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任务
水无怜奈背着黑色的双肩包,帽檐压得低低的,想来几个星期前来到德国出任务时她就是这幅模样,而如今虽不能称之为时过境迁,但和来时相比,心境与态度都产生了很大的差别。
贝尔摩德戴着墨镜走在她的身边,作为组织的成员,二人的身上俱都随身携带着武器,想要正常地通过安检定然是不可能的。但组织对此也有着完备的应对策略,在她们二人进入机场的时候就已经有着工作人员迎了上来,带着她们七拐八拐,从工作人员通道大摇大摆地跨过了安检。海关也对她们的假护照没有任何起疑,那位海关的工作人员还夸赞贝尔摩德与那位著名影星克里斯·温亚德长得很像,而贝尔摩德也只是笑着应下,收回了那本没有写着真实姓名的假护照,看着上面的出境记录微笑。
通过关卡的二人并肩而立,水无怜奈正将取下的黑色棒球帽重新戴上,组织成员,更别说是她们这个级别的干部,在世界上的绝大部分机场中都有着专属的独立休息室。不需要去登机口和那些经济舱的旅客抢占座位,也不需要去贵宾室和头等舱与商务舱的旅客共享服务。
“贝尔摩德。”水无怜奈用肘部轻轻碰了碰身边的贝尔摩德,压低了自己的声音,眼睛不时地往一旁扫去,“那个人……是罗塞医生吗?”
刚才她瞥见一位和罗塞医生长相相似的女性,正拖着黑色的行李箱通过海关,虽然和医生只是简单见过一面,但水无怜奈对这种身份特殊的人向来敏感,虽然并不能完全确定,但向来不会差得太多。
“海伦娜?”贝尔摩德状似惊讶地挑眉,视线向着水无怜奈所指的方向扫过去,却没见到任何和罗塞医生相似的人,只是随意地耸耸肩:“你看错了吧,她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水无怜奈微微皱眉,贝尔摩德说得没错,罗塞医生也确实是在休假中,自己和贝尔摩德前往美国的安排是琴酒在昨天通知的,想来应该是自己昨天没有睡好,眼睛一花看错人了。
和贝尔摩德并肩坐在柔软的沙发中,面前摆放着的是由组织成员送来的下午茶,房间中的灯光昏暗,倒是很配她的一身黑衣。
“贝尔摩德,这次去美国是为了什么?”
虽说昨天琴酒将机票发给她们的时候贝尔摩德也显得有些许惊讶,但以她在组织中的地位以及受Boss重视的程度,水无怜奈不相信贝尔摩德对这次的任务一无所知。
可后者却遗憾地摇摇头,将抽了一半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基尔,Boss联络我大多是一些单人的任务,像是要和琴酒他们合作的大型任务,我是不会单独接到通知的。”
“是吗。”水无怜奈瞄了她一眼,“那Boss可真是器重琴酒啊。”
那时自然。
水无怜奈知道琴酒这个人对组织的绝对忠诚,就像自己无论做多久卧底都不会背叛CIA一样。
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琴酒向来如此,心狠手辣。
她还清楚地记得当自己和波本被琴酒怀疑为卧底的时候,所面对着的那黑洞洞的枪口,伯莱塔的枪口直指自己的眉心,让即使是接受过专业训练的她也不由自主地手心冒汗。
那是直面死亡的恐惧,是人类最本能的反应。
她知道琴酒一定会开枪的,如果不是有人开枪打碎了探照灯,转移了琴酒的注意力的话,那时的她和波本可能已经变成两具冰冷的尸体了吧。
“怎么了。”
柔软的指腹抚过自己的额角,水无怜奈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落下一滴冷汗,贝尔摩德伸出手指将其拭去,声音飘忽不定。
“不,只是觉得有不好的预感。”她兀自搓了搓指尖,回答道,“说不上来……但是不对劲。”
“没关系的。”
水无怜奈也不知道贝尔摩德这是在宽慰自己还是什么,但当贝尔摩德的手轻抚过自己的后背时,心中的恐慌也确实平复了许多。她发出轻缓的叹息,闭上眼睛向后靠去,而贝尔摩德也顺势收紧了手臂,让基尔轻靠在自己的身边。
“琴酒没有掌握什么证据时……只要不犯什么大错,他是不会下杀手的。”
“那如果他掌握了证据呢?”
贝尔摩德沉默了。
她们都知道如果琴酒真的掌握了关键证据,到那个时候,即使贝尔摩德出面阻拦也改变不了什么。就算贝尔摩德是Boss器重的人,但如果她在那种关键时刻还想着去包庇一只老鼠,琴酒那个疯子可不会顾忌那么多。
“基尔,我给过你选择的可能了。”她轻声说道,“如果你想,两天之前我可以让你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死亡’,让你离开组织,重新回到CIA,去过你应该过的生活。”
“但是我拒绝了。”水无怜奈接话道。
“……是啊,你拒绝了。”她能够感受到贝尔摩德微微收紧的手臂,“所以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一天,在基尔身份暴露的那一天,她希望最后的一枪是由她来开的。
不为什么,她只是不希望基尔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要面对琴酒的那张臭脸罢了。
空客A320呼啸着划过夜空,透过飞机的舷窗,夜幕下的城市灯火璀璨,宛若各种闪耀的钻石洒落在黑天鹅绒之上。
大西洋城,这座历史悠久的赌城,曾因其长达七英里的木板路和辉煌的赌场而闻名于世,时至今日依旧吸引着无数游客慕名而来。
这片土地曾在上世纪二十年代因禁酒令下的地下酒吧和走私活动而声名大噪,后来又因赌博合法化而再次崛起,而以这里作为这次活动的目的地,想来又会闹出不小的动静。
而坐落在新泽西州大西洋沿岸的大西洋城,距离华盛顿特区仅有约225公里,组织想在这里动手无疑是要冒巨大的风险。
不过也好。
水无怜奈用手撑着头等舱的座椅扶手,身体随着降落的颠簸微微前倾,CIA的总部就坐落于华盛顿特区市中心不到20公里处。而从那里到大西洋城,乘坐飞机也只需要一小时的时间,只要她能找到机会和CIA总部取得联络,本次的行动很可能能够得到本部的大力支持。
只是……她能想到的事情,组织一定也早已想到,为此也一定早已准备了充足的方案。
随着飞机缓缓停稳,空姐们面带笑容地和二人打着招呼,目送着二人离开飞机,踏上大西洋城的土地。
五月的大西洋城,空气中弥漫着初夏的气息,温暖而湿润。水无怜奈背着自己的双肩包,跟在贝尔摩德的身侧,随着人流离开机场。
组织的车早已在机场外恭候多时,一般这种接机的工作都会交给组织的底层员工来做,他们穿得和乌鸦一般黑,白日里戴着黑色的墨镜,除了必要的回答与问候外一言不发,宛若石质的雕塑。
只是这一次有所不同。
在约定的接头点,水无怜奈猛然发现停在那里的车并非组织常用的黑色面包车,而是一辆保时捷356A,会开着这种老车招摇过市的人,除了琴酒之外不会有其他人。
更不要说在那辆保时捷后面停着的,在她们靠近后轰了两脚油门的蝰蛇跑车了。
“还真是隆重的迎接啊。”贝尔摩德面不改色,拉开停在保时捷与蝰蛇跑车之间那辆黑色奥迪A8L的后车门,朝着前面开着窗的356A说道。
坐在356A中的人掸了掸烟灰算是回应,贝尔摩德眯起好看的眼睛,琴酒和狙击组一起来“迎接”她们,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以琴酒的性格,她可不相信这个男人会为了自己和基尔特意出来一趟。
她抬眼和基尔交换目光,在后者的眼中读到了一丝紧张。
贝尔摩德没有说什么,她不确定琴酒有没有在这辆车上装窃听器,但不论如何,小心为上总是好的。
向基尔投去一个安抚似的目光,贝尔摩德带上了车门,任由琴酒与伏特加乘坐的保时捷356A与基安蒂科恩乘坐的蝰蛇跑车夹着自己,驶上了公路。
作为美国久负盛名的海滨度假胜地和拥有无数豪华赌场的城市,组织在大西洋城中也有着不少的产业,其中不乏豪华酒店以及奢华的赌场。而直到三辆车缓缓停在赌场金碧辉煌的大门前时,水无怜奈还是有些恍惚。
赌场?
为什么要来这里?
她有些摸不到头脑。
从蝰蛇跑车上走下的基安蒂身穿黑色的紧身衣,朝着基尔的方向眨了眨眼,却在看到贝尔摩德的一瞬间挤出一个嫌恶的表情,挪开了视线。
贝尔摩德却乐得自在,甚至挑衅似地伸手揽住了基尔的腰,朝着一脸吃了苍蝇似地基安蒂扬了扬下巴。
基尔倒是对这两个人小学生拌嘴般的明争暗斗不感兴趣,任由贝尔摩德的手搭在自己的腰间,面无表情地往赌场内走去。
几人在组织成员的带领下走过金碧辉煌的大厅,来到属于高级贵宾的专用房间。随着沉重的大门被缓缓关上,偌大的赌桌前没有筹码或荷官,琴酒坐在那里,冷着脸看向其他走入房间的人。
水无怜奈的视线扫过身边的人:琴酒、伏特加、基安蒂、科恩。
自己,以及贝尔摩德。
与海猿岛任务时如出一辙的配置,让人不由得联想到那时险些以为身份暴露,随时准备和这群人同归于尽的决心。
不多时,水无怜奈便想明白了为什么这次的见面会被定在赌场之中了。
作为为高级贵宾准备的房间,这里的信号屏蔽做得十分到位,不但手机常用的通信频段被屏蔽得彻底,就连蓝牙设备也无法正常运行,她抬起手腕上的智能手表,赫然显示着失去连接的图标。
她眯起了眼睛,显然这次的任务对保密要求很高,否则也不会专门将第一次接头的位置设在戒备如此森严的赌场之中了。
又或者……他已经对这其中的某些人产生了怀疑,大西洋城的地理位置又离华盛顿特区不远,这番大动干戈是防止情报外泄。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时,基安蒂已然来到了她的身边,上半身趴在赌桌上,靠在基尔的身边。
“辛苦你了,基尔。”她意有所指地朝贝尔摩德的方向甩了下耳边的短发,“要跟这个女人两个人出任务,这段时间累坏了吧。”
水无怜奈干笑两声,身边的贝尔摩德没有什么回应,只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倚靠在水无怜奈身边,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
水无怜奈知道这两个人向来不对付,自从贝尔摩德去杀雪莉的任务被赤井秀一搅黄,甚至导致了卡尔瓦多斯的自杀后,基安蒂就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见了面不是冷嘲热讽上两句,也要用眼神狠狠地瞪她下。
和对贝尔摩德的嫌恶不同,基安蒂对自己倒是一如既往地宽容,甚至还会语重心长地让她远离贝尔摩德这个女人,压低声音告诉自己贝尔摩德可是男女通吃,吃人不吐骨头的存在。
只是她怎么都没法对基安蒂说出口,自己和贝尔摩德早在第一次见面就稀里糊涂地上了同一张床,在那之后这样的关系就一直心照不宣地维持着,直至今日亦是如此。
“是啊,真是辛苦你了,基尔。”贝尔摩德歪着头望过来,她咬字清晰,甚至特意加重了“辛苦”二字。
水无怜奈无奈地看她一眼,微微叹气。
她当然知道贝尔摩德所说的“辛苦”是什么意思。
确实,在和贝尔摩德一同在德国出任务的日子里,大多数的时间内都比较清闲,只是晚上总是比较辛苦的。
基安蒂看着这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眉来眼去,微微眯起了眼睛,细长的眉毛挑起,紧盯着面前微笑着的贝尔摩德。
“你要对基尔下手吗?”基安蒂压低了声音,她和贝尔摩德之间还站着基尔,这句话虽然是说给贝尔摩德听的,但站在二人之间的基尔不可能听不到。
“就像你对卡尔瓦多斯所做的那样。”
水无怜奈用眼角去扫视贝尔摩德,后者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眼眸已经因基安蒂的话而变得冰冷,她能明显感受到贝尔摩德的情绪波动,在基安蒂提起卡尔瓦多斯的瞬间变得略显愤怒起来。
只是她的演技很好,表面上看来还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首先,我并没有对卡尔瓦多斯做过什么。”贝尔摩德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其次,基尔和卡尔瓦多斯不一样。”
“不一样?”基安蒂从鼻腔深处发出一声冷哼,“对你来说谁都一样吧,贝尔摩德?不管是利用谁都一样……只要你能达到你想要达到的目的就够了。”
“够了。”
水无怜奈抬起头去,打断二人针锋相对的人并非贝尔摩德,而是坐在那里的琴酒。贝尔摩德什么话都没说,像是默认了基安蒂的话,微微低垂着眼眸,手里把玩着基尔的打火机。
琴酒冰冷的目光扫视过众人,即使是基安蒂也发出了一声轻嗤,闭嘴不言了。
“目标。”琴酒惜字如金,随手将一张照片甩在了桌面上,“组织内部有老鼠,最近多次行动都被泄露给了官方的那群人……”
水无怜奈对上那双冰冷的眸子,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露出什么破绽,直到琴酒将那双眼睛挪开,去盯着其他人的双眼。
她知道琴酒对自己一直有所疑虑,从她的身份曝光给FBI那群人后,琴酒对他的监视就严密了起来,波本为了试探FBI赤井秀一的生死,通过贝尔摩德易容成了赤井秀一的模样,如果不是贝尔摩德及时赶到解除了误会,自己的血估计就要把琴酒的车后座染红了。
她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的贝尔摩德带着酒来到自己的房间,语气强硬地挤了进来,以和她道歉的理由稀里糊涂地把她灌醉,直到她第二天醒过来对上贝尔摩德那双清明的眼眸,才想起前一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在干掉他之前……还要拿到他手里的重要文件。”琴酒的目光从科恩和基安蒂的身上转向贝尔摩德与基尔,“目标会于明天晚上的酒会出席,地点……就是这里。”
他伸手敲了敲桌面。
贝尔摩德把手里把玩着的打火机放在了桌面上,状似随口询问道:“什么文件?还需要这么大动干戈?”
“Silver Bullet...”
基尔低着头,在听到琴酒所说的那句话后瞳孔骤然紧缩,一瞬间就连桌面上的花纹都有些恍惚。
她强忍着抬起头去看贝尔摩德的冲动,紧紧地咬着自己的舌尖。
她知道这个药物。
宫野志保的父母……同为组织成员的那两位科学家所研发的药物……也是宫野志保研究出APTX-4869的绝对基石之一。
同样,也是贝尔摩德对那三人恨之入骨的原因。
“那还真是……愚蠢的研究啊。”
她低着头,听到贝尔摩德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在自己的耳边响起。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