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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 lune
如果按照人类的标准来看，夏洛蒂完全担得起无可挑剔这个词——
她明眸皓齿，家缠万贯。
就算她流于世俗，成为这黑暗乱世中苟且偷生的一员，也必然是最耀眼夺目的那一个。
生逢流年，自然而然向强者屈服，这从来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何况是个羸弱的女人。
当然，为了挣扎求生而出卖灵魂，也并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
况且这般牺牲甚至会为家族带来安全的庇护。
不过活着而已，也不必讨论尊严到底为何物，只要能活下来，就算放弃自己的骄傲也不过是点头而已。
当夏洛蒂在十五岁，听到她引以为傲的父亲流露出如此态度时，她只觉得恐惧。
不是恐惧死亡，而是恐惧从未活过。
但那时的她还是爱她的父亲的，所以她觉得如果为了家族延续沦落为好看而易碎的花瓶，也并不是不可接受。
她告诉自己，不要奢望救赎，最明智的选择是平静而优雅地服从一切安排，默许这世界只能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弱小的人类，受限于邪恶的贵族，唯有顺从，才能可能像普通生物一样苟延残喘下去。
夏洛蒂对于贵族的最初印象，来自于几位老仆的闲聊，大概是关于她年幼时曾经遭遇阴森可怖的贵族并死里逃生的事情，她对此的确有一点印象，只不过她的版本和流言蜚语所描述的内容有些不同——
朦胧的回忆里，她只是迷路了，在嘈杂而喧嚣的人流中不知所措，直到一个冰凉的手牵起了她，将她引导至市集的入口，这才与仆人相遇。
她不记得那人的容貌，只觉得那个表情带了些许寂寞。
她想伸出手去拉那个可怜的人，却触到了女仆衣袖的粗糙布料，她听到女仆长吁短叹，一次又一次地检查着她的身体是否有异样，她根本来不及寻找那男人，便被女仆告知——
那是一种可怕的事物，是屠戮生灵的怪物，是啖肉渴血的恶魔，名为贵族。
也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夏洛蒂意识到自己和别人不同，当自身攫取的概念与成人的权威不同时，她宁愿选择坚信自己的想法。
就算是贵族又如何？
那个人寂寞得好像暗夜中清冷又孤高的月光。
那也是她第一次觉得，贵族或许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后来夏洛蒂在小镇居民的艳羡中长大，如期成为这混沌乱世中的一朵娇艳动人的花。
直到母亲去世的时候，父亲因为想要苟且偷生而拒绝出门求救，她才彻底明白，可怕的不是贵族，而是逐渐麻木和冷漠的人心。
她无力拯救母亲，肆虐的病痛让母亲临死前还在挣扎，她永远无法忘记母亲是如何大睁着双眼，绝望地死去的。而在这之后，所有人似乎都不想再记起母亲的存在，即使是曾经宣誓要和她相伴一生的男人，好像母亲的一切成了这个家里最隐秘的秘密，无人再敢谈起。
——这就是苟且偷生的人类。
她不想听父亲的歪理邪说，所以她跑回了房间，她理解父亲的难处却无法原谅他，母亲临死那一刻涣散的眼神，好像一把利刃，一下一下在她的心口凌迟。
仅仅为了活下去就要变成行尸走肉，那她还不如就此死去。
如果生存是这般艰难，为何不从容赴死，化为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飞鸟？
肉身归土，灵魂不灭。
于是她拿起雕花把手的利刃，向着手腕快速而准确地划了一下……
尖锐的触感在白软的手腕留下一道鲜艳的血痕，刺眼的血从血管里流出来，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出一种诡异的深褐色。
华美的窗外是朦胧的月色，静谧的夜晚，簌簌晃动的枝桠混着归鸟的夜鸣发出令人心安的白噪声。
她希望自己割对了位置，在这样极致快乐的梦幻中死去也是一种解脱。
晚风紧了起来，一只黑色的乌鸦从簇拥的树枝中飞了出来，在窗前悬停了一阵，最后落在了窗外的金属护架上。
求死的少女似乎在这瞬间听到了羽毛落地的声音。
像一声哀鸣，转瞬即逝。
黑暗像慈爱的母亲向她扑来，临死的安宁将她带入无尽的睡眠。
耳边似有一丝诡异的喘息声，似乎是死神在耳边窃窃私语。
但她却并不恐惧，只觉得安详。
夏洛蒂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无尽的漆黑梦境，再次醒来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已经往生极乐。
身上没有任何痛苦，连呼吸都格外顺畅，她甚至还能听到潺潺的水声和夜鸟的啼鸣。
她睁开眼，见到一个英俊异常的白发男子，苍白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些许不甚自然的光，一双魅惑的红色瞳孔泛着冷光，正俯身看着她。
家人与仆人的叮嘱回响在耳畔，她立刻明白眼前这个有着绝世容颜的男子是一位人人得而诛之的贵族，是作为一个人类，应该对其抽筋拔皮敲骨吸髓的对象。
她从郁郁葱葱的草坪上撑起身体，望着那个她应该恐惧和逃离的对象，看着自己映在那双红瞳里的样子，竟没有感到一丝恐惧——
这双鲜红得宛若红宝石一般的双瞳，正和她记忆中的那个曾经将她带离迷途送她回家的男人重合了！
她的目光谨慎而仔细地扫过贵族的苍白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丝丝银光的白发，还有遮住高大身躯的漆黑披风，几乎要沦陷在这宛若画境一般的景色中。
纵然十几年的光阴逝去，他依旧俊美且挺拔，他好像被时间施了魔咒，岁月的流逝无法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你醒了。”
英俊的男人单膝跪下，一双红眸无一丝波澜。
“——你是贵族吧？”
她迫不及待地伸手扯住了英俊男人的纯黑披风，毫无惧色。
“你不应该这样。”
红眸里闪过一丝讶异的光，却在瞬间归于宁静，吸血鬼面无表情地将她的手轻轻拿开。
“——你也不应该这样。”
夏洛蒂毫无惧色，竟敢这般直视贵族的双眸，似乎想要用这种方式吸引他的注意力。
深邃的眼眸扫了她一样，眼底依旧毫无波澜，看起来这位英俊的男人并没有被她的大胆所打动。
“等等！”
在男人的身影消失以前，少女纤弱的手便扯住了斗篷的一角，一股无法言语的奇妙触感爬上指尖，她能猜到这并不是凡物。
银发贵族顿了一下，眉头皱起，虽然并不凶恶，但还是让夏洛蒂本能地感到一阵战栗，零碎的恐惧像幼细的藤蔓缓缓缠上她的心脏。
这个男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她，但她却认为这男人是那般的美丽。
这种病态而矛盾的感情涌上胸口，男人的眸中好像带着混沌的黑洞，将她的灵魂卷入其中，那个瞬间她被带着俊美皮囊的吸血鬼所蛊惑，只想伴随在他身旁，永不离弃。
“我叫夏洛蒂，我——”
少女的嘴唇有些僵硬，她颤抖着想说“我能不能再和你待一会儿”，但那男人却并不打算听完她的恳求，只是冷淡地掐断了她的话。
“松手。”
夏洛蒂可以感到一股诡异而沉重的压迫感向她袭来，但她却固执地没有松手。
银发男人没有再次给她机会，统治着黑夜的生物又怎么会拘泥于一副单一的形体？
少女跪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黑色身影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消失在朦胧的夜里，静谧的丛林里只留下一片波光粼粼的镜湖，正悠悠地映着月色。
夏洛蒂失落地垂眸，只是反复摩挲着手腕处光滑的肌肤，似乎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雪白衣裙上那刺目的暗红色却无可辩驳地证实了这不是一场梦。
贵族没有吸净她的血，反而治好了她的伤，这和通常意义上的吸血鬼不一样，至少他在乎她的安危。
但为什么那样完美无瑕的人还会露出如此寂寞而心碎的表情呢？
即使强大如他，也有不可企及的梦想吗？
她无法理解永生的寂寥，只能将这场奇遇当作人生的宝贵回忆，在枯燥的未来反复咀嚼，获得些许活过的甘甜滋味。
少女感到一股莫名的孤寂，她又看了看男人曾经站立的草地，在脑中无数次描摹着他在月光下的身影——
好像一个绝美的天使，在月下散发着晶莹的微光，目光虽然凛冽，但那不是审视一件物品的样子，而是在看待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在那瞬间活着，却在这一瞬之后重归死寂。
诀别不需要任何话语，只是一个寂寞的眼神，便足够了。
适逢乱世，人人自危，无论是谁做了越界的事情，便再也无法被宽恕。
夏洛蒂失踪一晚的事情被发现，父亲震怒，发下狠话要仔细管教这个不守规矩的女儿。按照家法，夜间私自出门所受的惩戒不过是三天禁食，但当有人发现她身上存在非人气息的时候，就不只那么简单了。
恐惧在人群中蔓延，惶恐到昏聩的人们请来方圆百里内最有名的神父，虔诚地请求神明将珍贵的安宁赏赐给他们。
一身苍白衣袍的牧师从一本老旧到看不出封皮的圣经里摘出驱魔之法，众人便高声呼喊着自身的安全终于得以保障。
于是纤弱的少女被粗劣的麻绳绑上十字架，任由神父用棘鞭抽打着她光滑的肌肤，她声嘶力竭地挣扎叫喊，却徒劳无用。
在神权面前，人的哀求变得微不足道。
她只是获救而已，却好像犯下滔天罪行。人们不允许她接受异类的帮助，不然的话便是背叛宗族。
人们用暴行逼迫她，却畏惧她的报复，不敢与她有任何接触，唯恐也被贵族诱惑。神父试图从她嘴里得到更多信息，却一无所获，最后只好摇摇头说她已彻底堕落，无药可救。
众人想要将她处以火刑，却被她的父兄拦下，承诺会认真看守她，又用了些许金钱才将愤怒的人们遣散。
夏洛蒂原本没想着自己能活着离开十字架，当父兄拼命救下她时，她还以为家人是爱她的。
夏洛蒂在仆人的搀扶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但也仅此而已。
父兄没有在意她的伤口，也没有为她治疗已经感染的鞭痕，她依旧穿着那条染血的白色蕾丝连衣裙，只不过现在已经破破烂烂，到处都是裂口。
当僵硬地躺在一片黑暗中时，夏洛蒂才明白什么是绝望，她可以大概猜想到父兄的真正目的，却无力选择死亡。
她被囚禁在房间里不能离开半步，尽管她早已没有任何力气离开床榻。
夏洛蒂在昏睡与清醒之间反复交替，高烧带来的眩晕开始让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但她记得银发贵族在月下站立的美妙侧脸，怀抱回忆奔向死亡，也是一件值得称道的事情。
少女这般想着，缓缓合上了眼睛。
再次见到那个英俊男人的时候，夏洛蒂以为是自己的祈祷感动了上天，亦或是临近死亡所产生的美妙幻觉。
真也好假也罢，能在这时看到他实在是太好了。
“夏洛蒂——”
耳边隐约有个冷清的男声响起来，她不知道是不是那个英俊男人的，但此时此刻她已觉得足够了。
若有若无的暖意包裹着她，似乎有一双天使的翅膀将她环绕其中，直到她倏地睁开眼睛，才意识到自己依旧存活于世。
是那个男人又一次救了她吗？
少女顾不得周围的一切光景，起身、下床，迫不及待地推开房间的门，疾步跑出门去，顺着月光指引的方向，迈向幽暗走廊的尽头。
在昏暗灯光下若隐若现的是一个面容苍白的男人，但夏洛蒂仅凭这一刹的剪影，便认出这便是她的月下天使。
原来那不是幻觉，那个男人真的将她从一望无际的死寂里拯救出来了。
夏洛蒂奔向银发男人，全然不顾曳地的裙摆和踉跄的步伐。
但也许是她凌乱的呼吸过于吵闹，贵族似乎早就发现了她，于是他不等少女的追逐，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身欲走。
“为什么避开我！”
夏洛蒂不能再次眼看着他消失，因为她的胸口已经堆满疑问，此时她只想要一个答案。
“……这不是你应该问的。”
英俊男人没有回头看他，却不再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冷清的声音在宽阔的城堡里回响着，反复加深着空气中的淡漠。
“——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
少女的心口隐约能猜到写什么，却依旧固执地想要得到印证，于是她继续靠近着贵族，手急眼快地扯住了他。
只不过这次不是披风，而是男人的手臂。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给她，光滑的皮肤摸起来干燥又顺滑，似乎眼前高大的男人是一座会动的大理石雕像。
夏洛蒂将男人的手贴在脸颊，暗自想象着贵族嗜血的模样，但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魔鬼却数次拯救了她的生命。
也许这个男人和她一样，与别人不一样。
也许……也许他们可以一起……
少女注视着男人的侧脸，想要把他的眉眼、身影刻入脑海，同时一个可怕的念头闯入她的脑海，她颤栗起来，骨骼深处也在咯咯作响。
她想和这个惨白的吸血怪物一起离开这个毫无生气的小镇。
就算沦为她的血仆，甚至因此被人类挫骨扬灰，她也想要为仅此一次的一生而活。
夏洛蒂看到男人白翳的嘴唇动了动，终于回答了她的问题：
“麦耶尔·林克。”
语毕，贵族轻柔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动作轻柔而绅士，唯恐弄伤少女的皮肤。
“谢谢你，但——”
少女还未来及说出那个可怕的想法，一声巨响便在头顶炸开。
烟尘弥漫，雕梁画栋的建筑被瞬间损毁，她还来不及为那些巧夺天工的艺术品感到可惜，便被一扇展开的黑色披风完全挡住，好像眼前出现了一对展开的黑色翅膀。
如瀑的月光从破碎的穹顶倾泻下来，她得以近距离地观摩英俊男人的侧脸，任凭那些细碎的泥石碎片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仿佛周围存在一个看不见的屏障。
少女感到自己腾空而起，又被稳稳当当地放回地面，她眼看着银发贵族便冲入不断弥散的烟雾中，却根本无法跟上他的动作，只能用目光徒劳地注视着两个极快的身影彼此缠斗。
武器发出的悲鸣提醒着她这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战斗，而她明白这也是一场家族带给她的血腥屠戮。
战斗引起的飞沙走石像一头狂暴的凶兽向少女扑来，却在瞬间被一个黑色的剪影尽数阻挡，巨大而宽阔的黑色披风变成一对可以飞翔的翅膀，在高空中悬停一阵后又冲向大厅中间的空洞。
夏洛蒂紧握手臂，微微颤抖，但她并不惧怕战斗的惨烈，倒不如说她正是因为极度渴望这个银发贵族获胜，才会如此激动。
电光石火间，一切重归寂静，眼看胜负已定，却不是她所设想的结局——
猎人胜利了，而银发贵族则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想要大声呼喊，眼泪却先一步流了下来，但前来拯救她的猎人却毫不在意她的挣扎，不由分说将她的双手反剪，塞入停在城堡门口的马车。
她像一只被关在金丝笼里的雀鸟，在渐行渐远的马车中徒劳挣扎。
一种令她绝望的可能性一点一点地浮现在脑海里，那就是麦耶尔已经被赏金猎人杀死，沦为古老城堡中的一抔尘土。
夏洛蒂啜泣着，她大睁双眼，无声地落泪，直到清澈的眸光成为一片死寂的荒原。
她再也看不到她的月亮了。
她的月亮已经因她而死。
夏洛蒂没有与家人解释一个字，只是无言地看着赏金猎人一边喝酒吃肉一边自我吹嘘，而立在一旁的父兄则是不断重复着感激的话语。
不出所料的话，她将以私通魔鬼为由被恐慌的人们折磨致死，但她竟然没有一丝害怕，离开这般无趣而孤寂的世界也不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情。
酒足饭饱后，猎人离开了，夏洛蒂果然被再次幽禁在房间里，她已经做好准备，这次无论是十字架也好还是苦行鞭也好，她都将尽数接受。
她以为自己会在牧师虔诚而愚昧的祷词中死去，却没想到自己依然有作为一件精美绝伦的礼物终结在另一个领主的手上的价值。
反正从此以后她的夜晚只有了无尽头的黑暗，成为行尸走肉也未必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如果她没有在某个失眠之夜发现某只乌鸦的话。
原本她只以为是自己的思念成了魔障，但那只乌鸦的鲜红瞳仁与她记忆中的月下男人重合了。
“……是你？你为什么……不进来？”
少女打开窗户，去验证心中的微妙幻想。
黑色鸟儿晃了晃脑袋，轻盈的身躯在皓白的月色下逐渐展开成一个银发男人的模样。
“麦耶尔！……”
少女扑进银发贵族的怀里，并死死扯住他的衣襟。
“夏洛蒂……”
麦耶尔收起斗篷，将少女纤弱的身体环住。
她想问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将她送回这毫无温情的地方，但终究什么都没有问出口，只是抬头注视着他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
“你带我走吧。”
那一瞬间她看到决绝而毫无波澜的红眸里掀起波澜，目光如炬，锁在她的面庞。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银发男人的脸凝固在惊讶的瞬间，血色的眼眸在暗夜下泛着奇异的颜色。
“我知道，我很清醒——句话我上次就想和你说了。”
夏洛蒂环住贵族的手臂，甚至顾不上凌乱的碎发早已垂直眼角。
“比起沐浴在阳光下，你宁愿选择在无尽的黑暗里泥泞爬行？”
英俊的男人轻轻抚上少女的侧脸，略显心疼地将凌乱的发丝绾上她的耳后，询问道。
“——你可以逃离这场骗局，我可以把你送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男人的语气依旧平稳，提出了另一个选择，似乎并不想答应少女的请求。
“不！我觉得自己……爱上你了，你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而不是一具会动的尸体。”
少女丝毫不理会贵族提出的建议，反而用尽全身力气握住男人的手腕。
“你会因为这种幼稚的选择而丧命的，你知道吗！”
吸血鬼的冷漠与无情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英俊而淡漠的脸庞显出一种少有的焦急与不安，少女能感到眼前的男人在隐忍着什么，想要爆发却终究什么都没有做。
“那你把我也变成吸血鬼吧，有你陪着我，我不寂寞。”
少女向前迈了一步，将整个身体贴近银发贵族，直至完全陷入他的怀抱，不断地低声哀求着，好像一个等待救赎的可怜人——
似乎眼前这个十恶不赦的吸血鬼是个神圣而伟大的救世主。
“即使变成渴饮鲜血的可悲怪物，也无所谓吗？”
“——我不会的，因为你从未这样过。”
夏洛蒂收紧臂弯，试图温暖透过单薄衣物传来的冰凉体温。
“况且你用自己的血救了我，对吗？”
吸血鬼的血可以治愈重伤，就算他不说，她也可以轻而易举地猜到。
“嗯……”
银发贵族垂眸，语气低低的，似乎并不想承认这件事情。
“无论是按照人类的规则还是吸血鬼的准则，我们都已经无法分离了。”
少女将头靠在贵族的肩膀上，语气轻柔却不容辩驳。
“……我知道了。七日以后，我来接你。”
听到银发贵族有些宠溺的无奈语气后，夏洛蒂知道自己成功了。
“我等你，麦耶尔。”
银发男人终于回抱了她，尽管他没有温度，但夏洛蒂却能感到此刻他的灵魂正在熊熊燃烧。
上帝用七天创造了世界，而爱上吸血鬼的少女则用七天来忏悔。
爱上贵族的人类是不可饶恕的，纵使她的愿望只是如此简单，在她想要和这个银发男人远走高飞的一刻，她便已经背弃了自己的种族。
倔犟的少女不再哭泣，她撕毁了母亲的照片，在曾经深信不疑的耶稣雕像前写下绝笔。
她是任意妄为的罪人，选择用自己的生命去祭祀这段禁忌的恋情，但她绝不后悔。
比起死后在烈日下化为枯骨，她选择在暗夜的怀抱里永生凝固。
少女知道，从此以后她的世界只有皎洁的夜色和男人微凉的手。
七日过后，贵族果然来了，他的步履优雅而迷人，尽管镜中无法映出他的模样。
“即使以后你也要成为这般模样的怪物，也可以吗？”
男人靠近少女的床边，伸手抚摸着她温热的脸颊。
“这就是我要的，我已经做好觉悟了。”
夏洛蒂握住男人的手。
“我不会那样做的，因为我知道你有一天会后悔。”
少女抬头望着男人，却只看到悲戚的目光。
“我不会后悔。”
夏洛蒂用异常坚定的目光看向男人，双手握住男人的手掌。
她在那个瞬间看到了银发贵族浅浅笑了一下，随后轻而易举地将她揽腰抱起。
“——那我们要去哪儿？”
少女环住贵族的肩膀，看着窗外无边无际的黑夜。
“我的城堡。”
疾风顿起，一阵失重传来，少女的耳边传来贵族的温柔低语：
“你累了的话，可以休息。”
也许是得偿夙愿，少女竟真的在风中睡了过去。
纵使狂风骤起，陷在黑色大氅里的少女也依旧风平浪静。
少女许久未曾踏入这般奇幻的梦境——
她好像来到一座名为夜之城的地方，那里高楼林立，笙歌四起。
不再有悲伤和分离，吸血鬼和人类的爱情也可以获得赞许和祝福。
陷在温柔怀中的少女浮现出浅浅的微笑，恍若真实。
没有神明的祝福也无碍
爱便是飞蛾扑火
纵然身灭亦可永存
愿真爱不朽
Que l'amour durera éternellemen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