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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和平年代

 

时间一恍，就又过去好几年。距离那年的灭却师之战已经过去整整十年了。

十年，对于拥有漫长生命的死神来讲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这十年中，浩大和紧张的重建工程已经基本结束，静灵廷终于恢复成和原来相差无几的样子。

“真是难以想象，最初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只要把一区的石板铺好就能告一段落了。”

京乐仍旧习惯在总队长的长袍外披着那件花色的女性长衫，他坐在浮竹的墓前端着一盅清酒感慨地说道。“本来我还在想到底能不能完成呢……你会对这样的进度感到满意吗？”不论是十年还是几十年，如果那个人还在的话，一定会说“没问题的”吧。

“今天也是露琪亚正式接任队长的日子。”

早在当事人并不知晓的时候，前任队长已经对京乐说过自己的夙愿。假若哪一天自己真的不在了，下一位接替者应该是朽木露琪亚。他虽然没有明确说过，但两个人彼此都心知肚明。浮竹或许早就想过牺牲之后的打算，而他也一定会遵守他的意愿。

万物生长的春光里，潦草扎着头发的大叔背影稍显寂莫。

这件事必须得等到那个孩子真正成熟之后……几年前她大婚时他也私下和她提过，那时的她刚刚万解修行成功没多久，还没有充足的信心能够胜任。现在是时候了。

亭子后方有个人影默默地停下脚步，隔了段距离停在树荫下。京乐抬眼，拿起遮阳的斗笠。

“我也该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各个队长正在赶往一番队的会议室。十一番队也不例外。

在八千流消失之后，斑目一角已经正式成为十一番队的副队长。

如往日一般，他们跟随高大魁梧的黑色背影一起走过外面的过道，此时仿佛在此等候迎接的队员们无不朝他们低下头恭敬地大声喊着：“更木队长辛苦了！”“辛苦了队长！”“队长辛苦了！”男人们的脖子都因用力而变得涨红，仿佛喊得不够大声就彰显不了他们的尊敬、会被撕碎一样。

实际上这让更木剑八相当恼火。“吵死了！一大早的我能怎么辛苦啊！”男人凶神恶煞，耿直到完全听不出这是部下们在拍马屁……

正当一角和绫濑川弓亲看到他们移动的方向有些不对，小声嘀咕“不是应该前往一番队的吗？”

大步流星走在前面的更木毫不留情的给予了否定，“十三番队的事当然是去十三番队了！”他坚持吼道。

“是…吗？我怎么记得好像是一番队的？喂，你说呢？”一角的头脑中冒出问号，不太确定地问向旁边身着新长衣的绫濑川。

已经摘掉妖娆睫毛的男子听到他这么问也一脸茫然，“我只是第三席啊，你问我干嘛？我是绝对相信队长没错的！”最后一句话拐弯得极快，连汗都快冒出来了。

“听好了，你们两个……”他当然知道他们现在正在怀疑他，不过——“现在的我不会再迷路了。仔细想想以前每次走错路都是因为八千流指的路，现在她不在了……所以我一定不会迷路的！”说完更木就豪放地迈开步子向远处跑去。

 

正在按正常轨迹行进的五番队碰巧看到了不远处狂奔而去的身影，早已将头发再次留长绾在脑后的雏森一边注意一边不忘喊着前面的人，“等等我嘛，队长！”少女的声音在这清晨更显得清脆俏皮。

平子真子将脚步停下，当然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不自觉发出一声疑问：“刚才那是十一番队吗？为什么往那个方向跑呢？”

“是迷路了吗？”雏森终于赶上了他，从他身后歪过头来看着那个方向。“我去叫住他们！”说着就充满活力地向前跑去——“等等！不许去！不可以！”着急的平子一连说了三个阻止她的词，“要是连我们都迟到了那怎么得了！算了吧，不要理他……”平子语速很快的阻止了，就当没看见一样。

“可是……”是那个经常迷路的更木队长啊……雏森有些不放心的回过头来看了看自家队长再次确认道。

“没什么可是的，他们都是大人了，放手吧。”说完还不放心的又多加了一句：“这是队长命令！”

这次她可不能再反对什么了。理所当然的看到一向乖巧懂事的副官顺从地跟在了自己身后，他很满意，但她并不掩饰的吐槽声也传了过来：“平子队长你……只要有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才会用队长命令呢。”

“哈哈！”平子笑了两声，完全不反驳：“那是我们想法不同，无关紧要的时候我才不会用，我是想用就用！”

“…………”

 

“我们也走吧，眠八号。”

十二番队的小婴儿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五六岁孩童的模样。继承了音梦的记忆和大脑，现在她的名字叫作眠八号。

女童脸上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极了幼时的音梦，但是头发却比音梦童年时更长，行动似乎也比以前的涅音梦要更活泼一些。十二番队的所有人都是抱着这是故人的心态来看待她的，但同时也理所当然地把她当成个孩子。她现在很习惯了，比起以前的名字，现在的名字她也更喜欢。听到召唤声，眠八号声音响亮地跳了过来。

“是！茧利大人！”

“声音小一点啦，真是的……”

 

另一边的射场则选了一条近道，不顾身后队员们的反对声就从一处高耸的高墙上跳了下来。正好落地时看到了十番队的人。

“从锻炼场直接出动啊，你每天都是活力十足呢，射场队长。”日番谷当然是熟悉这条路的，他对射场说道。

“日番谷队长！啊……其实我觉得我还不是当队长的料……如果连平常这种程度的锻炼都做不到，感觉根本无法胜任现在的队长工作啊。”

现如今的七番队，队长早已经变成他了。前任队长以战死之名上报给总队长后，他并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当日以牺牲心脏的代价化为兽形的队长真正的下落，其实就在七番队里，由他亲自照顾。

听到他这么谦虚的话，日番谷的眼帘垂了下来，想起一段似曾相识的岁月。“是喔。”

他语气轻盈的说了一声，不知是在回答他还是突然的感慨。必须变得更强。那段时间……一恍就过去这么久了啊。

一同随行的九番队六车拳西和桧佐木修兵也在他们之后加入了前行的行列，和乱菊相互打完招呼，几个人一起向着前方疾行。

日番谷没有任何热络的与他们多客套，只是眼角一斜接着说道：“若想成为队长，这样的想法是必要的，真是不错的精神，真希望说给某些人听听啊……”

说得自然是身后的松本。可惜乱菊强大的精神力是不会接受这种无所谓的事情的，就算明白队里私下传说的万年老二是指自己也并不打算否认或承认，她对着修兵脸不红心不跳地转移火力：“是在说你吧，修兵，你可要听好了喔！我们家队长的训话。”

“什么啊，乱菊姐？你们家队长可是站在我这边的喔！我才要告诉你呢，我的万解早就修习完成了！”

这次不光是乱菊打击人的眼神投了过来，就连日番谷也因从没听说过而摆出了“真的吗”的表情。

“可是我从来没看过啊。”乱菊很自然地回道。“我也没看过。”日番谷也说，就连六车拳西也加入了打击他的阵营：“我也没看过啊。”

“队长你明明就看过了！不要站在他们那边啦！”修兵急得大叫，那两个人凑热闹就罢怎么连队长也这样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因为根本没有让我发挥的机会啊！现在我们哪里还有以前那么多危险的活……”

“借口。”乱菊撇下嘴角直接说道。

“的确。”另一边的拳西也在一旁帮腔。

修兵简直无语：“队长你怎么可以帮外人说话啊！？”

听着耳边桧佐木和松本的吵闹，日番谷的目光从低垂着到逐渐抬起来看向远方。如果还有人记得他十多年前的模样，一定会惊讶于他现在的飞速成长。他嘴角微微笑着，线条分明的脸上已经有了几分成熟起来的少年模样。

“十年都没机会用，这样不是很好吗……表示这十年都过得很和平啊！”

日番谷苍绿色的眼睛清澈而又明亮，注视着远方一如从前。这是一句十番队队长少有的带着欣慰和高兴的话语。

乱菊和修兵等人一起回过头看他。但或许只有这个一路看他成长得人的才明白，面前这个年轻队长说出的话里包含了曾经多少经历。那是之前所有岁月里浓缩的刻骨铭心。

在这静灵廷，恐怕没有人会比他们队长更珍惜现在的和平了吧。曾经饱受过动荡折磨的人，会比其他人都更懂得珍惜这样的日子。

自从与灭却师的大战结束之后，不需要再像以前一样提醒，许多其他番队的人也从心底开始彻底敬佩的称呼他为日番谷队长了。不再是背负着“天才”之名和“史上最年轻的队长”称号，而是真正的“十番队，日番谷队长”。

与朽木队长、更木队长一起并肩作战丝毫不落下风。在老人们和新晋队长逐渐更迭的时代，日番谷终于也成为了人们心里能和上一代队长们并驾齐驱的前辈。

而对于日番谷而言，当时那一场大战中最令他感到宽慰和安心的一件事，也只不过是一直想好好守护的那个人这一次真的没有再受伤了。如同一早许下过的誓愿，终于在实现的那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地满足，也收获了长久以来拼命修行应有的成长。

日番谷的脸上很快又恢复成常态，只是眼梢向下闭合时浮现出一丝恬淡——“所以我觉得今天的仪式作为这十年的总结，非常适合。”

 

所有的队长们正在聚集，十一番队来得最迟。

眼看着所有人都来了，最先开口的是二番队的队长碎蜂，她厉声责问最迟到场的那个队长：“太慢了！到底在干什么？明明知道今天是新队长上任的日子，为什么还迟到？”十一番队的纪律性也太差了。

“啊？我们可是绕着静灵廷跑了一圈呢，以这样的速度来说应该够快了吧。”

“所以我才要问你……为什么在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要围着静灵廷跑一圈啊？”碎蜂脸上阴郁得更明显了。

“好了好了，不要再吵了……那么请二位先进去吧，这样好吗？”

和卯之花在位时沉稳到能无视这种无意义的争吵不同，眼下当和事佬的人站了出来。勇音穿着四番队队长的长袍摆着手对碎蜂和剑八说道，却还是被一旁的妹妹提醒道：“姐姐也是队长了，不要这么低声下气的。”

“嘛……你就不要为难我了。”那种气场强大的行为不适合我啊。

考虑到四番队重建之后缺少人手，也为了协助勇音，作为妹妹的清音也早就被总队长从十三番队调到了四番队。现在留在十三番队辅佐队长的可就只有小椿一个人了，不知那个家伙会多得意呢。

清音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小胡子男人高兴的脸，在门前止住了脚步。

副官们都留在等候室，目送着队长们走了进去。这件事其实之前早就定下了……她提起精神回头望向另外一个门口，待会来了可要好好恭喜露琪亚。

身着白色羽织的人们一起走进宽敞的一番队会议室，十三位队长久违地又站在一起，一个不少。

八番队的位置也早已由矢胴丸莉莎接替。从最里面的一番队京乐春水开始，从第一到最末位，每个人都站得笔直，目不转睛。

平子嘴角放松，只有眉头微微皱着；七番队后来新上任的射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因为他仍戴着那幅黑帮家族般的墨镜；十二番队队长在最后；所有人都正视着前方，只有六番队的朽木白哉和平时一样，仿佛与己无关般视线朝下双眼微闭着。不用担心，这就是最后的仪式了。他相信现在的露琪亚一定没问题的。

“那么我们开始吧……新任队长请进！”京乐拍了拍手示意道。

随着总队长的声音响起，日番谷如往常般淡然的朝门外一瞥。

“十三番队队长，朽木露琪亚！”

伴随着总队长今日不同以往的洪亮嗓音，那个已为人母，头发也已经长到披散开来的人终于走了进来。她紫色的瞳孔中有着明亮的光彩，只有微红的面孔出卖了她此刻有多紧张。

第一次都会这样的吧……日番谷收回目光，想起自己以前在队长就位仪式上的场景……

虽然紧张不过更多的还是雀跃的心情，不管怎样都要强作镇定。

成为队长的第一天就想给那个整天叫着“队长”的人看了……

他在前往一番队的途中并没有想过万一失败了会怎样，在向总队长提出队长考核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万一这次没达到会怎么样？他向来不喜欢设定最糟糕的结果，因为年少轻狂时觉得那并不可能。不知是对冰轮丸的自信还是自己一路旁人羡艳的天才之名，以至于从没仔细想过当上队长后也有败北的可能。

他擅长战术的谋略也自信于自己的头脑，不仅是剑术和灵压、还有敏锐和洞察力、各方面他都是出类拔萃，所以在那一夜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会让雏森和自己陷入那样的绝境。后来才知道那时骄傲的是他太过于天真。眼中所见并非一切的全貌，会有比你厉害的敌人。

日番谷有一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在败北之后可以承认自己的不足并且迅速加以判断。所谓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并不是指某一点，而是指那个人的综合实力和一些普通人没有的东西。他开始学会总结经验，他变得不再急躁，开始更加沉稳内敛。虽然内心始终认为自己没有变……

思绪一下不知飘走了多远……耳边总队长的声音还未结束。

自己成为队长的季节也是在某个春日吗……有些遥远记不太清了。

大概也是这样绿树成荫的季节。记忆里有模糊的树影。那时浮竹是见证人，他和京乐是第一时间来恭贺他的人，那个时候，还是山本总队长站在那里……现如今的队长们早已换了一茬。

想起一切事件爆发的最初，也是像今天这样，他们十三位队长集合在一起的场景……过去的记忆此刻竟像重叠了一般。

当时事今时人，有些事已经完全被改变了，有些人也永远不不会再回来了。

日番谷心里并非没有一丝怅然，他只是清醒的明白，成熟的接受了这世事的变迁。世事如此，万物皆然。更迭一直存在，时间会一直带着人向前。

只要掌心的温度还在……他就觉得一切似乎都不会太糟糕。

——遥想起来，很早以前他还不耐烦的吐槽过他们，一开会就是老头子间无聊的争吵，不知不觉中他也完全融入了他们，成为了和这里一体的存在。

这里就是他的归属之地……当年离开家门寻找归处的他终于找到了答案。

冗长的队长任命书被京乐朗声念诵，朽木露琪亚在侧耳聆听着。日番谷在这片庄重却不失活力的场景中低下头轻轻笑了，心里格外的宁静。

在队长们都出来后，松本和雏森同时看到了自家队长，然后松本发现今天的日番谷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样。“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你指什么？”日番谷朝前走去。

“诶~~~~这个嘛……就是感觉队长今天心情不错喔。”松本的尾音拖得很长。平时总是一脸无聊和面瘫表情的人今天看起来的确很有神采。

她看到年轻的队长走过了五番队那两人的身边。

雏森和平子不知又正在争论着什么，女孩子说到激动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然后她看到他用手指弹了下那个戴着五番队臂章的少女额头：“今天晚上一起去吃饭吧？”他笑道。

雏森摸了摸被他碰到的额头，一开始显得有些茫然，紧接着看到青梅竹马有些神采奕奕的脸，也跟着放松甜甜地笑了起来。“日番谷君也为露琪亚小姐感到开心吧？”她眼睛弯弯的说道，整个脸颊红润透亮，睫毛上有阳光洒下的暖光。

——岂止是不会太糟糕，简直是太好了……

雏森完全没注意到他眼中的笑意，又继续说道：“不过，以后你的称呼是不是要改一改，不然以后怎么区分朽木队长呢？现在可有两位朽木队长了。”

日番谷向来只习惯称呼别人的姓，之前斑目一角也提醒过他“都叫朽木和朽木以后要怎么区分”。平子和松本也看向他。虽然有时候会有点好奇，但从来没有人这样直接的问过。

他看着几个人的好奇心，有些无奈。“笨蛋，仍旧叫朽木也不会有冲突，以后两个在一起时就加上番队名不就行了……”这种问题他从没考虑过，难道他们以为这种小事会把自己难住吗？

松本和平子恍然大悟。不过两人明白过来后又觉得他们居然对这种问题产生过疑问，实在是太白痴了。松本下意识把这问题归结为是最近和十一番队走得太近被传染了。

“走吧。”日番谷说道，脚步朝前走去。雪白的羽织跟随着主人向前迈步的动作，下摆随气流被掀起一角。

几个人一起朝前走着。雏森不自觉跟上，回想起刚才被问的问题，一面用探询的目光看向自家队长，那意思是“晚上我可以出去吗？队长？”平子从来不在意这种规矩上的小事，回了她一个带笑的狡黠眼神。她自己的事情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反正他是不会阻拦的。

冬狮郎啊……那位天才队长，经历过那年冬季大战的人都看在眼里，那位少年队长的成长，一切也都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发生转折的。

平子不用再回想起初次见面的战场，这些年的相处相交，也明白了为什么那时蓝染会偏偏选中他们俩作为击溃他们作战的钥匙，那必须是会让十番队队长崩坏的一环，没有一丝意外的可能，是百分之百出手就要达到最高把握的事。非他不可，才非她不可。

即使桃最后能够原谅那些过往的经历，这个人也决不会原谅的吧。

后来要赶往灵王宫的战斗中，他们和露琪亚一行人有过和蓝染短暂的再会。日番谷在战后也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了当时的消息，他没有多问，也没有指责过京乐。平子想，这或许就是现在这位队长和当初最大的不同了。

如果是为了保护手中的未来，偶尔打破规则的失衡是可以被允许的……

如果是为了保护有某个人的未来，换作日番谷也会不择手段的。

雏森现在还并不懂得这这一节吧……平子心想。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很微妙的。不像旁人想象中那般复杂，说简单又很简单，但这种事必须自己发觉。

几乎整个护廷十三番都心知肚明的一件事，日番谷队长有多在意雏森副队长这件事……那样超出理智的牵挂和担心，就算本人并没有表示他们也下意识的明白，那意味的是怎样深厚的感情。

或许对于自己的副官来讲，一切还为时尚早。现在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平子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好像日子变得格外悠闲了起来，有趣的事情也随着季节的变迁也变更多了。

 

雏森并非完全没有感觉。

小白的确是变了好多……偶尔能感觉到他变得比以前话多了一点点，眉头不再那么深沉地拧着了，好久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呢……现在的小白，让她觉得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最自在、也最怀念的那个时候……有点不可思议呢。现在才发觉当初一些悲伤和担心的心情是多么的多余和渺小，全都被他轻松的带进风里。

她望着前方那个越来越削瘦挺拔的少年身影，早在当年与灭却师的大战中，她就感觉到了，或许在不知不觉中哪里改变了的他……明明是她很亲密的人，是她很好的同伴，但同时也不是绝对了解他所有一切的人。有距离，又像没有距离。

当时从地面仰望天空，看到他安然无恙出现的那一刻，她悬着的心才放下。虽然也隐隐担忧着，但他突然出现在她的上空，冰冷的灵压仿佛在宣示着这片战场。

他就拦在那个巨大的敌人正前方。在灵子很稀薄的情况下，他们的感知被无限放大，天空中翱翔着的那个身影，灵压沉稳地释放。莫名的心就安静了下来。

她当时并不确定他是否有看到自己，但是目光投向的地方……却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那之后两个人也没有说破过，她也并没有去细想。

现在的静灵廷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和宁静，日子开始变得和平，她觉得这样就好。

大家都很有精神，各个番队都恢复如常，这样的日子就很好了。

雏森的手从袖子里露出，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暖风扬起。她把吹过脸旁的发丝往耳后一捋，眸中的视线从队长耀眼的金发上掠至前方，将前方那抹挺拔的白色映入眼中，春天草木的清香，似乎也一并从遥远的地方被风送来……今年或许还是会和往年一样热闹吧。

 

*  *  * *  *

 

“现在终于能放松一下了……最近的日子有点闲下来了呢。”

十番队的走廊外，有两名男性死神和另外两名女生悠闲地聊着天。“对嘛，我听说上次六番队和十三番队还同时放了假呢，队长和副队长们都休息了一天。我们这周也会放假吗？”

“十三番队和六番队是特例啦，人家夫妻当然会同时行动了。上周松本副队长不是也放了假吗？我和生田也轮了班，也算是休息过了。只是队长好像有两周没休息了……这周应该会休假吧？”

“呀，说起两位前辈的队长，不知道日番谷队长如果放假的话还会在队舍吗？还是会去哪里玩耍吗？”一个女生小心翼翼的按捺着好奇问道。

被问的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日番谷队长吗？”

“队长是不会透露个人行踪的。”

“不过我听到松本副队长说过，如果放假队长好像会回润林安的婆婆家。”

“喔……”小松一脸明白了的表情。今天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个来给十番队转送资料的机会，没想到居然能抓住机会和他们的队员闲聊起来。

“明天就是周六了，队长明天肯定会休息的，不过你们可别想偷懒啊~”

先前说现在好不容易能放松一下的人这会居然摆起了一幅教训他们的样子，另一旁坐着的人反而有些不解，“中村，你怎么这么肯定？你偷看队长的排班表了吗？明天只有副队长在？”

“那倒不是。”对方把拇指和食指伸出来托住下巴耍帅，其实他今天上午路过队长室的时候听到了一个电话，那是更加可靠的消息。

就在小松直子伸长脖子准备仔细听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女声呼唤：“小松！你怎么送个资料这么久啊……快点跟我回队里啦！”

“伢美姐？我刚巧要说走了！但是这两位前辈的馒头点心实在很好吃……”

“真是的……”走过来的女子眼神中不无责备。

“嘿嘿，抱歉了。”小队员知错就改般，也有些不好意思。

“打扰了，我是来领她回去的。”高桥伢美向十番队的队员们打招呼道，另两人摆摆手和她道别。

回去的路上她不时向这个新人唠叨着：“我找了你半天，后来问过田中才知道你居然跑来了这里……”

她倒没有问她有没有见到仰慕的日番谷队长，因为就凭她们，哪怕和队长们碰面了也不会发生任何故事的。在这偌大的静灵廷不会有什么状况外的事情发生。因为那些人碰到的事情和他们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阶级就代表了距离，实力则证明了与之对等的关系。这一点高桥作为老人十分明白，这便是隐藏在世间的法则，但是小鬼们是不懂的吧，她在心里苦笑。

“到底是什么事啊？找我回去干嘛？最近不都说大家终于能轻松一点了吗？我明天就能休息一天了，晚上还准备去吃点好吃的呢，还有这个月的工资你要在明天之前帮我结喔……”

“啊，对了，说到你放假这件事。”身材修长头发又蓬松的小卷发女人转过身来，“你的假期被调换到下周了，明天和我一起继续工作吧。”

“什么！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身为队员就要无条件服从上级命令。”

就这样被喋喋不休地追问着回到了自家队舍，路过副队长室看到了里面的人正在收拾什么东西的样子。

“雏森副队长在做什么呢……”

小松愣愣地看着，小声嘀咕道。对面的副队长忽然看到她们，脸上漾起甜甜的笑容向她们挥动起手臂。

嗯？在和她打招呼？她来回看了看，发现没人，笑容正是对着自己发出的。反应过来的时候，高桥已经立刻行礼。 

“您不用担心啦，明天我和小松一定会好好协助队长完成工作的，也会把庭院的花草收拾好。”高桥强势按压着小松的头对那名少女副官保证道。

“不是啦……”雏森连忙摆手，“庭院的花草等我回来收拾就行了，明天主要是你们要提醒平子队长要处理的文件，我已经写好放在他抽屉里了，但是怕他忘记看。”

“没关系的，我们来负责提醒就好。雏森副队长就安心回去吧，我会记着的。”

“谢谢你高桥……还有小松你，对了，我记得你是叫作直子的？”

雏森很是开心的拉过她们的手，小松的心也跟着软了。看着这样毫无保留又相信她们的眼神，真是让人一不小心就会升起保护欲啊。

平时自己的活都干不完，很少主动请缨去劳动的她，这下也向着副队长打包票道：“请不要担心，就放心的交给我们吧！”

刚才在路上的急躁和抱怨也消退了一半，其实不用别人提醒，队长和副队长的命令本来就是他们必须是无条件遵守的啊。

雏森忽然从后面的桌上打开一个礼盒，“作为回报，这是送给你们的，不知合不合你们的口味……还有小松你下周的假期，到时候我可以争取多给你放一天假喔，高桥你也是！”

哪里有副队长会这样贴心的，明明是下达命令就必须执行的事还为她们考虑了——等于是赚到了啊！本来一天的休息时间她就觉得不太够，但是不知要怎么开口请求……

小松嘴里塞着满满的曲奇饼干心满意足的想到。不过……怎么感觉雏森副队长跟日番谷队长约好了似得、会同时放假呢？是巧合吧……一定是错觉。

 

第二天清晨她还未睡饱的时候，小松迷迷糊糊就听到了有人的脚步声。眼皮沉重，眯起眼缝看到了从窗外透过的白光和一个模糊的身影。

“不要再睡了，起床。”熟悉的声音传来。同一寝室的高桥伢美已经穿戴好并且刷的一下拉开竹帘。

“不要嘛，让人再睡一会啦……”

“让你起就起啦，雏森副队长和日番谷队长就要走了喔。”

什么？一听到这个名字她立马从睡梦中惊醒，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昨天就是日番谷队长接到电话，说是奶奶的腰扭伤了，今天约好了二人今天要一起回流魂街的。雏森副队长这次也是连休两天，所以这两天我们都要打起精神，好好做好安排下来的工作……”

“诶诶？？？”她立马站起来准备冲到门口，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又回来，就近地打开了窗户。这里是二楼，虽然离队长们的卧室有点远，但是在西北角正好能看到队舍朱红色的大门。

高桥懒懒地半抬起眼皮，也跟着她站到窗前，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下面不远处站着的两个身影。

啊！……是日番谷队长！小松下意识抱住自己的头，摸着自己睡翘的头发……日番谷队长身边还站着穿着一名身便服的女孩子，呃……是她们家温柔可人的副队长。呜呜，是日番谷队长一大早来接雏森副队长的吗？

感受到日番谷扬了扬下颌，雏森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去，也发现了她们，她挥舞起双手朝她们道谢，一边用唇形说着再见。

高桥伢美一只手习惯性地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女孩，也向他们低头回礼。

 

“走吧。”日番谷催促道。

 

3 度假的方式

 

一起离开队舍的路上天空逐渐晴朗，两个人在晨曦醒转的路边吃了早餐。清晨的空气里带着一丝久违的乡间味道，没注意的时候，路边的杨柳已经长出草绿色幼嫩的枝条。

出了内廷的大门，就是普通浪魂们居住的街区了，很久没有像这样子两个人一起悠闲的出门了。雏森像小时候一样拉着日番谷的胳膊，心情有些放松。

没有发现身边的男孩子已经不像当年那个总闹别扭的弟弟般，被她挽着手臂时有些害羞的不情愿，如今已是很自然的顺从着她的动作。

等走过一段距离，真正踏在润林安的石街上时，街道两旁的店铺也正好才开张不久。雏森一路聊东聊西，哪怕日番谷什么也不说也不用担心会冷场。事实上当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日番谷只要乖乖当个听众就好，因为雏森会很自然的打开话匣子。忽然她说到之前和他提过的一家点心铺，挽着他的手臂，领着他七拐八拐最终来到了那家店里。

推开门时，头顶的风铃声响起一片。

“欢迎光临！”店内一个高昂的女声响起。

简单的柜台上摆放着刚做好的甜点，那名戴着白色头巾和围裙的女子看到是她，单手叉在腰上扬起笑容。“好久不见了雏森。”窗户里的伙计也露出头朝他们点头微笑。

“好久不见了，最近还好吗？”

“哪有什么好不好的，自从这家店重建起来后好多熟客们还没回来过呢。”

“不要着急，慢慢来吧~总会回来的。”雏森笑着宽慰。

对方点了点头，然后看到了那个碧眸的少年。持田香织回忆了一下，在遥远的学生时代好像是见过这么号人物，那个时候经常能看到雏森拉着他和阿散井他们在一起……她们曾经问过她，是弟弟吗？雏森说不是，是住在老家的一起玩到大的青梅竹马。

还有那几年在男生间流传的那个关于“白色怪物”的传闻，只不过她们从来没有对雏森说过。听说一早就被护廷的人给盯上了，果然是……

她对他微笑道：“想吃点什么？虽然比不上贵族和队长们的食材，但是这条街上老人和小孩子爱吃的口味基本这里都有喔。”

日番谷愣了一下，本来专注盯着柜台和果子的眼神礼貌地抬了起来，“食物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持田半掩住嘴巴，笑出了声。走到了另一头正在挑选点心的雏森身边，两个人不知又聊了些什么，能听到一阵阵欢快的低语声，还有雏森时不时回过头来看向他的目光。

日番谷并没有在意，拿起柜台最上面的一瓶蜂蜜看着上面的说明。店里的装饰非常儿童化，有很多可爱的气球。尽头还有一扇透气的窗，连接的应该是厨房，还有一个店员在。他记忆里并不认识这个女人，想来应该是雏森很久以前的同学了……

不一会雏森已经挑好了一堆东西，付完钱，不用麻烦伙计自己直接顺手打好了包。日番谷的眼神未在那名店长的身上有过一丝停留，看起来只是如往常般的淡漠，只有在雏森系好袋子后伸手帮她拎了起来。

持田香织看着那名少年，眼里忽然流动出一股说不清楚的温暖得感觉。她看向雏森的眼神里有一种过来人的羡怜，那是一个经历过许多得人才会有的眼神。随后，她很自然地与他们道别。那个年轻的队长看起来彬彬有礼。

日番谷怀抱着雏森刚买的一堆面包和点心，发现雏森自出来后就有些沉默。那名女子的手，有一只应该是残缺的。两只手都戴了很厚的厨师手套，黄色的卡通图案，不注意根本看不出。

两个人走后，店里的老板娘又开始忙碌起来。

雏森每次来都会一如既往地买许多东西，持田香织心里清楚，她帮了她不少忙，还帮她介绍过许多顾客。她知道那是那个孩子发自内心最纯粹的善良，她的心地太过于透明和单纯，根本不需要费力读懂。可是每一次，都无法避免的让她心底最深层生出一些酸胀的情绪和疑问。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不应该有这种心情的。

但是今天在看到那个人后所有的疑问好像都得到了解答……

她依旧那么天真和明亮的眼神，清澈的双眼没有染上一片阴影。难以想像是在那个世界中心经历过那么多危险的人。雏森一直都被保护得很好……在那样一个危险叵测的世界里，她是真的被人保护得很好。

其实早在许多许多年前，街头上的那一次偶遇开始，她就应该明白的。当时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还让人为之担心。那时她刚刚嫁作人妇，后来也不知雏森又如何了，直到过了很久才又碰面……这个世界每天都在不停运转，什么都会发生改变，可有些人过去很久却似乎还是最初的样子，这一点真是让人有点嫉妒，可是……能够被人喜爱和守护，也是种很棒的能力吧。她的心里不会再疑惑了。

“好啦小月！今天妈妈也要好好加油才行！”她转身掀开帘子，对着一个竹床上睡着的小男孩活力地说道。“该醒了啊，小猪！”

 

——“香织真的很了不起。”在半路上雏森忽然对着身旁的日番谷开口说道。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那个时候他们大家都以为是保护灵王的战斗时，她的丈夫和公公、一家人在赶往避难所的时候被火焰砸中了，没有一个家人活下来……当时她还带着大儿子，肚子里还怀着小宝宝……这么多年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支撑了下来，养大了两个小孩。原来的店被烧毁后，最近两年才又四处筹钱建起来的。真的很不容易，香织好厉害。”她的眼神低垂下来，日番谷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其实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帮到她，有时候觉得一个人的力量在别人的人生面前真是微不足道……如果表现的太直接又怕她多心，她的个性也很要强呢。”

看来是有认真的烦恼过啊……日番谷在心里轻轻叹一口气。从很久以前就常考虑别人的事，把别人的事情当成像自己的事一般，这样的雏森真的很好，也让他心里总是难免为她操心。

“每个人的路都不同，如果真的想帮助他，只要在对方开口时自然地走过去就可以了。除此之外我们谁都无法代替别人的生活。”

雏森认真地看着他的侧脸，听他说完后点了点头。“是的，对于别人的世界，我们能做的好像也是有限的，我后来也发现了……”这是在考虑如何对对方是真正得好时她思考过的问题。

“呐，小白，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我也遇到那样的事情会怎么办？要是一下死去还好，可是像香织一样一下失去那么多重要的人、或丢掉一只手臂和腿的话、不知道能不能也像她那样很快就振作起来呢……”

日番谷的瞳孔下意识缩紧了一下，心里一震。

“如果是那样的话，果然也是命运吧。一定是没有办法的事。所以那样的人真的很厉害。”雏森背着手笑说道，她抬着头望向远方的天空，脚下心不在焉地走着。

“笨蛋，你以为死神是会随随便便死掉的吗？四番队也不是白干活的。”——怎么可能再让你发生那样的事？……

“哈哈哈……也对喔！要是这句话被四番队的人听到了说不定会被教训呢，绝对不能小看四番队的队士们。”

如果没有觉悟就不要踏上战场，这本来就是不需要回答的问题。早在决定要成为死神的那一刻就已经定好了，根本没有回头的路。

雏森的脚步轻快地向前一跳，朝前悠然地走着。没注意到同行的人脚步慢了下来。

——早在你傻乎乎决定要成为死神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决定了……就是为了尽可能避免那样的事发生，所以才会一路陪着你到护廷……

在平静无波的日常画面里，只有日番谷自己清楚刚才一瞬间心如擂鼓般的真实，远比现在街上的风景还要清晰十分。

“到家了~”前面声音忽然一阵雀跃，将他的心绪连带着拉回现实。只一眼就看到那栋老旧的和屋，和她步履轻盈跑过去的身影。

 

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雏森。

 

——“奶奶，我们回来了。”

他紧随其后地推开院门，看到雏森很久没这么高兴的跑过去，一把张开双臂抱住了那个坐在廊下的老人。老人的眼睛先是没反应过来般露出吃惊的表情，紧接着就笑了。在自己都没发现的时候，身形动作已经下意识接住了那个女孩子的拥抱。

日番谷的眉毛略微无奈的向下一撇，微笑道：“我们回来了，奶奶。”

 

*  *  *  *  *

 

“啊呀，还麻烦你们特地跑回来一趟。抱歉，冬狮郎和小桃都担心了吧？”

两个人都屈膝坐在老人的身边，摇了摇头表示没事。雏森依偎在奶奶身边，打量着她，看起来精神还不错。昨天邻居爷爷打来电话时把他们吓了一跳，看来的确是没有大碍。

“工作一定很忙吧冬狮郎……”这句话是问前面的男孩子的，但束着一小团发髻的老人却伸出手摸了摸雏森的头。没办法，那孩子从小就不太喜欢这样被摸人脑袋，她最经常做的也不过是摸摸他的衣领后襟。

冬狮郎刚摇头想回答“不会”，另一个声音却抢先打断道：“完全~不会。小白很能干的，奶奶。”乱菊姐常说不管有什么事情通通交给队长就好了，一会就会完成了。这段松本的原话要是让日番谷知道说不定又会爆发出寒气了。

还好他并不知道部下背后说过的那些话，此刻他正悠闲地同她们坐在一起，平静的看着雏森抢他的话。这家伙也只有在奶奶面前才敢这么放肆吧，平常她习惯遵守的队里下属和队长间的规矩也早抛到九霄云外了。

不过雏森对他有遵照过上下级的规矩吗？日番谷拾起一粒甜纳豆心里想着，忽然生出一丝不确定。

“腰还痛吗？是谁帮忙找到的医生？”他关心的问道。

雏森顺手轻轻摸了摸奶奶的腰，好像没有发现什么固定物。昨天听小白说起的时候他还安慰她好像扭伤得不严重，她一开始还不太相信。

“不用担心了，已经没事了。那天幸亏是在半路上被平井看到了，找了人把我背回来的。请的医生是之前平井认识的一个顾客的爷爷，弄了点方子吃过已经没有大碍了。不知道是不是吃那几幅药的关系，最近总是犯困……但是确实已经不痛了，再养一段时间应该就没问题了。——对了，这次难得两个人一起回来？什么时候回去？”要是只有一天的时间，中午可要做点好吃的给这两个孩子吃才行啊。

“我们正好这两天休假，确定您没问题后明天晚上再走。”刚回来就着急问什么时候要走，虽然不想回答可这也是老人最关心的问题。日番谷心里也有点愧疚。

“对，那么趁这两天我来给您做点好吃的，顺便整理下冬天换季的衣服。”雏森表示还有时间，让她安心。

一般来说每隔一段时间她回来时也会做这些家务。平常是小白回来得比较勤快，她有时候会和他一起，有时候是看有没有时间。通常每到一次长休都会回来洗涮一遍、整理一下房间。如果是冬天，还要带老人去澡堂洗澡这件事。

她用手摩挲着老人布满细纹的手。老人的头发也有些长长了，但这次的指甲短短的好光滑，是谁帮忙剪的？说着便问出声来。

“是上次步美从婆家回来时帮我剪的。人老了，眼睛也不太好使了，刚好被她碰见了。”

“那我待会拿点礼物去谢谢人家。”

她双手抱着奶奶的肩头，把头依偎在她脖子旁，完全不似在队里时工作时的状态，像个孩子似的彻底放松了下来。

日番谷看着相互依偎的一老一少，眼皮有些无奈地耷拉着。在队里时也从来不见她这样依赖过谁，对比起另外两人的其乐融融自己这边的阳光好像是冷清了点。

“以后出门一定要小心啊，需要我们帮您买根手杖回来吗？”雏森关切地问道。

“不用不用，还没活到一千岁呢，用不着柱那种东西的。”老人摆手抗拒着。

他们从小就不清楚老人家的具体年纪，因为在这里也是不能通过人的外貌来进行判断的。有些死者年纪轻轻就来到了这里，而有些人是寿终正寝一把年纪时来到这里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偶尔也会像他们这样在流魂街组成新的家庭，岁数反而成为了最不重要的东西。而从小跟着婆婆一起长大的冬狮郎，对他来说这便是他唯一的亲人。

“不过说起来，为什么您会去那么远的地方呢？21号街离这里可是段不近的距离了……”日番谷关心的则是那日听到的另一个细节。

“啊……就是想看看人上了年纪能走多远而已。”老人家说完，身子挺了挺。

雏森歪过头看着老人的脸，日番谷轻轻皱眉。

看来是骗不过了……但小桃应该是会相信的吧。“咳咳……我有点渴了，去帮我倒点水吧，桃。”她拍拍女孩的手。

“好的！请等一下。”

等到雏森站起来走进厨房，老人这才像个有点做错事的孩子般用手压了压衣角，肩膀向前倾斜了下。“嗯……其实也没什么……”

日番谷在听着。

“就是之前嘛，因为之前平井的爷爷去‘转生事务局’提交申请了，竟然一下就通过了，所以我想反正闲着也没事，不如也去试一下……”

“诶？去‘转生局’了吗？！”

日番谷吃了一惊，但还不至于像雏森这般冒失的叫出声。雏森把托盘放在榻榻米上，双手端起茶杯递给她。

老人接过，抿了一口，眼角的鱼尾纹带着点调皮可爱的笑意，一方面又好像是在求他们原谅。毕竟好像是自己想得太过于简单了，凭白才跌了一跤，害他们担心。

“为什么要去那里？您想转生去现世吗？”

这话问得老人一怔，想了一会才开口道，“也就是突然想到了而已……”

尸魂界的灵魂们每过60年便能转生一次，能不能转生是由尸魂界另外一个机构把持着的，那是连中央四十六室都无法掌控的部门。他们管理着尸魂界的一部份秩序。不过有的人却会因为各种原因而不合格，无法通过审核。在这片领域，灵魂们有自主选择的权力，一般有选择重新投胎的人，也有选择在此生活，慢慢忘却世间一切而永远留在这一境界生活的人。只要没有意外他们会像没有饥饿感的鸟儿一样一直存在于这里。

要说让那些魂魄转生的条件是什么，没有人知道，就仿佛现世人们所说的天命。

被指定的人无一例外都要遵守，可以在下界重新转生，之后轮回一圈再上来，但是再回来的那个人说不定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也有人在中途被虚吃掉或变成虚的。这是打破平静生活的唯一一个办法，也是走出命运之外道路的一个途径。

拥有力量的人在回到尸魂界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会成为死神，他们的忌日即生辰；而普通人的记忆会随着踏入这里而慢慢消失，只记得当初作为人类出生时的那串数字。

只有死神与死神结合后生下的孩子才是血统最纯正的，也是被人祝福才诞生的存在，通常那样的人很少，大多出生在贵族之家。所以日番谷很久以前才会说，生日这种东西对于像他们这种出身的人来讲是没有意义的。

他叹了口气。无论奶奶说得是不是实情，看来这次休假都是正确的选择。一个人果然还是会寂莫的吧，只不过从来不会在他们面前提起。转生事务所的申请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审批成功的，所以这一方面他并不担心。

他站起身来走进里屋换了身衣服，再出来时拿着一条襻膊，捋了捋袖子将臂绳系在肩上。这次难得和雏森一起回来，多少都要帮她分担点家务才行。

“奶奶，有什么活需要我干吗？”

——没聊太久两个人就忙碌了起来，雏森将屋子里冬天厚厚的毛织物都用水浸泡住，开始清洗，把老人要换洗的衣物也都整理了出来；而日番谷在打扫过一遍院子后，老人思考了半天后才终于想起来，是时候把屋子里那个不用的柜子晒一晒挪到里屋了，还有再把她之前在阁楼整理过的一筐旧物拿出来，让他们看看决定是否要扔掉。

“不用着急~不用着急~还有两天的时间，可以慢慢来啊。”老人端着茶水安详的看着院子里来回走动的两个人，耳边响起久违的热闹声音。两个孩子吵吵闹闹，时不时还有几句伴嘴的声音。真像看到了他们的小时候……

他们的动作并没有因此而松懈，因为彼此心里都清楚，这两天的时间是很快的。今天抓紧干完，明天陪奶奶再做点其它她想做的事。

临近中午的时候雏森刚好把一摞棉织物床单洗完，剩下的只有等下午再慢慢收拾了。

“小白？你们中午想吃什么？”雏森的袖子也利落的挽在手肘之上，此刻自变短的袖子中露出一截润白的手臂，能看出手指关节因被凉水浸泡而变得微微发红。春日的水还是有点微微发冷，日番谷注意到了。

他知道她中午本打算做什么的，因来在来时的路上也看到她买了什么食材。

在阳光下，晾在竹竿上的棉被套和几件衣服正随风轻轻晃动，布料边角的水珠每过一会就快速的滚落一颗。在帮她晾完全部的衣物后，手抻着上面被光照得半透明的布料又一下下把有褶皱的地方舒展开来。

“我吃什么都可以，去问下奶奶想吃什么吧……”

“奶奶也说吃什么都可以哟！”

“那就……做咖喱吧，你不是买好牛肉了吗？再看看家里有没有土豆……应该是有的吧。”

“我也想中午要不要做咖喱的……”雏森刚对日番谷说完又回过头去问着老人的意见。要是不想吃，她还准备了鱼和面。

坐在廊檐下的老人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表示没意见。雏森欢呼一声就端着木盆回到屋子里去了，厨房里很快传来了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她开始着手准备中午的午饭。

日番谷转过头来和老人相视一笑。

时间好像回到了他的童年时代，从那个时候起好像就是她在帮忙照顾他们的起居了。在她没有去学校的那几年也是她每天都在主动帮忙做饭。

在这个小小的四方院落里，到处都落满了他们的回忆。

 

中午吃过饭后婆婆便去午睡了，雏森收拾好碗筷，坐在门边看着屋外正盛的日光把头发散下来顺了顺。在脑后低低挽着的头发已经长长了许多，因为平时一直绑着所以放下来时还带着微卷的弧度。她把皮筋束在手腕上，看着院外的绿荫和土地发了会呆。是有段日子没回来过了……

她熟褐色的眼珠晶莹的映照着眼前的景物，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站起身来“蹬蹬蹬”顺着角梯去到了楼上。低矮的老旧房屋隔音效果并不好，在厨房的一声咳嗽都能满屋听得到。木板上也跟着传来了“吱呀”声，在有阳光直射的地方，能看到一缕尘埃静静如蜉蝣飞升。头顶上方的阁楼有什么东西正在地板上被拖动。

日番谷躺在榻榻米上翻转过身子，刚安静了没有一会，“蹬蹬蹬”的脚步声又由远及近的变得更清晰了。然后是推拉门被人“哗啦”一下拉开的声音。

“小白，你在午睡吗？”雏森手趴在门框上，看着他躺卧的背影小声问道。

“……所以别吵……还没睡着。”

日番谷低语道，甚至都没有转过身来，也没打算睁开眼睛。

雏森走近了他，从手中甩出一个长长的透明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有一个绿东西刚好糊在他的脸上。又软又凉不知是什么，看他仍然闭着眼没有反应，又拽起来，摇晃几下重新丢在他下巴上。好像一点也不怕他会生气。要知道平常在十番队，就连副队也不敢轻易去打扰他们队长的午睡的。

日番谷一只手摸了过来，拿在手掌间，看到了是一坨绿色的、小壁虎形状的软泥玩具。嗯……他的眉间微微皱起。这是什么？或许有点眼熟？

“你忘记了吗？小时候你经常用这个和毛毛虫吓人……”

在雏森的记忆里，日番谷从小可不是什么乖乖听话的人。不止许多次往她脸上吐过西瓜籽，也在夏天淘气的用捉下来的蝉捂在她手心吓她一跳。那时也有偶尔斗嘴和被他气哭的时候……现在想起，真是无忧无虑最快乐的年纪。雏森笑了起来，后来她个子长高了、又上了学校，好像这才稍微变好了点呢。果然是长高了就能拿出点气势来了……

日番谷此刻完全不知道她的头脑中在想些什么，如果让日番谷来说儿时那些回忆，大概会完全变成另外一个版本。“欺负”雏森？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在傻笑什么呢？”

“你还记得吗小白？那个时候，你只有这~么一丁点高……”她开心的用手在空气中比划着，笑容满面：“连奶奶的肩膀都不太够得着……”

日番谷的脸上出现了井状的青筋。

“从以前就开始午睡了不是吗？但是直到小白做上队长也没有超过我……”“高”字还没有说完的下一秒，在她高兴的手摆来摆去时，他就毫无预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稍微一使力便把她拽了过来。

“啊！”突然的力量让她一下跌倒在他身上。刚刚跪坐在他枕边的雏森现在一下被拽倒在榻榻米上，头正好撞进他的胸膛。日番谷的脸上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开心。

“你……”她吓了一跳，仰起脸刚好看到他的削瘦的下巴。日番谷半含着碧眸，过了会，又伸手在旁边拿来一个枕头让她枕着。

“你也稍微休息会吧，闭上眼睡一会。”唉，他语气很轻地说着，没有再理她，转过身去重新闭上双眼。

雏森看他背对过她，一时有些愣愣的。

她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一直都有午睡的习惯，雏森心里偷偷在想说不定就是奶奶在骗他的……那些话要是真的，那么小狮郎应该早就长高了才对。——“按时睡午觉的孩子会长高”，不管怎么听都像是大人为了安抚孩子中午要午休才说的。不过他好像生气了？

她用食指点了点他的后背，没有反应，又在他青灰色的薄衫上随便写了个“人”字，还是没有反应。

“不和我一起去楼上看看那些小时候的玩具吗？奶奶整理出来让我们看看有没有用了再扔掉，我们一起去看看？……”她稍稍挨近了他。虽然有些占地方，不过有些并不破烂……话没说完就发现对面那个人安静的鼻息，毫无反应。雏森收回了手，在榻上翻来覆去一遍，又仔细听了听，好像真的睡着了。

她支起半边身子来假装要拿回刚才松手落在他身上的那个软泥玩具，然后就看到少年睡着的半边侧脸。

果然放松的闭着双眼，眉头舒展，好像已经入梦。银白的流海柔软的贴在额角，阳光没有照射到的地方，皮肤在阴影处也变成了好看的小麦色。她小心的抽回了那条软绳，把旁边一张薄毯盖在他肚子上，重新躺回刚才的位置。

老人也在午睡，对面房间似乎能听到老人家微微的打呼声。

日番谷为了不打搅到她才特地来到这个房间，在她躺下来后才发现，好像这时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下来。只有窗外偶尔被风吹动的树浪声透过门窗沙沙作响。雏森点着食指和中指尖，脚尖并拢又晃了晃。她看着头顶褐色的天花板，听着耳旁人影沉稳的呼吸声，抻了抻手臂打了个哈欠，她并没有午睡的习惯，只是跟着他躺一会……

奶奶家的老式和屋一共有三个卧室，楼上一个是最小的。小时候两个人都会和老人睡在一起，但长大一点后，老人就特地腾出了一间当作女孩子的闺房。其实雏森也没太住过，因为后来就是住校的时间更多了，再然后，就是两个人一起留在了那个地方，家里只留下奶奶一个人了……

在墙的东边有一个米黄色的衣柜，里面放着一些旧被子还有小时候的衣服，打开来会有一股陈旧的潮湿味。小时候的雏森叫不出那是什么味道，只是觉得那是老家的味道。

成为死神做上副队长后她一开始能抽空回来，但并不是每一次放假都回得来，即使有假期也再也不能像暑假和寒假时那么长了……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更不想让老人知道。她用手背揉了揉眼，那个时候好像也有点下意识害怕和日番谷君一起回来呢。

好像在这种时候心里郑重的就叫成了日番谷君，在名字和小白这两个称呼间她有些摇摆不定。

她转向有他的那一侧，有点看不透当时自己的心情。

她看着他的背脊，窗外树影婆娑。

那个时候的心情好像总是很害怕回不去了……可是，是害怕回不去哪里呢？

两个人明明一直都在改变、在长大……没有人停留在原地。雏森将手缩在脸旁，睫毛缓慢的眨了眨。日番谷蓬松柔软的发丝陷在枕头里，他离得那么近。那个时候无比怀念的时光……好像全部浓缩成他们小时候坐在廊檐下无忧无虑吃西瓜的模样。

那个时候真的莫名其妙的有点怕……晚上做梦就像回不了家一样……还是回来了，后来还遇到了新的队长，每天还是和往常一样……小白也是……奶奶也……她的眼皮缓缓闭上，视线中的彩色和记忆中的影像一起相互感染。没过一会，就传来了细细的安稳鼻息。

窗子并没有关严实，透过缝隙吹来一阵清爽的微风。日光把窗前的影子投射到地面上，整个世界都安静极了，连远处的鸟雀声似乎也暂时休息，只有另一间卧室里老人轻微的打鼾声有规律的起伏。

感受到背后越来越安稳的气息……日番谷转过身来面朝她睁开了眼睛。

……

这一觉睡得很香。

等到雏森醒来的时候下午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她缩了缩脚，手伸出毛毯外侧了个身，回忆一下刚才脑海中的画面，好像是做了一个梦……当发觉这些是梦的时候她才眯起眼睛看到昏黄的日光，自己居然真的睡着了。

她坐起身来，神思还有些恍惚，看这太阳的走向，该不会是已经四点了吧……

她一边扎着头发一边走出门外。踩过地板上暖黄色的光影，看到了外面小狮郎和老人正坐在一旁吃着水果……

“睡得真久啊，太阳都快落山了……”日番谷打趣的笑道。

“啰嗦，今天又不是工作时间……”嘴上反驳着他，脸上还是有些红红的不好意思。平时中午她都很少睡觉的，今天怎么就睡了这么久呢。

婆婆把果盘往她面前推了推，雏森转眼心情又好了起来。让她来看看有什么好吃的……除了他们回来时已经摆盘的小点心，透明的碗状果盘里还摆满了切好、去皮的果肉，有白色的，有黄色的。她用牙签分别扎住两块尝了起来，黄色的是菠萝块，白色的是桃子。嘿嘿……吃到心仪的水果，她开心的朝日番谷笑了起来。

笨蛋桃子……

院子外面，有下午日番谷整理好要清理的阁楼杂物，装满旧时玩具的筐子并不在那里。要移的柜子也已经搬完，放在了合适的地方。晒满竹竿的床单和衣服已经被中午的阳光烘得半干，迎着风浅浅一片淡金色，整座院子都飘着一股淡淡的洁净香气……

一天的时间就这样很快过去了。晚上的时候雏森给二人煎了烤鱼和天妇罗，在奶奶的调教下还做了一锅以前从来没用这种方法熬制过的鱼汤泡饭。

“我开动了~”饭桌上传来三个各不相同的声线。

晚上月明星稀，日番谷衣着薄衫坐在屋外看着满天星光。

配合着老人的作息时间，他们也没有闹到很晚，这会就准备休息了。雏森把两个人的被子都拿了出来，铺在房间，转了一圈没看到他的身影。

“原来你在这里。”她从他背后出现。今天没有在房顶呢。

雏森不知道的是，日番谷养成的那个登高望远的习惯，也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童年坐在屋顶的他不知道望着她的背影和那条小路多少遍。直到能用强大的灵压感受到她的所在，这个习惯仍旧没有变。

“今晚是新月啊……”

月牙弯弯，好像奶酪一样的镉黄挂在天上散发出朦胧的光。雏森抬头看着夜空，也留意到浮云被风吹着游走时而留下一片黑影遮挡住那一弯清辉，清晰可见的月亮上能看到那些云彩的虚影，不一会就又被吹散了。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坐了会，看着月光彼此无话。

最后还是日番谷先站了起来，说“回屋吧。”雏森“嗯”了一声却并没有立即站起来，还是望着月影。日番谷索性又坐了下来。这个举动倒是令雏森意外扭过头来笑了。

她这次真的站了起来，说“走吧”，然后拖起他的一只手。

和小时候合床睡时自然不同，今晚理所当然她和奶奶一起睡的，冬狮郎睡在另一个房间。

息灯的时候，雏森把头靠近奶奶的肩头，闻着老人身上一种独特的淡香忍不住说道：“奶奶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老人抚摸了一下她的额头，“人老了老了，身上还会有什么好闻的味道吗？”雏森又嗅了嗅，“是真的。”如果不是衣服的味道那么就是香皂的味道了。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老人笑道。“平时工作的地方，那位上司待你还好吗？”

“平子队长吗？队长对我很好的，您不用担心。”

“是吗……那就好。”两个人沉默了会。

“嗯……那里的队长们都很好，还有以前的学长和同伴们，大家都很好的……请不要为我担心。”

雏森说道。但老人家心里明白，一个女孩子在那样的地方，年纪又轻，只怕就是受了些苦也不会对人说什么的，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个孩子的性格她了解。

“平时，冬狮郎他不忙的时候会去那边找你玩吗？”

那边自然指的是她工作的番队，但奶奶用了“玩”这个字，让雏森一下感觉自己像变成了小孩子。“队长们有时候要执行任务，还是挺忙的……不过还是会经常碰到的。”她笑了。

“那就有什么事多找他商量下……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一味忍耐。”

“……不会的，奶奶。”雏森说道。

在老人不解的眼神中，她仰起脸对着黑暗里的人顿了一下，再一次肯定的答道，“不会的。”

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

或许在乱菊姐和十番队队员们心中，日番谷君是理所当然绝对可靠和能够依赖的队长，奶奶也这么认为吧……但是，如果她还是被他们当作年纪尚轻的孩子，那么日番谷和她一样，曾经也是个孩子。太过于依赖谁都是不行的。

想想曾经在新月之下，自己崩溃过的模样，是在谁的面前毫无隐藏得脆弱哭泣过吧，都是在他面前……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在她心中，小狮郎就是小狮郎啊。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队长”，他就是他，一直没变。

 

*  *  * *  *

 

春天的晨曦比冬天来得早一个时辰，六点的时候天就开始蒙蒙亮，七点的时候隐约就能听到有人起床的脚步声。

日番谷盖着被子躺在榻上，透过推拉门的门缝迷迷糊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饭菜香。过了一会他翻了个身，不出意外在他即将醒转的关头门也像童年回放一般被人拉开。

“早安啊，小白！”

甜甜的笑脸加上爽朗的打招呼声。

但日番谷从来没说破的是，那声招呼只是雏森要离家上学的时间，并不是他要早起的时间。每次走的时候都会跟他说，童年他几乎每天都会被这声“早安”炸醒，醒来就看到她太过迟钝而毫无距离感的脸。

今天也是如此……离得太近了啦……他敲了她额头一下。

小时候总是会作的梦，不论是否是噩梦，都会被这一声呼唤给带回现实。让人回忆起这样的生活才是触手可及的真实。

早上雏森准备了甜纳豆，豆腐汤，还有米饭，奶奶和日番谷都安静地吃着。

上午没有什么要做的，雏森拿了几盒点心和礼物准备去辰吉和步美家看看。明明邀请了日番谷和她一起去，但他果然还是拒绝了。

“你去就好了啊。”他双手环抱在胸前靠着门边说道。

老人在一旁喝水吃药。昨天晚上雏森也帮她看了看，用灵力治疗了下，并没有大碍。现在只要好好休息调理下就可以了，应该只是长久没有做过运动，一下子肌肉扭到有些不适应。

下午他们就要走了，晚上之前得回到静灵廷。只有这半天多的时间了……而且，那些人是雏森的朋友，并不是他的……

老人吃过药后，拿了个小喷壶在院子里开始给她种的几盆花浇水。日番谷提出要帮忙，她却摆摆手说不用的。他就陪她一起看着那些花，坐了好一会。直到老人回屋又有点犯困了，雏森还是没有回来。

他的眼神看向门口，又收了回来。难道去串过门之后又上街了吗？临走时他看到她有带装钱的荷包。

大概会去街口看看买点中午吃的新鲜菜吧……家里面有他从十二番队那里买回来的现世人类使用的工具，冰箱，制冷效果一般，但是奶奶用着还是挺方便的。平时老人家里的菜一个人吃不完，经常放坏，所以雏森回来每次都会看看冰箱，随时补充新鲜的食材。

他看到老人坐在屋子的摇椅上又打起了瞌睡，走过去为她盖上一个毯子，随后走出院子。

这一带还是没什么变化。他从前回来也没有朝街道深处走过。三四条拐弯的小径构成了各户人家屋外错落的小巷，青灰色的石阶和瓦片，和他童年昏黄的记忆里是一样的。熟悉又陌生的回忆。

天空这时被一层厚厚的乌云遮住了，风并不像昨日般温暖。或许今天是个阴雨天。

他没有再走近那户人家，因为感应到雏森的灵压并不在。他看着那家院外生长的合欢树，树干已经有人一臂多粗。夏天再有一月就要到了，所以上面粉色的绒花还未绽放。老人们并不喜欢在院子里种这种树，但雏森每次路过都会回头留连许久。

“为什么有些大人不喜欢这树呢？”

合欢、合欢……大概听起来像是有……交合之意。而且据说晚上花瓣会像鬼爪般收缩起来，只有白天看起来漂亮。这是后来日番谷在书中看到的。但知道这个答案的时候，雏森已经不会再问他这种幼稚的问题了。

日番谷将手放在袖子里开始顺着另一条小径往回走。

在经过一栋房屋的后院时听到了一个小孩子吸鼻子的声音。目光转过去，看到了三四个小孩在不远处一片空地上玩“打陀螺”的游戏。

吸鼻子的声音是从远远观望的另一个小孩子身上发出的。他躲在树干后，伸着脑袋朝那边人多的地方望着，不知是不是没有技术上的自信，他并没有加入他们一起玩。

几个略大的孩子在分组比赛，看谁能把陀螺抽打进一个圆圈中，吵闹和笑声时不时传来，没有人注意到那边还有一个人。胜负很快分了出来，一群小鬼叽叽喳喳，没待一会就又拿起地上的玩具朝另一个目的地跑去。

直到这时那个躲在树干后的小孩子才走了出来，跑到那个画圈的地方，把手上的陀螺放在圈外用鞭绳抽打了起来。第一次失败，第二次手没掌握好，落地时仍旧没转起来。

日番谷注意到他拿的是一个尖角陀螺，是那种两头细中间粗的那种类型。这种陀螺用手先在地上转起来再抽打会更容易。但是那个好像流着鼻涕的小孩子可能不太懂，每一次手中做出旋扭的动作就往地上甩飞，因为力度小，再用绳子抽打时已经来不及了。

流魂街的孩子们童年可玩的玩具不多，大多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留下的传统玩具，非常有年代感。

小时候的日番谷打陀螺很拿手，但是却没有朋友陪他一起玩。而雏森对于打陀螺这种男孩子的游戏并不擅长。每一次他转得很漂亮时，她只会在一旁拍手叫好，那个时候他心情可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日番谷并没有着急离开。他看了那个小男孩一会。直到那个小孩也发现了他。

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有点畏缩的拿起陀螺就想跑。但是那个白发的人并没有动……他停了下来。接着他看到那个人蹲了下来，手指从袖子里露出，朝他勾了勾……

虽然小时候很少有人敢和他比赛，但他可是对每一种玩法都很了解的高手。

……

天空阴沉了下来，远处有隐约雷鸣响起。

都说春雨润如酥，这个时候雨点也像快要落下了。

日番谷最后还是和那个小孩道了别。

因为他的家人呼喊着他的名字来找他了。他看到那个大人拉起他的手，面孔有点眼熟。不止是脸，畏惧躲闪的态度也一如从前。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在看到他们转身后，日番谷也看到那个孩子难掩刚才玩耍的兴奋朝他努力挥手。

日番谷笑了笑。随着小孩子的动作，大人的身姿也扭了过来。那人这一次在回头的时候一愣，似乎第一次认真的看到了那个白发的身影，然后忽然隔了段距离朝他点头道谢。

日番谷心里登时闪过一丝错愕。

那个忠厚的男人最终还是领着儿子开开心心的回家了。

风起的方向，日番谷用手抚了抚脑袋后面的碎发。

过了这么久……雏森应该回来了吧。

他踏上回去的小路，在路的尽头果然看到了那个撑着纸伞在等他的少女。

“你回来啦！我今天买了猪肉喔~有被淋湿吗？”

“这种小雨没事的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