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 for ipad —— 让兴趣,更有趣

点击下载 关闭
讀書|《公正》:為何我們總是譴責功利主義 (2)
十十一十 2018-04-19

    開始寫作以來,晚上輾轉反側,思如泉湧,反復琢磨下一篇文章如何佈局;對日常的觀察更細緻入微,對讀書的熱愛也驟然上升。本來打算一週一更,現在看來還是隨性更好。強烈安利各位也嘗試寫作,一起交流。希望有一天不止是寫,而也能嘗試錄音頻節目。


    “你不該這樣功利”——在日常語境下,似乎功利成為了貶義詞。前幾天和學長聊天,談到了為什麼功利主義總是被譴責的問題,也正好在《公正》一書裡面,桑德爾對功利主義有了相當完善的闡述。在此基礎之上,今天打算解答的有三個問題:為什麼功利主義總是貶義的?這種理解是否有不恰當的地方?完整的功利主義的面貌應當是怎樣的?

    在我看來,對於功利主義到底是好是壞的爭論,經常忽視了一個前提——什麼是功利主義?實際上多數情況下,導致分歧的並不是他們觀點的對沖,而是在前提,也就是功利主義的定義上,就已經沒有達成一致。

    對定義的忽視在日常中的討論也很常見。比如,學霸和學渣所說的“沒怎麼複習”就是典型的例子。對於學霸來說,他平常考試前一周就開始複習,這次卻在前兩天才開始,他會覺得自己“沒怎麼複習”。而對於學渣,“沒怎麼複習”,可能代表他在考試前幾個小時才複習,甚至根本沒複習。結果成績出來,發現學霸仍然實力碾壓,學渣則滿江紅,慘不忍睹。有些學渣就會抱怨“學霸騙人,明明有好好複習”,而其實根本的原因在於,兩者對“沒怎麼複習”的定義就不一樣。

    回到功利主義上。提到功利主義,大部分人會想到的名字都是傑爾米 · 邊沁 (Jeremy Bentham) 。他是功利主義的開創者,其理論對政策制定非常有幫助,乃至功利主義仍然是政策制定中十分重要的考量標準之一。雖然他的觀點中有許多我們看來無法接受的部分,但他對自己立場貫徹始終的態度是十分難得的。另外一個名字是約翰 · 斯圖亞特 · 密爾 (John Stuart Mill) 。大部分人會更接受密爾的功利主義,因為他的理論能夠規避很多極端的功利例子。他在邊沁的功利主義基礎上,又提出了許多修正,但這種修正後的理論是否還屬於功利主義的範疇,以及為何他需要做這樣的修正,會更引發我們的思考。

    邊沁提出的功利主義,是充滿“算計”的色彩的。他認為,只要一個政策可以促進人類社會的最大福利,則這個政策就是最好的,應該實行。這個大前提其實能得到很多人的認同,但落到實際例子,就開始有反對聲音出現了。例如最典型的殺一救百問題:為了拯救剩餘的一百個人而殺掉一個人是否是正確的?按照邊沁的理論,人的數量越多代表價值越大,也更能夠促進社會整體幸福,顯然犧牲一個人換來一百人是正確的。但我們不禁要問,為人類本身定價本身是否正確?即便那一百個人的生產價值的確比較大,殺掉那一個人是否就是正確的?如果,被殺的那個人恰好是自己,或是我們的親人,我們是否又會同意?

    因此,邊沁的功利主義被詬病的最大問題,就是他沒有尊重個體權利。也就是說,當一個人根本不想被殺,他在整個過程中都是無辜的時候,我們殺掉他是不正當也不道德的。

    到此,我們可以得到第一個問題的解答。在我們譴責功利主義的時候,大部分人都是在譴責這種不尊重個體權利的,或者試圖用價值來衡量人類和道德的觀念。比如“應該強制把富人的財富轉移到窮人身上”、“孝順和尊師重道是因為有利可圖”這樣的表述就很難被接受。

    在這裡,想分享書中提到的的有趣例子:

肺癌的益處

    菲利普 · 莫里斯煙草公司在捷克生意做得很大——在捷克,吸煙仍然很普遍,並且得到社會認可。由於擔心吸煙使醫療費用不斷攀升,捷克政府近來在考慮提高煙草的稅額。為了避免稅額的增加,菲利普 · 莫里斯成立調查團,針對吸煙對於捷克國民預算的影響作了一個得失分析。該研究發現,吸煙給捷克政府帶來的收入要大於支出,其原因在於:儘管煙民在世時會在預算中花費更多的醫療費用,可是他們死得早,因此能夠給政府在醫療、養老金以及養老院等方面節省數目可觀的費用。根據這一研究,如果將吸煙的“積極效果”——包括煙草稅的財政收入以及煙民早死而節省下來的錢——計算在內,那麼,國庫每年的淨收入將達到1.47億美元。

    顯然,這樣的計算為該公司帶來了巨大的公關災難。功利主義最大的弱點,就是經常可以被推到十分極端的位置,甚至真的有人因為功利主義而得出了極端荒謬的結論。當然,也有功利主義者會說,這些例子往往是因為錯誤的計算方式,比如煙草危害的計算應該加入二手煙所造成的健康危害等等,但這樣的反駁似乎也怪怪的。我們潛意識底下認為,有些情景就不該用功利主義來計算。

    雖然邊沁的功利主義使他備受很多指責,但他在提出功利主義時,卻自信地說過:“一個人想要反抗功利原則時,他所引用的理由正來自於這個原則本身——而他自己都意識不到這一點。”這裡有必要區分狹義和廣義的功利主義。為人類社會整體創造最大福祉的大原則,視為廣義的功利主義。實際上,我們無法想象任何一種決策不遵循這樣的大原則。即便我們提倡自由與道德的重要性,那也是因為自由和道德的維護是民眾所需,每個民眾得到想要的生活,才會帶來更穩定的社會,其實背後也是為了社會的最大福祉。邊沁之所以說自己的功利主義不會被完全駁倒,也是因為他在此講的,是廣義的功利主義。而我們譴責的,則是狹義上的功利主義。如果說廣義功利主義是告訴我們,最終的結果要“利大於弊”,那麼狹義功利主義和其他政策制定標準,則是“計算方式”的不同。我們是否要在計算的時候,把德性和自由也考慮進去?狹義的功利主義,往往不會把以上兩者計算在內。所以我們譴責的,是譴責功利主義的計算方式——我們不能不看自由和道德,也不能簡單地為人類和道德定價。

    即便如此,邊沁的功利主義還是有很多可取之處,比如在政策辯論體制中,必不可少的環節便是損益比的考量。而其中損益比的衡量有三種:第一,得到或損失多少錢。第二,有多少傷亡或能拯救多少人。第三,得到或損失多少錢,以及,有多少傷亡或能拯救多少人。其本質,就是一種量化的利弊衡量,屬於功利主義的計算方式。利弊的衡量顯然是很好的指標,讓我們確實地知道一條政策起到了什麼樣的作用。在辯場上,我們很少會聽到“某某權利的保障是人民應得的”這種表述,即便有也需要大量的前提鋪設或結辯陳詞才講,也是因為這種表述更難以衡量,計算更加不明確,以至於我們很難在有限的時間內判斷出它的好壞。

    所以,也許我們也應該放下對功利主義的成見。我們譴責它,並不是因為它本身有什麼問題,只是它用錯了地方。就像用宏觀物理學的定律來解釋量子物理學,顯然是不可行的。在正確的場景下,功利主義絕對能發揮它最大的價值。

    那麼在政策制定以外,或者更貼近日常的場景之中,密爾又是如何為功利主義進行修正的呢?

    密爾提出了功利主義很大的前提——每個人的自由都應該得到保障。在不侵犯他人的前提下,我們擁有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自由。(雖然我很認同這樣的觀點,但不得不問,真的存在嚴格意義上不影響到任何其他人的行為嗎?)他認為,人的自由可以讓人們追求更適合自己的生活,這才有利於人類長遠的、整體的福祉。在其基礎之上,再來談功利主義。雖然密爾認為自己的觀點仍然屬於功利主義的範疇,但功利主義的計算方式在此已經失效了,密爾提出了新的計算變量——個人對於理想生活的追求。所以,密爾自己也說:“我將功利看做是所有倫理問題的終極訴求,可是,這裡所說的功利必須是最寬泛意義上的功利。”此處密爾認同的,顯然也是廣義功利主義。

    除了前提上的分歧,邊沁和密爾在對於快樂的理解上也有所不同。密爾認為,快樂分為低級快樂和高級快樂,而人們更願意去追尋高級快樂。同時,對高級快樂的追求來源於每個人的慾望,而這種為自己謀求利益的態度也應屬於功利主義。雖然密爾嘗試讓自己的理論更貼近功利主義一點,但這裡其實蘊含了不少問題。例如,大多數有拖延症的患者都願意先打一局“絕地求生”,而非閱讀好書。的確,我們很可能認同閱讀好書的快樂比吃雞的快樂來得更加高級,但我們仍然更加願意選擇吃雞。可見,密爾已經逐漸偏離了功利主義的軌道。有些事情,並不由我們的慾望來主導,而更多來源於我們對生活的更高追求。

    邊沁則認為,快樂至始至終都只有一種,在羅馬鬥獸場觀看毆鬥的快樂跟閱讀一本好書的快樂本質上沒有任何區別。邊沁在其功利主義立場上,顯得比密爾堅定地多。他對於快樂不加以區分和平等對待的態度值得嘉許,甚至很有魅力,但這種觀念顯然很容易受到攻擊,這樣的觀點顯然是不道德的。

    既然邊沁的計算方式和對快樂的理解都有問題,是否他說的廣義功利主義才是他最成功的創舉?其實不是。儘管廣義功利主義幾乎不可能被駁倒,但這種“天然成立”的觀點,現實意義卻很小。正如黃執中在超級辯手課裡面所說,一件非常正確的事,很難給我們有實用性的指導。雖然我們知道最終我們謀求的,僅僅是“利大於弊”本身——但這樣的認知,並不能讓我們弄明白該如何去做。只有在我們開始計算政策帶來的損益,或者考慮對人類自由權利的保障時,我們才能夠找出解決種種問題的方法。因此,狹義功利主義雖然經常被攻擊,它卻比不可撼動的廣義功利主義來得更有價值。

    不過,邊沁的理論在日常場景很多時候不適用已經是很明顯的結論,也因此密爾提出了很多的修正。雖然密爾說自己是功利主義者,但他對於個人自由的尊重和對於高級快樂的追求,使他更遠離的功利主義的軌道。就像曾經的地心說,因為不符和現實情況而需要在理論上加入更多的前提和特例,然而這時候最好的辦法並不是使用一個複雜的模型,而是嘗試用另外一種全新的模型來解釋事實。因此,密爾的理論也應該摘下功利主義的帽子,而是用其他的模型去理解它。他對於個體的尊重,可以引入一個新的篇章——個體自由主義。

    正確的方法應當用在正確的場景上。正確的方法用在錯誤的場景上,也會產出錯誤的結果。這其實是非常簡單的道理。所以,下次你想譴責功利主義的時候,先別急著怪罪功利主義本身——而是看看使用工具的那個人,有沒有正確地把工具用好。

    或許我們永遠都將被困在邊沁的“廣義功利主義”的牢獄裡面,但我們仍然有很多空間,去尋找不同的計算方式,從而窺探更好的世界。

推荐文章
评论(0)
分享到
转载我的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