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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喉

  作为前线干员活跃了这么些年以后，灰喉其实不止一次遭遇过类似的局面——但不论如何，她一直都认为这种事比天灾本身还要难以处理。与人类的斗争毕竟不是一个简单直接的问题，而自然灾害中最大的麻烦也多半是人为因素造就的结果。

  在这个时候，如果拿捏不准对方施法的速度更快，还是自己的弩箭更快，借着塞雷娅的保护僵持下去很可能会是她唯一的选择。

  源石技艺制造的珐琅质始终没有成型，想来，如果塞雷娅真的有十足的把握，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使出全力。灰喉忍不住开始期待这位精英干员能给出一个意想不到的方案——就像刚才一样，在在场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识破对方的危险意图：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凭什么？”薇尔笑了笑——那阵音调颇高的笑声在防爆头盔里回荡了好几圈才从话筒里传出来，听上去却让灰喉感到更加不安：“凭你们没有任何筹码威胁我，而这里只有我才有能力掌控所有人的生死。

  “在这种情况下，你们也只能相信我是个有良知的恶棍了。”

  “哦，别说，我还确实能相信你这么一次。”

  “你说什么——”

  当塞雷娅一个箭步冲向薇尔的瞬间，灰喉才察觉到周遭的环境已在不知不觉间被某种强大的源石技艺覆盖，与此同时，就连她自己的关节都仿佛产生了迟滞。

  薇尔似乎想要抬起手来，却发现自己的手套不知何时已经被厚厚的钙质包裹。她食指上的可疑装置则已经被那些铁锈色的法术造物彻底覆盖，无论薇尔怎么用力，都无法再触及其表面分毫。

        她所说的“响指”，自然也无从打出了。

  塞雷娅覆盖着白色珐琅质的拳头已经挥了出去，蹭过那个萨卡兹女子的头盔，带起一片由玻璃、陶瓷和工业纤维组成的碎片。

  不知是薇尔在钙质化禁锢的情况下凭经验躲过了塞雷娅的拳头，还是后者本就不想下死手——总之，在这之后，双方都还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神经毒气没有被释放，那个萨卡兹也没有被塞雷娅的拳头打碎头颅。

        在此之后，如果她执意要引爆那枚毒气弹，就一定会把自己一起毒死在这里。

  薇尔捂住自己头盔上的缺口，只露出一只奇异的金色瞳孔，低声说道：

  “嘿......你看出来了吗？”

  “我不能读心，当然只能靠赌。”塞雷娅冷笑了一声：“但判断一个行家在具体问题上的态度，对我来说就像是以前做面试一样简单直接。

  “你不想杀人，准确的说你大概也并不想对我们出手。否则你就不会因为犹豫错失引爆炸弹的机会。”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要利用我的恻隐之心吗？”

  “我没看出任何理由，能让我放弃在这里逮捕一个凶杀嫌疑犯的机会。”

  “——你已经妥协了一次，就不能干脆地让大家好聚好散吗？”

  “在我们消除威胁之前，不能。”

  薇尔摇了摇头，那只金色的瞳孔和垂下的银色刘海在头盔裂隙处若隐若现：

  “那可真是抱歉。如果你们不配合，我就只能再闹大一点了。”

  “你说什么——”

  一连串巨响和建筑结构受损的轰鸣从遗迹上方传了过来，随后，“三十二号祭坛”内部也跟着上方的爆炸摇晃起来。

  而就在这阵剧烈的晃动间，灰喉猛然看到薇尔侧过身来，用力将左臂向地面撞去——塞雷娅在举盾保护己方人员的当口，并没能抓住时机进一步加强她刚才布下的源石技艺。随着萨卡兹以全身力量对包裹右臂的钙质发起撞击，束缚她行动的法术造物也应声破碎。

  就在那一瞬间，一道强光随着令人晕眩的噪音同时在众人面前迸发出来！

  “该死——”

  塞雷娅和灰喉见识过闪光震撼弹的威力，在薇尔向地面撞去的一瞬间便捂住了眼睛。然而，那声爆响还是短暂地剥夺了她们的听觉和方向感。

  忍着眼部的刺痛和视线里闪烁的斑点，灰喉睁开了眼睛。她本想提起连弩追上去，却被身后的塞雷娅一把抓住。这位精英干员的力气大得吓人，她知道凭着自己纤细的胳膊，根本不可能甩掉塞雷娅，独自追击薇尔。

  ——人不应该有侥幸心理，在攸关性命的情况下更是如此。灰喉自知将那个萨卡兹逼入绝境可能造成的后果。看着仍旧没能从昏厥状态中恢复的麦哲伦，她更是直接放弃了最后一丝追击敌人的念头。

  那个萨卡兹“防爆专家”消失了。不论如何，现在灰喉她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寄望于驻守在南境孤岛上的各国精锐能替她们解决问题。

 

*

  随着一连串爆炸，南境孤岛很快在升腾的火云中陷入了一片混乱。不论是工作人员、学者还是驻守此地的军人和保安，在爆炸发生后的几分钟之内都有如热锅上的虫豸一般，变得迷茫而手足无措。

  就在这阵混乱中，一个梳着金色长发的萨卡兹“保安”正和她同行的同事们一起乘着小艇，沿孤岛外围的海岬向一座岩洞驶去。

  在漂亮的金发萨卡兹小姐身后，默尔索此时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借着机会从暗处打量这位前辈——爆炸带来的紧张感让他暂时忘掉了对方的美丽，在这个时候，他根本不敢把注意力从怀里的火药铳上移开太多。

  “我说密特拉前辈，为什么只有我们俩接到了去那个山洞找人的命令呢？”

  “因为国联的大人物看重我们的能力吧。”

  “可是——”

  就在这时，密特拉突然比出个手势，让他收声并开始警戒。

  默尔索抬头望去，菲林的夜视能力让他不消费劲便看清了山洞方向向自己游来的一个人影，以及对方身后带出的浪花。

  “就在那里！默尔索，保持警戒，我来拉她上船。”

  “拉她上船？这个人不是——”

  “没错，她就是爆炸的元凶。只是你觉得，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呃......”

  默尔索感到一阵莫名其妙，但一看见密特拉的脸，他就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再向前辈抛去这些显得十分愚蠢的问题。毕竟，哪怕密特拉是他见过最温柔的萨卡兹，该不留情面的时候，她也绝对不会照顾自己的脸色。

  就这样，默尔索一边用铳枪和探照灯警戒着海岬那片黑暗的角落，一边等待着水里那个银发女子朝这艘小艇游过来。三人都沉默不语，直到那个银发金瞳的女人游到船边，密特拉伸出手一把将她拉起为止。

  “默尔索，看着她，我去拿手铐。”

  “啊？哦——好的。”

  这很奇怪。按照密特拉的职业素养，在这种紧要关头把手铐落在储物柜里，着实是一件怪事。然而在这个时候，他也没有余裕移开铳枪去质问对方了。

  在黑暗的海岬边，那个浑身湿漉漉的银发女子微微眯起金瞳，向默尔索投来一个令人不悦的微笑。

  “她是个不错的女人，对吧？”

  “你在说什么？”

  “哦，我的意思是，你其实挺可怜的。”

  默尔索没来得及回应长着红色犄角的银发女人，他只觉自己被人猛力钳住脖颈拖向甲板，随后便感到身侧蹭着了什么柔软的东西——那是女性躯体的触感，还有密特拉前辈常常散发出的香水味。

  但他没空去回味这种意外的幸福。密特拉的手臂越勒越紧，直至最后，默尔索在这种痛苦与疑惑远远大于惊喜的状态下昏死过去。

  船上的两个萨卡兹将他扔在了一艘产自莱塔尼亚，能通过源石技艺快速充气的救生筏上。默尔索身上套着一只救生圈，身旁还放着一台无线电。这个时候，那台发信器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向孤岛上的指挥中心发送起求救信号了。

  “我还以为你会把我移送给魔王殿下呢，‘密特拉’——我说除了‘陨星’之外，你究竟用过多少个名字？”

  “雇佣兵不需要名字，你自己不也一样吗？”

  银发萨卡兹点了点头，笑道：

  “W是我捡来的名字，比起拉拉队长一样的本名，这类纯粹的符号不是更适合我们吗？”

  “我想我并不那么认同你的话，W。”

  “那就麻溜地开船去龙门，陨星小姐。我的感谢，之后再表达也不迟。”

  “我们还不如去跟默尔索道个歉呢。”陨星苦笑道：“有时候我居然还挺羡慕你的。”

  “哦，为什么？”

  “因为比起你，我大概没什么说‘不’的勇气，只会一个劲地靠道歉来弥补良心的不安而已。”

  陨星没再说话。她转身回到巡逻艇后方，启动了引擎。涡轮转动，带着飞溅的水花将这艘船和它的乘客送向东边那座灯火辉煌的城市。

  她和W一样，都有需要确认的事和不得不独自吞下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