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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

花天酒地,声色喧嚣,如真似幻,醉生梦死。

青楼软塌,红袖温香,准备献艺的琴女抱着一把乐器,在纱帐外不动声色地垂眸。

“风月无边,岂不风流?”

金色短发的青年举杯饮尽美酒。

“下场是一首《思乡醉》,听说是此处头牌歌姬的拿手好戏,为公子献上。”

在旁边小酌的银发男子给这位金发的俊俏男子满上一杯酒,而后双手奉上。

“绝色美人,美酒佳酿,不愧为你们北颠最有名的风月场所,哈哈哈——”

金发恣意乱着,男子全然不顾醉态,欲上前扯掉琴女的碧色面纱。

“您醉了。”

琴女半绾着同样金色的发,轻巧避开男子的捉弄。

“小女的曲子还是清醒时分欣赏最为美妙,看来您需要醒醒酒。”

面纱拂面,俏丽的面容不卑不亢。

“哈?”

“嘛嘛~我再去给你叫一壶醒酒的梅子汤~”

银发青年接下话碴,而后转身拉开身侧的雕花镂空琉璃彩门,悄咪咪走了出去。

“记得再叫一盘桂花莲子羹,我要给美人润润嗓子!~”

不知是屋里的熏香太过酥心,还是碗中的佳酿太过香醇,金发青年须得扶着门框才能摇晃起身。

“您不必客气。”

纤细的手指握住乐器的一端,雪白的手腕若隐若现,但歌姬的面庞确是一片冷意。

“本王、本王要你喝!”

金发男子继续起身,伸手打算将美人揽入怀中,却依旧被轻巧躲过。

“风月场所的女人要什么矜持!”

男人似乎有些急了。

“小女可以不要矜持,但大爷您还是需要颜面的吧?”

金发琴女在男子对面轻巧坐下,将怀中乐器反手置于膝上,一双美眸却冷意逼人。

“好一副伶牙俐齿!有趣有趣!”

这位非富即贵的客人被逗笑了,怒气转为好奇,半分醉意在脸上缓缓晕开,却还嫌不够一般,又饮下一盅烈酒。

“——听说、方圆十几里的富甲贵胄欲高价买你回府,均被回绝,看来你的确是,排面不小啊!”

金发客人把酒盅拍在桌上,话里话外带着些许嘲讽意味。

“如果您只是来夸赞我的话,那小女实在没有必要在此停留。”

琴女一提手腕,那把精美绝伦的乐器便重回美人怀抱。她优雅起身,拂袖将褶皱理平,这就要离去。

“你、你说!多少钱能买你一夜?”

烈酒麻痹了客人的腿脚,即使他想起身拉扯,此时也是不能了,情急之下便失去了仅存地一点风度。

“倾国。”

琴女见过太多得意忘形的纨绔子弟,她很清楚这不过是一场醉酒后的失态,酒醒以后也不过当作一次花天酒地而已,便随口一提。

“美人在侧,倾国倾城又如何?那你不如成为我的王后,与本王共享天下如何?”

金发公子斜躺于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提酒,确是酒意过酣。

“公子醉了——小女这便找人为公子醒酒。”

琴女听过太多狂话,只当他是酒后失言,便借口离开了。

 

金发琴女回到自己闺房,将古琴放下,推开轩窗,吹拂的风里尽是炮火与流血的气息。

凭栏远眺,极目之处尽是烽烟炮火,将空中染做橙红。

这里是欲仙欲死的销金处,那边是挣扎求生的战斗场,二者中间便是这处烟花柳巷——

朝忆阁。

此乃地处流亡之地,已离故老之乡,蛮族异月之处,怀古伤今之所。

这是蛮族铁骑践踏过后,北颠族人仅存的一处栖身之所。

应当感激蛮族大王的仁慈宽厚,好让亡国皇室与旧臣的妻儿老小在这醉生梦死之地挣扎求生。

琴女将面纱摘下,露出一双晶莹剔透的碧眸,宛若春日里的荷潭。

“潘德拉贡小姐,新来的客人点名要你。”

木门拉开,侍女捧着一顶某位客人相赠的鎏金彩凤缫丝冠出现在门口。

“放下吧——客人名讳?”

美人对镜梳妆,轻挽发丝。

“乌南国王爷,吉尔伽美什。”

侍女将托盘轻轻放下,低头答道。

“——知道了。”

美人轻抿一口胭脂花片,浅淡的唇色变为火烈的正红。

木门再次关上,锦绣闺房只剩下妖姿要妙的琴女。

她没有去看那顶精巧绝伦的头冠,只从梳妆台拿起一支素白玉金步摇插在发髻上,重新将面纱戴好,深吸一口气,随后提起木琴,起身,走向门外的醉生梦死。

 

“你又何必非要一个琴女?”

梅林倒了一杯果汤递给吉尔伽美什,语气尽是诧异。

“那女人实在特别得很,一个青楼女子竟还有如此澄澈的眸光,本王征战多处,什么女人都应该唾手可得。”

金发王爷似乎从迷蒙里恢复了些许精神,有些涣散的瞳孔又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你有这精力,驱逐蛮族不好吗?”

银发男人的语气嗔怪了起来,看着吉尔伽美什将果汤一饮而尽。

“早知你钟爱美人,若蛮族与乌南国之战大捷,整座朝忆楼都是王爷您的。”

梅林狡黠地笑了下,向窗外瞟了一眼。

那是五万大军在远处安营扎寨,别说吉尔伽美什是数一数二的名将,就算胡乱去砍,蛮族也是招架不住的。

“你说的,在理。”

吉尔伽美什点点头,将散落在地的外衣披上,起身走出了门。

“再来点此处的美酒——玲珑醉?”

“不是,我要去找此处的管事嬷嬷。”

 

清早,阿尔托莉雅便被嬷嬷叫了去,在一对精雕细琢的金镶玉面前,她还是稍稍吃了一惊。

“这是?”

阿尔托利亚端详着礼盒中的挂坠,心下渐渐有了眉目。

这是乌南国仅有的釉玉,通体清亮,圆润有光,即使和黄金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我若是知道那乌南国将军如此中意你,就不必大费周章将他引入朝忆楼了。”

苍老的嬷嬷意味深长地盯着阿尔托莉雅看了许久,最终感叹了一声。

“嬷嬷此话何意?”

金发美人迟疑一番,并未接过那挂坠,只是望着老妇人的眼。

“那乌南国王爷将此作为定金,已将你的初夜以及下半生全部买断了。”

嬷嬷解释道。

“什么?”

阿尔托莉雅惊讶地抬眼。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虽然不知道吉尔伽美什的真实意图,但起码你引起了他的注意——我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一半了。”

嬷嬷感慨着,布满皱纹的脸涌出一丝心疼,她伸出手摸着阿尔托莉雅的侧脸,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

“——身为你的奶娘,将你从战火里救出来,看着你长大;但如今却眼看着你落入另一个火坑,让我如何忍心啊?”

嬷嬷的眼眸闪动,似乎有泪。

“嬷嬷,您不必说了——这是我所选的路。身为最后的北巅国皇族,也是最后的公主,若此身能洗刷先人耻辱,得报亡国之仇,我也无憾了。”

阿尔托莉雅附上嬷嬷苍老的手,眼眸逐渐变得坚定。

 

吉尔伽美什撩起帐帘,瞟了一眼窗外的阴云,默算了下时间,思忖着眼下两军正在山麓附近的平原交战,领兵打仗的是他最为信任的副将——梅林。

梅林实在是奇淫异巧的集大成者,不仅精通谋略,而且用兵奇险,常常以少胜多,是皇帝和他最为得力的干将。

“恭喜王爷,您送去的双壁被朝忆楼的嬷嬷收下了。”

正想着,金发男人的贴身近侍正跪在他眼前恭敬回报。

“做得好。”

吉尔伽美什随意地挥了挥手,嘴角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下去吧,午时派快马与梅林副将联络,本王需要战场的最新消息。”

金发男人顿了下,在让侍卫退下之前吩咐道。

 

七天后,乌南国金鳞火蟒军大破蛮族,得俘虏数千,武器过万,蛮族头领重伤死于马下,盛极一时的北境王国灭亡,仅留残兵败将溃散而逃。

战火平息,高耸的城墙上尽是些沙石与鲜血混在一起的痕迹,触目惊心。

虽然乌南国损失不大,但伤员还是不少的,所以梅林打算先安顿好军队,再派快马联络吉尔伽美什商议此后事宜。

入夜,四下无人。

梅林站在城头观望着下方稀稀拉拉的士兵们,正在将杂乱的杂物整理成规矩的形状。在隐隐约约的火光里,一只通体洁白的鸽子盘旋而上,乖巧地落在银发男子的手上,他从容地将信桶打开,将其中的纸条展开,阅读。

看完后,银发男子轻轻一笑,将纸条放入低处的照明用火把里,静静地看着纸条被火舌舔过,不留一丝痕迹。

 

战事已熄,朝忆楼的嬷嬷自然归顺于乌南国,并主动要求宴饮各位将士。

吉尔伽美什能猜到朝忆楼打得什么算盘,无非就是寻求大国庇护而已,也是人之常情。

他倒是不在乎墙头草的看法,毕竟在深宫中长大的他早已看惯人情冷暖。

战事大胜在他预料之中,但面对珍宝无动于衷的女人却在他预料之外。

“有趣的女人——本王到要看看你究竟想要什么?”

金发王爷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一脸玩味地审视着在一边陪笑的嬷嬷。

“哎呀,王爷——您看,老身也是劝过的,只是这丫头太过执拗,总说些大逆不道的话,想必也入不了您的法眼……要不老身再为您找其他更好的姑娘?”

穿金戴银的老嬷嬷挤出一丝贪婪的笑容,试图招呼其他姑娘服饰这位特别的客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老鸨子的心思,本王就要这个女人——况且本王的府邸大得很,不会少她一个女人的地方。”

金发男人将酒杯丢在一边,豁然起身向阿尔托莉雅的房间走去。

“那当然,那当然。”

嬷嬷附和着,却递眼色给旁边的侍女。

侍女会意,也温顺地跟上吉尔伽美什,讨巧地说些熨帖的话。

 

 

 

阿尔托莉雅早知道吉尔伽美什就是喜欢无法驯服的事物,无论是烈马还是女人。

按照情报所说,这男人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大概是因为实力强到了一定程度,因此无论是打仗还是对待女人,都也不会做什么下做的事情。

一向桀骜的她,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滋味。

从小颠沛流离,又不得不委身青楼,化为乱世花魁,如此才可保住一命,如今不仅有复国机会,还能脱离这般低贱的生活,她怎么可能没有心动?

若她只是一个普通女人,这么想没有问题,但她还是公主,尽管是亡国公主,但她也没想过就此俯首帖耳,做个听话的玩物。

唰——

木门被暴力扯开,一袭华衣的男人出现在门外。

“看起来王爷并未喝醉喝醉。”

阿尔托莉雅从细微的呼吸声便判断出身后的人就是口出狂言想要倾国为她一笑的家伙。

“上次也没喝醉。”

吉尔伽美什向她走进,衣物在榻榻米上拖沓出窸窣的声响。

“公子口气实在太大。”

金发女人依旧没有回头,语气带了些许嘲弄。

“本王心悦于你,你还不知足吗?”

金发男人回身将木门关上,把跟在身后的侍女屏在屋外。

“您想买我,当然可以——您当然有这般实力。”

阿尔托莉雅对着铜镜,将最后一支发簪戴好,转身面对那个狂妄的浪子。

“说吧,想要什么?金银财宝?还是加官晋爵?”

金发王爷自然不会吝啬丰厚的赏赐,江山和美人,他从来都是全部都要。

“看来您已经忘却了与小女子的约定。”

金发女子垂眸,将手边的面纱捻起,在发髻上挂好。

金发男子勾了勾嘴角,眼中先是闪过一阵异样的光,而后逐渐泛起幽幽的冷色,他勾了勾嘴角,毫不留情地将薄如蝉翼的面纱扯下。

“美人难得,天下易得,你想要这江山,给你便是——”

下一刻,金发王爷便捏住了美人的下颌,强硬地将她的面庞抬起,审视着她绝妙的美色。

“但一介青楼女子,要想成为一国之主还是太过狂妄了。”

红眸闪烁着,像一条盯上猎物的毒蛇。

“您抬举我了,小女子只要北颠故国的原始疆域。”

阿尔托莉雅笑得曼妙。

“本王不管你与北颠亡国有何种联系,但你确有美貌,本王心悦于你,自然可以倾国娶之。”

金发男子的声音逐渐暧昧不清起来,捏住美人的下颌也松了起来,并向美人的内襟移去。

“——还请王爷先行拟诏,否则小女子不会答应。”

即将旖旎的气氛被打破,阿尔托莉雅不知从什么地方快速掏出一支锋利的银簪指向自己的咽喉。

“哈哈哈,真是任性的女人——无非是仰仗着本王的宠爱,但这般小心思也让本王觉得甚是可爱。”

吉尔伽美什大笑几声,停下了手。

“此处不是书写之地,本王将此块金龙璧与你留下,待本王回都禀明父上,自然按照后制娶你入宫。”

金发王爷从项上取下一雕工精妙的金制圆形孔状物,交与阿尔托莉雅手上。

“之前赠予你的礼物,权当是给嬷嬷的见面礼,也不必退还。”

吉尔伽美什起身,重新将面纱为她戴好,随后起身离开。

房间重归安静,阿尔托莉雅抚摸着那金璧,仔细抚摸着上边的夔龙纹路,竟然落下泪来。

此物是乌南国皇子的贴身之物,乃万万不可丢弃之宝,这意味着吉尔伽美什从未有反悔之心。

数年谋划,今日终得善果。

 

朝忆楼色艺无双的阿尔托莉雅不再见客,但来此地风流的王公贵族却依旧络绎不绝。

半月过后,朝忆楼嬷嬷在最高级的雅间接待了传旨的公公,传闻二者秘密交谈了数个时辰,公公才从房间里出来。

当天,朝忆楼上上下下,从小厮到婢女,加赏五两白银,嬷嬷脸上的喜色也是极难得见的。

三日后,阿尔托莉雅提前被宫里来的花轿风风光光接入王城,一同前去的还有她的贴身丫鬟两名,朝忆楼所备嫁妆八车。

在乌南国休整数周后,择日嫁入吉尔伽美什的琮王府。

金发琴女从此远离红尘,一跃成为当红王爷的宠妃,这是何等地美妙乐事!

婚期已至,阿尔托莉雅在众多丫鬟的服侍下穿好喜服,戴好凤冠,直到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因半透明的殷红喜帕而变得朦胧,才被喜娘搀扶着上了凤车。

有道是:

琴女昨日挽琵琶,新人今夜披凤华。

一步一趋身袅娜,数簪数髻霞披着。

朱唇巧隐琉贝齿,红衣半藏玉坠齐。

可怜美人弃丝弦,倾国绝世入王城。

八抬大轿确是安稳,一路并未有多少颠簸,环在周围伺候的侍女正为她整理稍显褶皱的喜袍。

时间不大,轿子停下,只听得外侧响起一阵喧哗,有一清丽的男声从中显了出来,说的是“恭请王妃入府”。

轿身微倾,阿尔托莉雅起身出来,一手扶着一个侍女,被缓缓带入那宽阔的院落。

眼前的红在诡谲地摆动,透过暧昧的光她能隐隐看到的男人同他一样,也穿着喜服。

乌南国似乎对婚服相当考究,不仅新娘需要盛装打扮,连新郎也要身披繁琐服制,

纵使看得并不真切,她也能从喜帕的边缘看到男人挺拔的身姿,正在一片暖光的映衬下,变得逐渐清明起来。

礼未成,她不能掀起盖头,便继续在喜娘的搀扶下向大厅的正中央走去。

“依祖制,请王爷与王妃行礼!”

两耳同时响起侍礼公公的声音,此时喜娘的手便松了。

阿尔托莉雅没有慌乱,只是安静地立在原处。

她正欲按照规矩跪拜,已经落空的手便被一双手扶住。

那不是喜娘的手,那双手温热而粗糙,绝非是深闺妇人那般纤细的触感。

沉重的凤冠让她微微垂首,喜帕边角的金丝流苏也在摇晃,视野的清明仅在一狭窄的缝隙,但根据眼下男靴的位置以及逐渐清晰的男人轮廓推断,此时握住她手掌的人,正是是她未来的夫君,吉尔伽美什。

重量被分担,她感到些许轻松,缓慢而郑重地伏下行礼。

虽然两国的习俗有些许差异,但婚礼的大致流程别无二致,不过比寻常人家更为雍容华贵些,也是依次拜过天地、祖宗,最后进行合卺礼,然后送入新房。

阿尔托莉雅是紧张的,虽然她喝了交杯酒,却依旧没有被掀开盖头,眼前的视野依旧鲜艳而朦胧,她几乎是被男人搀扶着坐入新房的床上,而觥筹交错的宴饮之声,也越来越遥远。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下一步是什么。

阿尔托莉雅双手交叠在腿上,等待着那个男人掀开她眼前的一片遥无尽头的红。

男人并没有立即扯下那暧昧的薄纱,只是静静地坐在她身侧,脸上好像漫溢着戏谑的笑意,但又好像是在期待她姣好的面容,她努力想要分辨,心跳却不知不觉越来越快。

在她下意识微微靠近男人的侧颜时,眼前的嫣红被豁然掀起,视野顿时清晰明亮起来,那男人的衣衫、身姿,乃至腰间挂饰的细节都完完全全地显露出来。

她下意识微眯了下眼睛,却未料到更加汹涌的展开还在后头,她只觉得身子被一股强风般的力道推向喜床,头上的錾金黄玉凤冠失了平衡,也在无形之中推波助澜。

纤细的身体倾斜着,时间好像在那个瞬间放慢了流速。

距离她半米的男人依旧衣冠整齐,一身窄腰长袍双龙喜服,腰间挂着红绒盘绕的上好黄玉玉佩,男人的发丝好像很柔顺,被金丝官帽装点着,显出些许庄重。

她不敢相信眼前衣冠整齐的男人与那日半敞闲衫的轻浮浪子是同一个人。

时光凝固,好像此时她的眼中只有这个男人,直到她意识到身体早已陷入喜床的怀抱。有道是:

昨日浮浪子,今朝喜新郎。

不问风流事,只念美娇娘。

青楼花巷那点子事,她自是清楚,心下以为就此行夫妻之礼,便有些许紧张,顿时合了双眼。

“不必如此紧张,本王虽然不是什么温柔情郎,但也非野蛮之人。”

阿尔托莉雅听到耳边传来那人声音,带着些许温软,便下意识睁开了眼。

她望着男人扯下冠帽,跪倚在床边,距离极近,近到她可以望见那人眸中映象。

为国献身自然值得,再美艳的皮囊也终有腐朽一日。

她笑着,宛若盛开的梅花,默认即将发生的攻城略地。

“从此以后,便若此帘——只有繁花似锦,万里长安。”

那男人的声音在耳边轻响,她从中似乎听出些许微妙,还未作出讶异,便被封住了口。

那光景真是:

擢喜簪,龙凤共赴云雨梦。

散秀帘,璧人双卧鸳鸯塌。

有懂事的丫鬟熄了红烛,妥帖的小厮摒退了客人,嘈杂的人声愈加平静,已再不能清晰分辨。

只见那新褥喜榻上,坠帘软香中,一双新人正宽衣解带,以期共赴巫山。

有道是:

玉带独挂床边椅,枕侧尽散红凤衣。

细带白颈点绛唇,剑眉鹰眸银枪根。

皓腕凝雪丝锦衣,婉转媚语如歌啼。

花蕊半吐甜丝转,鸟欺白兔意阑珊。

身酥麻骨懒娇儿,五龙难盘玄铁柱。

软卷横卧贵妃榻,玲珑美人君身架。

嫩夏软荷藕连丝,夏转磐石鬓厮磨。

鸳鸯共度暖池累,凤凰双飞苍穹醉。

 

乌南国最得宠的,也是未来最有望成为太子的王爷吉尔伽美什大婚三日后,宫中传来圣旨——

王妃阿尔托莉雅位出世家,德品兼重,着封为皇子正妃,赐号金耀。七日后进宫举行册封典礼。

阿尔托莉雅一身浅蓝色窄腰长裙,跪在地上接过旨意,在袖内放好。而后转头向公公答谢几句,又赠了些赏赐之物,这才将公公引入大堂交谈。

“你手脚倒麻利得紧,本王才在父王那里下了盘棋,公公就到了。”

刚说没几句话,吉尔伽美什出现在大厅门口,将外套脱了与小厮后,才坐在阿尔托莉雅身侧,毫不顾忌地揽住她的肩膀。

“我们这些下人做些跑腿的杂活,勤快些总是好的,老奴得以为您报喜,也是老奴三世修来的福分。”

原本坐在对面的公公此时间鞠躬施礼,所言谨慎而得体。

“公公玩笑了,父皇那里是您尽心尽力,劳苦功高也是有的。”

吉尔伽美什调整姿势,更加大力地扣住阿尔托莉雅的肩膀。

“……您说笑了,能伺候皇帝是老奴的福分……”

公公起身,对吉尔伽美什行了个宫礼。

“本王看公公今日也乏了,早些回去吧。”

男人的手正拿捏着女人的锁骨,看都没看那人一眼,就下了逐客令。

公公似有惶恐之色,连忙退下了。

“——这次的旨意似乎和你说的不太一致。”

阿尔托莉雅从男人的手里脱开,将那枚订婚玉璧垂在男人眼前。

“爱妃啊,你也太着急了。”

金发男人捋了一下头发,调笑着看她。

“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总得需要有个给你恩宠的理由吧。”

那人轻巧地挑逗着她的锁骨,雪白的酥胸在半透明罩衫内若隐若现。

“——比如说为本王绵延子嗣之类的。”

那人凑近了些,濡湿的呼吸碰到耳后的肌肤,仿佛冬风吹雪般,引人战栗。

“……王爷出身显贵,恐怕不会只娶妾身一人吧?——你!”

阿尔托莉雅偏过身拉开距离,那人却无视周围的侍女贴了上来,试图不着痕迹地扯住胸口的丝带。

她只要稍有动作,上半身的罩衫连带外衣就会被扯下去。

新婚交欢是理所应当,可若是白日宣淫,她自己都得一头撞死在门口的玉雕麒麟身上。

“没听说过还有女人想要分享自己的夫君的?本王就如此不堪吗?”

男人玩笑着松了手,看着自己的王妃一脸漠然地整理衣衫。

“——王爷,您的要求妾身已经做到,还望您能信守承诺。”

她垂眸将胸前的沟壑遮好,又将那玉璧放回贴身口袋里,抬头用一种决绝的目光望着男人。

“得宠而不骄纵,入险而不慌乱——配得上本王的眼光。”

吉尔伽美什一脸有趣的样子望着她,伸出长年握剑的手指摩挲着女人的下颌。

也许是不希望在这吹弹可破的肌肤上留下瘢痕,他的力气并不是很大。

“王爷喜欢,自然是妾身的幸运。”

嘴上说着甜言蜜语,头却避开了男人的挑逗。

她看着男人的指尖,忽然回忆起昨夜的水乳交融,开始觉得浑身不自在。

并不是这男人没有怜香惜玉,而是他太过明白女人了,以至于她没有丝毫不适。即使是她异常厌恶的床事,也犹如过齿的山珍海味,令她反复咀嚼,流连忘返。

雌性总是轻而易举地对强大的雄性低头,这已成为了不可辩驳的真理。

阿尔托莉雅在这时候才明白,她以前从未遇上一个强大的男人。

这是一种身为雌性的本能,她又瞥了一眼那男人的侧颜,只感到些许干涩,口中泛滥起某种黏腻的腥甜味道。

她有些慌乱,只好佯装无事,端起茶几上的茶水,无声品着。

也许从这一刻开始,她隐隐感到自己已经被拖入了深不见底的危险漩涡。

 

起身看着几个侍女将绣面螭纹长褂披在吉尔伽美什身上,又将盘扣一个一个系好,阿尔托莉雅攥紧了身上仅剩的红绣卧凤肚兜。

“尽快生个妥帖的男儿于本王,到时自然不会亏待与你。”

吉尔伽美什回首,对月华薄丝帐里的女人说道。

此时侍女已将王爷整理妥当,都已识相地退在一边。

阿尔托莉雅没行礼也没回应,按理说应该有些许惩戒措施,但金发王爷并未对此有些许不满,反而毫不顾忌侍女在旁,反而撩开纱帐,又与里边的人儿亲昵一番。

等吉尔伽美什已经彻底离开,连通传声也听不到了,阿尔托莉雅才缓缓从床上起身,吩咐侍女为她沐浴更衣。

按礼制,光天白日行夫妻之礼并不是妥帖之事,当然她作为烟花柳巷的风尘女子被嫁入王府也远不是一件合乎情理的事情,流言蜚语早就应该把她淹死才对,但实际上却什么风声都没听到。

联想起这男人妥帖而微妙的床上功夫,她有理由相信这男人以前肯定做出过更荒谬的事情,但那些也与她无关,从她的角度来讲,这男人是个声色犬马之人才好,这样她这般一无是处的美貌才能派上用场。

将身体沉入浴池,玫瑰露在指缝流淌,这大概是自从亡国以后她能享受到的最为舒服沐浴体验,这让她回忆旧都公主大殿里的白玉雕龙白釉瓷。

心口泛出些许酸楚,回不去的记忆到底成了一把生锈的刀,切割在伤口上只有无限的钝痛。

起身,更衣,戴簪,梳妆。

身为王妃,她还得在晚间应付那些不怀好意的其他皇族亲戚,虽说吉尔伽美什也没有对此叮嘱什么,但掌控这些里外不同的阴阳人,也是她从小必须修行的事情之一,自然也不在话下。

按照宫内太监的通传,今日似乎是皇上要庆祝军功胜利而举行的皇家宴会,名门望族均会在场。她身为新入府内的皇子女眷,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里,但吉尔伽美什不仅要求她出现,还让她收拾得艳丽些。

“本王的女人,自然与那些凡夫俗子不同,你只需要艳压群芳,其他的事情本王自会处理。”

以上是原话。

阿尔托莉雅知道这事不然不会有好事,便按品阶选了一套浅粉色女眷朝服,头戴攒金凤钗,这才从容地走入了前来接驾的宫车。

御用宫车的豪华自不必说,仅是门帘前的流苏都是金丝纺着锦线制作而成的,车内空间较为宽敞,足够容得下一代主一仆。

阿尔托莉雅看着毕恭毕敬站在一边的贴身侍女,说道:

“明日你回朝忆楼取些息肌丸回来。”

“什么?”

侍女是她的陪嫁,是从朝忆楼就跟着来的贴心人,也是从她小时候就跟在身边一起长大的姐妹。

“您这是要……?”

侍女面露惊色,却也无法再说出什么。

“新婚几日便白日宣淫,这王爷虽骁勇善战,也不过是沉溺酒色之人,若是有了孩子,恐怕再无任何优势。”

她微叹一声,面露些许苦涩。

“是,王妃……”

侍女只能从命。

从王府至皇宫不过数十分钟脚程,纵使宫门戒严,规矩繁多,不到半个时辰也到了飨厅入口了。

尽管周围尽是商贾重臣,但某个身穿龙纹金丝长褂男人却尤为显眼,他站在高处睥睨着下方,正好与刚到的王妃四目相对。

“没穿府里准备的软红金凤长裙?”

金眸微闪,似有些许诧异。

“按规矩,新过门的王妃不应如此惹眼。”

阿尔托莉雅淡淡解释,手掌自然搭在男人臂弯,二人距离恰到好处。

侍女识趣地离开了她身边,并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不必在意那些,本王的女人想穿什么都可以。”

男人声音不小,听起来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却无人觉得无礼。

不过阿尔托莉雅倒也并不惊讶,丰神俊朗,武艺高强,如此狂妄却无人反驳,恐怕也精通谋略,这样的人就算皇帝不传位于他,这男人也会想办法夺过来吧。

不过阿尔托莉雅宁愿相信乌南国皇帝将他选为太子,也不相信他已经架空了帝国,成为了权力的实际操控者。

“与本王一同坐下吧。”

男人牵着她走向不远处的座位,正欲坐下,便听到一阵肆意的笑声。

“王爷好久不见,梅林向您行礼。”

一个俊朗的男人叫住了吉尔伽美什。

“原来是梅林,确实好久不见了——北颠国旧都调查得如何了?”

金发男人拍拍那人肩膀,问道。

“一切顺利,只是不知王爷打算何时去看?”

那人十分从容,从怀里掏出一张报告交予吉尔伽美什。

仿佛有意在阿尔托莉雅面前炫耀,金发男人将报告拿在手里,扫了一眼收入怀中。

“本王下周便带王妃同去,听说那北颠国温泉众多,本王也好先去查看一番,说不定能为父皇建一座温泉行宫。”

男人将她揽进怀里,低头看她的眉眼带着温存,与上午强行与她合欢的样子大相径庭。

这不是应该露出破绽的时候,她将心头的不悦强压下去,绵软地靠在男人的怀里,假装自己只是个空有皮囊的花瓶。

“传闻王妃样貌惊为天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属下实在是为王爷高兴之至!”

名叫梅林的银发男人看向陷在男人怀里的她,频频赞叹。

“梅林先生实在谬赞了。”

阿尔托莉亚向梅林施礼,心里却立刻认出这男人就是陪同吉尔伽美什一起出现在朝忆楼的那个男人。

“小臣只不过如实而言,王妃莫要推辞了。”

那银发男人脸上笑得恭谨,也向她低头施礼。

那男人看起来人畜无害,但眸子里却透出些许深不见底的幽寒,阿尔托莉雅一时有些恍惚,但她马上就意识到一件事情,此人出身恐怕并不简单。

北颠国还未灭亡之时,曾与西边一小国结为友邦,这小国向北颠国年年纳贡岁岁称臣,有时候也会进贡美女与奇珍异兽,她在幼时曾见过那小国的来使,那些人都有一双清透的紫色双眸。

许是北颠国被灭后,这小国转而投靠了强大的乌南国,从而寻求一席之地罢了。

弱肉强食,小国要么负隅顽抗被瓜分殆尽,要么依附大国苟延残喘,这便是世上的真理。

“小女子才疏学浅,也不好推辞梅林先生,只好饮下此酒以示敬意了。”

阿尔托莉雅从角桌取了酒杯,满了酒,向梅林施礼敬酒。

阿尔托莉雅将酒一饮而尽,而后继续温顺地斜倚在金发男人的怀里。

话休絮烦,穿梭在一众朝臣里推杯换盏也不是件十分轻松的事情,尤其还要不动声色地打探些许信息,但吉尔伽美什似乎并不在意她偶尔开口,只是手上的动作愈加放肆起来。

阿尔托莉雅知道这男人沉迷美色,也不去管他,只维持着娇媚的模样,接受那男人像蛇一般在身上游走的手指的抚摸。

正在她考虑这男人会不会找个宫殿隔间来个颠鸾倒凤的时候,一人从人群外侧切了进来,仔细一看,正是国内管事的大太监。

“王爷,时候差不多了,皇上还请您——去正殿候着,虽说您为人不拘泥小节,但如此典礼还需谨遵皇上教诲——老奴仅仅传达皇上的意思,失礼了。”

一身赭红的宫衣,明显是宫内品阶最高的管事太监之一,怪不得面对吉尔伽美什也毫不输阵。

“本王知道了——还请公公提示父皇,别忘了本王所提的事情。”

“……那是自然。”

公公脸上开始有些不自然,但依旧维持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上,点了个头便离开了。

“走吧,王妃。”

在阿尔托莉雅身上闲逛的手停了下来,圈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向宫殿侧殿拉去。

 

同为王族,阿尔托莉雅开始敏锐地感到了些许异常。这个偏殿和正殿相通,按理说这种位置应该有人看守才对,可目之所及一个侍卫也没有。

事出反常必有妖。

阿尔托莉雅看着那男人上挑的嘴角,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侍候在旁的侍女佯装无辜地想要将阿尔托莉雅的衣服整理好,却被吉尔伽美什以出去帮忙为由撵了出去,这下屋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木门一关,屋内屋外好像两个世界,尽管能清楚地听见人们推杯换盏的声音,却再也无法干涉其中。

金发男人一手扯住她的手腕,贴在她耳廓一边舔一边低声说道:

“你又向目的地迈了一部,这可是我的功劳——你是不是应该奖励一下本王?”

阿尔托莉雅的预感应验了,这男人真的离谱到在正殿隔壁行男女之事,可这话实在毫无来由,正在她一头雾水之际,一袭高大身影压来,她当即被抵到了红木茶几的边缘。

“刚刚看你和梅林说得有来有回的,本王实在是听不下去啊——你说是不是你的勘误?”

阿尔托莉雅不能理解这男人的想法,只是默默地扶住了茶几,唯恐精雕细作的瓷器摔在地上。

“光看着你走神的样子本王就等不了了。”

金发男人根本不管不顾,大手一挥把她推倒在茶几上。

素服被剥开扯下,粉红绣牡丹的肚兜乍泻而出。

有道是——

木椅微斜软玉香,唇齿纤扯清丝长。

酒声门外声鼎沸,不知屋内龙凤忙。

一阵战栗过后,男人将黏腻的龙根扯出来,把扯碎在地的衣裙拾起来在她身上擦拭了几下,心满意足地舔了一下嘴角,说道:

“王妃真是秀色可餐。”

阿尔托莉雅大概是知道挣扎无用,这次她没有一点反抗。

等息肌丸到了,便可彻底放心了……

“如果我的任务结束了,王爷可以放我回去。”

阿尔托莉雅抵在茶几上喘气,尽管身体依旧沉溺在情欲里,但神志还是清楚的。

“谁说你的任务结束了?”

金发男人轻巧地将长袍理好,从房间唯一的衣柜里扯出一套金红相间的鸾服丢在她面前,看工艺就知道出自宫里最好的绣娘之手。

这是正室王妃的衣制!……

“今日皇帝大摆宴席,不仅为了战争胜利,也为了本王的封妃事宜。”

金发男人将斜在一边的红木椅摆正,坐下,翘着二郎腿观察阿尔托莉雅的反应。

“你什么意思?”

“穿上啊,再过一刻钟咱们要穿戴整齐出现在大殿上了——还是说你想要这样上去被大臣观摩?”

金发男人贪婪地审视着她的肉体,以及还在不断从她身体流出的银白雨露。

“怎么可能!”

在这男人提出一种闻所未闻的提议以后,阿尔托莉雅开始感到惶恐,要知道这家伙说不定真敢那么做……

正宫服制确实相当繁琐,阿尔托莉雅只能独自穿好里衣和中衣的部分,其他复杂的配饰必须由侍女完成。

吉尔伽美什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便开门将侍女叫了进来,还好门口侧对前厅,不然她真的把脸丢尽了。

侍女也被她的装饰吓了一跳,也不敢违抗王爷命令,便快速为阿尔托莉雅整理梳妆,很快就将整套衣服穿戴整齐。

“嗯……确实不错……”

红瞳扫过女人头上的鸾鸟玉簪,啧啧点头。

顿了一下,又伸出手捏住了女人下颌左右摆弄,似乎在鉴赏女人的美貌。

“……”

玉簪的流苏碰在一起发出窸窣的声响,女人眼中的眸光流转着,毫不掩饰对男人的不满。

“不错。”

金发男人轻笑,称赞了她,又浅浅地对她的脖颈吹了口气。

“带着本王的味道参加典礼,你也应该感恩戴德——”

阿尔托莉雅下意识瑟缩了下,控制住身体的酥麻,清楚地说道:

“王爷对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但是还请您务必不要忘记您的约定。”

“……一个破灭的国家值得你把缥缈的希望压在本王身上?”

男人突然不笑了,红眸闪着寒光,盯着她。

“…是。如果您觉得我的美色可以作为交换条件,那您可以随意取用。”

娇小美人的眼中却闪烁着磅礴的目光。

“哼。”

男人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不再回应。

此时门外传来一个恭谨的声音。

“王爷,典礼即将开始,皇上叫您…和王妃去正殿落座。”

看起来今天的重头戏季要开始了。

“好,你下去吧。”

吉尔伽美什瞟了一眼门口,说道。

“走吧,王妃。”

金发男人贴近阿尔托莉雅耳边,低语道。

“晚上回府,本王再帮你清洗。”

阿尔托莉雅心里一凉,双股间的黏腻感越来越严重,多余的体液正往下流过她的皮肤,好像有一条小蛇正在向下爬行。

“……”

阿尔托莉雅狠狠瞪着男人的侧脸,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说什么。

内侧的浮雕双龙双开门从外打开,门外是一对穿着宫服的宫廷侍女,正低眉顺眼地等待他们走出偏殿。

“哼,走吧。”

金发男人扯过她的手搭在自己手臂上,再次凑近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王妃,你想要的东西,马上就可以得到了。”

阿尔托莉雅明白,成为皇子正室,便能拥有获得封地的资格,这是朝忆楼谋划数年,费劲心机把她送入皇宫的最终目的。

——至少,她是如此被告知的。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阿尔托莉雅被授予了正宫封册以及只有皇子正室才被允许佩戴的黄玉蟠龙凤簪。

封册上夸赞她风姿秀丽,婉容丰好,德配正室,嗣类有家,但她没有从皇帝脸上看到一丝喜色,看起来平静如水的双眼里透出些许怨怼。

阿尔托莉雅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但也不知从何说起。密不透风的王府里,她唯一的消息来源是从朝忆楼带来的侍女。

难道说……皇帝和吉尔伽美什之间的关系并不好?

可满大街都是吉尔伽美什即将被立为太子的流言蜚语,难道说这男人早就做好准备逼宫了?

阿尔托莉雅沉思着,如果真的乱起来……

“怎么?父皇赏赐的东西太多了?王妃看花了眼?”

那男人的声音有响起来,丝毫不顾及周围正襟危坐的大臣。

“看来皇室也没什么规矩,这种场合可以随意说话吗?”

她没回头,稍稍整理了下衣襟,在吃瘪多次以后终于开始回怼这个傲慢的男人。

“哼。”

那男人轻笑一声,不再说话了。

 

结果,等回了王府,阿尔托莉雅才意识到,她的噩梦依旧没有结束。

且不说回房间以后先来了个鸳鸯戏水,趁她靠在木桶休息的时候又不管不顾地要了她一次。

这男人不知道疲倦的吗?

阿尔托莉雅深谙作为一个女人的无力,但她想了想吩咐侍女做的事情,便觉得还有希望。

按照乌南国旧例,王妃册封之后,王爷和王妃有三天休息时间,虽然并不理解原因何在,但看到吉尔伽美什压根不打算把她从屋里放出去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又要完了。

侍女连和她见面的时间都没有,她这几天看到最多的东西,就是王府里大红色的金丝锦被。

她压根没得选,吉尔伽美什不让她见任何人。

也许是事情太过反常,阿尔托莉雅意识到绝对有什么失去秩序了。

 

乌南国首都,王都城区外缘。

翅膀扇动发出扑簌簌的声音,一只白灰相间的鸽子落入了某大臣府邸。

“……息肌丸……吗?”

男人看到细长纸条的信息,眉头深深皱了起来,沉思良久后将纸条丢入烛台的火舌里。

银发男人依着窗台,望着窗外的明月,蓦然想起北颠国覆灭的那一天,月色也是如此圆满而宁静。

他作为附属小国的太子,也作为北颠国大军的一员骁勇战将,共同见证了一个宏大却衰败的国家是如何被蛮族的铁骑踏为平地。

谋略与计谋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显得苍白无力,但还好有些东西并不能靠绝对的武力威吓。

尤瑟王战死沙场,临终前突出重围请求梅林一定救他女儿出来,那是仅剩的孩子了,其余皇子早成了战火中的孤魂。

天可怜见,梅林在即将坍塌的宫墙旁边找到了正大睁双眼,手握利剑的阿尔托莉雅。养尊处优的公主退去华服,此刻却好似丧家之犬,梅林有些不忍,便从后边给了她一个手刀,随即接住了瘫软的她。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质的呢?……”

梅林叹气,摸着手中停留的信鸽。

尤瑟王作为亡国之君被砍头示众,但北颠国的王公贵族却有一部分得以残留,仗着些许家底在边境开了一家酒楼,得以苟延残喘。

直到他们发现皇族正室里竟然还留下了一个公主,他们感慨万分,庆幸天不绝我,宣誓效忠北颠国的残臣发了些许慷慨陈词,想要在这些微的夹缝中求得复国的渺茫希望。

“现在想想……也真是一群执迷之人啊……”

银发男人垂眸,将桌上的某张纸片塞入信桶中,目送信鸽逐渐远去。

 

册封意识结束后的第三个早晨,阿尔托莉雅看着镜中逐渐白胖和红润起来的自己,开始怀疑这男人可能是个野仙,毕竟只有鬼妖精怪才有办法让人青春永驻。

趁着那男人还没醒过来,她起身撩开内寝的纱帐,轻手轻脚地走出门去,正看到了自己带来的侍女,便开口问道:

“息肌丸的事情怎么样了?”

“王妃,朝忆楼那边一直没有信息。”

阿尔托莉雅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这王府内外紧密得和铁桶一样,多好的信鸽也飞不出去。假如真的只是被护卫的人射死也就罢了,若是信息落到王府的人手里就完蛋了。不过贴身侍女办事向来妥帖,已经考虑到了这层,与朝艺楼的通讯全部使用的是密文。

阿尔托莉雅暗自松了口气,赶忙屏退了侍女,重新回到寝室,在红木梳妆台前坐下,假装自己一直在梳头发,一边梳头发一边思考对策。

毕竟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王妃好兴致啊。"

烟纱帐里传来一个慵懒的男声,她知道是那男人醒了。

"王爷。"

她毕恭毕敬地回神,却没离开梳妆台。

"王妃可还满意本王为你做的安排?"

凌乱的金发从床边探出来,笑吟吟地看着她的脸庞。

"王爷遵守约定就好——只要您遵守约定,我可以陪您玩到您厌烦为止。"

她嘴上说着淫祠,眼神却异常纯粹。

"本王什么时候说会厌烦你了?汝等姿色,纵翻遍整个乌南国也难寻出一二啊。"

男人探身,向她的方向伸出手,轻而易举地勾到了她裸露在外的小臂。

"您会厌倦的。"

阿尔托莉雅娇媚地笑着,却一个字也不信男人的话。

从公主沦为艳妓,她与其他留存下来的女眷也没什么分别,为了在虎狼环伺的边界讨得一丝生存机会,不管是才艺还是身体,能交换的早就都交换了。那些情欲上头的男人,什么甜言蜜语都会说,就算她的经历未必极端糟糕,也早不相信什么"不会厌倦"那种话了。

"千金易得,美人难求——本王以为你在第一与本王见面的时候就明白本王的为人了呢。"

男人的手一收,美人就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怀里。

"既然如此,那何不早些遂了妾身的愿望?"

阿尔托莉雅狡黠地笑,似有似无地在男人胸前花圈。

"——本王可以给你,但那样本王就失去你了。"

鲜红的眸子闪着光,却不似战场上那般凌厉,阿尔托莉雅隐隐感觉到,这男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

虽然表面上看着是在戏弄于她。

 

皇宫,东宫别院。

"王爷。"

一个低调打扮的侍女从院子前的影壁里钻出来,走到吉尔伽美什面前,正恭敬地低头施礼。

"有消息了?"

吉尔伽美什从成摞的折子里抬起头,一挥手示意那侍女起身。

"是的,王爷。王妃派侍女送了飞鸽传书,据探子来报,那信鸽先去了朝艺楼,而后从朝艺楼又飞出了一只信鸽,最终进入了梅林的京城府邸。"

侍女依旧低着头,一边捧起一卷密信交给吉尔伽美什,一边说道。

"果然如此。"

吉尔伽美什接过那信,浅笑了下。

"继续盯着王妃。"

"是。"

金发男人下了命令,那侍女领命走了,别院里重归寂静。

将手头的折子看完,吉尔伽美什从里屋拿了一瓶陈酿,放在雕龙镶金的矮桌上,一边喝一边想。

梅林与朝艺楼有染他并不奇怪,包括自家王妃想要联系朝艺楼这事情也不奇怪,但为什么朝艺楼那边要欺骗王妃说封品便可继承领地呢?难道说……乌南国那些余臣并不是想要靠王妃交换土地,而是……

"那事情可真的是有趣起来了。"

金发男人豁然笑起来,一时兴起将小半壶酒喝了个干净。

还得是感谢你啊,梅林。

他品着烈酒的滋味,回忆着和梅林相识在朝亿楼的时候,正是准备与蛮族大战之前的几天晚上。那次他如往常一般去烟花柳巷消遣,却被一个银发男人截住了,他看着男人的紫色眼眸,觉得其中必然有乐趣,便停下来与之交谈。

这男人名叫梅林,与朝亿楼的老板是要好的朋友,并向他引荐了这里最为著名的美人,阿尔托莉雅。那时他还不以为然,但当他发现自己根本排不上这女人的见客时间的时候,一股邪火就涌了上来。

那时候梅林还在笑,先调侃了他几句,随后终于说到了重点。那银发男人是小国的流民,是有有些机巧在身上,想要为了生存寻求他的庇护,代价是可以提供驱逐蛮族的情报。

吉尔伽美什没想到还有这层意外收获,当然也是在听了这男人的详细说明以后,决定将这男人纳为本府谋士。尽管军营里的人对他的行为表现得大惊失色,但他一意孤行也没人敢拦着。

就这样,吉尔伽美什轻而易举地击溃蛮族的进攻,喜报频传,从此声名鹊起,甚至连父皇也开始对他表现得谨慎,不过他不在乎这些,毕竟以他的能力,在国内架空皇帝另起炉灶,都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

那他是从什么时候认识阿尔托莉雅的呢?

是苦苦排队了许久,而后终于见到她面遮素纱手抱琵琶的时候吗?还是在她毫无惧色直接拒绝他的时候?

他承认自己对美貌的追求,但美而不淫,艳而不糜的模样竟然让他觉得自己被折服了。

好想将这女人占为己有……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为一个女人如此着迷,纵使有滔天的权势也无法缓解胸中这空虚的滋味。

 

深夜,王府内院。

凌乱的被单,馨甜的香熏,混合着男女交合时所散发出来的味道,都在诉说着这个房间曾经发生的事情。

阿尔托莉雅坐在床边,此时她已经换下华服,正亲手整理铺散在床上的零落衣物。

今天一整天都在应付前来祝贺的宫廷女眷,皇帝的赏赐跟流水似的,毫不留情地塞满了王府地库,折腾完这些,已经到了夜晚,眼下也是吉尔伽美什应该回来的时候了。

但今天她不担心这男人对他的过度疼爱,因为她的贴身侍女找来了几味可以替代息肌丸的药材,她老早配好了药,这会儿已经派人出去煎了,再等一会儿就能高枕无忧了。

“王妃,你在等本王送药吗?”

门口传来的声音不是侍女的,而是她没有料到的,吉尔伽美什的声音。

为什么早回来了?!

阿尔托莉雅汗毛倒竖,一时僵在原处。

“你不想怀本王的孩子,你可以直接说——本王有办法处理。”

金发男人轻笑着将盛满深褐色液体的白釉瓷碗放在门口的角桌上,而后缓缓走进她。

“你……”

阿尔托莉雅倒是没想到还有这种选择,一时语塞。毕竟她作为交换物品,按理说不应该有资格要求买主怜惜她。

“你也不必恐慌,本王也充分理解你——但你可是本王的正室,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呢?”

男人将重点放在“充分”两字上,嘴唇凑近她的耳边,轻轻浅浅地撩拨着。

“还是说,你打算违约呢?”

那手开始向她的衣领靠近。

“臣妾怎么会违约,况且目前臣妾的要求王爷也没有达到吧。”

阿尔托莉雅的脸冷了下来,避开在身上胡乱游走的手,起身拉开了些许距离。

“——王妃啊王妃,事到如今你还蒙在鼓里呢,你其实根本不是计划的核心。”

金发男人一脸嘲弄地看着她,捏住她的下颌,直视她清澈的碧眸。

“你什么意思……”

阿尔托莉雅第一反应是绝无可能,但很快她便意识到了事情的诡异之处,她被告知的信息是勾引吉尔伽美什使之沉迷美色,用她一段时间的自由交换旧国领土的继承权,乍一看没什么大问题,但仔细一想却漏洞频出。

“你太过小看本王的信息网了,北颠国的亡国公主。”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眼里逐渐翻涌出惊恐而绝望的神色,嘴角又勾起了淡淡的笑意。

当她听到“亡国公主”四个字时,瞬间明白了朝亿楼的真正目的,原来出卖她的青春和身体是假,要她有个和吉尔伽美什的孩子才是真。

但如果故国得以复兴,她一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不必说了,吉尔伽美什。”

她避开男人的手,干脆地解开了半透睡衣的腰带,衣物掉落,她赤身裸体地出现在男人眼前。

“如果你将这孩子定为太子,那我愿意。”

她显出些许悲戚,似乎下定决心般贴近了男人的唇。

“本王都开始觉得你可悲了——这种廉价的东西,本王没兴趣。”

男人眼里泛着冷光,审视她的样子就像在看一个低贱的奴隶,他毫无动作,任由绝色的美人在他眼前喘息。

“够了,这根本不是本王想要的——你如果真的想要什么就说出来,本王会宠爱你;但你心里不能为了别的无聊的东西,而浪费本王的情意。”

他推开美人,甩下一句话后,便离开了内院。

桌角的汤药还冒着热气,但甘愿献身的亡国公主已经不打算再喝了。

 

世上事情多无常,之前唯恐避之不及之事一夜之间成为了可遇不可求之望。

本以为按照吉尔伽美什前期如此疯狂的浇灌,用不了多久就能达到目的,但结果却事与愿违。

阿尔托莉雅看着底衣露出的斑驳血迹,有些无奈地让侍女拿出更换的衣物,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月信。月信结束以后,吉尔伽美什也不再频繁进出她的内寝。

想要接纳男人的时候,她却什么都没得到,这使得她以前所做的一切都宛若闹剧。

她明明已经做好觉悟,要带着公主的名号从容献身,她心甘情愿为了亡国旧部迎接属于自己的终焉,就算被利用也好,用她一人换去复国的梦想,这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明明这事情对于吉尔伽美什来讲,百利而无一害,那为什么这男人没有选择将她糊弄下去呢?

明明就是个沉迷美色的男人,即使有才能有军功,也逃不过一个男人原始欲望的桎梏,所以她对这男人的感觉充满了矛盾,也想不明白这男人话里的意思。

北颠国的王族就是要为了国家和人民献祭自己的全部,如今这男人要她处于自愿而去要求领土与权势,她又如何做出这种事情?况且,她连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可能都不甚清楚了,因为她很早就把这些都抛弃了。

她自以为坚强,也足够坚韧,如今却困在一个简单的问题上——

抛开家国责任,她能不能正视自己的欲望,从自私自利地角度去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

“睡不着?”

身侧的金发男人睁开双眼看着她,低声问。

“你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她在黑暗里看到那双红眸闪着些许光泽,终于说出了近些天的疑问。

“不为什么——本王喜欢美丽又强大的女人,你可以更美,当然本王也不介意做你的对手,只要是你心中所想。”

昏暗的光线下难以看清那男人的表情,但从声音判断他充满了自负与胜券在握。

“为什么?”

她继续追问,从一国之君的角度,这并不是一个最优解。

“本王心悦于你,你的美丽不仅在于美貌,也在于愚蠢而遥不可及的梦想——也可能是你实在太过惹人怜惜,所以本王实在是不忍看你就此坠落深渊啊。”

金发晃动着,男人抬手环住了她的肩膀,言语依旧轻佻。

“——真是奇怪的男人。”

阿尔托莉雅突然被这句话狠狠戳了心窝,却觉得这男人一语中的。

是啊,无畏奉献只不过是自我感动的幻梦,不顾一切去抢夺才是用力活着的真谛。

“吉尔伽美什。”

她低声说着,大胆地喊了男人的名字。

“怎么了,今天怎么如此大胆?”

金发男人似乎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向她的方向蹭过去。

“给我领土吧,我会打败你。”

她好像全然没有了顾虑,继续大胆地凑上前去,抚摸男人的侧脸。

“就算本王想给你,但你没有继承资格——你知道吧?”

男人轻笑着,语气好像在听一个有趣的笑话。

“……果然还是需要子嗣才能继承土地,对吧?”

阿尔托莉雅自嘲地笑了一下,开始为以前的自己感到些许悲哀。

“就算被从小洗脑,也还是能在关键时刻维持清醒的女人啊,本王娶你实在是一大乐事。”

金发男人翻身压住她,并按住她的手腕。

“本王等你等得实在是太辛苦了,虽然好几次想要把你灌满,但还是忍住了——毕竟一个听话的玩偶毫无乐趣。”

男人舔吻着她的锁骨,声音逐渐嘶哑。

“你果然还是个恶劣的男人啊。”

阿尔托莉雅知道在时隔几个月以后,这男人又重新回归了正常的、满脑子情事的模样了。

“恶劣的男人,却被你吸引,我的王妃。”

他咬住身下女人的唇齿,极尽交缠。

许久不曾享受的鱼水之欢,降临在这浓稠的夜色中。

 

两月后,王妃阿尔托莉雅怀有身孕,皇帝大喜,又赏赐了些许绫罗绸缎和黄金玉器。

朝忆楼的管事嬷嬷也发来密信,表示道贺的同时也希望孩子出生后可以带回来看看,阿尔托莉雅写了似水不漏的回信,却暗自开始调查这场荒唐计划的策划者。

吉尔伽美什对此表示满意,尽管阿尔托莉雅的侍女正不动声色地从他的士兵口中套取重要的信息。但他并不在意,乌南国这边很早就在他的掌控之中,毕竟贴身侍候皇帝的大太监可是他的秘密联络人。

半年后,皇帝病危,依祖制此时已经拟好了传位诏书,并藏于皇宫正殿的龙首雕塑中。本来里边写的谁是应该拆开以后才知道的,但吉尔伽美什早就从大太监处得到了确切的信息。

阿尔托莉雅的肚子早就鼓了起来,但她的调查并没有结束,但仅仅依靠一个侍女是不够的,所以她又向吉尔伽美什要了个密探,正是之前吉尔伽美什派去监视她的那个低调宫女,但调查依旧到了瓶颈。

日子就这样过去,王府的王妃和王爷都在积极忙活着自己事情,直到皇帝驾崩的那天。

也许是天意,当天上午阿尔托莉雅有了临盆的征兆,在一众太医的簇拥下,早就被安置在了产房,但由于她底子并不好,精力能跟上,但体力已经没有了。吉尔伽美什本想等孩子生下来再去宫里,但传唤的太监实在是催得紧,便只能先顾那边。临走前主治太医拍胸脯保证人参灵芝什么的管够,没有体力也能活生生补出来,吉尔伽美什这才稍稍安心了些,随后驾车去了皇宫。

旧王已逝,新皇登基。

但吉尔伽美什只等到了大太监宣读完遗诏,剩下的流程只能先往后推,因为下头站着的王宫贵族都知道,新皇帝的女人此时正诞下他的第一个皇子。

虽然疼了有半天的时间,但产程好歹顺利,等吉尔伽美什赶回来时,孩子已经清洗干净用丝绢小被子裹好了。根本无需滴血认亲就能知道这孩子一定是他的,因为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连新来的小厮都能看出王爷的喜悦,他立刻下令封小皇子为太子,并亲自为小皇子写了诏书,而后丢给随从的太监,要他们立刻跑回去找宫里的大太监盖章。

等阿尔托莉雅知道这些事的时候,已经是转天早上,身体的疼痛已经缓解很多,精神也恢复得很好。

睁开双眼看到的第一个情景是之前在她身上作威作福的男人此时正趴在她身边呼呼大睡。

“王爷?”

她起身拍怕这男人的头。

“皇后,你醒了?”

金发男人睡眼惺忪地爬起来,虽然还迷糊但依旧记得更改称呼。

阿尔托莉雅知道这两个字背后包含的信息量,想了一下又有些感慨地舒了口气,但紧接着她便想到了什么开口询问道:

“——你还记得,之前你的诺言吧?不管是之前的,还是之后的。”

“当然,本王从不食言。”

金发男人抚摸着她的侧脸,脸上涌现出她从未见过的,带有些许柔和笑容。

 

在一众太医的簇拥下,阿尔托莉雅顺利度过了月子,有奶娘的照料也不需要她经常起夜,所以恢复得很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她的调查终止了,再想重新开始调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况且由于身份变了,她需要尽快搬进宫里,所以这事情也只能暂时放下了。

新皇帝的所有用度都是宫内太监提前规划好了的,所以阿尔托莉雅只需移驾宫中即可。查了下黄历,又选了个黄道吉日,她终于坐着轿子进入了宫里。

这世间正好是早朝结束的时候,稀稀拉拉的大臣从正殿的台阶走下来,有的作揖,有的交谈。她不想惊动这些人,便选择了偏殿的那条路,也就是册封典礼那天,她和吉尔伽美什走的那条路。

来到门口,宫女毕恭毕敬地将门打开,她走进去,正看到一身红紫装束的帝王正靠在龙椅上翻看着什么,红眸一抬,便看到了她。

“皇后,怎么不穿礼部给准备的衣服?”

金发男人带着做工精致的簪帽,正面带笑意地望着她。

“不是什么大节日,没必要换宫服吧。”

她走上前去,在距离他三米的位置停了下来。

“怎么了?”

男人对她的动作有些不满,皱着眉眼神示意她走上来。

“不合规矩。”

阿尔托莉雅没有动。

“你派人勾引本王的士兵就守规矩了吗?”

虽然听起来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但吉尔伽美什却没有丝毫怒意,反而玩味地观察她的反应。

“不是王爷给我的特权吗?”

她反驳,依旧没有上前。

“笨蛋女人,结果还没有查到关键的地方。”

金发帝王没有继续招呼她上来,反而自己走下去,嘴上在骂人,语气却十分宠溺。

“梅林啊,是这个事情的创始人。”

他像一个迫不及待解开谜底的孩子,对阿尔托莉雅说道。

“不惊讶这个结果,幕强的小国,想要生存就是要搞点事情。”

阿尔托莉雅一脸平静,金色的碎发被风吹起,煞是好看。

“不过也不仅如此,你父王死去可是将你托孤给梅林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有所隐瞒,但也确实给你找到了合适的归宿。”

男人一脸骄傲的样子,那意思明显说合适的归宿就是他。

“所以说——你的承诺呢?”

阿尔托莉雅扫了一眼正殿的龙首雕塑,倏地转换了话题。“

“看来你是真的不八卦,现在宫里宫外都传开了,你回头自己打听吧——或者本王也允许你现在亲自查看。”

金发帝王向一边让了下,眼神却看向那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龙首。

阿尔托莉雅似乎下定了些许决心,终于向男人的方向走去,直到可以够到龙嘴里隐藏的烫金纸卷。

她拆开红丝绳,展开那长方形的纸,只见那上用苍劲的字体写着:

三皇及第,五帝为先,皇子姿容秀丽,华智内秀,其母丰神隽秀,雅丽绝伦,深得上天之垂怜,力挽先帝之容喜,特此封为乌南太子,以承双国之大统,而遂天下之人心。钦此。

“满意了?”

男人将代表帝王的华帽一丢,趁阿尔托莉雅不注意,一把将她拉入怀里。

“等一下,还没放进去。”

她挣扎着要将纸卷整好,却被男人先夺了过去,敷衍地重新塞回龙首里,连红色丝带都没来及系上。

“皇后,听说民间有高人为美人写了一首短歌,本王很是中意。”

金发男人凑近她的侧脸,轻声说。

“什么短歌?”

阿尔托莉雅摸着龙袍上细腻的绣纹,抬首问道。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那声音好像羽毛落在地上,温柔而轻盈,是吉尔伽美什从未对别人用的,极端珍惜的声音。

 你就是我的美人。

只要你真心想要,本王什么都会给你。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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