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既然確定是玲奈想要的，珠理奈就在下班後把她帶去專屬於她的研究室。接上線路，調出那些裝載著基本仿生人功能的檔案；玲奈在珠理奈操作電腦的時候順勢掃描了一下，發現有許多功能是自己不曾擁有的。

「這些都是現在的仿生人功能嗎？全部？」

「誒？」

珠理奈愣了愣，不太習慣玲奈的主動發問。

「啊、嗯…差不多吧，型號高一點的會擁有更多的功能，低一點型號的為了降低價錢讓一般人都能買到，所以會相對減少一些；特別的型號會有特別的功能，像玲奈你的身手和犯罪指數掃描也不是每個仿生人都會擁有。不過情緒和體溫這些人類的基本功能現在也是仿生人基本配置」

「那我也能擁有體溫嗎？」

「玲奈想要的話，當然」

珠理奈一直以為玲奈對這些並沒有興趣，但她知道就算自己問了，玲奈也未必會解答她這個疑惑。

「除了這些以外，玲奈還有什麼需要嗎？」

「光圈」

「光圈？」

這下珠理奈真的忍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發問。

「你說的是嵌在太陽穴那裡的光圈嗎？」

「沒錯」

「但是…基本上擁有個人意識之後的仿生人做的第一件事都是拿掉光圈，為什麼玲奈你反而會想裝一個？」

「珠理奈你不是想知道我的情緒嗎？」

「…」

珠理奈像是瞬間被拉回十年前的那個下午，她在廚房門口問著玲奈要怎麼了解到她的情緒。

「玲奈…」

珠理奈感到懷念地笑了笑。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所以你現在不想知道了嗎？」

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聲音居然讓珠理奈產生一種玲奈在失落的錯覺，絕對是錯覺吧？

「我當然想知道，但我覺得現在的我並不需要光圈來猜測你的情緒，我會慢慢學會你的每個情緒，而且你會跟我說你的感覺，對吧？」

「如果我有感覺的話」

 

需要添加的零件也準備好後，珠理奈讓玲奈坐在椅子上休息。跟『珠理奈』的微調不一樣，更新的東西實在太多，以防萬一必須要關閉電源操作。

「珠理奈早就知道了嗎？」

在珠理奈再度檢查線路都連接在對的地方時，玲奈突然發問。

「知道什麼？」

「我只是一部機器」

之前彼此都知道她不會笑，也沒有想法；但玲奈今天才了解到自己並不是沒有，而是根本就缺失這個功能。她一直不覺得這是一件奇怪的事，還認為這就是人和仿生人的分別，原來這只是機器和仿生人的分別。

珠理奈停下手上的動作，坐在玲奈對面，在腦中組織好語言才開口。

「玲奈你說過除了直屬上司以外，VS系列的說明書是不會隨便給別人看。所以當我升了職，得到比普通員工更高的授權後，第一件事就是查詢VS系列的資料。一來我想了解你多一點，二來我也想看看裡面有沒有任何幫助我喚醒你的方法。的確，為了能讓你們更聽命於系統，除了必要的功能外，其餘對執行工作無用的功能一一刪除。這也是為什麼你們接近情緒失控的邊緣也沒人得知，最後導致襲擊自己人的後果。因為你們沒有情緒，不怕、不痛、不害怕、不悲傷，所以…即使出手過度了也不會得知」

珠理奈想起運動會上的玲奈，根本無法阻止。

「人類基本上只要被惹怒了，多多少少都會表現出一些危險的警告，其他人便懂得迴避或預防；但因為你們無法表現情緒，人類也就無法去猜測你們的情緒。當你也被回收之後，模擬公司停止開發這種太過單一的仿生人。規定仿生人必須嵌入光圈外也努力研發情緒系統」

珠理奈歎了一口氣，伸手握緊玲奈的手。

「對我來說，你不是機器。你是陪伴我長大、帶給我歡樂、促進我去思考、讓我覺得安全又讓我擔心的朋友。也許你會…不，也許我身邊的人都覺得我瘋了，但是我喜歡你，如果你願意的話我甚至希望能跟你發展更進一步的關係。你覺得你是機器也好、仿生人也好、人類也好，對我來說，除了『玲奈』這兩個字外，沒有其他東西可以代表你」

玲奈眨了眨那毫無情緒波動的眼睛。

「珠理奈，我應該對這番話有所感覺，對吧？」

「…大、大概？」

以人類的角度來看，不喜歡這番話的話至少也會產生厭惡感。

「我覺得我應該要有一點感覺才對，可是我無法感覺到什麼」

「…我明白了」

即使玲奈已經很努力去感受一切，但如果本身有缺失的話，不管多努力，最後還是什麼都不會感覺得到。

 

「你真的確定要這麼做嗎？」

在關閉玲奈的電源之前，珠理奈再度確認她的意願。

「嗯」

玲奈點了點頭，自行閉上雙眼。

珠理奈盯著她看了一陣子才切斷她的電源，然後開始漫長的更新。添加硬件，再安裝相對應的程式，確保模擬運行沒有問題。來來回回弄了好久，甚至沒有留意到窗外的天色逐漸變亮。當太陽高掛在天空上的時候，珠理奈才完成所有的測試，最後只剩下重啟玲奈的電源。

 

玲奈張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珠理奈有點疲憊的笑容。

「怎樣？玲奈，有覺得哪裡不舒服嗎？」

玲奈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居然能從手臂上感覺到手心的溫度。微暖的，像是從珠理奈那裡偷了一些溫暖過來一樣。

「很奇怪…」

「一開始可能會有點不習慣，很少仿生人會突然進行這麼大的改動，我也不知道會有怎樣的改變，所以如果玲奈你覺得哪裡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

「暫時沒有感覺到有什麼…」

玲奈抬起頭來，對上珠理奈的眼睛，忽然有種奇異的陌生氣流悶在胸口。

「情緒，會是怎樣的感覺？」

「誒？」

珠理奈第一次被問到這種問題，通常都是準備要出廠的仿生人描述感覺，然後讓她找到對應的情緒；很少會被要求描述情緒。

「呃…玲奈現在有什麼以前沒有發生過的感覺嗎？」

「像是有東西在胸口悶著，有時候又會微微拉扯，難以呼吸？」

仿生人從來都不需要氧氣，難以呼吸這種症狀是根據人類的感覺去模擬，所以玲奈對這種無法確定的情緒感到煩躁。腦中跳出煩躁一詞後，玲奈又覺得很怪，煩躁是什麼感覺？

「難以呼吸…？唔…」

珠理奈也很少會得到這樣的答案，完全沒有頭緒。

就在兩人各自沉溺在思考中，珠理奈的手機突然響起。看到來電是直接從『珠理奈』的通訊系統直接撥過來的，珠理奈便立刻接起。

「…啊，抱歉抱歉，的確是不小心調得強了一些呢。見面？沒問題，今天的話我應該有空。沒關係，我知道她的工作地點，我自己直接過去就好」

 

掛上電話後，珠理奈打開電腦中屬於公司的情緒研究書，上面記載著許多有關仿生人的情緒描述，可是要找到完全符合的情況也許要花上好幾天時間。

「唔…也許玲奈的狀況比較特別，所以找不太到。現在會覺得很不舒服嗎？」

「不，好像過一陣子就好一點了」

玲奈發現只要閉上眼睛，不去感覺就不會有任何感覺。

「如果玲奈你覺得不舒服的話，我隨時可以幫你去除情緒插件」

一個習慣了心平如鏡的人突然感覺到一切的情緒，即使是仿生人也會有混亂的可能性，珠理奈擔心玲奈會受不了。

「沒關係，我想要習慣一下」

「好吧，如果一段時間之後你還是承受不住的話，一定要告訴我，好嗎？」

玲奈點了點頭，仍然閉著雙眼去思考剛才所感覺到的情緒。沒多久忽然聽見珠理奈起身收拾的聲音。

「那麼，我梳洗一下，出去辦點事。玲奈在這裡休息沒問題嗎？」

玲奈再度點頭。過了一陣子，就聽見珠理奈輕輕關上門的聲音。

 

花了很多時間，玲奈都沒有想通那到底是什麼感覺。幸好，仿生人『珠理奈』剛好在這個時候回廠提交內測的資料，玲奈得以每天觀察她。『珠理奈』的情緒不會藏起來，想笑的時候就笑，聽見因為要繼續後續的研究而暫時不能離開的時候也會露出一副失落的模樣。

甚至她會跟桑原小吵小鬧。

「今天也還沒結束嗎？」

「當然還沒結束！你可是原型機，就是為了收集資料才去做測試的！不要整天想著談戀愛！」

「我是情人類型的仿生人啊，整天想著談戀愛才是我的人生目標不是嗎？」

「要是你的資料出錯，你就別想談戀愛了，你之後的型號也會牽連到。話說，珠理奈那傢伙到底去哪了？」

被『珠理奈』煩得不耐煩的桑原轉頭問向一旁的玲奈。

「不知道」

玲奈搖了搖頭，也有點好奇珠理奈的去向。她最近經常一個人出外，也不會主動問自己要不要一起去。

「喂，克隆珠理奈，你該不會叫珠理奈去幫你安撫你的玲奈了吧？」

「珠理奈在那邊，玲奈會比較放心」

「她又不是你」

聽著她們兩人的對話，玲奈不禁有點疑惑。她們口中的『玲奈』是誰？為什麼珠理奈要代替『珠理奈』去安撫『玲奈』？

最近經常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腦海中發問，玲奈又感覺到煩躁之餘還有更多陌生的情緒，可是她不知道哪些是什麼。

 

「玲奈，你感覺還好嗎？」

每天珠理奈都會追問玲奈的感覺，雖然還是會有些奇怪的情緒出現，可是那都不會持續太久；而且玲奈有點不想跟珠理奈說實話，即使她答應過珠理奈要誠實告訴她自己的感覺，可玲奈總覺得說出來後，珠理奈會用不一樣的眼光看待自己。

「還好」

「那我例行檢查一下，可以嗎？」

「嗯」

簡單的機能檢測沒有出現任何問題，珠理奈放下心後看了看時間，又開始收拾東西。玲奈坐在椅子上看著她的身影在研究室裡走來走去，嘴巴動了動，最後還是緊緊閉上。

「那麼我出去一下，很快回來。如果你有什麼問題記得聯繫我，或者找瑞希，好嗎？」

「嗯」

跟這兩個月一樣，珠理奈總會在下午的時分出外，然後等到快要下班的時候才會回來。以往玲奈都會在另外一間研究室觀察『珠理奈』，但今天神差鬼使地，她跟隨著珠理奈的腳步離開了公司。

隨著程式對玲奈的束縛越來越弱，沒有理由的行動就越來越多；像是現在跟在珠理奈身後，她根本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這麼做，只是單純地動了起來。

 

目的地是一個咖啡廳，玲奈特意在附近停留了一陣子才往那個滿是落地玻璃的店鋪走去。在門外簡單掃視一圈，很快就發現了珠理奈的所在。她正在跟一個女人在聊天。

玲奈不是經常照鏡子，但她十分肯定坐在珠理奈對面的人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還是一個徹徹底底的人類。玲奈能看見珠理奈對她展露笑容，就像平常對自己那樣。兩人談話的時間並不長，沒多久珠理奈就動身離開，只留下那個女人一臉落寞地在那裡發呆。

玲奈沒有跟著珠理奈回去，反而待在原地盯著裡面的『自己』看了好久。腦中的問題像爆米花一樣，一個又一個地彈跳出來，可是玲奈抓不緊任何一個。頭殼忽然之間產生一種痛感，緊接著是眼睛，然後是胸口。那種莫名其妙的痛感一直延伸到身體各處，最後是覆雨翻雲式的噁心感。但玲奈知道她不會吐出來，因為她不是人類。這些奇怪的感覺是那個被稱為『情緒』的東西所產生的，而她現在十分後悔擁有『情緒』。明明不久前她還連『後悔』都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來來去去的路人只看見一個女子站在街道上，瞪著咖啡店看。他們很不理解那個她到底在看什麼，因為她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