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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 25「日昏之时」
墨羽渣 2019-02-17

  骗子!什么世界首屈一指的医疗技术,大骗子!为什么会治不好?!怎么可能会治不好!?这里不行的话,我就去找别人,你在这里好好休息,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这家——不行。

  这家——也不行,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连见都不愿意见我一面,为什么连试都不敢试一下,缺少临床数据的话,用我来做实验就好了,大家不都在觊觎着这异端技术的结晶吗?随便对我怎么样都可以,无论叫我做什么都没关系,只要她能够…………只要她…………

  一切都还来得及,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国内的话,也不可能有比了子姐更擅长的人了,那么国外呢?

  大夏联邦,无功而返——

  冰岛、挪威,发去的申请石沉大海——

  荷兰、不列颠、德意志,欧罗巴联盟的圣遗物机关如同有着默契一样,全都牌坊高挂闭门不见——

  澳大利亚,不行——

  亚美利加合众国…………

  有办法了!

  了子姐曾经工作过的地方,那位得到了了子姐承认的学者——维钦托利教授,回复了我的邮件,他说,虽然不保证一定能行,但是——

  他们愿意试试看。

  快……

  赶紧把这边的任务结束掉,回去后立马就……

  快点……

  搞定!收工!

  再快点…………

  亲切熟悉的莉蒂安学院,尚未被黎明点亮天际的拂晓,校庭之中空无一人,若流风般穿过那已无数次往返的步道,少女急不可耐地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带回到她的身边。

  到了,就要到了,下一个拐角右转……

  通宵达旦的激斗无有休憩的余息,追随着少女的匆匆步履,这极东之国的朝阳方才从海平面的一端悠悠升起,苍白与微小的暖黄照亮这临海远眺的步道与门扉,少女圆睁着的双眼攀布起细密的血丝,隐隐浮现的乌黑眼圈,无不透露出强打精神的困乏与疲惫。

  走道上的照明仍未熄灭,那灯光耿直地固守着人工划定的作业时令,随着自然的光亮混杂进来,二者搅拌在一起,在少女的眼中合汇成一份过于白净的色彩。

  与其说是高洁又或是纯粹,不如说是,某种生人辟易的不详?

  因疲乏与亢奋而迟钝了的神经,少女并未察觉到这一丝若先兆般招摇而过的瞬间。

  跟平常有些不同的是,病房的门口守着一个陌生的面孔。

  在这个时间??

  侧过脸来看向窗外,海面与少女之间连成畅通无阻的直线,那光芒虽然柔和,却仍然炫目了少女,有些虚弱地眯起双眼,眼前的人儿在狭窄的视界中,离散成几重恍惚的剪影。

  和藤尧哥与葵姐姐一样的装束,二课的制服,有什么事吗?

  总感觉,有点面熟……

  “很抱歉,立花响特尉……”一位少女连脸都没看清的女子,似乎等待多时似地守在这里,一见到少女便驱身阻拦。

  抱歉?什么意思?

  “我不建议你现在进去。”

  莫名其妙,让开,别挡道。

  娇小的身影轻而易举地闪过了面前的阻拦,又或者说,那人根本无意阻拦一般轻易地任由少女避过,任由少女,用力推开门扉。

  “呐!听我说!”眼中闪烁着希冀,少女高昂着喜悦的思绪,大步走来。

  “我联系到那边了,他们说愿意帮我们……”

  …………

  ………………

  ……………………

  窗明,几净,推开的门扉,是迎面吹来的微风与泼洒而下的光芒,床头柜的台面上,透明的细口瓶中是她最爱的花卉,散落的花瓣黏附在枕边,女孩儿的幽香混杂着草药甘苦的气味,一切的一切,都与少女上一次探视时一般无两,唯独……

  安定平稳的步伐声在背后响起,门口的女子默然地伫立在少女不远处的身后,似乎是在等待着少女发问,又或只是单纯地见证着,这故事的尾声。

  “这间病室里的人呢?”

  声线意外的平静而安定,伫立在床头的少女,稍稍倾下身去,探手将黏连在枕头上的花瓣一片一片地拾起,而后聚集在掌心,尝试着拼接成支离破碎的图形。

  “很抱歉,特尉。”

  抱歉?什么……意思。

  饱满的枕芯随着少女的按压陷入了变形,纯白色的布匹在抓握中隆起了皱褶,一如少女并非平静的思绪。

  不,不会的!不会是我想的那样的!!

  “你来迟了,病人刚走不久。”

  …………

  ………………

  啊啊,我想起来了,我想起这位姐姐在哪里见过了。

  如同宕机了一般,又或是突如其来地涌起,本应如山呼海啸般卷涌着的感情,化作暗流屈身在海底,波澜不兴的水面是那表象之上的感情,正是在这样汹涌到了极致的时候,一些无关紧要的感情,反而纷纷涌来,试图掩盖住必将倾覆的曾经。

  那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将不久之前的记忆拾掇着拉起,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那是第一次成为装者的时候……

  “那么,请您过目这份协议,确认并签名——”

  “本次事件属于国家特别机密事件——”

  “今后,您的部分言行将会受到限制——”

  当时的少女只是有些怯怯地在不远处打量,如今转过身来,抬着头去正视,果然还是,一模一样。

  那时也是这样,无机质的腔调如同机械精巧布置的美声,御召茶色的瞳孔与豆沙红的嘴唇,那雅致而严谨的妆容,给人以一种温和却绝对无法亲近的距离感。

  千篇一律的工作服装,直到现在,少女还无法将这里常常出现的工作人员,面容与名字一个个成功地对号入座,而就是这样一名几乎等于是不认识的相关人士,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来。

  为什么可以面色平静地说出这样残酷的一番话来?

  暗流在搅动,心中燃起的火焰,其之名曰,迁怒。

  “一派胡言!她人呢!你们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请冷静,特尉。”

  “F.I.S已经答应我了,他们有可行的办法的,一定可以治好她!”紧拽住那人的手臂,少女此刻的神情,与其说是在表达愤怒,不若说是在哀求,哀求着,无论是谁都好,请快出来否定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

  “这是她留给你的东西。”

  并没有再试图解释些什么,女子收敛住了自己所有的感情,此刻的她,仅仅是在履行着她的职责和义务,将最后的遗物交付到少女的手中。

  “这是……”

  什么?

  手中的花瓣如同莲座般将那物事纳入,而后拱起,那是比花朵更更艳丽深邃的色彩,莹莹闪烁的辉光,如同燃烧着的焰心。

  那是一串挂坠。

  手工编织的三股绳结,微微翻起的绒丝亲昵着少女的指肚,古朴粗糙的亚麻色,穿过那纤细的圆环之里,精致切割的颀长水晶,映照着熠熠生辉的酒红色静谧,馥郁到乃至于猩红,是瑰丽亦是不详,那似见非见的透明无色,无机质的丝丝纹路缭绕其间走转缠握,紧紧裹附着一块黄昏的碎片,仿佛暮色中已然沉寂了的传说。

  好温暖……

  真奇怪,明明不过是一块石头似的东西罢了……

  明明不过是……

  用力,握紧,再用力,再握紧,直到指甲刺入了掌心,伤口流出了涔涔的鲜红,少女才又后知后觉地惊醒,慌张失措地松开手掌,生怕崩碎了,这一颗最后的流星。

  还好,至少它很坚固,没有被少女刚才的失态所伤害。

  溅染鲜血的花瓣从指间散落,宛若凋零。

  干裂,苍白,血色匮乏的薄唇,少女轻轻地吻在那晶莹之上,仿佛又回到了往日的每一个曾经,那时的少女,在一番嬉笑打闹,又或是惹是生非后,为了让她不要再生气了,就会像现在这样一样,抱住她,轻轻地吻在她的脸颊上,然后就可以笑嘻嘻地看着她,手足无措的羞恼模样。

  真的……好温暖…………

  什么嘛,这不是就在这里嘛——

  就在这里哟——

  只属于我的——

  「向阳之处/陽だまり」。

  呐——听我说喔,她们刚才居然骗我,说你死掉了呢!

  我超——生气来着,当然!我没有相信喔,因为我们早就约定好了的……

  约定好了哟——

  一直——

  一直一直——

  在一起的。

  你不是说过吗——

  「不可以辜负别人的约定」来着。

  回应着少女,流星的遗物映射出渺茫而又灿烂的辉光,仿佛是在脉动着的心音,但这旋律,却是如此的哀婉,如此的悲伤。

  “未来(みく)。”

  这一声呼称至此终于清晰而不再晦暗,隽永恒久地仿佛熠熠生辉着的铜印,拭去尘封,焕然一新的铭牌上,篆刻着少女最最珍重的名姓。

  被无限拉远的视界有如万花筒般走转,那曾经痛彻心扉、刻骨铭心的片段,编织成一幅幅写实的画幕,拘束在方正的荧幕中,演绎着故事的落幕。

  片盘的胶带走尽了它的一生,却仍然固执地不肯停下空转的滑轮,最后的一帧仿佛飘带般流落着旋转,不断在半空中扬起后又落下,尾声的尾声,就这样一次又一次拍打在荧幕上,如同崩落开来的玉珠,投射下散乱无章的回声和剪影。

  滴答——滴答——

  水珠滴落的声音不知从何时响起渐渐连成一片。

  屈身窝居在椅座上的少女,围抱的双臂中如同满溢般流泻出猩红,血色的泪水顺着指尖一滴又一滴地抛离而去,亲吻着教室的地面。

  慢慢地,水珠积攒成小小的湖泊,渐渐盖住了教室的地面,击打在水面上的每一滴泪珠,都在湖泊上涤荡起疏离的波纹,一圈又是一圈,接连不断着远去,往复不息,无有休止,连带着少女的思绪,一并散落到了远处。

  “未来(みく)。”

  喃喃自语的少女,明明是在重复着声响,却因此而显得愈发的孤寂。

  终于,湖泊扩散到了,那驻足之人的脚边。

  倒影之中的双子是一般无两的容颜,瞳孔与镜面交相勾勒而成无限矛盾的螺旋。

  “你打算,哭到什么时候?”

  “…………”

  滴答——滴答——

  装具加身的少女看着那伤痕累累的雏鸟,却毫无怜惜之情,血色的湖泊没过了足底,水波之上倒映而成的面影,信念之中满怀坚定。

  “未来(みく)。”

  “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瑟缩着的躯体微微一震。

  “和我一起来,立花响!”少女对着自我的半身呼喊,她伸出手掌的模样,一如那一个孤单的夏夜,誓要紧攥住那稍纵即逝的残阳与流星。

  “未来(みく)…………”而她只是无动于衷着顾影自怜,喃喃低语。

  “小日向未来已经死了!你还要这样窝窝囊囊、自怨自艾到什么时候?!”

  “师傅的意志,了子姐的夙愿,翼小姐与克莉丝的决意,二课的大家,莉蒂安的大家,难道这些,都可以置之不顾吗?!”愤然斥责着踏步前行,原本轻薄的湖泊却如同泥淖般滞涩了少女的步伐,无论怎样奋力挥斥,都无法去到那一个自我的身边。

  即便声音传达到了,但心意却无法想通吗。

  平静的湖面泛起了波澜,眼看只是薄薄一层的水面,却仿佛藏有无限深邃的渊源,屈居在座椅之上的少女,如同沦陷一般,竟似是要坠入里内。

  “这就是,你的答复吗。”

  “…………”

  “即便如此,我也还是要去战斗。”

  “…………”

  “为了——”

  “——为了这个曾经让她展露笑颜的世界而去战斗。”

  “…………”

  “为了——”

  “——为了在未来(みらい),和未来(みく)再一次相见之时,能够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地笑着对她说——”

  “「ただいま。」”

  “…………”

  “我,不可以就此驻足不前!”

  深陷泥泞之中的另一个少女的自我,在沉没之际的最后,回过头来,向那人儿望去了最后的一眼,失却焦距的瞳孔无法映照,其中又是怎样的意味,谁也无法分明。

  湖泊淹没了少女,陋室之中,仅余一人。

  随后,如同壶中天地般崩裂开来,眼前的风景悉数坍塌,少女再一次破开虚幻,跃入现实。

  长空之上,繁星共呼风相围,只身纤弱的少女屹立于此,破裂的囚牢,开绽的大地,散布的弹痕,铁甲的碎片,少女在这堆荒凉的废墟之中,喃喃着念出,那个埋藏许久的名姓。

  “「未来(みく)」——”

  啊,是「未来(みく)」啊——

  “我以为,我再也不会想起这个名字了的。”

  语调平平,却又伏匿着多少不与纷说的情衷。

  字里行间,总是戏谑着一种轻描淡写的刻薄。

  而这其中,又有多少情愫,未与何人说。







  忍住胃痛写完这章,这种越虐越爽,越爽越虐的感觉,不是自己去写文,是无法切实体会得到的。

  不如就写到此处,完结算了吧。

  剧情也算是收住了,作为一开始声称的短篇来说,倒也不错。

  偶尔会这样想,然后又不甘心这样结束。

  自己挖的坑,终归是要把自己埋进去的。自己下的毒(shi),含泪也要吃下去。

  于是就这样糖中有毒(shi),毒(shi)中有糖地不断在弃笔的边缘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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