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后期,俗歌风骤起,以臧云飞为核心的一干流行歌手,给热闹非凡的音像市场刮起一阵“歪风”,大冲击红塔山高粱地里灰姑娘汹涌而致。如果说早期的港台流行歌曲曾被定义为靡靡之音、86年开始的青歌赛为其正名为“通俗唱法”、到87年之后的西北风已经使流行歌曲成为大众歌曲,并受到官媒招安登堂入殿,那么88年后期的这股“俗歌潮+囚歌风”着实是一次小小的品格倒退,颇让人联想到李自成的农民军,经不起胜利的荣耀快速败出北京。以至于多年后某位杭姓女歌手回顾起这段历史时说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而中国社会的一个传统就是跟风,特别在那个尊崇“逮住老鼠就是好猫”的时代,流行歌坛的一些中坚人物,面对这样的潮流,貌似冷静,其实有所不适,为不至于落后太多,可能出于应景,创作出版了这个磁带《傻冒捞外快》。
同一时期,《歌曲》杂志专版谈及此现象:近来,“市井歌曲”冲击着盒带市场,潮头所到之处,熙熙攘攘,褒贬不一。该杂志还刊登了《傻帽捞外快》中的几首歌,并附上两位作者的感言:
徐沛东:最近盒带歌曲兴起一股“俗歌曲”的新潮,它注重娱乐性和商品流通价值,这本是作者不易掌握的。但我觉得凡是社会上形成一股风,总有它形成的道理。我总努力追寻群众的心声去不断更新自己。超越自我是最感困难的。在先辈和同龄人的帮助下,我将拼力写下去。
张藜:我只是秉着随步人的愿望去向年轻人靠拢,否则,我就太落伍了。所以,在我尽量学习写些为年轻人喜爱的作品之过程中,不断提高自己,直到老死。
《傻帽捞外快》我最早买到的是一盒盗版磁带,纸张、音质都很劣,听过几遍就扔掉了。多年后在网络旧货市场也曾买过两个正版,发现正版的音质同样差强人意,应该是出版社的问题。出版社是北岳文艺出版社,山西的单位。后来九十年代后期有一次去太原出差,正好路过北岳文艺出版社,我还琢磨现在进去能不能买到《傻帽捞外快》?
《傻帽捞外快》全部由张藜作词,徐沛东、金凤浩、马俊英作曲,肖白、徐沛东编配,万小元录音,演唱者由范琳琳、王迪、郭公芳、歇斯等组成,阵容不可谓不大。然而不知是哪个环节出错,最后歌迷买到手的就是这么一盘音效很差的磁带。这或许是命运的安排,告诫当事者们不可盲目跟风。
从发行后效果来看,这个磁带也远不如“臧云飞系列”流行,当然,多年后人们评价这段“俗歌”史也不会提到这个专辑,这其实是一件好事。因为无论在当时,还是现在甚或可能的将来,臧云飞的这一段音乐史都不能算是一件光彩的事。
与“臧云飞系列”的无厘头相比,《傻帽捞外快》有一定的思想性、艺术性、社会性,只不过,与当时社会宣扬“正能量”为主旨相比,这个专辑把视角对准了“普通人”的“小事情”,更具体的说,对准了“市场经济”初期非国营企业的一类社会边缘人,即当年的“个体户”。他们就是最早实践“先富起来的人”,这些人确实带动了全面经商热,也真实地在物质财富上优于过全民工,虽然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后来并没有成为当今中国真正的富人,而当今的5%,他们的财富也并非是凭靠着如《相思梦》、《捞外快》所唱的那般勤奋辛劳换来的。
多年后,张藜先生是如何看待“巧取豪夺不是法,多劳多得才应该”这句词?正如今天我们重新看总设计师的那句名言(出现两-极分化就是改-革的失败)时,该作何感想?
《爱美之心人人有》仅仅是个开始,多年后社会大多数人都毫不避讳地追求声色犬马,争先恐后;《夫妻小店》说的是劳改犯出狱后低调做人,一失足成千古恨。。。。从什么时候开始,犯罪分子无论在法庭上还是出狱后,都那么昂首挺胸,气定神闲?如今的人们会在什么情况下识得羞耻二字,大概只是没钱的时候?
《老祖宗问我》在为计划生育做宣传,多年后的今天,中国社会开始呈现老龄化的时候,当年如火如荼的计划生育运动受到越来越多的质疑与反思。
《傻帽》中描述的“不学习没文化、苦水泡大”又是什么时代发生的事情?我感觉这是伤痕文艺的组成部分,控诉文@革,不过如今的我很难想象,那个着意培养工农兵哲学家,鼓舞宣扬大民主的时代,是怎么与“不识字”形成逻辑的?而“肩膀上的两块铁疙瘩,禁蹬又经压”似乎有轻视劳工的嫌疑,而事实上,今天的社会财富是怎么来的,毫无疑问依然是人民的劳动创造的,不是其它花样变出来的。
从音乐性来说,由马俊英、金凤浩创作的这几首歌曲更多的融入了传统曲艺的风格,不过两位的流行意识似乎差了点。郭公芳的演唱韵味独特,歇斯的声腔充满了“底层趣味”,也不乏幽默。
每当我用审视的眼光回顾这些曾经的流行歌曲时,发现范琳琳“犯错误”的时候非常少,我很难相信她会有那么敏锐的政-治觉悟,于是我推定她的“适当选歌”可能是因为有朱一工在把关。
范琳琳、王迪的开场曲《四季风》,使我想起早年缓慢行进的绿皮火车,以及熙攘在火车站台的那些以家庭为经营单位的个体户们,大包小包马不停蹄地奔波在发家致富的人生旅途。
《四季风》、《马路歌迷》真实记录了八十年代社会一景,音乐及演唱皆豪情爽直,虽缺一些暧昧或诗意,但也是对下里巴人生活直接反映。
马骏英作曲的《夜难忘》是一首很好的抒情歌曲,范琳琳的演唱使我联想到八十年代的青年广场集体舞会,纯真、浪漫、青春、理想。当然,如果制作的再精美些,会更好。
徐沛东作曲的《劝》是全辑最好听的一首歌,范琳琳的演唱略显平淡,可能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后来专门录制过另一个轻快诙谐版《劝》,非常好。徐沛东早期创作的歌曲,无论什么曲风,没有比范琳琳更合适的演唱者。
《傻帽捞外快》虽然未曾大流行,在当时的社会也没有引起什么话题,但它真实地记录了八十年代的社会风景,作为一个艺术档案,它的历史价值会远大于某些港台情歌,甚至于比一些晚会歌曲更有研究价值。
张 藜 作词
徐沛东 作曲
范琳琳 演唱
我劝我那弟,我劝我那哥,
乱七八糟的生活,不会有好结果,
你看那小脸,变成了啥颜色,
黄皮蜡瘦的皮包骨,挺着个野鸡脖,
眼睛好像那小香头,点不着的要灭的火,
两个颧骨倒挺大,像两个饽饽真象两个饽饽,
我劝我那弟,我劝我那哥,
光求吃喝玩乐,咱爹可没这么说,
假打扑克你真赌博,跳舞你恨不得把腿跳折,
一玩就不顾死活。
也不知从哪弄的木头,打了那一个台球桌,
一做功课,你就没精神,
眼皮像瞌睡虫,来回来回蛰,
哥要听我劝,弟要听我说,
新中国的好青年,要学点拿手活,
将来你也要,生孩子娶老婆,
儿女把你当楷模。你不能对付着活,
别人要问你的儿子,你爹他会做什么,
儿子他说我的那个爹,就会打扑克,
还会扯闲课,还会跳迪斯科,
还会扫二郎腿,还会抡胳膊,
就是不会正经活,就是不会正经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