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次荒凉的旅行。
——金宇澄
周末总结之后,已经晚上8:00了,那曲与周离和大学同学在一起聚会。海底捞味道不错,其他姐妹吃得开心,那曲和周离却在一边小声谈论工作。
“最近几次,郑菀洲都在说一些以前的记忆,并没有直面自己的问题。当我问到她恐惧什么时,她哭得很伤心。”周离说:“我希望下次和她订立一个切实可行的咨询目标。”
“每个人的根基都是不同的。我们无法把人像机器一样拆开,去研究里面的结构,但我们可以让来访者主导咨询,去聊一些东西,这样,我们可以帮他们找到适用于他们解决问题的方法。”那曲说着,用吸管啪地把奶茶扎开。
“热量高。”周离说。
“我喜欢。”那曲摇摇头。
“还有,那个消防员哥哥之前是深水潭第八消防支队的?就是最先处理五个月前那起爆炸事故的支队?”周离问那曲。
“是的。”
“那件事也许对他创伤很大,但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推断?从何而来?”那曲问。
“感觉。”周离回答。
“经验主义。”
“我跟他做咨询,他一连和我说了N个对不起,但就是无法和我正常交流。最后我们只能聊微信。之前我担心他,给他发了个信息,我想他一定在难受吧。看到他这样,我有种强烈的执念,想让他好起来”
“他只是失去了开心的能力,也许我们这些人的工作,就是帮他找回这种能力吧。”
“奶茶给我喝一口。”
“诶诶,刚才是谁说热量高的!你给我吐出来!”
其他姐妹去了酒吧,听说那里来了一个民谣歌手。周离太累了,暂别姐妹淘,回家洗澡睡觉。
“不过,我得警告你,别把自己代入太深,你要记住,自己调整一下心态,不要太沉浸在来访者带来的世界中。”那曲临走前警告周离。
“我又不是毕业生了,怎么可能别人说什么信什么。要是咨询师也被妄想症的来访者拐带走了,那简直可以上腾讯新闻了。”周离笑笑说:“行了,别担心我啦。”
与大家分开后,周离回到家。奶茶使人兴奋,洗完澡,她睡意全无。翻开南希·威廉麦克斯的精神分析大部头,一眼都看不下去。
手机响了,周离接起来,里面传出郑菀洲的声音。
“我知道,你现在什么都帮不了我,但我还是好害怕,请您听我说完。”郑菀洲的声音带着哭腔。“好,我听着,菀洲你说吧。”
“我追根溯源,终于知道我给你讲案子时,为什么害怕,为什么哭泣了。”
“为什么?”
“我小的时候,在农村长大,六岁的时候,妈妈怀了孩子。妈妈生产那天,我从学校兴冲冲地跑回家,希望能看小宝宝刚出生的样子。真的,我从他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很期待他,能感受到他的胎动。我进屋,闻到一股血腥味,我躲在水缸后面,看到奶奶和产婆在谈话。
产婆说:‘是个女孩。’
奶奶说:‘不要了。’
我就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产婆和奶奶把妹妹掐死的,妈妈只是躺在床上哭泣。奶奶不是狰狞的,她不是魔鬼的样子,她长着那张我熟悉的脸,平常我认为充满慈爱的脸。所以,面对杀婴案件,我才会情绪失控。我以为我忘了,但其实我只是把这段记忆屏蔽了,那天,你问我,我就忽然想起来了。”
“那这个问题,我们可以约一个时间继续聊下去吗?”
“对不起,今天我给您打电话,就是想脱离治疗。”郑菀洲颤抖地说:“您很优秀,但我的问题您帮不了我。”
电话中一阵嘈杂。
“后来,爸爸就把我妹妹连着胎盘卖了,有人收死孩子。据说,很多人都在餐桌上,用胎儿和胎盘做汤。他们吃那个,认为那是大补的。但,我今天是情绪失控,导火线是我们抓到了一个人,一个吃人肉的人,他说,想要吃掉我。”
“他会被释放吗?”
“不会,证据确凿,不是死刑就是无期。”
“所以那不是真的。他会被判刑的,没事了,他根本无法伤害你。”
“周医生,局里灯黑了,我要走了,再见。”
“诶,等下,郑菀洲!也许我们订立一个咨询目标……”电话中断了。
周离惊魂未定。忽然想起来有事情没办,打开电脑,登上《新报》的官网。
现在家家户户都不订报纸了,但从媒体的官网上,还是可以查到高清的电子版。翻到五个月前的新闻,新闻版面几乎都是深水潭爆炸事件的报道。
周离看着看着,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捂着脸无声地恸哭起来。
手机里五名战士的合影褪了颜色。
Part.29
他们倒下的地方,生不出莽原,却也时常刮过烈烈的风。
——题记。
再次站在灰色的天空之下时。齐谐已经被停职。他走的那天天色阴阴的,刮着潮湿的凉风,大自然发出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好像要张开双臂拥抱这场大雨一样。
“我走后,赵儿就辛苦你了。”齐谐拿起搭在椅子上的一件外套,上交了警证和手铐。
“哟,我可没听过你这么客气地跟我说话。”赵璟深苦笑起来,用力地搂住他的肩膀,知道齐谐被雨淋湿,却没法给他送伞。
齐谐来到花店,买了一束花,驱车来到公墓,此时李先趋和周离已经在那等了他一会儿。
20**年3月4日
深水潭市一危险品仓库发生爆炸。
(3月4日 记者***)深水潭市一危险品仓库发生爆炸……全体消防官兵奋力扑救,据悉……伤亡人数尚不明确。
20**年3月5日
深水潭特别重大火灾爆炸事故核心区。在当日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深水潭市环保局总工程师表示,过去一天,爆炸事故周边17个环境空气监测点中,位于人工港的5号和6号两个监测点位氰化氢累计出现两次超标。
李先趋一身笔挺的军装,提着一箱老绍兴白酒,头发剃得精神。周离抱着一束白百何,身着白裙,妆容精致却暗淡。
20**年3月11日
深水潭市政府紧急成立临时指挥部……截至记者发稿,死亡人数上升到40人,6名消防官兵失踪。
齐谐停好车,从副驾驶上拿出一束白菊。三个人来到墓碑前,俯身将花束放下。
20**年4月11日
深水潭八支队是距离爆炸核心区最近的地点。爆炸发生时,除了负责接警的联络战士之外,其余战斗员全部赶赴现场……爆炸事故发生当天,消防战士李先趋,由于母亲生病,碰巧请假回家,在次日凌晨赶回支队,继续投入前线的战斗。
“兄弟们,活着的人来看你了。”李先趋拿出小酒杯,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把剩下的白酒洒在那一排排白色石碑前。
五个月前的爆炸事故,扑救并不成功,甚至在救火的过程中发生了二次爆炸。在火场中的战士们瞬间失去了生命。
以下是牺牲烈士名单:
王适-19岁-凉城人-列兵-20**年入伍……
窦广顺-25岁-淡水港人-中士……
汪永健-23岁-深水潭人……
蒋庆贵-25岁……
刘毅……
纪念碑下,安息亡灵的英魂。
他们倒下的地方,生不出莽原,却也时常刮过烈烈的风。
那是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早晨起床,一推开门,还能看到大家在水房嬉笑打闹,在烈日下做科目训练。
其实李先趋觉得活下来的感觉并不好。
“你们本不该死的,却还要用肉身去填烈火。”李先趋已经说不出话来,嗓子又被什么堵住了:“王适是大方脸,我们就叫他柿子。窦广顺又高又瘦,远远看去是一条儿,他外号就叫豆芽。汪永健训练时很猛,有外号叫汪老虎,蒋庆贵一刻也闲不下来,在步话机里都说俏皮话,外号就叫蒋嘴炮儿……”
周离站在李先趋身后,看到他耳朵憋的通红。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老李,你看到的柿子,豆芽他们,其实是你心中的执念。”齐谐看着远处的天地线,仿佛又回到了爆炸当天的那个夜晚,几百吨的集装箱,像快递纸盒子一样,被爆炸的冲击波撞,飞向百米之外。
天空憋出点点雨水,气温下降,李先趋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这样一来,我还可以随时和你们说话吗?李先趋想。
“其实,柿子在这儿不应该有一个碑位。”
“李先趋,你说什么呢?”齐谐有点恼。
“我看见王适了。”李先趋一脸认真地对齐谐说:“就在棚户区着火的那一天,他亲手把一女孩交给我。”
齐谐的眼睛变得悲伤。
“我帮你预约一个那曲医生的号吧。”周离说。
Youcan ask me how I'm doing, I'll say fine.
你可以问我最近过的怎么样,我会说还行。
Eventhough the pain is killing me inside,
尽管痛苦已经将我内心深处吞噬。
You can ask me how I'm feeling, I'm alright.
你可以问我感觉如何,我会说还行。
You want the truth then you can look me in the eyes.
但你想知道真相就看着我的眼睛。
You can ask me how I've been I'll say okay.
你可以问我最近过的怎么样,我会说还行。
In ever gave a fuck about my feelings anyways.
反正我踏马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感受。
You can ask me hows its been I'll say, it's great.
你可以问我最近黑狗怎么样,我会说还行。
In ever wanted your sympathy in the first place.
但我根本就不需要你的狗屁同情。
I'd share my side by I don't think you'd ever see it.
我会向你分享我周遭的一切,但我不觉得你会看到。
I turn my back on everybody even me.
我会回避任何人,甚至我自己。
——BlackShee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