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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白 2017-04-23

那些树,已经死去很久了。是在旧屋拆迁时砍去的,具体在哪天,就记不清了。现在,只留一棵,独处。

       路是纤长的乡间小道,一边是片空空的土地,早时还种有些玉米之类的谷物或是蔬菜,土豆什么的,后来便荒去只剩下乱生的杂草和不知什么时候丢进去的垃圾。草长得高极了,里面也有我认不出的”薛蔴草“方言中就是这么讲的,有这荒地时我还小,长辈一般都让我小心这种草,可我哪认得。这荒地,是我的旷野,肆意的奔跑,草淹没身影,跑不出去一样,和年长的孩子一起,玩过家家时,这些草便成了“蔬菜”,躲猫猫时,又成了天然屏风,这草木间保留着多少孩子最纯粹的快乐。小道上常年花香四溢,路过时总会揪一朵装模作样的插在头发上,向日葵,夜来香,杜鹃,以及方言里如诗的花名,佩戴这诗,似乎心里也撒了花种,舞弄裙摆,就好像身处于夏日满是星星的仙女宫殿。晨雾暮霭,在细小的泥土粒上撒上种子,总有相宜的花四季绽放,春夏秋冬,没有什么比精灵般的生命,更让人爱的。

       夏日暴雨,开始奏响序曲,云压的低低的,闷热而躁动,天被笼罩了浓郁的灰色以及忧郁的深蓝。没有高楼而总能看到黑色浓云从远方游走过来的痕迹,像步步紧逼的军队,气宇轩昂从广阔的天边由远至近。伴随着的狂风吹动那棵树,树头摇摇晃晃,叶片四处飘散,似乎小时候的雨总比后来的大,宽阔的天际下,我穿着吊带裙,在这一片片的乌云下狂奔,雷闷闷的,像是厚厚的云层阻隔了它,但依旧想着去表现自己,不时发出阵阵威声。雨伴随着愈大的雷,打向了我的肩膀和稀疏的短发,豆大的雨打痛了我,可我却欣喜,在这乌云和滚滚雷声中心惊胆战又满怀欣喜的狂奔,雷声穿过云层,一次又一次显得畅快,轰隆在了无人迹的田野上,在空旷中激起一曲曲的回响,草与花都蜷缩着,像是尽可能的保护自己。麦田,玉米地,泥泞的小巷,一重重的山,被闪电划破,小巷泥水四溅,裙角和小腿肚满是斑点,我顶着湿湿的头发,像极了落水的斑点狗。墙后的墙,低矮,更加自由,围得高了,就框住了。我推开咯吱作响的木门,躲在一株门旁的樱桃树下,叶片稀疏,从嫩绿变到深绿,初夏已有樱桃变红来,酸酸涩涩的小果子,足够抚平我的喘息以及一颗因狂奔兴奋跳跃的小心脏。地上砖块由粉红迅速加深为红色,干涸被雨点填满。雨水终于覆盖了地面,雨越发的大了起来,樱桃树像是飘散在空中的叶片,四处摇晃着,果子掉了一地,有的贴在我胳膊上,红色的汁液又为我这只斑点狗增添了色彩。一阵狂风,这四下摇晃的树再也无法成为我的屏障了。跑,再次踩起一朵朵水花,欢快是掩盖了一切外在环境的,满园植物苍翠,都滴着水,我也滴着水,有那么一刻,与自然是真正融入的。

       关上那扇玻璃门,猛的从自然中抽离,看看滴着水的自己,我得赶快把自己弄干些,免得挨骂了。屋子,住久了,白墙便也不白了,泛黄,泛红,泛着时间流过的痕迹。天越发暗沉,里面没有窗户的里屋漆黑一片,灯的开关,踮着脚才能够得到。床边漆了清漆的是爷爷自己做的木头灯,拧开开关,30瓦的小灯泡,缓和了些黑暗,找到毛巾,坐到床边,水滴的梦便被现实吸去。借着昏暗的光线,墙上花纹更丰富了,屋顶是一条条白色塑料带子迭起的,到了某一段便断掉垂下来的,斑驳的带子,看不出最初的白色,潮湿留下的绿色,灰尘留下的黄色,冬季烟熏留下的黑色,迭起了着屋子的年纪。墙的右边有门,刷了铁锈红的门,门后面便是连着那棵树的河,可门是不开的。

       雨越下越大,屋子里开始有小雨珠溜进来,不一会儿就滴滴答答的了,越过屋梁,从那白带子里穿了过来,五彩的盆这才派上了用场,光昏暗,也具体找不到哪在滴,一地的五颜六色,高高低低的盆子桶子,欢快的奏着室内乐,我翘着脚丫子,跟在奶奶的屁股后面,开心的瞎忙活一番。快乐都要跳起舞来,奶奶的脸就像是外面的天气,絮絮叨叨的说着,用扫帚扫水,又用拖把去拖,忙的一塌糊涂。我当然是个捣乱的孩子,踮着脚在拖把扫把间跳来跳去,滴滴答答,脚是停不下来的。

       慌乱了一晚上,躺在被子里,爷爷,穿墨绿色的短袖,袖口破了好几个小洞,我枕在爷爷的左臂上,不去枕枕头,被我限制了自由的左臂上有着一颗红色的痣,爷爷说年轻时在青海地质队工作,晚上住在高原上的帐篷里,温差大,清晨总能发现大老鼠蜷缩在臂弯里,以前是大老鼠,现在也是只可爱的小老鼠(我是属鼠的)听到这里我笑的大声,心里也会暗暗担心,还好我不在帐篷里住。我蜷缩在爷爷左臂弯里,自由右臂是爷爷用来看书的,爷爷失眠,老花镜架在鼻子上,小灯泡总是亮到很晚,翻书声也成了我最熟悉的睡前音乐,总是努力去快点睡着,再快点睡着,因为怕黑,总怕爷爷在我睡着前把灯关了,奶奶睡觉时会发出噗噗的吹泡泡声音,我呢也是听着吹泡泡的声音和翻书声同睡意赛跑,夜里做的梦在臂弯里都是安心的。

       迷迷糊糊听到“中央人民广播电视台中国之声为您报时,现在是北京时间上午六点中,”天要亮了,爷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没有开灯,收音机的新闻已经缓缓开始播放,这句话不知道重复了多久,仿佛这才是一天最正确的打开方式,被子被雨滴湿了一个角,摸一摸就又睡去了。

近十年过去

       现在脑海中总能浮现收音机里的音乐,久久挥散不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爷爷的臂弯再也不是我的枕头,温暖的港湾,是不是因为昏暗的空间,辨不出时间,所以时间过得更加匆匆呢?声音似乎从未改变,但声音中的画面是再也回不去了的。

       树下不宽大的河流连着旧屋子的窗,河现在还在,却没了原来的摸样,河上的桥,由三块石板组成,走的多了,也出现了细碎的裂痕,现在,走不去以前的小路。树,独处于原地,显眼,突兀又孤寂,想起很小的时候,奶奶总是抱着我在树下,站在那三块石板上等妈妈回来。那时,桥在,树都在,妈妈很年轻,我还能被抱着,奶奶,不那么老,也还抱得动我。

       柴静说:“生命中真正的乐趣,是当你沉潜于某一事物,完全忘我的刹那。”乐趣停留在夏日的狂奔里,在每一滴雨水里,在温暖的港湾,在还小的时候... ...

      春天编起的垂柳,夏日暴雨的狂奔,秋天甘甜的玉米杆,冬季烤箱里撒了糖的橘子。日子洋洋洒洒,千百个日夜抒写的了无痕迹。

如今

你好不好?

是否一如时光斑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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