睡一晚上。

  他刚一迈步,便碰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夏予衡赶紧收回脚,按了玄关处的开关开灯。玄关暖黄色的灯光下,白荫缩在门口,满脸的泪痕。

  见着夏予衡进来,饶是白荫急切地渴盼着一个怀抱,他也并不敢扑到夏予衡怀里,而是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整个人靠着玄关的墙角站好。

  “哥,哥哥……”

  这种情况,似乎也没有问“怎么了”的必要了。夏予衡换下鞋子,问道,“不是说不怕?”

  “不怕……就,就是不小心睡着了……”

  嘴上说着不怕,眼睛却恨不得黏到夏予衡身上。

  这一刻,夏予衡似乎些许明白了夏予致愿意如此照顾着自己的原因。眼前的孩子这样满心依赖的看着自己,就算他与白荫无甚感情,也是说不出什么冷硬的话来的。夏予衡进了门,白荫便像小尾巴一样的跟在夏予衡后面,过了好久,才大着胆子问道,“哥哥怎么回来了?”

  一双大眼睛充满了对得到自己心中那个答案的希冀,看着这样的眼睛,夏予衡不想骗他,却也到底没舍得说出实情。时针已经滴滴答答过了十二点,夏予衡道,“去睡觉吧,这个时候了。”

  “哥哥和我一起睡吗……”

  夏予衡本想着去其他房间,可面对着白荫这样小心翼翼的语气,最终还是点了头,“走吧。”

  小孩子的神色一下子就活泛了起来,扬声道,“我睡觉很乖的,也不会说梦话不会打呼噜!”

  “多大的小孩,打什么呼噜。”

  夏予衡被他逗得发笑,连刚刚被周纪棠打了一耳光的愤怒和委屈都被冲淡了不少,“刚回去的路上大哥还和我说,明天要给你找个家庭教师过来,简单教你一些入学前该会的东西,也好在你身边陪一陪你。”

  这小孩长得实在很像白遥,小小年纪又这样听话懂事,实在让夏予衡生不出太多厌烦的情绪来。简单洗漱了一番,夏予衡在衣帽间找了一套还没拆封的睡衣换上,却见白荫穿着白天里穿着的那身衣服就钻进了被子里,这才疑问道,“我好像……忘了给你买睡衣?”

  白荫以为是夏予衡嫌弃他身上脏,赶紧从被窝中爬了出来,只搭着一块没有被子的床边跪坐在那里,紧张的四肢都几乎要忘记放在哪。

  “哥哥对不起……哥哥,哥哥知道哪里有新的被子吗,我去换一床,或者我睡地上也可以的……”

  不知道从前受过怎样的惩罚,在这样的情绪之下,白荫却连哭都不敢哭出来,只是整个人抖得筛糠一般,低着头不敢去看夏予衡的脸色。

  夏予衡没想到自己这一句话会把这风声鹤唳的小孩儿吓成这副模样,赶紧去翻了件夏予致的短袖衬衫出来,解释道,“我就是觉得你穿着这身衣服睡觉会难受,没有其他意思。你先穿这个,明天我给你带睡衣过来。”

  夏予衡自问,就算是他刚刚到了大伯家中的时候,他最多是不敢提出自己有什么需求,断然不至于像白荫这样,整个人几乎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夏予致本就骨架小,衣服穿在白荫身上,却依旧肥肥大大的活像个面口袋。半截胳膊和小腿露在外面,上面有许多不知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伤痕,白荫怕夏予衡嫌弃自己身上丑,又不敢再往被子里钻,整个人瑟缩着靠墙站着,直到被夏予衡一把抱到了床上去,才呆呆愣愣的看向夏予衡的脸,刚才吓成那样都没敢流出来的眼泪,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滚落而下。

  从小到大,夏予衡似乎一直都是被呵护着的那个。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安慰这样一个哭泣着的小孩,只能轻轻抚摸着白荫的后背安抚,直到白荫哭够了,才递过去了一张纸巾。

  “虽然……我们刚刚认识了这一周多,第一天的时候,因为不确定你的身份,我对你还有点凶。”

  白荫使劲摇头,他只记得夏予衡毫不嫌弃地牵起他脏兮兮的手,在白遥表达了对他的不在乎时,还哄了他出去玩耍,怕他听着伤心。

  夏予衡揉了下白荫的头发,继续说道,“但你确实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我照顾你一些,是应当应分的事。只是,我自己尚且身份尴尬,除了给你些吃穿,也没办法再给你更多了。”

  “哥哥对我很好……很好很好,已经足够了,不用再多了,不用对我这么好……”

  惹了白荫好不容易停下来的泪水,夏予衡颇有些不知所措,学着夏予致哄夏予念的样子安抚道,“不哭了,这么晚了掉眼泪,明天早上起来要眼睛疼。”

  不说这句话还好些,说完了这句话,白荫的眼泪掉的更加汹涌了。有人和他说过别流马尿犯晦气,有人和他说再哭就打死他,这是他幼小而短暂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人和他说,不要哭了,眼睛会痛的。

  白荫最后是哭累了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的,夏予衡第二天起床上学的时候,白荫也还没有醒,只是大概是怕打扰到他,又蜷缩着睡到了床角,七岁的孩子缩的快没有一只小猫大。夏予衡轻轻叹了一口气,将白荫挪到床中央盖好被子,只剩下一张小脸露在外面,这才离开了房间。

  

  夏予衡没有回头,他没有看到,白荫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在紧紧盯着他的背影,眼神中,是快要溢出来了的愧疚。

  

————

  小衡:上卷因为叫爸挨揍,下卷因为不叫爸挨揍,癫公!

  上一章有老夏车祸的番外哈(不过主角是予衡予致,老夏晕到最后才醒哈哈哈),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瞅一瞅~

父子梗专业户

【短篇ABO】摘月亮·中3.0

(11)

飞行器开上时家庄园外的大道,因为已经到了居住区,考虑到安全问题和避免扰民,飞行器自动关闭一切远距功能,变得如同传统轿车,平稳行驶。

 

黎昂和时弋远远看到另一架飞行器在他们前面,大概也注意到他们,减速停下,等他们追上。

 

“是时瑞。”时弋认出是自己Alpha二弟的飞行器,抽出张纸巾递给黎昂,“擦擦你的汗。”

 

是的,挨打的Omega从外表看已经恢复如常,黎昂一个打人的Alpha到现在还是心绪起伏,满头大汗。

 

两架飞行器逐渐靠近,频道传来时瑞的实时影像。

 

“大哥。”时瑞坐姿端正,绷着脸向自家大哥问好,相......

(11)

飞行器开上时家庄园外的大道,因为已经到了居住区,考虑到安全问题和避免扰民,飞行器自动关闭一切远距功能,变得如同传统轿车,平稳行驶。

 

黎昂和时弋远远看到另一架飞行器在他们前面,大概也注意到他们,减速停下,等他们追上。

 

“是时瑞。”时弋认出是自己Alpha二弟的飞行器,抽出张纸巾递给黎昂,“擦擦你的汗。”

 

是的,挨打的Omega从外表看已经恢复如常,黎昂一个打人的Alpha到现在还是心绪起伏,满头大汗。

 

两架飞行器逐渐靠近,频道传来时瑞的实时影像。

 

“大哥。”时瑞坐姿端正,绷着脸向自家大哥问好,相比之下,他转向黎昂时就轻松许多,语调都是扬起的,“上将!”

 

时瑞刚刚毕业入伍,黎昂在军区暗暗注意过他,是个挺爽朗的小孩,没什么贵族架子,入伍的目的非常单纯,就是想有朝一日能亲手驾驶时弋研发的战舰,可见是非常崇拜他大哥的。

 

因此黎昂爱屋及乌,笑道:“在家还叫上将?”

 

时瑞立马脆声喊:“黎哥!”

 

“哎!”黎昂痛快答应了声,“别停在这了,先进门再说。”

 

“你们从前门进吧,我绕到后面去停。”时瑞和他们解释,“父亲前段时间在花园里种了一片……那个什么花,我忘了叫什么了,反正很娇贵,父亲不准我们的飞行器从前门进了,怕刮到他的花。”

 

时弋了然:“那我们也绕一下。”

 

“别呀,哥!”时瑞闻言紧张道,“停到后面去前厅要走好长一段路的,别累到你。父亲要是知道你为了他那个花绕道,明天就能把花拔了,再把我皮剥了。”

 

“夸大其词。”时弋微微勾起唇角,“一起去后面吧。”

 

时瑞传来的影像似乎卡住了,没声,也不动了。

 

黎昂关闭话筒,问时弋:“你能走吗?还疼得厉害吗?”

 

时弋点头:“能走。”

 

两架飞行器一前一后开到庄园后面的草坪停下,黎昂匆匆下去,绕到另一边给时弋开门。

 

“需要我抱你吗?”黎昂张开双臂,“我抱着你吧!”

 

时弋推开他的手,撑着座椅慢吞吞下了飞行器,瞧了眼他紧绷的神色,不禁无奈笑道:“至于这么紧张吗?”

 

时瑞走过来就看到他大哥罕见的笑容,微微张大了嘴巴,再一次傻在原地。

 

黎昂也有点发愣,咽了下口水,在他耳边低声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时弋懒得再理他,径直往前走,每走一步身后都传来痛感,但不至于影响走路。他甚至有些享受这种感觉。

 

时瑞拉住黎昂,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压低声音狗腿道:“黎哥,不愧是您。”

 

“嗯?”黎昂没懂他意思。

 

“您是怎么哄我大哥开心的?他刚刚竟然,在短短几分钟内,笑了两次!两次!”

 

他大哥是生性不爱笑的。

 

时瑞也理解他大哥,一个顶级进化的人类生到普通人堆里,就像一个普通人掉进猪圈里一样,举目四望全是蠢货,换他他也笑不出来,不骂街都算素质高了。

 

而时弋刚刚竟然笑了两次,且隐约散发出温柔的人妻感,他都怀疑自己眼花了。

 

不得不说,上将,牛逼!

 

 

(12)

黎昂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牺牲在前线,他在军区吃百家饭长大,因此见过各式各样的家庭——对比下来,时家的氛围真的非常诡异。

 

时弋的父亲、继母,还有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这个家里所有人对时弋的态度,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小心翼翼。

 

这让他想起他父母的一位战友,黎昂叫他荣伯伯,在那场惨烈的战役里,他回来了,黎昂的父母没回来,他因此对黎昂感到深深的愧疚,对黎昂比对自己的亲生子女还好。黎昂每次与他相处,都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好,但也能感受到他的愧疚。这种愧疚将他们隔开,黎昂说不上为什么,就是很难和他亲近,他能和别的叔叔伯伯勾肩搭背,在这位荣伯伯面前却总是放不开。

 

就好比现在,时弋刚坐到沙发上,他的继母关欣从厨房小跑出来,身上还系着围裙,见到时弋就下意识弯起腰,紧张地搓着手笑道:“你们回来啦,我今天错估时间了,晚餐还没烧好,不好意思啊,小弋你饿了没有?”

 

“我不饿。”时弋看向她,语气略微柔和下来,“让佣人去准备吧,您别太辛苦。”

 

黎昂顺着他的话,起身去扶关欣,“欣姨,您坐下歇歇。”

 

“不辛苦,不辛苦。”关欣不肯坐,“黎上将你坐,先吃点水果,我去把剩下几个菜做好。”

 

这就很奇怪。

 

堂堂贵族夫人,就算有些烹饪的爱好,也顶多做两道甜点,矜持地小露一手,不会真的操劳。但黎昂每回跟着时弋回来,关欣总会把一桌子菜都包揽了,厨房里轮值的两位厨师和几个佣人只会帮她打打下手,因此她忙得脚不沾地,还会因为耽搁了晚餐时间而感到抱歉。

 

黎昂偏头看时弋,时弋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再说话,但他敏锐地感觉到时弋周身地气压微微变低。他略一思索,礼貌地托着关欣的胳膊,笑道:“我们每次回来,您都忙前忙后,这样我们可不好意思常回来了。”

 

坐在一边的时庭闻言一皱眉,张口欲言,就被时弋冷冷瞥了一眼。

 

时庭只好把到嘴边的“你可以不来”咽回去,对儿子温和笑道:“你要是每周都能回来,你欣姨也就亲自下厨做两个菜,但你两三个月才回来一次,她只好一次把你爱吃的都做个遍。”

 

“是啊,”关欣也道,“你们要多回来呀。”

 

时弋默了一下,答:“院里忙。”

 

时庭想劝他别这么累,又怕惹他不高兴,只叹了口气。关欣眼眶微红,躲回了厨房。

 

一直老老实实当背景板的时瑞凑过来,插话道:“我大哥可是干大事的人!”

 

时庭对着二儿子可不会收敛脾气,立马斥道:“你闭嘴!”

 

时瑞委委屈屈缩到了沙发一角。

 

大儿子好不容易回来,时庭很想与他亲近。可他对着家里几个小的永远有一肚子教育的话,张口就能来,对着时弋时却总不知说什么好,默了半晌,亲手剥了一小碟葡萄放到时弋面前,“先吃点水果垫垫。”

 

时弋随手推给了黎昂。

 

黎昂还没来得及拿一颗,就收获了时庭的一记冰冷眼刀。

 

“……”黎昂看在时弋的面子上忍了,收回拿葡萄的手,对着岳父彬彬有礼一笑。

 

时庭只得偃旗息鼓。

 

与此同时黎昂也不禁生疑,他这位对时弋说话都要夹着嗓子的岳父,怎么也不像会严厉惩戒时弋的样子。

 

时弋若有所觉,对时庭道:“父亲,我们去书房说吧。”

 

“啊?”时庭宛如冷不丁被教授点名回答问题的学生,一脸茫然,又不得不应,“好,好的。”

 

时弋率先起身,时庭跟在他后面。

 

黎昂看着他们一前一后上楼,说真的,一点不像父子,像少爷和他的老仆人。

 

 

 

(13)

时弋在紧闭的书房门前停住,时庭的手从后面伸过来,帮他把门打开。

 

时弋也不谦让,先踏进门,在沙发上坐下。

 

身后一瞬间的痛感,稍稍击退他心中的沉闷。

 

时庭把书房门关好,问:“安安,你要和爸爸说什么?”

 

时弋蹙眉看他。

 

时庭知道他是不愿被喊小名,忍不住笑道:“‘安安’多好听,你母亲当年还想给你起名叫‘宝宝’呢,这么一看是不是‘安安’还挺好的……”

 

他在儿子冷冷的目光下,渐渐没了声,他低下头,拿起书桌上的相框,那是他和亡妻还有时弋一家三口的合影。

 

时弋的母亲,他的妻子,薇尔娜,是旧王庭的最后一位公主。

 

旧王庭并无暴政,也不昏庸,相反王庭成员个个拥有超脱于世的美貌与聪慧,引来无数民众的崇拜,但他们拥有一个致命的弱点——短寿。因此难以逃脱凋敝的命运,最终将政权和平移交给新联盟。

 

饶是时庭出身于显赫贵族,能迎娶这样一位高贵而不似凡人的女子,他仍会感到深深的荣幸。

 

可大概上帝也觉得他配不上这样的幸运,于是早早将薇尔娜带回了天堂。

 

时弋还不到三岁时,薇尔娜便因病与世长辞。从此时庭就感觉自己的灵魂也跟随妻子走了,可他还有时弋,一个延续了他妻子基因的,同样高贵但又无比脆弱的Omega。

 

他不知道怎么爱护时弋才算足够。易碎的珍宝,捧在手心都要小心翼翼,他不敢说一句重话,从小哄着宠着,掉根头发他都要紧张半天。

 

现在,时弋长大了。他凝视着时弋与薇尔娜极度相似的眉眼,欣慰又惆怅。

 

欣慰于时弋的优秀,又惆怅于时弋与他的疏离。

 

他想大概是因为他的第二次婚姻,时弋才会与他有了隔阂。

 

关欣是薇尔娜的侍女,薇尔娜生前对她恩泽颇多,薇尔娜逝后,她便尽心尽力地照顾时弋。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久了,时庭和她渐渐有了感情,不同于对薇尔娜的悸动倾慕,而是一种细水长流的陪伴之谊。他们结了婚,后来又有了三个孩子,他再次拥有了一个完整的家庭,却对时弋越发感到亏欠,关欣亦是如此,她认为自己背叛了薇尔娜,对时弋也抱有深深的愧疚。

 

他们想方设法地弥补这份亏欠,将所有的爱倾斜给时弋,小心翼翼注意着不伤他的心,但时弋还是与他们渐行渐远。

 

时庭深深叹了口气。

 

“别再叹气了,”时弋撇开脸,看微微晃动的窗帘,语气平淡,“我没什么事要说。”

米酒蛋泥

3. 别作



  执教的运动量没有做运动员时的大,顾千潮八年来都有晨练和晚训的习惯,才得以保持少年时期的身体机能和场上敏捷度。


  顾千澄盘腿坐在餐桌边,裹着短绒的浅色条纹睡衣,露出的一截脖颈白里透粉,直溜溜的,精致得不像个运动员。

  

  咕噜圆儿的眼神瞟在顾千潮换衣服时露出的清晰背肌上,整个后背像一尊精美的体育雕塑,挺拔有力量感。


  “是我不想填吗?是我这里就没有人!”讲电话的情绪稍稍激动,几颗汗珠就顺延脊柱的条状凹陷流进裤腰。


  每年一度的国家队选拔赛在即,省队教练有推举的职责和权利。昨天是队内截止日,行政效率高,今早就提交省羽协了。


  乾南省队男单组是唯一...



  执教的运动量没有做运动员时的大,顾千潮八年来都有晨练和晚训的习惯,才得以保持少年时期的身体机能和场上敏捷度。


  顾千澄盘腿坐在餐桌边,裹着短绒的浅色条纹睡衣,露出的一截脖颈白里透粉,直溜溜的,精致得不像个运动员。

  

  咕噜圆儿的眼神瞟在顾千潮换衣服时露出的清晰背肌上,整个后背像一尊精美的体育雕塑,挺拔有力量感。


  “是我不想填吗?是我这里就没有人!”讲电话的情绪稍稍激动,几颗汗珠就顺延脊柱的条状凹陷流进裤腰。


  每年一度的国家队选拔赛在即,省队教练有推举的职责和权利。昨天是队内截止日,行政效率高,今早就提交省羽协了。


  乾南省队男单组是唯一的名额空缺。


  清晨六点,省队总教练兼任羽协副主席的傅云一个电话打到顾千潮手机上。


  顾千潮单手攥着浅蓝色的大赛服,往冒汗的发根处抹了一把,解释了许多遍了,微微透出不耐烦,“陈立清,王恺,还是佟予舟?哪个能拿得出手的?”


  电话那头的傅云安静片刻,微微沉声,“你冲我吼什么?带了这么多年都拿不出手是我的问题?”


  顾千潮紧绷的背肌抽了一下,湿透的衣服扔进洗衣机,认真承认错误,“是我的问题,傅主席尽管追责。您罚我我也没有候选人可以推,他们三个总体水平相近,各有长短,积分相持不下,我没有偏向,让国家队自己挑是最公平的。”


  赛场上的竞技体育确实是最公平的,21分定胜负。


  赛场下,强势的教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顾千潮很强势。


  当众喊话得罪主教练的佟予舟,被顾千潮晾了整整半年。半年内没给他讲过技术、没喂过一颗球,和助教打对抗时连眼神都没给过一个。


  队内人尽皆知,有人指点顾千潮权势压人,他也毫不在意,他道德底线不高,就开诚布公地晾,不遮不掩地晾。


  傅云语重心长,“千潮。”


  两个字威力不小,顾千潮微怔片刻,扭头看见顾千澄飘来飘去的眼神,“师父今天进队里吗?”


  “下午过去。”


  顾千潮终结了话题,拖延道,“那见面说吧。”


  专注偷听的顾千澄一片面包还没啃完,看顾千潮挂了电话走过来,心虚地往嘴里塞,团在脸颊处薄薄一层皮肉之下。


  顾千潮没好气,“你敢不敢吃得再慢点。”


  顾千澄一着急,差点噎住,“水,给我倒点水,太干了……”


  顾千潮看了眼餐桌上除了打开的切片面包袋之外空空如也,揶揄道,“明天开始给你脖子上挂块饼挂个水杯。我不倒你就别喝了。”


  说着打开冰箱,“牛奶还是豆浆?”


  顾千澄笑笑,晃着头,“都行。”


  顾千潮又顺了两颗鸡蛋出来,“煎蛋还是白煮蛋?”


  “随便。”


  就着牛奶咽下面包舒服多了,顾千澄手撑脑袋刷手机。


  他从小随母亲在加州富人区长大,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刚来时被顾千潮勒令逼着扫地洗碗,不然就送去球队宿舍,眼泪掉的比洗碗的水还多。


  家务是学会了一些基础的,但习惯是改不掉的。


  顾千潮架起锅,“你今晚回不回家?”


  每周六,是他们回顾家的日子。


  那其实不能算是顾千澄的家,他和顾千潮同母异父,那个家里并没有他的亲眷。


  顾千澄手指点在屏幕上,静止片刻,不动声色地装腔作势,“我都可以啊。”


  顾千潮听出了回答中的迟疑,不禁扭头笑着模仿,“都行、随便、都可以。有点主见吧,顾千澄。”


  “好啊。”少年邃然笑着抬头,答地干脆,“那我要打男单。哥让我打男单吧。”


  与少年对视的那束目光突然敛起笑意,变得幽深而难以捉摸,眸心蓄积的冷调逐渐渗出,遮掩了本就不多的温存。


  意味不明。


  顾千潮看他,“十六岁眼看要进国家队了说要变赛道,你怎么不说你要去扔铅球。”


  顾千澄还是笑,语气却很严肃,紧张的时候语法就会错乱,“哥,你知道我认真是的。”


  顾千潮挪开视线,声音沉了沉,“别作。”



  

  总结会开完出来,顾千潮就远远看见弟弟蹲在角落带负重,他眉眼微敛,一颗球喂得重了,直逼底线,打在陈立清的反手区。


  陈立清被动回球,高位过网,落在顾千潮脚边,连中场都没到。


  赛场上早就被对手拍死了。


  顾千潮淡淡扫了一眼,没继续喂球。对面的一米九大高个只能捏紧拍子支棱在原地,虚虚对视,顶不住顾千潮严厉的气场,惭愧低下头。


  顾千潮没训没骂,绕过场地到陈立清身边给他做示范。


  告诉他确认步要到位,已经被动了握拍要如何调整,顶肘朝来球的方向,力量怎么传递。


  青年站在旁边,咂摸着顾千潮的动作,边模仿边点头,等打出几个质量不错的反手高远,顾千潮的拍子才朝场边不远处的方向指了指。


  陈立清耳根略红,小跑过去,弯腰撅屁股站好。


  顾千潮随手抛球,手指手腕用力,一个平抽,时速两三百的羽毛球便精准击落在陈立清挺巧的臀肌上。


  呲牙咧嘴“嘶”了一声,抓抓头发继续训练。


  休息时,顾千潮走到男双组场边,把正在练专项步伐的顾千澄叫下来,居高临下睨着气喘吁吁的他,和腿上五公斤的负重,“是刘导要求带的吗?”


  汗水刺得顾千澄睁不开眼,他甩甩头,承认道,“不是,我自己要带的。”


  顾千潮眉目蒙上一层凉意,命道,“拿下来。你还没到这个程度,会受伤。”


  精准刺中这个十六岁少年久经胜负锤炼而筑起的自尊。


  顾千澄喘得脸颊通红,顶撞,“我不要。”


  顾千潮确实从来没和弟弟动过手,也不需要。


  十岁的年龄差和十公分的体势差摆在眼前,他又话少性子冷,沉默不语看顾千澄的时候,气场和威严是压制性的,足够让少年心颤。


  顾千潮后撤半步,蹲下身,抬手要去解。


  顾千澄却往后退了一小步。


  顾千潮冷脸抬头,警告意味很浓,“我不想在队里凶你,顾千澄。”


  不知道这句话里的哪个词戳中心坎,顾千澄没了方才的坚定,徒劳挣扎嘴硬,“不会受伤的啊……”


  顾千潮耐心逐渐耗尽,轻巧拽过顾千澄不如他胳膊粗的脚踝,没好气地威胁,“你说不会就不会?受伤了谁照顾你?我请不出假就把你送回顾家,你自己考虑。”


  “……”顾千澄心里一酸,也是,受伤还要劳烦哥哥照顾。


  转念又觉得不太对劲,后知后觉想起。


  “……不是说脖子上挂饼吗?”


  

  

  顾千潮开始懊恼昨晚一时没忍住,和顾千澄说后场一致性的问题。


  轴什么轴。不知道你弟也容易犯轴吗。


  他就应该闭嘴,应该和其他教练统一口径:挺好,不错,继续努力。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傅云来找他,开门见山地问顾千潮,“你弟想打男单?”


  顾千潮:……


  男单主教练和省队的总管教练,上下级的关系,顾千潮恪守礼仪,俯首用敬称,“什么时候和您说的?”


  傅云正对着镜子拔白头发,漫不经心地答,“就刚才。”


  顾千潮夸了一步试探,“师父,您不会心动了吧?”


  这时候知道叫师父了。


  傅云轻轻一笑,隔着镜面看了顾千潮一眼。


  把顾千潮看急了,“师父,其他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您不会看不出来。他不是这块料。”


  顾千潮不长不短、二十六岁的人生里,有将近二十个年头是在群英云集的体校、市队、省队和国家队度过的。


  执教八年,带领乾南省男单从历史成绩最低打到最高,国家级优秀教练员的荣誉当之无愧。


  他知道怎么出成绩,也知道什么样的运动员会出成绩。


  顾千澄很努力,但努力、刻苦,拿命在训练的运动员太多了。


  就拿后场一致性的问题举例,顾千潮教向野的时候教了五分钟,向野练了一个小时,后来的两年里,所有参赛时的后场动作就像一个模板里刻出来,被其他省队偷偷录下来拿回去当教学视频。


  竞技体育和任何商业模式一样,以结果为标杆,讲究投资回报率。


  在最短时间内、投入最少精力,产出最好成绩的运动员,才是所有教练争相竞争的对象。


  反之,就会被边缘。


  ——如果顾千澄不姓顾的话,同样会被边缘。


  傅云挑眉,“你就不能和其他人一样装糊涂?”


  “现在勉强可以。”顾千潮认真想了想,“他真打男单的话,就不行了。”


  从傅云办公室出来,顾千潮去器材室溜了一圈,翻箱倒柜,找出了几个一公斤的负重沙袋。


  下午的训练已经结束,场地还没有走空,顾千澄和搭档在和另外一组男单打对抗。


  体力明显跟不上了,可机会球在眼前,顾千澄还是双脚起跳,眼神如鹰!狠狠一记重杀,白色的羽球如闪电般劈下,越过球网,钉在对方球员的脚边。


  这一杀球犀利又精准,欢呼声和起哄声四散而开。


  队内比赛,顾千澄不用装酷耍帅拼气场,得分后和搭档击掌,眼底像是有珍珠,咧嘴笑了,露出两颗不太对称的虎牙。


  犹如朝阳穿透云层般热烈的笑,掩不住的雀跃和斗志昂扬。


  顾家能给顾千澄的不多,就这个简简单单的乌托邦也不错。


  让他去打会赢的比赛,让他看到自己的成长和进步,让他永远向着成就和希望前行,让他能单纯地挚爱这项运动。


  前提是不需要顾千潮揣着明白装糊涂、对顾千澄说“很好”、“不错”、“特别棒”。


  这些顾千潮做不到,从一个教练的眼光出发,顾千澄就是一个很努力但没天赋,浑身上下都是毛病的运动员。


  他没办法纵容他手下的运动员实力和名誉不相符,即便顾千澄自己也不知道。


  


  手机传来震动,来自本市的陌生来电显示,顾千潮在枪响般的击球声中接通,走到球馆角落。


  “请问是顾教练吗?”


  开口叫他顾教练的人太多了,顾千潮并无察觉到异常,“是。”


  中年男声继而道,“我这边是乾南省人民医院急诊的医生,请问你认识一个叫向野的男孩子吗?”


  握住沙袋的手一紧、一松。


  顾千潮的心像腾空被放在万里悬崖。


  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听电话对面催促,“顾教练?有在听吗?”


  顾千潮喉咙发紧,“在听,你说。”


  医生语速很快,“是这样的,向野昨晚因为突发的癫痫和意识丧失送到我们急诊,他好像没有家人,是他工作的地方的老板发现了打120的。”


  “情况不太稳定,我们这边需要一个能做决定的人。老板去他的随身物品里找,找到了这么一个号码,写在纸片上用保鲜袋包着,看样子保存的挺好,所以才有了这通电话。”


  “请问顾先生和向野熟吗?”


  熟吗?


  曾经是很熟的,现在,不知道了。


  大概是猜到这么说很容易让人产生心理压力,医生补充道,“顾先生也不用太紧张,这种情况很多的,我们也报警了,等会户籍警到了也会试图再找找他有没有家人的。”


  “方便的话,麻烦顾先生先过来一下,老板说他在他们店里工作了一年多,不了解他,不愿意参与治疗方案的抉择。”


  顾千潮舔了下瞬间被抽干水分的嘴唇,哑着嗓子道,“他没有家人的。我过来。”


  “那行。”医生说,“还有,如果顾先生知道向野有什么既往病史,也麻烦告诉我,方便我们诊断治疗。”


  数年来,顾千潮第一次逼自己撕开回忆的封印。


  “他以前是运动员,膝盖有过积液。”


  “左耳听力有缺陷,是小时候受过的伤,需要带助听器。”


  “不记得有过癫痫史了。”


  “还有——”


  电话那头的医生似是和别人说了一句什么,没听清顾千潮的话,手机再次贴到耳边,问,“抱歉,你说还有什么,我没听到。”


  顾千潮轻声重复,“他吸过毒。”


  ----------


  未来有一天的顾千澄(眼泪汪汪却还是努力笑着.jpg):原来我打得一点都不好。


  难以想象写这一章的我会有多快乐。


  


  


  


  

鲸而

一些邦信版本的真相是假

最近重温大风歌,掌握了些许新发现,于是本篇参考王老师的分类,以韩信为标杆,横向纵向对比各人的出身、与刘邦的关系、得到的封位、得到封位后的待遇/结局,加上老三的各种态度,总结出一些个人对邦信的想法。


首先是一些分类:

按照分封后的地位,韩信与彭越、黥布、张耳、韩王信等是一类;

按照传统分类,汉初三杰是一类;

按照起到的作用分类,韩信应属老三麾下大将,我愿称之为曹参等人的直系领导,因此与曹周灌等人分做一类;


分类之后即可发现:韩信是最特殊的。


我猜老三封王大半带着不情不愿却不得不为,因为平天下后封诸侯王是挺正常的事情。这几位诸侯王原本就掌握着自己的军队,即使在楚汉战争期间,...

最近重温大风歌,掌握了些许新发现,于是本篇参考王老师的分类,以韩信为标杆,横向纵向对比各人的出身、与刘邦的关系、得到的封位、得到封位后的待遇/结局,加上老三的各种态度,总结出一些个人对邦信的想法。


首先是一些分类:

按照分封后的地位,韩信与彭越、黥布、张耳、韩王信等是一类;

按照传统分类,汉初三杰是一类;

按照起到的作用分类,韩信应属老三麾下大将,我愿称之为曹参等人的直系领导,因此与曹周灌等人分做一类;


分类之后即可发现:韩信是最特殊的。


我猜老三封王大半带着不情不愿却不得不为,因为平天下后封诸侯王是挺正常的事情。这几位诸侯王原本就掌握着自己的军队,即使在楚汉战争期间,他们也从未真正归属老三。他们与老三的关系若即若离,被打残了也有可能投降项羽(比如韩王信),利益没给够他们也会袖手旁观(比如彭越)。(张耳不提了,是咱的老铁子)


但韩信不是,他的大将军是汉王封的,印是汉王铸的,到他自立为齐王之前,他都是汉王手下的大将军,正如萧何、曹参、周勃。在遇到老三以前,他没有自己的势力,他只听老三的命令行事。即使张良画策,把韩信彭越黥布放在与老三分天下的名单里,老三也许也没有认真考虑这个打算。因为在之后的战争僵持中,老三干出了一件令人听了就黑人问号的事,趁他的铁子张良和韩信睡觉把兵符偷了——这说明在老三心里,张耳是他老铁子,韩信是他下属,拿他们的兵权,无甚大碍。要不他咋不偷别人的呢,因为别人肯定得把他打得嗷嗷的啊。


韩信的心思是在打完齐的时候开始活络的。在打完齐之前,老三已经封了两个王(目前只看到俩,欢迎补充),先封了韩王信做韩王,又封了张耳为赵王(赵可是韩信打下来的啊喂!)。我猜想,也许这就是韩信心动的信号——原来刘邦是可以封王的。


但在他伸手要齐王却又优柔寡断的时候,路就走窄了。这给了我们一个启示:不要用离职来威胁老板给你加薪,因为老板会狠狠记住你。于是在老三打完项羽之后,什么都还没做,我甚至感觉他连觉也没睡屎也没拉,就把韩信的兵权夺了。如此果断、迫不及待。


后来诸侯王反叛,臧荼是第一个反的(封完当年的九月还是十月就反了,他确实很着急)。他反了之后,韩信马上就被告谋反,或者换个说法,韩信马上就被秋后算账,马上被逮回来,马上降为淮阴侯。


其实后来的几个诸侯王也反了,好在他们和刘邦也不算熟,谈感情那是基本没有,大家就是just business模式。然而彭越被告谋反后还能和吕后哭诉,黥布谋反的时候萧何还出来走了两步说“他应该不会谋反吧”。为什么第一个就是韩信,而且其他人都自动隐身,谁也没为他说话呢。


说明韩信人缘真的很一般,也许也说明老板已经盯上你了,多说无益。


但我也愿从这些毒药里扣出一些糖,比如其他诸侯王反叛之后,刘邦是不问为什么的,他只会“自击之”,也会把彭越剁成肉酱。可是他只是把韩信逮了回来,封他一个侯,和曹参他们平起平坐,有时候自己去找韩信聊聊天。


我猜,或许老三一开始对韩信的打算也像对他的老伙计们一样,大家一起打天下,我不会小气,我也会封你万户侯,然后你可以安安稳稳过你的一生。但是命运却会在某个时刻转动它随机的齿轮,于是他和他的故事,就急转直下。


在韩信眼里的那些解衣衣我推食食我,真的很重要吗?至少对韩信很重要,重要到在之后的每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尽管他有贪心,有害怕,但都没有真正背叛过刘邦。对刘邦来讲,我想,他大概已经不太记得了。虽然刘邦这个人,有点油滑、猥琐,但是他对真正的朋友一向都不错,张耳来投奔他,他对张耳也很好,史书上特地写,“汉王厚遇之”。可他对韩信有“厚遇之”吗?那些在刘邦的眼里,真的算得上“厚遇之”吗?


刘邦和韩信之间,并非体体面面。他是亭长,他是布衣,他们都是贫苦出身却志向极大的人,于是也有私心,也有贪欲。韩信不够聪明,他把他的“想要”对刘邦敞开,因此一切都不再显得光彩、好看。


刘邦真正“厚遇之”的是张良。张良和所有人都不同,他是贵族出身,那些金钱权位,他早就看过了。就像所有的没落贵族一样,拥有传世的眼界,懂得挑选好东西。不像韩信是被刘邦挑选,他是主动挑中刘邦,


张良是体面人,于是刘邦在他面前也变成一个体面人,他们之间体面了一辈子,从无龃龉,各得善终。张良不是他的人,他仍然尊敬他,张良是他的人,他就能允许张良“自择齐地三万户”。当初在韩信手里被雷厉风行一朝夺去的地方,就能大大方方地给张良。但张良很快就去辟谷修仙,没有再为刘邦的汉王朝鞠躬尽瘁。


终其原因,大概是张良的所求并不完全在刘邦身上。阿拉伯人有一句谚语,再怎么旅行,也有得不到的财宝。这句谚语改一改也可以送给刘邦:再怎么赏赐,也有得不到的心。





鲸而

第八号当铺后遗症之汉初秘史

中年亭长刘邦看秦始皇巡街,心里默念大丈夫当如是,“刘邦”两个大字赫然显示在第八号当铺的预约墙上。


当铺老板看他头上有紫烟,背后有祥云,立马把他捉来当铺要求交易。刘邦说,我要当掉我生生世世的爱情,来换取这一世的功成名就。当铺老板问他,要功成名就到什么地步,刘邦心想反正也是做梦,赌个大的,那就当第二个始皇好了。当铺老板说,你的爱情还没有那么值钱。刘邦说,那我把我生生世世的亲情、友情全都当掉好了。当铺老板心想,真是个狠人。于是顺利成交。


少年韩信有一天晚上做梦梦见第八号当铺,老板看他衣衫褴褛,穷得丁零当啷,先问他想要什么。韩信说,我想要这辈子功...


 

中年亭长刘邦看秦始皇巡街,心里默念大丈夫当如是,“刘邦”两个大字赫然显示在第八号当铺的预约墙上。

 

当铺老板看他头上有紫烟,背后有祥云,立马把他捉来当铺要求交易。刘邦说,我要当掉我生生世世的爱情,来换取这一世的功成名就。当铺老板问他,要功成名就到什么地步,刘邦心想反正也是做梦,赌个大的,那就当第二个始皇好了。当铺老板说,你的爱情还没有那么值钱。刘邦说,那我把我生生世世的亲情、友情全都当掉好了。当铺老板心想,真是个狠人。于是顺利成交。

 

少年韩信有一天晚上做梦梦见第八号当铺,老板看他衣衫褴褛,穷得丁零当啷,先问他想要什么。韩信说,我想要这辈子功成名就,且再无来者比得过我。当铺老板问他,真是好大的手笔,但是你身上有什么可以当的呢?韩信说,那其他人都当什么?老板说,喏,上一个客人刚刚当掉他生生世世的爱情。韩信说,我也可以当掉我生生世世的爱情。老板说,可是你的爱情也没那么值钱。韩信说,再加上我的亲情和友情。老板说:你母亲快死了,更何况你现在一个朋友都没有,你确定你的亲情和友情有这么值钱吗?韩信说,这样吧,再加上我十年的寿命。老板说:你确定吗?韩信说,人生短短十年畅快,也好过百年默默无闻。两人顺利成交。

 

后来,韩信遇见了他的第一个朋友萧何,萧何把他推荐给了刘邦,一切顺利得令人咂舌。韩信默默地想,我不是已经当掉友情了吗,怎么还会交到朋友呢?可能是当铺老板忘记了吧。

 

刘邦和韩信,两个什么都没有,又什么都拥有的人相遇了。他们同样贫穷,也同样富有,他们知道命运即将布施给他们什么礼物,因此都神采奕奕,眼神发亮。但和所有交易过的人一样,他们对八号当铺闭口不谈,安然享受所有向他们砸去的成就与名声。他们私下都想试探对方,尽管都闭口不谈,后来无数次的死里逃生或者绝地反击也印证了这一点——对方身上,必然是有神助益的。一个人最得意的事,就是在活着的时候已经预见到自己会千古流芳。因此他们当掉一些无关紧要的感情,却因此与对方熟识,倒没有意想中的遗憾或者可惜。毕竟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情感、寿命,这些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是小节,而他们打下的江山才是大事。

 

有时候韩信会想,他与刘邦之间竟有比情感更具象化的牵系,功名、权势,哪一样不比情感坚固?但在很短的瞬间,韩信也期望一些纰漏或者疏忽,否则无法解释他与萧何的相遇相知,或者他对刘邦的依恋之情。

 

两个没有爱情的人,太知道自己不会为爱情所绊,竟渐渐有些肆无忌惮起来。他们逐渐珍视对方,学会思念、占有、嫉妒,也体察了失落与伤心。这些人类最原始的底层情感,本能一般在他们身上起伏消化,仿真出爱情的模样。他们这才突然发现自己是残缺的,于是开始恐慌、害怕。

 

刘邦否认了一切,他的身体如同机器一般执行指令。他记得当铺老板和他说过的话,遵照这些指令,你会得到你想要的,当铺从不做亏本的生意。他太想当皇帝了,他不允许自己出错。

 

但是韩信没有。他还这么年轻,心却一天为情感丰沛地跳动过,他想爱人,也想被爱。他开始不甘心。人是会变的,会越来越贪婪,昨天信誓旦旦说过的话,今天就可以不作数。于是他慢慢不愿意听从那些指令行事了。果不其然,在顶峰之后他的人生一路下坡,短短十年,他就忘记了自己在当铺里说过的话。

 

他回到当铺,想赎回曾经当掉的东西,老板说,你现在是楚王,之后刘邦会来擒你,你就会变成淮阴侯,然后被赐谋反。你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了。韩信说,你答应让我功成名就的。老板说,你难道没有功成名就吗?从今之后上千年,任谁都听得到你韩信的名声。

 

韩信没有死心,他问老板,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当时我当掉了我的友情和爱情,可是为什么还是遇上了萧何这个朋友?为什么还是遇上了刘邦?

 

老板说,第八号当铺从不骗人,也从不做亏本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