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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柏的故事——皑皑大雪中 01
46 2022-12-04

明日柏的故事

作者:井上靖     

翻译:Cyrano&词典及翻译软件

校对:你

皑皑大雪中  01(对应原书P1-P6)

鲇太(あゆた)和祖母凉(りょう)在仓库相依为命的生活,被一位名叫冴子(さえこ)的19岁少女所突然到访,他们开始住在一起,则是鲇太13岁那年春天的事。

虽说此前鲇太就曾多次听祖母提及“冴子”这个名字,但那个时候,却是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

鲇太总觉得像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到来,搅乱了他和祖母二人的安稳生活。他之所以对冴子形成这种感觉,也许是来自与她初面时的印象,也可能是从村民口中传出的那些针对这位少女的不太好的传闻、不知何时传进了他的耳朵,已经没办法弄清楚到底是哪种,或许两者都有也说不定。

那天鲇太放学回家的时候,在宅子和小河的交界处,鲇太正张着双臂、沿着比宅子还高出一段的畔道上走着,随后,他看到一位一边吹着口琴一边漫步的少女。虽说是个少女,但比起鲇太来要年长得多。

她是在这村里没见过的女孩儿。微凉的春风将她的短发撩到背后,那里绑着黄色的大和服腰带,这抹黄色映在了鲇太眼中、让他印象深刻。

鲇太之前也走在畔道上,为了避免自己和那位比自己大的少女迎面撞上,他从畔道的途中越过小河,跳进了仓库旁的屋子里。

因为跳进的屋子后地势较低的缘故,女孩的身姿从鲇太的视线中消失了。鲇太把装着教科书的布包袱放在地上,爬上了附近的一棵柿子树。那个女孩依然在一边吹着口琴,一边沿着梯田旁的小路徐行。

就在鲇太注视着这个女孩时,她也逐渐走近这边,看到了爬在柿子树上的鲇太的身影,她用一动不动的视线盯着鲇太看。鲇太为她那乌黑的大眼睛而吃惊,不禁开始想:这个少女究竟是什么人呢。

突然间鲇太想到:难道说,她或许就是冴子吗?

冴子这位少女是祖母的亲戚,她正在半岛尽头的港镇的女学校上学,这位少女不太好的评价,就是从去往那间女校的两三个同村女孩儿们那里,传到这个村子来的。

不知为何,鲇太总是把冴子这个年长的,祖母的亲戚这样的少女想象成一个美貌的少女。从有关她的传闻的性质来看,她似乎非美貌不可。

鲇太从柿子树下来后,跑进了仓库里,想着像那样美丽少女肯定是冴子,而且像那样不良(鲇太就是这样看待那位吹口琴的少女的)的少女,除了是冴子以外也太不可能。

当他走上灯光昏暗的木地板边上的楼梯,虽然没见到祖母的身影,但却发现了一个陌生的包,放在了嵌着铁棒的北侧小窗旁的榻榻米上。鲇太觉得果然是冴子来了。

鲇太稍微有点兴奋。他下了二楼,马上就去了村落孩子们常常聚集的青年集会所前。

鲇太和其他的孩子们在那里玩单杠、比相扑,时间很快就到了傍晚,不过他还是时常在心中想到:”冴子来了!冴子来了!”。尽管如此,他对谁都还没有说出那件事。

那之后要比平时晚一些,在春天的太阳落山、街道两侧的家家户户都点起灯后,鲇太才回家去了。

当他走上楼梯的时候,冴子正准备和祖母一起开始吃晚饭。

“这就是小弟弟呀。这不是比我想象中要好些吗!”

冴子看着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鲇太,对祖母说了那样的话。这句话显然带有敌意。

“几岁了?”

“十三。”

“哼”了一声,好像对讶子来说,就连十三岁这种事来说都是不能忍受的一样。

“虽然大家都很宠你,但要是想当然地觉得我也会那样,那可错了呀。”

这样说着,冴子在村里罕见的额前的齐刘海下,露出了有点可怕的眼睛,那之后又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鲇太又有些迷上了那样的冴子。她比村里的任何一个姑娘都肤色更白,眼眸又大又清澈,表情看起来也总是活泼灵动。

祖母凉没有注意到冴子毒辣说法。从五六年前开始,她就开始耳背了,鲇太和祖母说话的时候,总是要把嘴凑到她的耳边,还不得不发出很大的声音。

虽说给祖母买一合酒是已经是每天的惯例,鲇太的表情却与平时稍有不同,他郁郁寡欢地带着五合①的瓶子出门了。


正如冴子所说,鲇太在小孩儿中被村民们区别对待,他们用“梶家的孩子”来叫他。

在天城南麓的几个小部落中,梶家很久以来就是代代相传的医家,与其他农家的规格不同。鲇太的父亲是第十三代,当然也是医生,但他并非在村子里开业,而是作为军医在陆军任职,许多年来一直辗转各地。因此,那间在玄关处种着传说三百年树龄的老椎树的梶家大宅,在鲇太出生之前就借给了天城的林业局,仿佛成了每任局长的官舍一样。光是鲇太所知道的,就先来后到了三任的局长家属。

于是,只有宅院里的仓库被保留下来,祖母和鲇太就是住在那里。

祖母凉在村民中的名声很差。 这是因为她原本不是梶家的人,而是梶家上一辈的玄九的小妾。在玄九死后,她通过交结村里的税务官更改了户籍,最终以玄九的后妻这样的形式进入了梶家。

因此,从户籍上来说,凉是鲇太父母的义母,但对梶家来说,她是趁机霸占了房子的仇敌。

知道了这些情况的村民对祖母凉没有什么好印象,这也是极其合理的事情。

凉从他父母手中夺走并攥紧鲇太,是因为把梶家将来的继承人鲇太放在自己的手中,这样自己生活的保证就能得到保证。实际上不光她自己也是这样想的,大家不管谁都也是这么认为的。

村民们虽然称鲇太为 “梶家的孩子”,但由于乡下人的偏见,他们不忘在凉的名字中加入一点蔑视和憎恨,称她为“凉女士”或“凉太婆”。

然而,因为鲇太被凉太婆收养时只有六岁,所以他完完全全地亲近这个户籍上的祖母,祖母也感受到了鲇太的亲情,即使其他人都不知道,鲇太却是这样想的。

每个月,在城里的父母都会给他们寄来生活费。凉太婆削减生活费用,用这些钱来给自己买酒,并筹出钱来送到在半岛尽头的一个港镇那儿开餐馆的妹妹那里,她是凉唯一的血亲。这笔钱被用作她妹妹的独生女儿伢子去村子里的女子学校的学费。凉太婆每个月都到邮局把侄女的学费寄到六里开外的港镇那里,这件事情村子里所以村里无人不知,更确立了凉太婆在村里的恶名。

虽然不知为何,这些关于凉太婆的传言也传到了孩子鲇太的耳中,但至于村民们为什么对祖母恶语相向,鲇太并不相信其中的缘由。

“完完全全把小孩当做人质、当做食物吃掉了!”

村民们看向鲇太的眼神总是充满了同情,这也是由于他同父母分离。

“明明自己就是个酒鬼,为什么不让重要的孩子吃好点!”

耳边也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但鲇太对自己的生活并没有感到不满。 不管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子,他都是被祖母疼爱下长大的。几年来他一直被夹在祖母皱巴巴的双腿间睡觉;晚饭的时候,祖母也会给他讲些年轻时和祖父一起去的阳光市、身延山、还有大阪的街道之类的事。鲇太喜欢讲那些事时祖母的眼睛;此外,当从其他地方买到的东西,祖母自己不吃,而是让给鲇太;不仅如此,村里的孩子们都只被大家叫名字时,鲇太却仍被“娃子,娃子”的喊着。

换句话说,对于鲇太而言除了祖母以外什么都没有也无所谓,只有祖母就可以了。他既没有被当作食物吃掉,也没有感觉到被当作人质。不仅对分离的父母没有涌出一点思念,就连父母和弟弟妹妹远在城市的家,也只不过是在暑假的某段时间里必须回去的、令人拘束的地方。

祖母虽然承担了伢子的学费、面对自己的亲戚感觉非常自豪,但因为担心村民的看法,她始终没有把冴子叫到自己身边。然而,每年暑假,她都会摆脱一个村民把鲇太送到城里的父母那里(这是依鲇太父母的要求)。当她独自一人时,她会乘马车翻山越岭地前往半岛尽头的港镇,那里既是她的出生地,也是她为数不多的亲人所住的地方。也就是说,每年夏天的时候,鲇太和祖母凉都会恰好分别回到各自的血亲身边。

不用多说,凉太婆虽然并没有把自己唯一的娇气侄女叫到村子里,却每年都会和她相见。

鲇太从祖母平日里零散的话中得知:她正支付着一位侄女的学费,并且像对自己那样也疼爱着那位侄女。

当鲇太在学校被朋友欺负的时候,祖母就会把身体弯到对折,像是舔在地上一样,手在腰后挥舞着,出现在学校的校园里。鲇太从教室的窗户看到祖母那样的身影,感到很绝望。祖母所做的事中只有这种事让他讨厌。

“喂,到底哪家的孩子?谁欺负了我家孩子?我不知道你是老师还是什么的,也不知道你是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外国人[1]! 反正就是你的错吧!”

祖母在窗下叫喊着,对着老师恶骂了半天。在鲇太的成绩下降一点时也会发生一样的事情。

和这时一样,当冴子的坏话传到她的耳朵里时,她也不远千里地出门了。

“你们哪怕见过我侄女一次吗?蠢货们还把各自女儿的话当真了,真是混蛋!”

每当这个时候,鲇太就会在离祖母稍远的地方,用孩子那种孤独的心情等待着祖母的毒舌结束。因为大部分情况下对方都是农民,所以在围炉柴火的火焰照射下,在土地面上站着的祖母的半张脸,在鲇太看起来居然难以忍受的丑陋。

而或许是出现反作用,鲇太的眼前竟神奇地浮现出一张脸,正是造成当下这个问题的那位比自己年长的、未知少女的芳容。

 

 

 

鲇太觉得冴子不久就会从自己和祖母两人的生活中离开,他一边这样希望,却又同时希望着不要如此。一方面,只有自己和祖母两个人在仓库中平静的生活,随着冴子这位闯入者的到来而蒙上被打乱的不安;而与之相对的是,对这只突然跳入自己单调生活中的华丽飞蛾,他也有种强烈的不想错失的心情。

冴子第一次见到鲇太时,之所以将番冷冰冰的话浇在他头上,是因为她对梶家有不好的感觉。这当然是由于她一心认为姑姑是梶家族的受害者,因而作为长年以来自己狭小的一族对梶家的反抗,在冴子的心中似乎相当强烈。

“奶奶真的一辈子都很可怜呀。被当成是小老婆,你不觉得很可怜吗?然后上了年纪,就被塞进了这么昏暗的仓库里。你说说看可怜吗,你会说的吧?”

某天夜里,冴子转过头,面朝旁边床上的鲇太说。

“可怜呀”

鲇太在伢子面前如此言听计从,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管奶奶还是我们,都和你家家世不同呀。你要是想摆架子的话我可不同意。“

“本来就没什么架子可摆。”

“那就好。”

“你可不准我叫我小冴。要叫我姐姐大人。”

“叫姐姐不行吗?”

“姐姐可不对,是姐姐大人。”

鲇太说不出“姐姐大人”这样的称呼方式。但是鲇太在心里想象着自己和冴子用着那样的称呼、打扮过后走在某个庙会上,这种上流家庭的一对姐弟才有的样子,让他心里激动起来。

十天过去了,鲇太已经确定冴子不会从自己和祖母的生活中离开了。那是冴子在女子学校从低年级学生那里拿起钢笔和手表的事件

十天过去了,鲇太已经知道冴子不会再离开自己和祖母的生活了。村子是这样传闻的:冴子因为在女子学校中惹出抢夺低年级学生钢笔和手表的事,并而此被停学一年,在家乡的城镇里难以待下去,只好来到这里。不用说,这是根据每个星期天回村里的两个与冴子同一所女校的学生传出的。

“不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奶奶一个人。”

和这一样的话,鲇太已经从几个村民那里听过了。但是,鲇太却怎么也不认为冴子是做出那种事的坏人,于是就恨起散布了这种传闻的邮局局长和山葵批发商家的女儿。

那是在冴子进入鲇太生活两个月左右发生的事——

有一天傍晚,鲇太被冴子叫到院子角落的竹林前。

“伊豆屋的河对面的新房子,你知道吗?”

“我知道的,是那间镶着蓝色玻璃的房子吧。”

“伊豆屋”是村子中山谷里两家温泉旅馆之一。

“不走玄关的话,可以进那间房子吗?”

“可以去的呀。爬上河的石墙。”

“这样吗,然后怎么走呢?”

“从院子里出去,绕着有丝柏的地方走,就能到那个独栋的旁边——”

鲇太对于伊豆屋院子里的每个角落都了如指掌。一到夏天,离伊豆屋只有半町[2]左右的地方成了孩子们的游泳池。日复一日地,孩子们像蝗虫一样飞奔到那里,钻进伊豆屋的大院子里,逃过旅馆人员的眼睛,到浴场里温暖冰冷的身体。

“那么可就要拜托你件事了呀。吃过晚饭后,再来这里一趟。”

虽然鲇太想象不到冴子会拜托他做什么,但冴子从未露出过的严肃表情让他很满足。然后,莫名其妙的兴奋占据了他的心。

晚饭结束后,鲇太按照约定的那样去了和冴子白天见面的竹林旁。过了两三分钟后冴子也来了。

“这封信,把它交给那个房间里的人,行吗?”

冴子这样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装在四角信封里的信。

鲇太收到后,在初夏的暮色中确认了信封。信封的角落里画有大波斯菊的图案。

“什么样的人?”

“是个男人。小鲇见到后也肯定会喜欢他的。”

说完后冴子稍微思考了一下:

“对方就算没有接收,你也要把信留下。或许对方可能会让你拿着回来,即使那样说,你也不能带回来啊。“

鲇太觉得虽然把信带去不是什么难事,但这样复杂的交接对他来说有些困难了。尽管如此:

“嗯,好的。”

被冴子用“一定要答应”这样的表情盯着的话,鲇太就不得不把快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①日本的计量单位。日本饭店一般用这个以此单位沽清酒,1合约180ml。

②译者注:这里原文是「どこの馬の骨か判らぬ他国者」直译为:连马骨都不知道的外国人。「馬の骨か判らぬ」是谚语,表示对别人来历的强烈鄙视,用来形容来历不明的人,可以理解为“你是哪根葱”。

③日本尺贯法的长度单位,1町可以换算为约109.09米,现代后已被米制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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