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場看過去的夕陽紅得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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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鋪著磁磚的大道旁購物商場如往常的有著觀光客進進出出。大概是非假日緣故,等著在港邊看知名彩虹橋夜景的人零零星星而已。
每個人都愉快的沐浴在今日東京的二十六度晚間氣溫中,誰又會注意到那個穿得特別正式的背影呢?
擦過幾個年輕女孩的笑語旁,戴著厚重眼鏡穿著整齊正裝的身影快步埋頭向前,迎著海風及眉的瀏海吹了起來,清秀爽朗的五官和過於深黑的眼睛。站在大道中央停下腳步,看著夕陽不斷往前走的僵直身影似乎是有些分神,但手上的男用公事包卻越抓越緊。
別開頭往著摩天輪附近的一間商場移動,一把用力推開旁邊厚重的玻璃門。過冷的冷氣讓眼鏡微微起霧,從容的停在電梯旁的空位摘下鏡片用窄領帶輕輕擦拭,確定已經沒有霧氣才又掛回鼻樑。
匆匆的走到一扇安全門旁邊,像是隨意找個地方站著休息,卻快手拿出一張卡刷過牆邊機器,迅雷不及掩耳地閃入安全梯中。比起外頭冷氣足燈光強,逃生梯的燈光因指示燈而閃著詭異的青綠,空氣也悶得彷彿被關緊閉。
微微抽動鼻子,的確聞到一股很淡的血腥味。低頭從打開公事包,自放著的幾個掩飾的資料夾中掏出了一把槍,隨意將公事包丟棄在角落。擦得反光的皮鞋無聲地踩在牆邊滿是灰塵的樓梯邊緣,上膛,舉著槍昂起下巴留意樓上樓下的風吹草動。
噗咻。滅音管掩蓋的槍聲從樓下低調的竄出,聽到答答答彷彿快轉時鐘一樣急迫的金屬落地聲馬上緊貼牆壁,眼珠子緩慢下瞄繼續往樓下去。
就在走到第一個樓層間的轉彎處時,一個往上逃竄的大漢正面相對,還來不及說話已經被反射動作給終止動作,沉悶的摔下樓梯後血溢出在台階的每個角。底下的人已經知道上面又來個敵人,紛紛有多個提著槍的人往上。精準的雙手持槍冷靜地對準,扣下板機時確定對方最後能看到的場景都只是那雙鏡片下幽深不見底的雙眸。
還有,被濺到血時一抹變態的快感微笑。
沒有地方可以掩護,所有的攻擊都是速戰速決的秒殺。血腳印一個一個印在血泊中的屍體上。一個人意外的從上頭跑下來,反應稍慢子彈劃過臉頰,揚手快速反擊,下巴灌入子彈讓血像是雨一樣一滴一滴落下。
低頭仔細瞧過每一張失敗著的臉龐,無語之中或許有所哀悼,也有幾分憐憫和苦澀。
走到最下層半開的電路間門口,比起方才貓一樣的謹慎,抬腿毫不客氣的踹開。鐵管和塑膠管排列著的密室比起樓梯間更加悶熱,潛入後才幾秒已經逼出薄薄汗水。將空彈匣退出後換上全新,皮鞋腳跟落地喀喀作響。
就在走到轉角之際,一雙手猛然扯住西裝外套。反手拉住未知的力道後用力往後一扳,槍口也隨即抵住未知背影的下巴。眼睛怒瞪睜大,恐嚇而脅迫彷彿山崩地裂的狠勁壟罩在牆角邊。
也只是維持一瞬而已。
「友梨奈。」
同樣身著西裝也是一伸狼狽的馬尾女子強忍著顫抖,仍然指在下巴上的槍依然緊緊壓在下顎上。
眼睛微微一瞇,不知不覺嘆出氣時竟然模糊了鏡片。眼鏡隨即被摘下,馬尾女子眉頭緊緊擰著,很慢的用自己的西裝衣角擦拭。這時才注意到,原來一直躲在這裡的人只有右手能動,左手已經染成濃濃的鮮紅。
等到眼睛顫顫巍巍的歸位,馬上一個忍不住用力咬了下眼前開始失去血色的唇,目光變得比剛才更加淒厲,手上的槍也移開生死的交關口。
「我帶妳出去。」聲音不如外表的剛硬,此刻聽來竟溫柔得像是光亮之下的天使。
很快地背起負傷的人,觀察了下四周及回憶之前記熟的路線圖,往著撤退的方向去。昏暗之中腳步依然快速,口袋裡的武器依然隨時戒備著。
「謝謝妳來......救我。」
已經虛弱到只剩下氣音,感受到生命緩緩向著終結而去的訊號,腳步不禁越走越快。
「妳要撐住,我已經來救妳了。」
「嗯。」這聲回應竟有些甜,更像是帶著笑意的撒嬌。往前奔跑的人沒有笑,直到看見遠遠那扇門被破壞的門鎖掉在地上,外頭等著的是幾個穿著相似的夥伴。
「撐著點。」
方才的溫柔此刻更加有力,眼睛凝視著外頭的光亮,彷彿是從地獄裡往天堂逃生。埋頭試圖更快速的前進,卻覺得自己已經到達極限。
「撐著點。」
背上只剩下氣音回答她。
「撐著點,茜。」
狂奔中猛然昂起頭,她的臉被橘紅色的光照得殘忍寫實,卻又飽含血液的暖度。
「今天夕陽很漂亮啊,茜。」
背後沒有回應。她在門口倏然停下腳步,接應的人趕緊指著等在一邊的黑色廂型車,急匆匆的要她快點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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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說我漂亮......我會......更高興。」
幾乎要被拍打岸邊的水聲蓋過,聽到這個異常努力地回答,短髮下的小耳朵慢慢染紅,隨後不自覺的勾起嘴唇。
「妳欠我一條命啊。」嘴巴上淡漠不饒人的說著,腳步依然敏捷,但已經比剛才輕快許多。
背上的人微弱的笑了。
「我本來就是妳的,有什麼好欠的?」
命都掌握在我們自己手上啊,只是總是忍不住冒險去沾染血腥,為了緊緊把心繫的人從地獄的門邊拉回,犧牲整個世界也許都不足為惜。
「那妳不能比我早掛掉啊,知不知道?」
當殺手一定會下地獄,那下了地獄之後我們一起關在同個牢房裡好不?互不相欠,妳陪我,我陪妳。
看著地上被夕陽放大好幾倍的兩人身影,一片茜紅一片墨黑。想到這裡也不禁低著瞇起眼睛回應她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