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景:
展信佳。
坦白说我上次写信大概还是小学三年级,刚才我对着这张信纸琢磨了半天,也没能想起写信的确切格式,就只好这样马马虎虎地写了个开头。现在这个年代不太有人写信了,不是吗?不过老家这个楼下倒是有个邮筒,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不过无论如何,一会我还是准备把这封信投进去,希望你可以收得到。
言归正传,之所以煞有介事地写这封信给你,主要是因为我想给你介绍家里的新成员,虽然它只是一条狗,而且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名贵品种。但是它很乖,也非常可爱,我想你大概也会喜欢。
说来很奇怪,前段时间我们明明逛了那么多宠物店,也看了不少温驯漂亮的宠物狗,但是总觉得离带它们回家还差那么一点点什么。这只狗同样不是从宠物店买回来的,我遇见它纯属巧合,算是误打误撞把它捡回来的,是奇妙的偶遇呢。从老家那个房子出门往前走一阵,不远的地方有座不高的山,新年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爬过的那个,不知道你还记得了吗?上周末我又去了一次。当时它就躺在半山腰的步道旁,饿得甚至没有办法站起来。来锻炼的老人跟我说它在这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好像是被上一任主人抛弃了。我蹲下摸了摸它,它也冲我摇摇尾巴……然后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把它带回了家。你知道的,我总爱相信这些奇奇怪怪的缘分,偶遇、巧合、灵光一闪,我们的人生就是被这些虚幻的东西拼凑起来的。
因为是在山上捡到的,所以我姑且就叫它小山好了。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等你回来,我们再重新给它取一个更好听的名字。
昨天带它去宠物医院检查过了,是个一岁半的健康小男孩,就是前段时间进食太少又不规律,才显得病恹恹的。昨晚给它切了些新鲜的牛肉,今天早上就已经活蹦乱跳了。甚至现在还在桌子下面准备偷偷叼走我的拖鞋,不巧的是,我已经发现了。它甚至还对我放在桌子上的你的日历很感兴趣,看来它真的蛮想见你。但那也不行,我还是誓死保护了日历,毕竟是限量版呢,我好不容易才搞到的!
我去网上查了查,说小山这个品种大约能活十年到十二年,它现在只有一岁半。也就是说,如果顺利的话,它大概还可以陪我们度过十年。不知道十年之后的我们会怎么样呢?我也没办法说出“一定还是彼此非常相爱”这样太绝对的话来讨你一个高兴,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的。不过有件事情是我可以确定的,那就是以前我总觉得十年听起来很漫长,像是在说一辈子的那种漫长,但是我现在偶尔会有别的想法出来,比如年月只是无意义的量词,可以被拆分成很多个快乐的、闪着光的、不以具体时间计数的片段。所以十年说不定眨眨眼就过去了,明天早晨起来我们就已经是头发半白,看着对方的鱼尾纹发笑——这样的想法大部分来自与你在一起的时间。
剩下的都是些小事,我这几天工作不怎么忙的。姨母听说你去那边拍戏,让我一定要寄些常用药品给你,她怕你在那里不习惯,我说你肯定会准备好会没事的,她还不相信,说是防患于未然,最后还是拉着我一起去寄了包裹,不知道你收到了没有。前段时间去伊豆看樱花的照片也洗出来了,我们互相拍的那几张都很好看,但是我更喜欢路人拍的那几张合照,好像更能抓住一些随意的细节。你抬头看樱花的样子很动人,我放了一张在信封里,随信一起寄给你,你可以看看。再就是我看了你那边的天气预报,那边早晚温差大,你一定要记得多添衣服。
最后祝你工作顺利,早点回家。
返回的时候提前跟我说,我会带着小山去接你。
吻。
李世真
李世真小姐:
已收到你的来信。
怎么样?我这个开头是不是比你的那个更像样呢?
现在是凌晨四点半,我正裹着厚外套在拍摄场地给你回信。今晚拍了大夜戏,拍摄刚刚才结束,托你的祝愿进行得很顺利。大部分人已经回去睡觉了,但导演说今晚的取景地很适合看日出,所以我决定留下来再等一等,同时在天亮之前这段时间写信给你。
信是昨晚收到的,这边交通闭塞,写信反而是当地居民与外界沟通的一种常用方式。不过我依旧觉得很新奇,因为我虽然已经记不起上一次收到别人的信具体是什么时候了,但想来也不会比小学更晚。我把你的信翻来覆去读了几遍,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定义它——汇报?情书或是家信?但无论如何都要感谢楼下那个仍在工作的旧邮筒,也很感谢你,我会把这封信好好保存。
小山的事情我没有什么意见,名字也不需要改,叫小山就很好,我很喜欢。至于奇奇怪怪的缘分、偶遇和巧合之类的,要是说起来,可能某种程度上我比你还要相信这些东西。就像那次颁奖礼一样,当时我就是相信你一定会看见,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所以遇见小山是很好的事情,不是名贵品种或是不那么漂亮,都没有关系,我们一样要好好照顾它。(但是咬台历绝对不可以)
你在信里提到十年以后,说实话我很少会考虑这么久以后的事情,人生际遇一直在变化,十年前我肯定也想不到我会坐在这里给你写信。我对时间的概念不那么敏感,重要的是把脚下的路走好,所以把年月拆分成很多快乐的片段,这一点上我们的想法还是比较一致。所以在看着对方的鱼尾纹发笑之前,我们大概还可以经历很多闪光的时刻,虽然我们已经经历了不少,但我相信还会有更多的。年月是无法被计划的,我们就这样慢慢过就很好。
不过我偶尔也会恐惧,绝大多数感情都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或者是结束,或者是不再相爱了,两个人凭着习惯和责任感勉勉强强地度过余下时光,曾经我差点选择了那条路,现在也不免偶尔想起这件事——我们是不是会面临同样的结局?人们总爱用“细水长流”去形容那些时间长久的感情,那么爱是有固定额度的吗?而我们每一天是不是在无可挽回地消耗它呢?
先不说这个,姨母寄来的包裹我收到了。我自己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组里有人用上了,代他们感谢她。那张合照我也看了,我记得我们本来应该一块看镜头才对,结果那张里谁也没看镜头,大概是人家抓拍到的。经纪人说你看我的表情有点呆,没有平时在公司看起来不愿交际的样子。
写到这里我又看了一遍自己写的东西,同样是啰嗦了一堆,你知道我对这些确实是不大擅长的,但我又莫名其妙觉得特别高兴,我们这些年好像一直是这样——发出讯号、接收,我戳你的脸所以你会笑,你絮絮叨叨地写信给我,而我也絮絮叨叨地回信给你——被很多因果联系在一起。没有很多浓情蜜意的话要说,大都是些平淡的快乐,被别人知道,肯定会说“细水长流”了。
可我思考过又觉得不是这样,因为我从不需要在你面前节约爱意,盘算着一次只花一点,用一生的时间去爱。谁说百年好合一定是细水长流呢?明明可以是我和你的爱意永不枯竭,以我们的方式浪漫一百年。
天快亮了,离返回又近了一天。换季的时候,你不要着急换衣服,不要又像上次一样感冒。想见小山,当然也非常想见你。
一万个吻。
徐伊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