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 for ipad —— 让兴趣,更有趣

点击下载 关闭
贞元隐事(二十二)★★
周行 2023-02-04

   

       当李朗再次清醒时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根梁柱上,绑得结结实实,身旁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他一眼就认了出来——俱文珍,他不明白这个太监头子为什么抓他,只见俱文珍走到他身前微微笑了笑,“孩子,别怕”

      “你是谁?”李朗装作没见过他的样子。

      “呵呵,我是谁不重要,你是谁却很重要”,俱文珍照旧慈眉善目,声音不高不低不紧不慢,真好像唠家常一般,“我问你,孩子,丰王李珙是你什么人?”

     “我不认识”,李朗没撒谎,他真不认识,什么丰王李珙,没听说过。

     “是么?”俱文珍突然捏住李朗的下巴,强迫他抬着头,“那你这张脸为什么长得那么像他?”

      李朗用力一甩,别开脸,“我说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你爱信不信。”

      丰王李珙和永王李璘是兄弟,他是唐玄宗的第二十六个儿子,因卷入射声军王献忠的叛乱被代宗李豫杀掉,当时他的儿孙尽诛,俱文珍自那日在月霜行的家门口见到这个少年后便起了疑心,一直派人暗中监视,意图发现些端倪。

     “你为什么在月霜行的身边?”

      李朗脑瓜一转顺口胡诌道:“家父与月将军乃是故交,把我送到她这好早日进入羽林谋个前程。你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问我这些?”

      俱文珍咧咧嘴笑了,这个少年此刻的表情很有李家人的特点,他在这皇宫几十年了,皇帝见了三位,皇族子弟更是不计其数,尤其这个孩子的眉眼像李珙,可这个高傲的样子又有几分当年坐在德宗怀里自称“第三天子”的李淳的模样,俱文珍摇摇头,毕竟祖上都是一条根出来的,骨子里的东西改变不了。

      “孩子,我劝你放聪明些,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到长安干什么来了?”俱文珍已经敛了笑容,眼睛里透着阴戾和凶狠,他很忙,真没那么多耐性跟一个孩子耗。

     “我都说了,你还让我说什么”,李朗面上表现得很不在乎其实心里早开始打鼓,他怕自己出不去,不过再一想估计外面到处都在抓他,藏在这里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想来在俱文珍的地盘上海东来还不敢撒野,他心里打着小算盘,俱文珍也在拿捏这个孩子要怎么处置,从手下回报的讯息看,这个少年被月霜行派去混进丐帮,他更想知道的是月霜行要干什么,在没有问清楚之前这个小孩还真杀不得,他倒是有个法子既不用要他的命又能让丰王这一脉彻底断根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带下去,做了吧”,阉人特有的声音在屋子里回响,旁边的人会意,上来两个身高体壮的一边一个架起李朗就往外面拖。

      “你们干什么?!”李朗惊呼,他也算个半大小子有把子力气,可双拳难敌四手,又上来两人抓住他的腿,四个人像拎面袋一样把他抬进另一个屋子摁在一张破席子上,然后将他的手脚和腰部都用锁链牢牢锁住,一个人拿块脏兮兮地厚绒布勒进他的嘴里,让他既发不了声也咬不到自己的舌头。李朗感觉自己的裤子被扒掉,下身溜光,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恐惧一下子弥漫整个身体,他疯狂地扭动身体想挣脱锁链,眼睛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就像一只待宰的小野兽在绝望和痛苦中挣扎,有人拿着工具走过来,李朗看着那人往自己的下体洒了些白色粉末,鬼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然后端起碗烈酒喝了一大口,“噗”全喷在一把奇形怪状的刀上,他看着那人一只手伸向自己,另一只手扬起了那把刀,李朗在心里大喊,“不!!”

      “呼~~”,房间里突然刮进一股阴风,吹得几盏烛灯都熄了火,那人停下动作看看四周,门窗都关闭着,他拿过火石正要重新点燃,“嗖”不知哪里飞来个东西打飞了火石,同时旋转着击断了锁着李朗右手的链子,“啪”一枚小小的羽箭钉在了李朗的耳畔,那人惊愕地站在那一动不动,不,准确地说是羽箭穿过了他的心脏……

       李朗的大脑一片空白,窗户开了,从外面跃进一道黑影,“咔嚓咔嚓”几下就解开了锁链,“愣什么!快穿衣服!”

      手脚一得自由,李朗赶紧掏出嘴里的厚绒布,吐了口唾沫,“杜大哥!”

     “外面的我都解决掉了”,杜况看到李朗的身体在哆嗦,拍拍他的脸,“哎,吓傻了?”

      李朗的手抖得裤子都险些穿不上,他还不忘问一句,“你怎么会有钥匙?”

      “从他们身上拿的”,杜况拔下那支羽箭,抹干净血迹重新放回箭囊,“快走”

      杜况嫌李朗走得慢,干脆抓着他的裤腰带像拎小鸡一样提留着,展开轻功奔向延兴门,这个时候城门早已关闭,于是把李朗放在一个角落自己用墙根做掩护,这时只见一个身着铠甲的武将骑在马上,手中拿着什么东西似乎在与守城的兵士交涉,兵士检查后便打开了城门,杜况迅速张开小弓,瞄准,几下子就放倒了守城的兵士还有那员武将,杜况抓起李朗飞身上马,勒住马缰绳控制住马儿,那个武将也很勇猛,忍着伤痛扑上去一把抓住了李朗的腿要把他扯下马,杜况照着马屁股狠抽了一鞭子,马儿吃痛,甩开四蹄狂奔,拖着那员武将冲出了延兴门。

       马儿在奔跑,马上的搏斗还在继续,李朗死死地抱着杜况的腰,武将拔出佩刀砍向马腿,杜况一只胳膊护着李朗,另一只手从箭囊里抽出两只羽箭甩向那个人,一只箭打落了他的佩刀,另一只扎透了他还抓着李朗脚腕子的手背,箭尖从掌心穿出甚至划破了李朗的皮肤,“啊”,那人惨叫着滚向一旁,马儿都感觉身上一轻,箭一般扬尘而去。一口气跑到了灞桥,这里是长安东出的门户,交通要道,四处都是官府开的驿站,杜况和李朗下马,杜况拍拍马屁股,马儿跑了,这是军马,身上都有戳,骑着它其实并不安全。他二人沿着灞水,绕开客栈驿馆集中的地区,找了个视野开阔的高处停下来歇脚。

       李朗先低头看自己的命根子还在不在,这个举动把杜况逗笑了,“放心,好着呢”,那孩子一屁股坐到地上,抱着腿捂着脚踝嚎啕大哭起来,如此奇耻大辱刻骨铭心,他被锁着的时候都没哭过,现在安全了,所有的情绪就像决了堤的洪水挡都挡不住,越想越气,越哭越痛,哭得脸都变了形,杜况看着他那个模样想起有一回听夫子和冯宽私下里说阿朗,老人的话他记得很清楚,“这个孩子只有经历了足够多的苦难和磨练,才扛得起我交给他的沉重的担子……”

       杜况走过去也坐在地上,“别哭了,俱文珍为什么抓你?”

       李朗抬起满是鼻涕眼泪的脸,带着哭腔冲他吼:“我怎么知道!”

       气头上的人还是不惹为妙,杜况便也不再说话,看星星看月亮等着他哭够了哭累了逐渐安静下来。

      “杜大哥,你教我武功吧,有了功夫我把他们都杀了,杀了!”

      “受了这么点气就要杀人?”

      “你说什么?!一点点?”阿朗“蹭”地从地上蹦起来,指着杜况的鼻子,“你是不是个男人?!”

       杜况看他那个气急败坏的样子更想笑了,“你才多大就男人男人的,你现在还真不能算是个男人。”

      “你……”

      “坐下,跟你讲个故事”,杜况指了指身旁,“我要说我小时候遇到过跟你一样的事情你信么?”

      “安慰我”,阿朗倒是乖乖地坐下,“你功夫那么高,怎么可能?”

       杜况摘下箭囊放在一边,“那年我爹冤死在大牢,我一个远房叔叔跟我说他能帮我混进韦、韦什么来着?噢对,韦季言,这名字真难听,混进韦季言家里”,杜况开始回忆,“让我跟他走,那时年纪小又急于给我爹报仇就信了他……”

       “那会儿你多大?”

       “十二,比你现在还小呢”

       “噢,然后呢”

       “其实他是想把我……”,杜况低下头停顿了一下,“有人专门做这种买卖,就找长得漂亮的男孩子阉掉然后高价卖给那些变态的王公子弟供他们淫乐虐待。”

       “啊!那你……”,阿朗不由自主地就往杜况的下身看。

       “看什么!”杜况一巴掌就把阿朗的脸糊到一边,“我没你好命还有人来救,我是自己觉得不对劲,趁他们没注意偷偷跑出来的,当时和我一起的还有三四个,他们就没那么幸运了。”

       “呼”,阿朗拍着胸脯子长出一口气,“吓死我了,那几个为什么不跑?”

       “我让他们跟我一起逃,可他们不敢,所以阿朗,比你惨的大有人在,你这算什么?毛都没少一根”,阿朗不再言语,两人就这么坐着看满天星斗,过了一会儿阿朗问道:“杜大哥,你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怕么?”

       “不怕!怕有用么?”说起这个事儿杜况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冰冷起来,“我记得韦季言的骨头好硬,我剁了十几刀才把脑袋割下来,他的血居然是红色的,我以为如此黑心的人血一定也是黑的……”

       杜况的人生在他遇到跛足道人之前是黑暗的,这是他的不幸,也许是性格使然,黑暗的经历并没有扭曲他的心理,从这个角度上看他又是幸运的,否则跛足道人培养的就是个恐怖的杀人机器。

      “杜大哥,你怎么会在俱文珍那里?”

      “现在才想起问我这些,我就没离开长安,本来是和冯将军一起走的,半道收到颍公密令又折回来,对了,你知道少阳院么?”

      “知道,就在翰林院北边,因为翰林院的西北是右神策、右羽林和右龙武的军营,我跟着月霜行走过那地方”,李朗现在已经完全摆脱了刚才那种糟糕的情绪,他的脑子又恢复了清晰的思路,“我还知道,新皇帝做太子时就住在少阳院。”

      “不错,摸得挺清楚的嘛”,杜况摸摸他的脑袋,又补充了一句,“准确地说是被宦官拘在少阳院,李诵那个样子还能顺利继位,除了翰林院里有他的人,少阳院靠近右三军的大营,也方便他拉拢军队。”

      “我以前听夫子说过,自玄宗皇帝以后历任太子即位前都要住在少阳院”,阿朗从小跟在永王身边,听着皇族或骄傲或悲凉的故事长大,对他来说那个高高在上的九天阊阖之所并不是个陌生的地方。

      “嗯,李诵的身体不好,他这个皇帝当不久,如果那帮阉人不搞事的话,广陵王应该是下一任皇帝,我这回就是奔着李淳来的,你见过李淳么?”

      阿朗抬着头想了想,“好像是见过,有一回也是月霜行带着我,我们进宫他出宫,骑着马,很年轻”,阿朗又转过头看着杜况,“感觉比你也大不了多少。”

      “哦?”杜况突然想起那个曾经帮过他的紫衣华服的青年公子,“我在皇宫里转悠了这么些天都没看到过广陵王,按理说他应该帮着他父亲打理政务,可是新皇帝明显更喜欢王叔文那些人,似乎不待见他这个儿子。”

      “王叔文,这人名声可不好”,阿朗说到此人语气都有些不屑,“你不知道,底下的人没少议论他,什么心胸狭窄啊爱打击报复啊还贪,不就是个翰林学士么,仗着新皇帝宠他把老宰相杜佑都踢一边去了。”

      “是么?”杜况觉得很有意思,“可是长安城的老百姓都夸他们呢,废了宫市、五坊小儿,大快人心。”

      “对,这也是实情,但是皇城外面的人哪里看得到里面的事情?我要不是跟着月霜行经常往里跑,我也觉得王叔文是个好官,哎,你还是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唉,放心不下你啊”,杜况侧耳细听周围的动静,并没感觉到有什么异常,他继续说道:“我偷偷潜进月府好几次,看你还算安全,但是月府周围总有一些奇怪的人,只要你出门他们就会暗中跟着,你就一点没有觉察么?”

       “……”,阿朗懵了,“没有,我已经很小心了”

      杜况戳戳他的头,“我跟着那些人找到了俱文珍这个私宅,那天你和兰玛珊蒂打了个照面我就知道要坏事,当时我就在你俩的斜上方。”

      “我根本不知道她在长安,我以为她还在商州,不然我决不会往海府那个方向去的!”

      “我那天一直跟着你,我看着你被他们用个麻袋装走……”

      “啥?那你干吗不救我?!”阿朗一听这个急了,调门又高了起来。

      “救你容易,可这是个多好的锻炼机会啊,阿朗你不觉得么?要是没有我你会怎么办?”杜况居然用很认真地语气说着这种戳人肺管子的话。

       “啥?!我……我能怎么办?我现在已经……”,阿朗被杜况气得快噎过去了,“有你这么当大哥的么?你分明是在害我……啊!”

       杜况突然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别说话,有人来了”,他拿起箭囊,将阿朗从地上揪起来,俩人钻进旁边的树丛,过了一会儿,就着月光看到有两个人往他们这边走,正好走到离他俩不远的地方停下,杜况隔着草叶子见那两人都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一个略矮些,只见偏高的那人说道:“在哪儿不能讲,非把我拉到这荒山野岭的地方,杀人灭口?”

       “小声点,要是被人发现我们擅离皇城,咱俩谁也活不了。”

       杜况和阿朗吃惊地看着对方,因为说话的两人声音太有特点了,宫里的宦官!杜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那意思接着听。

      “瞧你说的,虚巳兄多虑了,殿下是要我谢你在先帝殡天之前帮他的那个忙”,矮个的那人说道,“若没有你,皇上继位恐怕还会有波折。”

      “殿下说谢,奴婢可承受不起。请转告殿下,守谦不过是个翰林院使,能为殿下做的也就这么多,现在是二王(注:王叔文和王伾)把持着翰林院,他们对我们这些内侍防备甚严,所有的草诏全部通过李忠言的人送到陛下那,陛下批阅完毕还是通过那些人拿到政事堂直接交给韦执宜,我完全插不上手,而且除了二王、李忠言和牛昭容几乎没有人能见到陛下,连俱文珍都见不到,更别说外朝的官儿,谁知道那些奏章上的批复是不是陛下自己写的呢?这一点想必殿下也清楚,不然他干吗以养病为名躲到樊川去?”

       矮个那人点头,“依往年的规矩,新皇帝一登基就会册立长子为太子,可到现在了一点动静也没有,殿下嘴上不说心里也有想法。”

      那个自称守谦的又说道:“你这些年一直在东宫也算是李忠言的人,怎么他没把你带进大明宫去?”

     “呵呵,我是自愿留下来的”,矮个子的嘴角微微翘起带着点高深莫测的笑容,“我留在东宫等殿下,就王叔文这折腾劲儿,俱文珍迟早坐不住,看着吧,他们之间肯定会有一场火并,到时候皇上还能不能坐稳皇位都难说,殿下的机会来了,你我的机会也就来了”,两人相视而笑。

      “匡美,不是我说你,你这想出人头地的心也太切了”,那个自称守谦的说道。

      “我是从循州来的,蛮荒之地穷怕了,不像你有父祖蒙荫,所以啊我这点心思也不怕你笑话”,矮个的那位说得很是直白。

      “彼此彼此”,自称守谦的那人说道,“我们都不想被俱文珍那帮老东西一辈子骑在头上,殿下也不想将来像他的父皇一样为人所控制,不过话又说回来,殿下跟他的爷爷、父亲可完全不一样。”

      “嗯,希望咱们这回是押对宝了”,矮个子那人看了看四周,“我们分开走,各自回宫,现在灞桥驿住了很多被遣散回家的宫女,小心别让人认出来”,说完抬手作了一礼,“我知道”,自称守谦的人回礼,他二人此刻的打扮就是两个普通的士人,只要不开口讲话就不会暴露身份,既然能出来自然有办法回去。


       “阿朗,那两人你认识么?”杜况看那二人走远才问道。

      “不认识,皇宫里那么多太监,除了几个大太监大家都晓得,其他的谁知道谁啊,不过刚才那人说是什么翰林院使,我倒想起一个人,梁守谦。”

      “对对”,杜况耳力好,比阿朗听得清楚,“他是自称守谦”

      “我听人说过,这个梁守谦祖父是翊卫中郎将,可他却偏偏走了宦官这条路,不过人也确实有些本事”,阿朗的记性是真好,别人无意间透露的他都能记得清楚还不会记错。

      “他们刚才说到殿下……”,杜况若有所思地看着阿朗。

      “……广陵王吧?现在皇城里还能称呼殿下的也只能是他了”,阿朗边说边低头看自己脚脖子上的伤口,“你这一箭扎得可真狠,那人手得烂了吧”。

      “不会”,杜况清楚自己用了几成功力,“另一个说自己是东宫的,也就是说他是李诵的人,你觉得会是谁?”

      “真不知道”,阿朗摇头,“东宫没去过,月霜行为了避嫌,除非公事,她从不去那”

      这两个内侍的对话杜况听懂了,这是宫里年轻一代的宦官不甘心屈于人下,在寻找新的可倚仗的势力,广陵王毫无疑问是现在最合适的人选,而李淳也在有意地培植他们,“广陵王在樊川?”

      “好多高门宗室在樊川都有别院,那地方风景好,背靠终南面向长安。”

      “你去过?”

      “更没有”,阿朗咂咂嘴,“月霜行不是个好游乐的人,我跟着她都是什么军营啊教弩场啊这些地方转悠,你不知道她在教弩场上有多威风,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她就是个长了漂亮脸蛋的男人,跟你一样”,这话让杜况立马举起了巴掌,如果有的选,他才不想长这样一张脸,以前跟着师傅学艺没啥感觉,因为没人对他说三道四,可自打下了山总有些轻浮之人见了他就说些淫词浪语,杜况回应这些人的就是一顿老拳,揍他们个下半身不能自理,他也想过改变一下形象,受冯宽外貌的启发,他觉得蓄须一定管用。

       阿朗架住他扬起的手臂,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讨好地说道:“杜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生气。”

      “哼”,杜况撤下他的胳膊,“我最恨别人拿这个说事!”

      “我晓得了,杜大哥,我跟你道歉”,阿朗说着站起来面向他深深作揖,屁股撅得老高,足见诚意。

      “行了行了”,杜况用手里的短弓挡住阿朗还在往下低的头,“我先送你到冯将军那,月府你是回不去了。”

       阿朗“腾”地直起身子,许是动作太猛险些一脑袋杵在地上,还是杜况手快扶住了他, “阿宽也来长安了?”阿朗兴奋地说道。

       要说夫子身边的这几个人,还是冯宽和他处得最好,因为冯大个最好欺负,那年把兰玛珊蒂从悬崖底下拉上来,他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张嘴就说冯宽是个哑巴,结果冯宽还真配合他装了好几个月,差点没憋死,等兰玛珊蒂腿伤痊愈离开小院后冯大个只说了句“下不为例”再没埋怨别的,不过他也知道这是冯宽不跟他一般见识,战场上的冯宽他没见过,可是发火的冯宽他是见过的,李西华都得让着三分。

      “要想在长安搞点事怎么能少了冯将军”,杜况背上箭囊,“把你安顿好我就去樊川。”

      “你还是要去找李淳?”阿朗问道,“这个广陵王可不好对付……”

      “不是找,是盯”,杜况纠正他的说法,“盯死他,我的任务。”

 


长安城   海府  

      深夜,尹泰带着一名内卫火急火燎地敲着海府大门,很快一个仆人打着呵欠从里面打开门,尹泰兜头就问:“大人呢?”仆人还未答话,丁寡也从西厢房跑过来,“大人说他不回来了,不在府里,老尹你不应该和大人在一起么?”

      “没有啊”,尹泰跑得一头汗,催促地说道:“大人也不在总院,到处都找过了都没有,许是回府了,老丁你去看看,快去啊!我这有急事呢!”

      “哦哦哦”,丁寡撒腿就往海东来的卧室跑,敲了半天门屋里没动静,又去了书房也没人,他和尹泰就纳闷了,这能去哪儿?

        尹泰眨眨眼睛,“会不会在兰姑娘那?”

      “不会”,丁寡立马就给否了,“咱们大人对兰姑娘向来是以礼相待,不可能!”

      “老丁,会不会都去看看,误了事你吃不了兜着走”,尹泰现在可管不了那么多。

      “你这人……真是……”,丁寡手指着尹泰的鼻子,“这要让大人知道了非得扒我层皮不可!”

      “大人若是怪罪下来我扛着”,尹泰一边说一边推着丁寡往兰玛珊蒂的卧室方向走。俩人到了屋外看里面也是黑黢黢的,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敢上前敲门,正推搡间忽听到里面似乎有人说话,好像还夹杂着男人和女人急促的呼喘,偶尔还有一两声女子的尖叫,声音不大却好像压着极大的痛苦……

      老丁和老尹面面相觑,还是丁寡反应快,一把拉过尹泰的袖子就跑,“先回我那里坐会儿,多急的事儿也不差这点时间哈”,尹泰也明白过来只得跟着走,这时候去把海大人叫出来除非他是真不想活,俩人在西厢房待了足有小半个时辰,尹泰不停地问,“差不多了吧?差不多了吧?”

       丁寡瞪着他,“我哪儿知道!”

       尹泰干脆往丁寡的床上一躺,“唉,黄花菜都凉了……”

       丁寡也不知道是哪根弦儿搭错了,嘴欠地又来了一句:“哎,你有这么长时间么?”

      “啥?”尹泰开始没明白他的意思,半天才回过味儿来,“老丁,我回头就跟大人说,赶紧把你嫁出去,你这块肉再放就烂了!”

       舞姬的卧榻上,兰玛珊蒂带着两情缱绻的温存在海东来的臂弯里睡得很深,海东来却没有任何睡意,当他进入的时候她不知是因疼痛还是情动,死抱着自己的肩背呜呜哭泣,他吻道:“很难受么?”她却摇头,只是不停地说:“抱紧我……”他是又心疼又带着一丝丝侥幸,本以为她已经被……可实际情况显然不是这样,他的感觉不会错而她的身体也不会撒谎,海东来搂着舞姬的胳膊又紧了紧,手掌所触之处柔滑丰润堪比上等的蜀锦,这让他又升腾起新的渴望,他已经太久没碰过女人了,可是她毕竟是初经人事,疾风骤雨怕是要翻船喽,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不急,海东来自嘲地笑笑,抽出自己的手臂给她盖好锦被,听到外面有动静,似乎是丁寡的声音,“大人!大人!”

       海东来起身穿好衣服来到院子里,这俩夯货刚才差点毁了他的好事,脸上多少还是带了点不悦,“怎么了?”

      “大人,尹泰来了,说有要事,我上您卧室找没人就……”,丁寡的表情想笑又不敢笑,尹泰上前一步说道:“大人,我们安插在延兴门的内卫来报说李朗出城了。”

      “什么?!这么快!”

      跟随尹泰一起来的那个内卫单膝跪地,手抱双拳回道:“大人,当时属下在延兴门看到卫尉少卿李愬要出城,结果突然有人放暗箭射杀了守城的军士,那个李朗被一人抱着跳上马冲出了城,这是从军士身上拔出的箭”,内卫说完递上羽箭。

      海东来接过看了看,“那人长什么样子?”

     “回大人,来得太快了,属下未曾看清。”

      海东来微微叹了口气,其实他心里已经知道这是杜况,他的箭很有特点,以杜况的身手自己这帮属下确实连他一根头发也休想抓到,“李愬呢?也死了么?”

     “李大人受伤,但是他拽着马上的人被拖出城,属下急于来回报就不知道后面的事情了。大人,我们要不要继续追?”

     “都出了城还追什么?你们知道往哪儿追么?”海东来反问,“一跑还跑了俩,我来告诉你那人是谁吧,就是正月里京兆府下令全城围捕的要犯!”

       尹泰和那个内卫互相看了看,低下头等着挨骂,结果总统领却挥挥手,尹泰他们知趣地退了下去。

      海东来手握羽箭翻过来调过去地看,心说话这小子又坏我的事,本想逼得这小子无路可退,京兆府、内卫甚至暗地里月霜行连千牛卫都出动了,全城抓他居然还能安之若素,见缝插针地又把李朗救走,真当这长安城是他家菜园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心里憋闷得紧,由李朗杜况海东来想到了永王,也不知道老家伙从哪儿搜罗的这些个人才,他真是羡慕。海东来并不认为尹泰、梁徵不够优秀,他们也很有能力,但是遇上像杜况这样的就完全不是对手,以前不觉得,因为有他自己足以应付,今时不同以往,他承认兰玛珊蒂确实分散了他不少精力,如果自己手底下也有一两个论心智论武艺都拔尖的,那得省多少心?不过话又说回来,真那样,他对杜况的态度也就变了,不会想着去收服而是杀掉以绝后患。


月府

       延兴门发生的事情天不亮就传到了月霜行耳朵里,说实话,那个孩子她怀疑过,却又抓不到实际的证据,人也确实机灵能干,打心眼儿里还是挺喜欢的,用心栽培日后定是个人才。她坐在铜镜前漫不经心地梳着头发,脑子里全在琢磨这孩子为什么要跑,而且还有帮手,这是谁想往她这里放眼线,阉人?不太可能,虽说她的羽林和神策确实不对付,但是俱文珍她知道,那老家伙根本不屑来这一套,难道是王叔文?怕她有异心么?月霜行梳头发的手慢慢停下来,或者是……那个……永王?

    “将军,快到时辰了”,身后的侍女提醒道,月霜行回过神,紧紧地将头发綰起用发簪固定,因为长年穿盔甲,那些女子美丽的发髻通通与她无缘,侍女捧着朝服,深绯袍,白纱内单、蔽膝、白练裙、乌皮履一件一件地穿上身,金带束腰,最后戴上平巾帻,今日有朝会,新皇帝登基以来为数不多的朝会,无非是群臣远远地看着珠帘后面的皇帝,听着内侍诵读新颁行的法令,形式而已,如果可以请假月霜行真不愿意去。

       她恹恹地出了卧房往前院走,胡管家突然从旁侧的小径走到她跟前说道:“将军,海大人来了。”

     “唔?这个时辰他来干什么?”

     “小人不知,不过看海大人的脸色不善,像是兴师问罪来了。”

     “兴师问罪?”月霜行停下脚步,她反倒来了精神,冷笑一声,“他兴谁的师?问谁的罪啊?”

       话说着也就到了前院,海东来连正堂都没进就站在院子里,今天有朝会,他也是一身朝服,看到月霜行便大步走过来,先是瞪了一眼旁边的胡管家,老胡吓得还没等她家将军发话就赶紧闪到一边去,月霜行面上虽没表现出来心里有些不痛快,语气凉凉地说道:“有何事海大人不能在朝堂上说非要在这里堵着月某?”

      “李朗,那个孩子是如何到了你这里?月将军最好跟海某说实话”,海东来的声音很平静,但是听到别人耳朵里怎么都带着一股以势压人的劲儿。

      “他?”月霜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海大人为何对这个孩子这么感兴趣?”

      “想必杨苛已经与你说过商州的事情,这个孩子与这个案子有莫大的关系”,海东来拿不准月霜行在这件事里究竟扮演了何种角色,但眼下这么重要的人证跑了他有些着急,懒得再做什么旁敲侧击,索性直接开口问:“这个李朗和你什么关系?”

      “哦”,月霜行面色微微一沉,嘴上还是说道:“海大人可以问他本人”,转头向胡管家,“让李朗到这来”,老胡就纳闷了,心说话将军你明明知道他不在还让我去,正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便听海东来抢过话头,“他早已被人救走离开长安了!”

      “是么?”月霜行怔愣了一瞬似乎想到了什么,“救他的人与那晚袭击我的是否为同一人?”

      “对”

      月霜行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那把拂尘,她布置那么多人手去抓也是要抢回拂尘,元载的龙髯拂尘可是个神物,当初舅舅把这玩意儿放到她这是有深意的,若是落到歹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海大人,时辰不早了”,月霜行指了指天空,卯时早朝,为了不迟到好多官儿天不亮就得往皇城赶,“误了朝会你我都担待不起”,月霜行迅速地梳理了一下思路,“关于那个孩子,海大人,下了朝我会详细向你讲明。”



推荐文章
评论(1)
分享到
转载我的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