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受過嚴苛訓練的優秀軍人,是即將加入守望先鋒英雄們的埃及榮耀,但那並不代表當需要扣板機時,她的心跳不會加速不會心情沉重。那也不代表面對意想不到的情況時,她可以面不改色。而眼前的處境,從不在她當初接受訓練時的項目內。
冷白的月光自若大的窗戶撒入,落在雪白的醫療隔簾上。陰暗中,目光所及的一切都靜止不動。寂靜,令人發寒。
左右手各一把槍,維持著預備射擊姿勢,高大的女子小心不發出任何聲音的前進。很久,沒有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如此強烈。帶著手套,她感覺到掌心緩緩躺著汗.
所需的物資這附近應該會有,她決定隨便打開些抽屜查看。瞟一眼空抽屜,軍人沒花時間關上而是繼續悄聲前進。
轉角,她本來已經準備好了,但是… 原本舉著槍的手被人用力壓下,口鼻更是在同時被摀住。
埃及軍人近距離搏擊訓練可不是開玩笑的,悶哼,繃緊肌肉就要反擊,敏銳的感官讓她立刻察覺周遭的不對勁。
眨眼,一半以上嚴重燒傷而感染化膿的扭曲臉孔出現在一個手臂的距離外。失去色澤的濁白眼睛不知在看哪裡。唾液,從微開的嘴角沿著下巴滴落。服裝破爛,行動緩慢的東西走路時身子搖擺,步伐踉蹌。濃烈的惡臭沒多久隨著空氣流動,破壞夜晚冰冷的清新。
乾嚥,從眼角埃及女子看到屬於身後那人的一雙冷靜而清晰的眼睛。注意到目光,那個人小幅度點頭後緩緩鬆開手,她們格外有默契的替彼此留意四周,悄聲往後退,直到安全距離外才邁開腳步快速離開。
這是阿瑪利中尉第一次如此接近的看一個… 一具,行走中的屍體。
* * *
「請你再解釋一次那個人是怎麼受傷的。」
「刮傷。」
正在收拾必要醫療用具的金髮女子停下手邊的工作轉頭,表情嚴肅冷淡的看身著埃及特種部隊黑色制服的人。
「我們在躲避那些... 那些東西的時候他被鐵絲網刮到,我親眼看到,不是被咬。」有點不高興被質疑,阿瑪利皺眉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悅。
「抱歉,身為醫生該問的就該仔細問清楚。」將塞得鼓脹的醫療提袋拉鍊拉起,女子淡然道。
「… 不,我了解。我為我的態度道歉。」暗自嘆口氣,中尉深知就算身心疲勞,也不應該這麼情緒化,她不免對自己的表現感到失望。
「準備好了,離開吧。」年輕醫生沒有要追究的意思,她最後檢查用來存放手術用針線的抽屜後輕輕掩上道。
「好,跟著,往這邊。」阿瑪利點頭,以身體頂開門從隙縫中檢查外投狀況後回頭說。
「不。」有著德國腔的英文在耳邊細聲一字,準備帶頭的人手臂被對方輕拉住制止。中尉轉頭有那麼點困惑。
「那邊的出口已經不行了,你的隊友們是離急診室入口比較近對吧? 我知道另一條路。」醫生冷靜平淡的解釋。
阿瑪利由純屬巧合遇上的金髮女子帶著,曲曲折折在醫療用品雜亂的走廊穿梭。看著對方穿著白掛的背影,有那麼點似曾相識,埃及軍人偏偏頭不知為何太陽穴突然有些疼痛。
「大家,這位是齊格勒醫生。」她粗略向眾人介紹自己才剛記住的名字。
面前,不僅是救來的人,連她的小隊隊員們都顯得如釋重負般。中尉這才深刻體會到這種時期能有位受過訓練的醫療人員可以給人多大的安全感。那位藍眸醫師從容簡單打過招呼,俐落地將淡金色長髮綁為馬尾,請受傷的小隊員過去接受檢查。阿瑪利無聲的在一旁觀察一陣子後才走去參加小隊的討論。
「最後一次聯絡時市中心有個聚集地。」
「要是好不容易到了那,結果已經疏散完畢怎麼辦?」
「要是沒疏散完,而是多了一堆… 活死人只會讓狀況更危險。」
「沒有其他的地點嗎? 更近一點的?」
「不進市中心,往郊區方向前進,隨機應變,要是找到一個方便直升機接應又有一定物資量的地點就留下。」阿瑪利在齊格勒也加入討論後插話,隊員們沒花多少時間分析利弊最後全數附和。
* * *
「阿瑪利隊長,吃點甚麼嗎?」
軍人勉強把視線從窗外收回,轉頭,那位海藍眼眸的醫師拿著湯罐頭看著她。
「我沒胃口,給需要的人吧。」
「就算是美國基因工程產生的超級軍人,三餐也還是要正常進食才能保持身體最佳狀態。」
埃及人不服氣的動了動嘴唇但沒說話而是動手接下罐頭。齊格勒醫師露出漂亮淺笑走到她身邊,雙手插在白掛口袋背靠牆看著神情肅穆的人。
「阿瑪利隊長這幾天睡眠品質似乎不太好。」這樣的平靜直言軍人不排斥,但不表示她知道如何應對。
「… 你… 職業病狠嚴重。」重新看向窗外的中尉不自在的挪開一點距離。
「這我不反駁,但是我關心你是因為注意到隊長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照顧這些人身上,毫無保留而遺忘了自己。」金髮醫生偏偏頭,眼神示意遠處三五成群或坐或站的人們。
「... 我還不至於不知道怎麼照顧自己,再說我的隊友也會適時提醒我。」阿瑪利聳肩,語氣明顯不同意齊格勒的說法。
「可是你似乎不太喜歡聽建言,而他們出於尊重也不好一直重複同樣的話。」
「... 並沒有不喜歡,但就算是,既然知道又為什麼要試著跟我說? 憑甚麼認為我會聽你的?」面對冷靜的瑞士女子,無法理解油然而生的煩躁感覺是出於甚麼原因,她咬咬牙想不讓口氣太過不友善卻完全沒效果。
「因為我是醫生,還有我不會為強迫阿瑪利隊長在我面前吃完這個罐頭感到困擾。」
齊格勒語畢後的眨眼動作讓中尉一時失神。她很少會這樣不知所措,可是面對眼前的人,阿瑪利開著口卻再也說不出話。
「要我替你開罐頭嗎隊長?」藍眸女子將淡金髮絲撩到耳後,淺淺勾起嘴角。
* * *
「快快快! 進去進去進去!!!」空著的手猛揮,她努力壓低聲音指示著。十多人再加上自己的七人小隊,這樣的人數在行動上無非是項考驗。
金屬撞擊聲嚇得不少人驚呼。經歷過各種驚險狀況的軍人也忍不住縮了下脖子。蹙眉,她緊盯隊伍最後方。比預期中多的噪音從那傳來,不好的預感在心中滋生蔓延。光線不足又缺少設備,中尉只能提高警覺瞇起眼睛觀察,冷靜繼續指揮。
忽然一聲巨響,尖叫聲擾亂了所有人。大家隨即開始互相推擠。
「走走走!」她鮮少的粗暴把跑錯方向的人扯回來,用力推每個經過自己的肩膀。
遠處的黑暗裡,好幾對詭異的微弱光線亮起,她聽到開火的聲音。咬緊牙關,中尉迅速對其他人下指令,向被安排在最後保護眾人安全的兩位隊員跑去。
「隊長別過來!」漆黑裡,還沒看清來人先被推了一把。
「隊長… 來不及了快走!」阿瑪利定睛,抓著她的是兩人其中一人。遠處,她正好看到一個活死人抓到機會開口咬住最後那位隊員的手臂。
「不!!!」隨著那人吃痛聲,她忍不住怒吼就想衝過去。
「不可以。」一個強而有力的手抓住並把她往後拉。回頭,中尉吃驚的發現是齊格勒醫生。
「你…」她憤恨得只說得出一個字。
「不可以!」瑞士女子線條柔和的雪白臉上是毫不妥協的堅定神情,醫生重複。
* * *
「你已經盡力了,預料之外的事本來無法掌控。」
放下摀著臉的雙手,在她面前的當然除了齊格勒醫生不會是任何人。看著那總是冷靜沉著的湛藍雙眸,中尉感到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去,疲憊不堪。嘆氣,阿瑪利緩緩靠牆坐下。按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她思考自己為什麼不要求對方離開,又是為什麼時常有那麼瞬間覺得自己見過對方。埃及女子垂下目光保持沉默,而醫生則自行坐到沒了平時堅強氣息的人身邊。
「就算作為隊長,你給自己太多壓力了,稍微放鬆一些,你的隊員們都是軍中頂尖人員。」
「恕我無法認同,我才失去了其中一人。」
「阿瑪利隊長,你想想已經過了多少時間? 從一開始救下的人全都還安然無恙是最好的實力證明。」
「那或許… 問題在我,大家確實都很優秀,是我這個做隊長的能力不足今天才會…」
「絕對不是。」
不僅打斷她的話,齊格勒醫生伸手搭上埃及軍人的肩膀捏了下。震驚,差點要揮開那隻手,但是阿瑪利忍了下來。緊咬下唇,她皺眉瞇眼瞪著金髮女子許久,沒有任何動作。齊格勒水藍的眼睛在微弱光線中如美鑽閃耀,她神色認真而溫柔。
原本在肩上的手轉移到後頸,恰到好處的按揉力道令長時間緊繃的肌肉與神經都放鬆下來。下巴枕在歇於雙膝的手臂上,中尉緩緩閉眼養神。
「… … 抱歉… 我想我只是有點累了。」久久,仍閉著眼,剛毅勇敢的軍人低聲補上一句。
「你不需要為任何事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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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接下來有幾個選項…」站在階梯上,阿瑪利看著眾人。
「中尉!」負責守衛的其中一位男子急急穿過人群來到她身邊。還未說明原因,她知道出事了。
是那天殿後的另外那位隊員。
「你在做甚麼? 冷靜點,把槍放下。」面對舉槍對著自己太陽穴的人,她喝聲。
「… 對不起,我… 我應該早點承認的。」那人兩眼惺紅臉色慘白,汗如雨下,啞聲道。
「承認甚麼?」雖然已經猜到是甚麼,阿瑪利忍著糾結腹部的反胃感,還是開口問。
「我… 我那天被抓傷…」
中尉身後,霎時充滿抽氣聲與壓抑的交談。
「肯特,你感覺如何?」阿瑪利還來不及接話,齊格勒醫生一步上前超過她接近那人。
「全身都不對勁,冷得發抖卻無法停止流汗,很難受。醫生請你保持距離。」男子退了步,槍短暫比了下前來的人後又貼回自己太陽穴。
「是哪裡被抓傷?」齊格勒停在原地卻沒有停下問題。
「小腿... 本來以為不會有事,但傷沒有癒合的跡象反而更嚴重… 我知道不行了。」
「給我看看好嗎? 或許只是輕微感染,你很可能在高燒所以有些感覺神經錯亂,讓我檢查可以更加確認問題所在。」
「不,我… 我知道我沒,沒發燒…」
這邊,阿瑪利中尉偏頭,面不改色小聲下令其他隊員去奪槍。
衝上前的人沒有舉槍的快,那人轉身飛奔到頂樓邊緣。
「很榮幸能跟大家一起服役!」
槍聲。
四下無人寂靜的夜晚,她將怒吼全部悶在折起的被單內。使勁,毫無保留的怒吼。肌肉緊繃,身體顫抖,她用力到眼冒星花。
有人從後抱住她,慢慢加重力道。不需要思考,中尉知道會這麼做得只有那位美麗的金髮醫生。
太陽穴激動跳著,阿瑪利緩過氣轉頭,兩人一時貼近更多。看著彼此,誰也沒說話。她知道善解人意的齊格勒了解現在說甚麼都是多餘的,她只是需要一點時間,但不是獨自一個人。
* * *
入口處的結構比預期脆弱,但是沒有關係,應該有足夠的時間把所有人從載具上護送到建築內。
又或者不。
金屬圍欄比想像中的更柔軟,她不了解這些腐爛一半的活死人何能有這種力量。整面欄網在鐵線斷裂聲後失去支撐應聲倒下。
胸口一陣冰涼。
「跑起來! 動作快!」吼著,她與人群逆向邁開雙腿。確定最後一位成員跑超越她以後,中尉這才轉向催趕所有人。
不知是誰尖叫,還沒轉頭只覺肩上一緊,皮肉撕裂的痛楚傳來。肯定是被咬住了。
當機立斷停下腳步,一個槍托重擊那活死人的頭令它鬆口,轉身扣板機,馬上在那滿嘴鮮血的傢伙眉心開個洞。一面退後,她左右各幾槍解決最接近的幾隻。
短暫回頭,她高呼副隊長的名字一面解下身上的備用彈匣背帶準備拋給對方。
「接著!」
「法理哈!」
「快走,我能拖住的時間有限。」
「但是…」
「我說走!」
轉頭要專注在射擊上,然而,才開兩槍就因為後腦杓受重擊而昏去。
「… 這是甚麼?」睜開眼睛,中尉發現自己雙手被反綁在身後,人躺在一張床上,肩上的傷顯然被處理過包紮起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