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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2

赫敏几乎不愿在那天早上醒来。只要她不醒来，这一天就不会到来，哈利·詹姆斯·波特与汤姆·马沃罗·里德尔决一死战的一天就永远都不会到来。

然而，她还是醒了，醒在汤姆的怀里。有那么一秒钟，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但是当然——她很快就想起了，在结束了守夜之后，在其他所有人都匆匆离开之后，他们一起走进了家养小精灵的宿舍。然后她慢慢地躺在了床上，汤姆充满保护欲地揽着她的肩膀，低头吻了吻她的锁骨凹陷处。但她实在是太累了，迷迷糊糊就失去了意识。

尽管如此，所有的一切都是冰冷和超现实的。一切都是挥之不去的往日阴影，唯一真实的只有那一抹跳跃的火焰，一切都被这一股活力点亮。汤姆每一次轻缓的呼吸都像是落在她的脸颊上的一记重拳，光线中的那扇门显得如此沉重，就像一个灼热的滚烫记号。

很快，哈利·波特将会成为杀手或被人杀死。

赫敏闭上了眼睛，她的手在汤姆的手上移动着。它很温暖，很干燥，也很放松。

“你醒了，”他低声说。

“恩，”她低声说道，甚至没对他低沉的声音感到惊讶。当这个想法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时，她感觉自己内心的某处裂开了一条缝，疼痛的感觉撕扯着她。突然，她发现自己正在不受控制地想象这个画面。伏地魔倒在地上，而距她只有两英尺的那个人，正站在那间黑暗的石头房间里，逐渐消失。他的眼睛对上了她的，脸上仍然毫无表情，无法诉说——无法表达——即使她再也见不到这双眼睛了——

赫敏发现她紧紧地握着汤姆的手。“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问。

“哪里都不舒服。”

“不。”

他的手臂紧紧地圈着她，她的手沿着他的前臂上滑，感觉着他身体的棱角与轮廓。赫敏无法忽视手中触感传递给她的画面，那是一些已经发生的事情。他在说出“摄神取念”时冰冷的眼睛；他在地牢里诅咒自己的那天；她坐在他的身边努力把他破碎的身体重新拼凑起来的那些日子——然后是那些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而那更糟。她看到了自己和汤姆，坐在一个不起眼的房间里，他们的年纪比现在大不少，眼角出现了皱纹，脸上也皱巴巴的，眼里满是岁月的痕迹——她和他，手指上都戴着戒指，一起注视着同一个方向，没有回头——她和他，牵着手回到了她父母的房子前面，最糟糕的是——她和汤姆，在微笑。她一生中可能只见过那种笑容三次。她和汤姆微笑着，被她的朋友们包围着——哈利和罗恩，他们的嘴角边漾着的依旧是她最熟悉的笑容。金妮张着嘴愉悦地大笑。韦斯莱夫人友好地对她微笑，而这一幕赫敏认为永远不会再发生了。

然后是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赫敏微微颤抖，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背后的胸膛上，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像这样抱着她。无法避免的未来彻底地震慑了她。命运一定希望她死，或者过着悲惨的生活。她活了过来，他也是如此——但那本不应该发生，不是吗？死亡不是人类能够主宰的东西，违抗它注定会承受后果，赫敏不愿去想那可能的后果会是什么。

她紧紧闭上眼睛，收紧下巴。她可以的。她和汤姆可以度过这个难关的。伏地魔一定不会在搞清楚原因之前杀死能够起死回生的人，当然他也不会自杀，所以她和汤姆一定会活着。

上午的时光匆忙经过，人们在房间内进进出出，紧张的气息笼罩着整间厨房。几乎没有人表现出惊慌失措，没人崩溃爆发，没人哭泣尖叫，紧张的重压令他们都陷入了一种绝望的茫然——那是一种纯粹恐惧的茫然。

最终赫敏感到了饥饿，但她无法让自己从汤姆的怀中抽离。他的身体紧贴着自己的感觉永远也体会不够，如果她起身，之前的可怕想法会卷土重来吗？

汤姆的声音使她摆脱了这种心态。“我们去吃早餐吧，赫敏，”他平静地引导她站了起来，苍白的手指穿过她粗糙的头发，另一只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脸颊。赫敏再次感到了这种熟悉的窒息感，但是，就连这种感觉，也好像少了点什么。一切都少了点什么。而缺失的这部分，都被恶心所取代。

她似乎无法让自己的视线离开他。这不是什么新鲜事，但这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明显。她盯着他的脸，他的每一条细不可查的皱纹，汤姆·马沃罗·里德尔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与表情。那张脸被她深深地刻进心里，它几乎不能再被认为是一张脸了——而是一种定义，它是他自己。汤姆·里德尔，一个将永远刻在她心上的名字。

赫敏吞咽了一下，跟着汤姆走进了安静而紧张的厨房。今天的厨房显得更加明亮，但也只不过从黑色变成了暗灰色而已。每个人的脸色都很苍白，看起来既压抑又窒息，就像一个个等待被证实的猜想一样漫无目的四处游荡着。赫敏想知道她看起来是否也是那样，像马上就要失去一切一样。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不怅然若失的理由，是否有不歇斯底里的理由。

她和汤姆独自在一张桌子旁坐下，她惊讶地注视着对面的情景。金妮的双手紧紧捧着哈利的脸，她的脸让人安心。哈利看起来杀气腾腾。罗恩看起来无精打采。卢娜看起来很伤心，而纳威看起来好像马上就会昏倒一样。

她的周围有许多面孔。那么多的思想，那么多的回忆，她和他们分享了那么多的话语，但现在她坐在那里，感觉一切都好像结束了，赫敏觉得她似乎从来没有真正说过任何重要的话。

 

XXXXXXXXX

 

当有近三十人走在走廊上时，他们很难保持安静。没有人说话，但长袍和鞋子摩擦石头地面的声音似乎被放大了。魔杖紧握在手中，这队人都对自己施放了幻身咒，赫敏和汤姆牵着手走在人群的最中间，走向等待着他的入口。

哈利也被藏在了人群的中间，这令他愤怒至极。

半路上他们遇到了两个食死徒，穆尔塞伯和阿莱克托，后者很快就被这支队伍给解决了——他们被收走了魔杖，毫无抵抗之力地被悬挂在一间上锁的教室里。简而言之，他们动弹不得。

汤姆有一种非常……非常平凡的感觉。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在一个团队内，而不是作为一个领袖在领导这个团队。他弯曲了几次魔杖，暗自低语，很快就会见到伏地魔了。

我就是伏地魔。

对于伏地魔的愤怒溢满了他的胸口。这里的每个人，里德尔思索着，都憎恨着黑魔王。他只是加入了他们而已，赫敏走在他的左边，一个颤抖的肩膀碰到了他的右侧——他不知道是谁。

汤姆瞥了一眼赫敏。突然，在此起彼伏的长袍摩擦声中出现了一声安静的耳语。他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他认出了那是罗恩的声音，他来到了赫敏身边。里德尔想知道罗恩为什么需要和赫敏说话——她说他们前一天晚上和解了——但她似乎对他说出的话语而感到高兴。里德尔惊讶地意识到自己不再吃罗恩·韦斯莱的醋了。因为他知道赫敏的第一选择永远会是他，她选择了他，她爱他。

这种认识和他过去所曾掌控的其他认知一样理性，但它很新鲜。没有嫉妒，在那一秒他意识到他拥有了他想要的一切。才能。潜力。她。

现在他只需要抓住它们。

步行到天文塔不需要很久，但人们的呼吸像刽子手的鼓面一样紧绷，令这段路仿佛有几个小时那么长。他们进入之后立刻就对四面八方施放了无声的反隐身术，咒语在空中飞来飞去，保护着他们的安全，直到下午两点左右，一扇大铁门出现在了墙上。但这很匪夷所思，因为就在同一堵墙上还有一扇窗，窗外正对着地面，逻辑上这里根本不可能存在房间，但是却有门。

人群向两边散开，以便汤姆走到最前面。他消除了自己的幻身咒。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身体里面蔓延——膝盖以下似乎有些颤抖。他伸直了身体，以一种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傲慢姿势将衣袖从长袍口袋中抽了出来。

他的眼睛对上了赫敏的眼睛。

他想知道他是否应该告诉她他爱她。他想知道此时此地是否合适表白。他想知道为什么他要为这些人赴汤蹈火、让自己命悬一线，但他其实根本就不需要怀疑，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一只苍白的手覆上了门把。它没有被锁住，谁会愚蠢地进入？

汤姆·里德尔走进了房间。

房间很黑也很长。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看到面前的墙壁里镶嵌着一座壁炉，壁炉前面矗立着一把高椅，一个身材高大瘦削的男人坐在上面。这个男人的脸让里德尔的心脏停跳了一秒。他是赫敏记忆中的梦魇。

房间里不是很满。可能有十几个人潜伏在深处，但在场的每个人似乎都对眼前这个孩子的大胆感到震惊，好像他理所应当出现在那里一样。

但伏地魔知道汤姆·里德尔确实理所应当。

伏地魔知道。

他站了起来，举起一只手。对面的许多魔杖垂了下来，面对着地面。里德尔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欣赏伏地魔对这些人的绝对控制。无论他们是谁。

伏地魔似乎并不想说话。

“一个聪明的伎俩，创造了你，”他终于开口说道，看那张没有嘴唇的裂缝开阖就像看一个老人在咀嚼一样，吐出的话语既冰冷又高亢，充斥着厌恶，“我猜想他们希望我攻击你，可惜了，我不会把自己降低到那样的水准。”

里德尔耸了耸肩。“你可能得重新考虑一下，”他冷酷地说，“你似乎认为我是某种咒语。我不是。”

伏地魔看起来几乎被逗乐了。他在房间里来回转圈，随后回到了座位上。尽管那个年轻，瘦削，阴沉的男孩只是站在那里，但他却极大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当然了，你还会说话，”伏地魔随意地说道，姿态轻盈地坐在那把高椅上，细长的手指缠在胳膊上的样子就像掐着某人的喉咙一样。

里德尔冷漠地看着年长的自己，带着些许好奇：“我过去常常会想自己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

伏地魔眨了眨眼，红色的瞳孔像是要把他刺穿一样。“在想了那么久之后，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他说，“你应该转告那个把你变出来的人，我对他的咒语技巧感到十分惊艳。”伏地魔抽出魔杖，漫不经心地戳着椅子的扶手：“如果我对你施一个简单的小诅咒，不知道会不会伤害到他。”他的声音干涩低哑，使人毛骨悚然。汤姆·里德尔发现自己正在仔细地盯着年老版的他手中的魔杖。这很危险。如果伏地魔认为里德尔只是一种幻觉，他可能会倾向于诅咒他。虽然经过几十年不间断的学习，里德尔完全有信心能够击败任何人，但面对自己确实令他感到了一丝轻微的忧虑。

观赏老伏地魔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举止确实是一件令人着迷的事。他说话的方式，甚至是他呼吸和眨眼的方式，都像经过了精密计算一样。谁都可以看出这个男人已经知晓了一切。

汤姆·里德尔慢慢地抽出自己的魔杖。 “告诉我，”他温和地说，“Quinbred原则中的第四项是什么。”

伏地魔答道：“在没有外界控制的情况下，咒语本身不会自行施咒。”

里德尔轻弹魔杖，一束复杂的火焰划破黑暗的空气，将古老的墙面染上了褪了色的红与橙，并在粗糙的墙壁上刻下了一道可怕的凹痕。一个意味深长的停顿之后，里德尔平静地说：“我不认为你相信有人能控制我。”

“是的。”伏地魔答道。

“因此，我想知道我怎么才能让你相信我的存在。我想知道我怎么才能说服你，我就是你。”

许多食死徒在里德尔说话时都摒着呼吸。这就是伏地魔曾经的样子？这可不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识。

汤姆的心脏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的速度。这次谈话几乎是文明的。至少是控制的——没有任何来路不明的咒语在空中肆意横飞。

伏地魔在黑暗的房间中几乎贪婪地检视着年轻时的自己。“如果你真的，是，我，那么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相信我能说服你，”里德尔回道，他知道该怎么说了，“只需要一个名字。”他竭尽全力压抑着的记忆——不知道在这么多年之后，站在他对面的伏地魔是否也会这样做。

“你可以试试，”伏地魔说，他的音调愉悦地上扬。里德尔想知道伏地魔一整天都在做什么，如果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肯定早就试图解决自己了。

里德尔举起魔杖，施放了标记显现。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大声说出这个名字——但现在这些字却出现在冷绿色的火焰中。

彼——

那张裂缝一般的嘴巴微微张开，就像开裂的粘土一样。

彼得

伏地魔站了起来，举起了魔杖，仍然盯着空中那个慢慢显现的名字。

彼得s

他的脸扭曲成了里德尔所见过的最具报复性的狰狞模样。

彼得森

伏地魔向下挥舞了一下他的魔杖，这些字立刻随着安静的嘶嘶声消散了。他的脸因愤怒而显得丑陋不堪，但他没有对里德尔施展任何咒语。“所以你是汤姆·里德尔，”他轻柔地说。

“是的。”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里德尔说：“我是你每一个被摧毁的魂器。”伏地魔猩红的双眼从未离开过汤姆的眼睛，他那蜘蛛一般的手指紧紧握着熟悉的魔杖。

里德尔没有把门关上，年轻的伏地魔引起了太多的注意，以至于没有人——甚至伏地魔自己，现在他已经被完全钉在了原地——注意到有好几个近乎透明人影悄悄溜进了这间黑暗的房间，身披幻身咒，缓慢地贴墙进入。里德尔继续说着话，不敢回头，他想知道他们是否已经按计划开始潜入。 “我一直在想，”他漫不经心地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毫无起伏。他们的眼神正在激烈交锋，而汤姆不会输，“你忘记了霍格沃茨对你来说曾意味着什么吗？”

一个丑陋的冷笑爬上了伏地魔的嘴角，他纸一样的皮肤似乎在火炬的光芒中也同样泛着红光。汤姆观察着老年版的自己，厌恶感慢慢地渗透进他的身体。这个生物会仅仅因为哈利波特可能藏在城堡里就屠杀里面的每个人。哈利波特没什么特别的——他只是一个十几岁的男孩。而伏地魔却坐在那里，宁愿一块一块石头拆了霍格沃茨也要找到那个男孩。“你羞辱了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名字，”里德尔随意地说，“你忘了我所知道的东西。”

伏地魔刚刚才冷却下来的怒火霎时又回升了十倍。“哦？那是什么，你这个无知的小子？”他嘶声道。

“你曾经拥有敬佩的东西，”里德尔的声音黑暗而迷人，“有些东西值得你为之奋斗，如果为它们奋斗不再具有任何价值，那么为你自己奋斗也就毫无意义。你大可以停下休息，直到你能够重新创造一些有自我价值的目标，我的主人。”最后四个字里德尔说得嘲弄至极，他甚至附加了一个讽刺的鞠躬，轻蔑的表情牢牢地占据着他英俊的面庞。

一个可怕的笑容跃上了伏地魔的嘴唇，他说，“很好，那么，如果你认为有些东西‘值得你为之奋斗’，为什么不加入我？”他向后靠，红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里德尔，“我们将是不可阻挡的。”他高亢而粗糙的声音如同神秘的蛇佬腔般婉转，充满诱惑力。但只要一想到加入这个人，里德尔就发现自己的喉咙抽紧，一股由内而外的厌恶让他想吐。汤姆·里德尔永远不会把自己的水准降低到去统治一个被恐惧驱使的愚蠢所毁灭的世界。

在那一秒，里德尔意识到他不再惧怕死亡了。

这一点令他十分震惊，眼睛也在瞬间睁大了。为什么？为什么恐惧选择在这时消失？

那种根深蒂固的恐惧……已经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对眼前幸福的暂时担忧。就好像他有什么值得担心似的。

然后，一股热潮突然涌上心口，他感到自己不可阻挡。他不需要这个……这个站在他面前的东西，这个过去可能像汤姆·马沃罗·里德尔一样的东西。

于是他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说道，“我不知道这有何意义。”

伏地魔再一次用那种冷酷的目光看着他：“是吗？”

“你再也没用了，”里德尔冷静地说，“你是多余的。你是我体内毫无价值的那一部分，你是……垃圾。”

他平静地向侧边走了一步，躲开了一道杀戮咒，伏地魔站了起来。“我从未预料到你会成为我的敌人，”伏地魔说，“我希望你能尽快收起那些学生气的愚蠢想法，不要低估我。”

“你不值得被低估，”汤姆嘲笑道，血液在他的血管里沸腾。这是种满足的感觉。杀害赫敏的凶手，如此接近。这个男人，这个光头，这个七十多岁的老人，给里德尔带来了如此多的烦恼，这么多的祸患。汤姆站着没有动，脸上满是鄙弃的神色。他看到这个伏地魔是多么孤独，他确实感到一种非常奇怪的情感——遗憾。对那个站在他对面的东西。汤姆摇了摇头。遗憾——这种感觉超越了所有其他所有情绪，极大地激怒了他，而看起来伏地魔已经在年轻版的自己脸上认出了它。

决斗开始了。汤姆知道这将成为每个人余生最深刻的记忆，因此他也投入了进去。投入进每一次从他杖尖激射而出的灼热咒语之中，投入进每一次对手失败的尝试之中，投入进每一次他被无视的努力之中。

房间被激战的星火点亮，被伏地魔展露的獠牙点亮，被汤姆漆黑闪烁的眼睛点亮。到处都是护盾，升起又被击碎。人们像躲避孩子的恶作剧般躲闪着不可饶恕咒。没有一道咒语击中了它的目标，它们不是撞在了墙壁上，就是击中了天花板或者地面，发出了一阵阵恐怖的声响。整个房间在他们面前颤抖着，地球的脊梁也仿佛在这场战役中频频发颤。交火一直持续着，持续着，持续着——也许已经过了一百年，也许只过了十分钟，但对于深陷其中的人们而言，这种感觉就是永恒。

汤姆想知道伏地魔是否曾像他一样花费过大量时间来研究手中的这柄魔杖。蓝色的波浪从杖尖猛烈地射出，发出嗡嗡的声音，目标直指站在椅子背后将魔杖指着他的伏地魔。咒语在空中碎裂了，在地上留下了一堆孤零零的碎片残渣，汤姆把伏地魔火红的咒语转射向空中。没有什么是无法分辨的。

对着他去的咒语又快又多，以至于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被榨干了。汤姆不得不提醒自己呼吸，尽管他不会让伏地魔发现自己因为任何攻击而感到茫然。不过，伏地魔的脸上却有一种扭曲的咆哮，他似乎并不会对这种以多欺少的事情感到丢脸。他毫无尊严。

然后门砰地关上了。

里德尔没有动，但伏地魔动了。只不过半秒钟的功夫，后者的上臂就被划开了一个巨大的伤口，锐利的锋刃切开黑色长袍狠狠地剜进了他苍白的皮肤。

鲜血滴落到地板上，但两位决斗者都停止了移动。

“这是我的战争，”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哈利·波特解除了自己的幻身咒。

“哈利·波特，”伏地魔温和地说，一种微妙的痛苦神情出现在他的脸上。 “经过几个月的怯懦之后，你终于来了，我不认为你敢独自前来。”那句话仿佛是某种暗示，另外的二十几个人也都纷纷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伏地魔惊讶地眯起了眼睛，“我欢迎随行人员，”他冷笑道，“或者，更应该说，我的食死徒们对你们表示热烈欢迎。”

这是一个指令。里德尔眨了一下眼睛，瞬间铺天盖地的咒语向他们飞了过来，整个世界震耳欲聋。

到处都是喊叫声，但是波特的小组现在正在慢慢散开，深入食死徒之中——而食死徒的人数至少比他们多10个。伏地魔的对手有三个，但里德尔不是其中之一，他仅仅是在冲向赫敏所在的位置时分心了一秒钟而已。

这是一种痛苦的哭泣。她哭了。里德尔的心脏瞬间停了下来，但后来他意识到如果她被杀了，她就不会尖叫。

空气因为绿光的参与而显得沉重不堪，失去行动力在这个房间里意味着死亡。汤姆躲开了一道杀戮咒，朝着她声音的方向匆匆走去。

她背靠着墙。聪明的女孩儿。她紧握魔杖的手因为连续不断地释放咒语而开始颤抖。她的脚边躺着一具尸体，赫敏正在毫不掩饰地痛哭。

“纳威，”她抽泣着，坐到了地上。一道绿色的咒语撞到了墙上，但里德尔无法将自己的目光从蜷缩在地上的那个身影上移开，一股难以置信的情绪涌上了他的心口。

纳威·隆巴顿。这么悠久的血统，这么多优秀的祖先。而现在，所有隆巴顿家过去那些伟大的巫师和女巫，他们的一切都最终落幕于地板上这个没有生命气息的可怜躯体里——

里德尔愤怒地咆哮着，他再次举起魔杖，但是这个动作让他的手臂不自觉地抽痛，于是他蹒跚地向后靠在了墙上。

不。

里德尔紧紧抓住他的上臂。他的手指已经被自己的鲜血染红了。那里有一个很大的伤口。一个不可能是那个人之外的人造成的伤口。

他意识到了这意味着什么，但却一言不发地抓住赫敏的手，咽下巨大的不安，然后再次开始决斗。

发生在伏地魔身上的一切也会发生在他身上。就是这样。

事情仿佛陷入了僵局。他们的身边有五个死人，其中两个是食死徒。伏地魔举起一只手，与此同时，他的追随者就像是机械的一样整齐划一地垂下了手。 “哈利·波特，”黑魔王静静地说道，“哈利·波特，还有你们，还活着。”

哈利向前走去，但赫敏喊道，“哈利，不！”

里德尔用手捂住了她的嘴，但为时已晚。伏地魔抬起眼睛看见了她，他的红眼睛完全睁大了，嘴唇微微张开。“怎么会？”他低声自言自语，脸上出现了贪婪的神情。令人恶心的，变态的贪婪。里德尔内心充满了反感，怒意也渐渐凝聚在他的脸上。伏地魔永远不会再次伤害赫敏。

但伏地魔的注意力慢慢转向了哈利·波特。他站在他面前，高大而坚强。里德尔发现自己突然极度恐慌。那是一种冰冷的恐慌。伏地魔手臂上的那道伤口——他在手臂的同一位置也有一道一模一样的伤口——在经过魔杖的轻点后消失了。汤姆的也是如此。余下的血液从他的手臂上流了下来，在他的掌心汇集成一个小滩，随后滴在了地上，但他听不见。一部分的他正在神游，而如果哈利·波特最终杀死了伏地魔，那么所有的他都将永远离开。伏地魔的灵魂会把他拖下地狱。永远。

里德尔突然觉得自己在颤抖，他向后倾，用血淋淋的手扶着石墙，另一只手坚定地握着赫敏的。如果我离开她……

恶心。里德尔花半秒钟的时间闭上了眼睛，以此来让自己镇定下来。他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罗恩·韦斯莱在他的左边，与他的母亲肩并肩地站在一起。那个姓韦斯莱的女孩离波特最近，伏地魔正举起他的魔杖。

里德尔紧紧抓住赫敏的手。这才是事情正确的走向。伏地魔是如此的自私与傲慢，他才不会相信自己可能会被击败，而哈利·波特，那个代表了正义和爱的男孩，会杀了他。

而他，汤姆·里德尔，也会死，或许会有人记得他，但最后他终将被遗忘在时间的荒野里。

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赫敏会活下来。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把魔杖收进口袋，胳膊搂着赫敏的腰，紧紧地抱着她，感受着她。他会离开，而她会平安无事，尽管前提是没有……没有他。他吻了她的发顶，眼睛从未离开面前的画面。

“你在做什么？”她低声说。伏地魔在说话。他正在高谈阔论，多么符合他的性格。

“I need you here, my love，”里德尔低声说。他的声音有一种过去从未有过的重量——坦然接受无法避免的事实。

伏地魔对哈利说：“所以，最后，你来找我了，阻止了一切愿意为你牺牲的人。”

哈利波特说：“你的人也同样愿意为你而死。”

“我不否认，”伏地魔平静地回答道，“我不会因为自信而阻止他们这样做，那太愚蠢了，而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区别。”

“不，”哈利说。

这个词狠狠地戳中了里德尔并逐渐在他心里膨胀成一首胜利的合声。告诉他，哈利波特。他不知道真相。

哈利波特说：“我们之间的区别在于，如果你从未出生，那么这个世界就会变得更好。”

他们举起了魔杖。就要结束了，里德尔的手在赫敏的腰际颤抖。她同样颤抖地紧紧抓住他，他想知道自己是否可以选择一种死亡的方式……想知道其他死法会是什么样的。比得上这种吗？

汤姆·里德尔闭上了眼睛。

 

XXXXXXXXX

 

赫敏感到很恐慌。汤姆抱着她的方式就像是最后的告别。哈利正盯着伏地魔。而当两位决斗者的嘴巴张开时，她几乎无法呼吸。

一切都发生得突如其来。

“Avada Kedavra，”黑魔王伏地魔说道。

“Expelliarmus，”男孩也咆哮着。

这两道法术都没有射歪。绿色擦着红色，两道都击中了他们的目标，然后——然后赫敏的喉咙仿佛被解锁了一样，她疯狂地尖叫起来。似乎只过了一秒钟不到，哈利·波特却不再是那个大难不死的男孩了。他死了。

金妮也发狂地尖叫，某个食死徒的杖尖闪过一抹绿色，幸好金妮躲了过去。很显然，伏地魔无意让其他人活着，即使在哈利——在哈利——

赫敏似乎除了尖叫之外什么都做不了，一连串憔悴又痛苦的泪水从她的脸颊滚落——她从未听过自己那样尖叫。然后她感觉腰部被人猛拉了一把，尖叫被打断了。她抬头望向汤姆，他把罗恩和韦斯莱夫人向前推过大门。这里正上演着一场疯狂的乱斗，许多人正在往外奔逃。

她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门，一遍又一遍止不住地呕吐着。恶心的感觉席卷着她，她把哈利和纳威留下了，把厄尼·麦克米兰和波莫娜·斯普劳特教授留下了，把帕德玛·佩蒂尔和那个年轻的格兰芬多男孩留下了，尤安·阿伯克龙比——赫敏不认识他，但他已经死了，所以她永远都不会认识他了，她也永远不会再次认识哈利了——

她步履沉重地向前跑，一步又一步。她听到房间里传来一声尖叫：“把那个女孩带给我！”

赫敏的喉咙因恐惧而收紧，她跌跌撞撞差点摔倒——但是汤姆的手坚定地带着她继续向前。他们迈过一个拐角，罗恩和韦斯莱夫人还有金妮紧随其后——汤姆却忽然停了下来，闭上了眼睛，神情看上去有点不自然。随后他把魔杖瞄准自己的腿轻轻挥舞了一下。

伴随着魔杖的动作，他的腿发出了一声细小的“噼啪”。但汤姆不是那个尖叫的人。房间里传来了一声高亢而愤怒的吼叫，但赫敏的脑袋里满是无法回答的问题以及灼热沸腾的恐惧，她无法思考。“你在做什么？”她嘶声道，声音粗糙而尖锐，说罢弯腰靠近他的胫骨并以魔杖轻点，治好了那道裂口——“快点”——他们再次冲刺了起来，跟在罗恩、韦斯莱夫人还有金妮之后冲进了厨房。

现在食死徒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除了把他们斩草除根。哈利·波特的下落已经不会再被审讯了，因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哈利·波特了。

难以置信的感觉冷冷地萦绕在赫敏周围，令她麻木，但她喜欢这种感觉。也许她可以永远生活在否认里，永远永远。她可以坚定地相信哈利仍然活着，因为伏地魔不可能那么快地把他从她的身边夺走……太快了，所以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事情不应该变成这样。

金妮在哭。

还有一些人陆陆续续进入肖像洞——金斯莱，麦格教授，海格。珀西和乔治。芙蓉。他们都在一起。“我们应该留在那里，”赫敏低声说，她不确定她到底是在跟谁说话，“我们应该留下来，我们应该杀了他。”

她筋疲力尽地向下滑，几乎就要瘫坐在石头地板上，里德尔小心翼翼地跟着她，从后面扶着她。“我简直不敢相信。”里德尔平静地说，这些话就像现实的子弹一样击中了她。赫敏闭上了眼睛，贴着腿部的石头感觉很冰冷，而哈利再也不能像她一样感受到石头的触感了，他的神经末梢也不再具有生命力了，这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

赫敏·格兰杰闭上眼睛转过头，把脸贴在汤姆的胸口。哈利不可能会停留在那个夹缝的世界中。他没有秘密可以保守。哈利·波特死了。

一场巨大的海啸即将爆发并将永不停止对她的摧残，摧枯拉朽般的力量会把她击溃。

眼泪开始在眼睑下面积聚流泻，她摇了摇头，可怕的痛苦神情在她的脸上蔓延，张开的嘴里不断发出抽泣声。哦，上帝，哈利——哈利你为什么——你怎么可能——不——

我们怎么能站在那里？

现在伏地魔正在寻找她，他的目标只有她一个人，因为她死而复生了。赫敏双臂抱膝，让自己尽可能地缩成一个小球，靠在汤姆的怀里。他轻柔地安抚她，而这只会让她的呜咽和痛苦更加放大。

赫敏抬起头，从自己颤抖的手掌上取下了鲜血淋漓的指甲。金妮似乎扯掉了自己的一些头发，她躺在地上，不停地尖叫与抽搐，就好像被利刃刺中了一样。大人们都很安静。高尔夫球般大的泪珠从海格的脸上滚落，麦格教授似乎在祈祷，韦斯莱夫人茫然地盯着墙壁，罗恩变出了一套似乎是瓷盘一样的东西，把它们统统砸向地面。他的嘴巴因无声的呐喊而大张，蓝眼睛闭得紧紧的，眼泪不断从中往下流。他尖叫了一声，往地上砸了一个盘子。盘子碎裂的声音让赫的呼吸暂停了一秒，因为她几乎可以想象自己的心也像这个盘子一样被摔得粉碎。

汤姆看起来很疲惫也很空洞，仿佛这是他最没料到会发生的一件事。

赫敏深吸了一口气，擦干了眼泪，也擦了擦脸。我们仍然可以获胜。即使没有哈利。我们可以杀死伏地魔。我们可以为哈利·詹姆斯·波特报仇。

她的眼睛已经因为哭泣而变得酸痛。

她蜷缩在汤姆的怀里，在无法形容的痛苦中来回摇摆，她想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为什么会有这种可能，为什么当时没人能够阻止它发生。

上帝真的存在吗？

 

XXXXXXXXX

 

第二天主要是在那些自认为还有能力的人对厨房布下道道难以逾越屏障中度过的。团队里的每个幸存者都成功回到了厨房——除了那五个牺牲了的人之外。还有……还有哈利。

派人外出搜寻其他幸存者不再是选项之一了，因为他们被围困在了厨房之中。袭击事件日以继夜地造访着这里，麦格设法施放了福丁布拉斯的Membrane，这个咒语似乎可以吸收所有攻击带来的冲击力。这和伏地魔在学校周围创造的类似泡沫的防护罩类似。

赫敏觉得整个状况都太不真实了。就像一个错乱的宇宙，在这个宇宙中，一切都偏离了预期的路线。但是，在金妮停止说话之后，在一切都对赫敏显得毫无意义之后，一种迟钝的现实感在经过了最初的24小时之后终于开始慢慢渗透了进来。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天晚上汤姆说。赫敏那时正在全心全意地与泪水决堤做着激烈而又痛苦的抗争，他们独自待在家养小精灵的宿舍里。火把燃着，屋子里很明亮。“我们可以摆脱他。”

“怎么摆脱？”汤姆没有回答，但这并不是那种故作神秘的沉默，而是一种“真相就在嘴边”的沉默，赫敏慢慢转身看着他，“什么意思？”

汤姆把目光转向了桌子：“我在逃跑的时候弄伤了自己的腿，他的腿也同样受伤了。无论我对自己做什么事都会发生在他身上。当我割伤他的手臂时，咒语也割伤了我的。”

他的声音很安静，但是赫敏的眼睛突然变得晶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他看着她，冷静的眸子对上了她灼热的目光：“就在波特现身之前。”

“你会死的，”赫敏不敢置信地低声说道，惊恐地看着他，“如果哈利杀了他，如果……如果哈利杀了他，你也会……你也会死的。”

汤姆点点头，黑眼睛异常严肃。“我当时愿意忽视这一点，”他喃喃道。

然后她开始热情地吻他，不顾此时此刻的悲惨气氛。她微微后撤吸了口气，突然又哭了起来。“如果他被杀了，”她说，声音很厚重，“你也会死的。”

赫敏不敢相信。发生在伏地魔身上的事也会同样发生在汤姆身上。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她还能做什么？

如果他们要离开这里，伏地魔必须死。

如果伏地魔必须死，那么汤姆也必须死。

在那一秒，赫敏觉得自杀可能是最现实的选择，但当她看着汤姆时，她知道自己无法做到这一点。尤其是他仍然抓着她的手，告诉她他需要她。尤其是还有那么多人需要他们的帮助。尤其是在罗恩、金妮、卢娜还有其他人都还活着的时候，因为天知道他们需要彼此依靠。

汤姆看起来无法说话。一个微小的褶皱出现在他两道挺直的眉毛之间，他的嘴唇微微分开，似乎无法形成连贯的话语。“赫敏，你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他最后说道。

“不，”她说，“不。”然后她又憋回了无助的眼泪，“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我不能。你不能……你不能死。”

他下巴的肌肉收紧了。“如果我这么做，整个巫师界就会得救。赫敏，如果我这么做，你就会得救。他——”他指着门——“他正在找你。我永远不会让他再一次……那么对你。绝不。”

这些话是赫敏从他嘴里听到的最为艰难的话语。他正在宣判自己的死刑，赫敏紧紧地抱着他。“不，”她说，这个词似乎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东西。他怎么能这么狠心？心甘情愿地离开她？纵然她能活下来，但没有了他的几十年对她而言毫无意义。

“每过去一秒钟，”汤姆低声说道，“伏地魔就有可能杀死一个人，无论他是谁。而唯一不应该在这里的人——”

“不要这么说，别说——”

“是我。”

赫敏猛地站起来，汤姆慢慢地跟着她。“不，”她狠狠地说，“你才是汤姆·里德尔应该成为的人。你才应该在这里，而不是伏地魔——这件事本来就应该发生，你本来就应该回来——”

他慢慢抚上她的脸。“赫敏，”他低声说，眼睛突然因为泪光变得晶亮，“这对我来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困难。请——请不要让它变得更糟。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在这里的唯一原因就是你。”

她的拥抱紧密得令人窒息，汤姆把脸转向天花板，体内深处隐隐作痛。当他抱着她娇小的身体时，他想知道他怎么能对自己、对她做出那样的事。他想知道他怎么能把自己从她的怀里移除，更不用说从她的世界里移除了。他已经体会到了生活、真实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体会到了完整无暇的爱——他不确定再一次回归到独自一人的状态会是什么感觉。至少是痛苦的。那种感觉无法形容。

汤姆咬紧牙关，抵抗着屈辱的泪水。他把脸转回来，鼻尖深埋进赫敏浓密的头发里。她闻起来一点也不像她自己。她闻起来像汗水，像泥土，像鲜血。

斯莱特林的继承人思索着他为什么正在准备一件如此格兰芬多的事情。他想要活下去。他想要和赫敏在一起。他为什么要考虑把自己送走？

但是，这就是爱，不是吗？你会去做那些你从未想过的事情。只是为了她。意识到这一点令他内心充满了感激之情，因为她终于成功让他明白了。

汤姆抱着她——他甚至不知道过了多久。

“什么时候？”赫敏低声说，她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萦绕。他什么时候会把自己从她身边夺走？他什么时候会留她独自一人？他的灵魂会发生什么？经历了这么多分裂，即使在被治愈后，它仍然不稳定——仍然充满了悔恨大小的空隙，等待着他死亡的那一刻，而如果他的灵魂四分五裂并永远陷入困境怎么办——

她吸了一口气，脸颊紧贴着他毛衣的面料，她希望事情有所不同。 “你说过你再也不会令我伤心了。”

“对不起。”他的声音是一种破碎的耳语。“赫敏·格兰杰，你改变了我。你拯救了一个无可救药的人，我为此深深地爱着你。但是，万物皆有时，你知道的，我也知道——”他的声音碎裂了，水珠在他的眼中闪闪发光。

赫敏擦了擦脸，然后开始疯狂地亲吻他。从一个笨拙的，破碎的吻开始。她紧紧地捧着他的脸，他也紧紧地缠着她的头发。她向他靠近，直到他被压在墙上。即使在亲吻时，她也没有停止哭泣，因为他的手正在她的背后来回熟悉地抚触——她无法想象那双手无法动弹的样子，无法想象它再也不能握着魔杖施放那些辉煌的魔咒的样子——她哭了——

“汤姆，”她抽泣着，“汤姆，我爱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有什么可做的吗？他们怎么能离开对方呢，他怎么能抽出魔杖并斩断她曾经希望的一切呢？

“我爱你，”他激动地呢喃，“我爱你。我……”声音渐渐消失，他越过她的肩膀看着对面的墙壁，微微向上抬头。他抬手遮住自己的脸，好像在努力遏制着什么一样，但最后却仍忍不住发出一声巨大的吸气声。他屏住呼吸，微张着嘴，闭上了眼睛，闭上了那双黑色的眼睛。而在他浓密的睫毛下满是晶莹的水滴，他忍不住咒骂了一声。

赫敏温柔地为他擦了擦眼睛，吻了他一下，两个人的脸上都是泪水、粘液和痛苦。他们的双手用力地交握在一起。

“只要你知道，”汤姆说，他低沉的声音充满了渴望，“我为我所做的事感到抱歉。”

“不，”她低声说，但是汤姆感到懊悔从他松散的灵魂裂缝中了冒出来。也许这样做会更好。也许……也许这会修好它。也许这么做会让那些把他灵魂分成七块的裂缝消失，那道裂缝只能通过凝胶状的悔恨来填平，最终消失于伏地魔的内部。

他吻了她。“请让你的朋友们知道是我做的，”他低声说道，再一次吻了她。她的嘴唇柔软而湿润。“让他们知道，我爱你远胜于爱我自己。”他又吻了她一下。她淡褐色的眼睛里激情澎湃，他感到自己的双手在剧烈颤抖。

汤姆的手伸进口袋拿出了魔杖。他们坐到了地板上，赫敏坐在汤姆后面抱着他，他靠在她的怀里，感觉自己的灵魂即将因为懊悔和希望而爆炸——

赫敏俯身亲吻他。他将魔杖对准自己的胸前。

“我爱你，汤姆·马沃罗·里德尔，”赫敏低声说。

“我会永远爱你，”汤姆低声说，抬手抚摸她的脸部曲线。她吻了吻他的指尖，紧紧握住她的手。

不，他意识到了。

他不会想要以除此之外的任何其他方式死亡。

“Avada Kedavra，”他低声说道，绿光击中了他，在他体内掀起了巨大的爆炸，然后世界就变黑了。漆黑且幽深，比雨还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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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弗里？”诺特小声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伏地魔突然栽倒在他的座位上，诺特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生病了吗？黑魔王有可能在没有任何的外力干扰情况下昏倒吗？当然，他们不敢跟他说话，所以他们只是站在那里盯着他。直到过了好几分钟以后，埃弗里终于开口道：“我的主人？”

没有回应。伏地魔仍然弯着腰驼着背。诺特、埃弗里还有阿米库斯交换了一个眼神，阿米库斯是除了他们之外唯一一个没有试图冲进厨房里抓捕那个死而复活的女孩的食死徒。

“我的主人？”埃弗里又说了一声，他的声音很大，几乎已经认定自己被毁惩罚了。但什么都没发生。椅子上的黑影没有动，也没有重新回到一贯的坐姿。

黑魔王刚刚才睡醒，他不可能像那样再度入眠。 “我的主人，醒醒，”阿米库斯急切地说道。但是没有反应。什么都没有。

通过墙上那扇孤独的窗户，埃弗里似乎看到了什么。

巨大的屏障，巨大的泡沫，正在一点一点地剥落，褪变成虚无。

埃弗里的眼睛睁大了。“快看，”另外两个男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向窗外。

诺特慢慢地走了过去，用一只手指戳了戳黑魔王的肩膀上，随时准备跳开。

但已经没必要这么做了。伏地魔死了。

诺特慢慢地把那个高个子的男人调整成坐姿。他低着头，嘴巴微张，红色的眼睛紧闭着。诺特把手掌放在伏地魔的胸前，手掌下的感觉让他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没有心跳。什么都没有。

阿米库斯盯着原本围绕着城堡的屏障逐渐剥落变小，像是慢慢折叠起来一样，变成一个小光点——然后——“砰”的一声。

冷冽的空气通过穿过不复存在的屏障灌了进来，每一扇窗户都被沿路的冷风吹破，巨大的碎玻璃声响彻整座城堡。“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埃弗里说，声音沙哑。

他们逃走了，任凭大门敞开着。任何关心他的人都可以走进来，看到伏地魔独自一人坐在火炉前死去了。

但没有人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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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一片混乱。每一扇高高的窗子都向内爆碎。

伏地魔难道决定取消限制了？

“不可能，”麦格教授说，“爆炸的唯一原因就是它的来源……被摧毁了。”

震惊的沉默降临了。“怎么会？”罗恩最后说道，他的脸像纸一样白，“这是某种玩笑吗？”

但是肖像洞外也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爆炸声。麦格教授走近画像，略微打开了一些。外面有叫喊声。“快跑！”一个低沉的男声说道，“黑魔王已经被打倒了！”

凉爽的空气，凉爽的外部空气，通过窗户吹了进来。现在正是春天，微风闻起来十分新鲜，像是刚下过一场雨一样。

然后就是快乐的眼泪。和难以置信的眼泪。没有人听到家养小精灵宿舍里的呜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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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道短暂的绿光而已。它击中了他，然后他的手就落到了他自己的胸口位置。这一切都无比自然，就好像他收回手只是为下一个咒语做准备似的。

赫敏看着他躺在地上，内心涌起一丝奇怪的感觉。她温柔地摇了摇他，好像在期待他会醒来一样。

在之前所有的时间里，他总是和伏地魔无情地绑在一起。她不应该期待会有所不同。

赫敏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了鲜血的味道。她是如此用力，以至于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牙齿深深地嵌进了肉里。但是除了地板上的他之外，除了那已经消失在他黑色眼睛里的智慧光芒之外，她什么都不在乎。他的眼睛依旧睁着，好像他正要转过头去看她。她的内心仿佛已经被黑暗侵蚀，让她的心里无法再容纳任何其他东西。

她俯下身，亲吻着他的嘴唇，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以为他会坐起来回应她。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以为这个身体仍然是一个有信仰，有才能和有情感的人。

她的眼泪落在了他的脸上，有一秒她几乎哭不出声。但它终究还是来了。现实的重拳狠狠地锤醒了她。赫敏·格兰杰蜷缩在汤姆·里德尔温暖的身体旁边，抱紧他不断尖叫，不断哭泣。因为他将她独自一人留在了世上。

两个人中幸存下来的那一个总是没办法好好生活的。

“汤姆，”她不确定自己说了多少次这个词，但他没有回答。那对嘴唇再也不会张开了，再也不会发出嘲弄的评论了，再也不会说出另一个咒语了。那对嘴唇再也不会温暖而又坚定地贴着她自己的了。

赫敏浑浑噩噩地听到外面有声音传进来。她听到了胜利的欢呼。但她无法出去。她认为自己出不去了。毕竟他们已经成功了，虽然躺在她面前的男孩已经走了，而这似乎是她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情。“我爱你，”她一次又一次地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