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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骨
雨一直在下，灰沉沉的天空渐渐笼罩上夜幕，佐助眼前出现了一点萤火，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虫儿悄无声息，带着微弱的光芒摇摇晃晃的升起。
「要是你能像你哥哥一样就好了。」
宇智波富岳这么说着，看着佐助的眼神复杂难懂，那时候…尚且年幼的佐助看不懂，他只听到了父亲语气中的失望。
他是个没有异能的孩子。
如果生在平常的家庭里，他的普通就再合理不过，却偏偏生在族长家，在万众瞩目之下来到世上。
更何况还有个优秀的哥哥，在他的承托下，平庸的佐助反而更像是一个异类。
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
「怎么了？」
佐助回神，止水哥哥正拉着他的手，低头看向他。
眼神中是清晰可见的担忧。
佐助摇了摇头，他想不能再麻烦止水哥哥了，每次来医院接他就已经够让人烦躁了吧。
零星一点萤火再次跳跃着出现在佐助视野中，他有些好奇的追随着，望着那一点萤火越飞越远，穿过身旁的森林。
佐助似乎听到了水流的声音，风吹过芦苇沙沙的声音，隔着浓重的夜色，他看到了那一点光忽然消失了。
佐助不由自主停了下来，有些担忧的看着黑暗的尽头。
「佐助？」
风似乎更大了一些，远处传来孩子嬉笑的声音，森林仿佛被什么惊动了一般，消失了的一点萤火挣扎着飞起，接着是数不尽的微光接二连三的亮起。
整个森林都活了起来。
那连绵不绝的萤火让佐助觉得惊奇，他试图穿过眼前的黑暗走到那尽头处去，却被止水拉住了。
「那边是河岸了，你…今天才做完检查，需要好好休息，小心不要生病了。」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生病。
佐助停下脚步，咬着唇不说话，却也倔强的不肯走。
「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脚步声而来，是面色少许疲惫的鼬。
「你怎么来了？」止水问完就觉得自己真是迟钝，「今天的…检查确实有些慢，抱歉。」
「明明是我们家佐助一直在麻烦你。」
鼬笑了笑，几步上前来到佐助身边。
「佐助？」
「该回家了。」
佐助收回了看向萤火的目光，伸手拉住鼬的时候，其上传来的温度让他惊觉自己的手居然那么冷。
鼬也愣了愣，蹲下身两只手合起将佐助的手包裹住，唇瓣凑近了来轻轻呵着气。
「明明是夏天啊，该不是悄悄跑河边玩水了吧？」
***
“你要去哪？”
距离佐助的气息越近，鼬就越发深切的感觉到那濒死的绝望，以至于让他分心到无暇他顾，连有人距离他如此近，甚至出声了，才察觉到。
他停了下来，身边的树上一道人影落下。
宇智波带土。
无法理解的愤怒、憎恶，这一刻齐齐涌上心头，沉默的男人身上，强烈的杀意让带土不觉中退后了半步。
“你要去找佐助吗？”
带土问道。
被各种情绪缠绕着的鼬垂下视线，努力压抑着内心的翻腾，面色上却半点看不出来。
“与你无关。”
带土一开始确实是希望这两人能够再次相见，可他希望的是佐助主动出击，去阻止鼬。但后来…带土想起那天晚上，他迟疑了。如果是鼬先去见到了佐助，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
佐助是不是依旧会无条件的站在鼬那一边？
“现在不行。”
带土的瞳孔飞速变得血红，他看着鼬，目光坚定。
“你不能再见到佐助。”
***
暮色笼罩着的基地如同他走的时候一样安静，鸣人站在昏黄的灯光下，只觉得那颗燃烧起来的心脏温度渐渐低了下去。
莫大的恐惧迫使他的脚步停了下来，脑海中是与佐助相关的一幕又一幕。
他想起初见时佐助的模样，他流淌而出的缓慢血液，而今却颜色淡到几乎看不清。
他想起佐助离开的时的模样，唇角还带着点笑，那双眼与后来再回来时已经大不相同。
仿佛失去了诸多情绪，渐渐归于沉寂。
他想起佐助因伤口的疼痛而颤抖的身体，又偏过头不屑于理会的模样。
胸口的九尾依旧在散发着灼灼的热浪，鸣人猛然间又回想起了那一天。
九尾在佐助手上烧起来的模样。
鸣人指尖微微颤抖起来，脑海中纷乱的念头吵的他愈发烦躁。
他惊恐的发现这一刻他竟然在害怕。
害怕佐助淡漠的看着他，说着是他推着他走向死亡的平静话语。
嗒。嗒。
黑暗中传来依稀的脚步声，在宁静的基地中突兀到刺耳，鸣人戒备的看了过去，一个轮廓逐渐浮现。
苍白着面孔的青年踉跄着走出，浓稠的血液顺着修长的指尖滴落在地，他抬眼看向站在路灯下的鸣人，似乎重重吐出口气。
——是宇智波鼬。
鸣人转身，背对着佐助的住处，以抵挡的姿势面朝向鼬。
——他来这里做什么？
鸣人应该开口询问的，可还未等他开口说话，就见面前的青年身子晃了晃，却是渐渐放低了躯体，单膝跪了下去。
鸣人只觉得无法理解，眼睁睁看着鼬双手撑着地，把另一条腿也收了起来，端端正正的伏跪下来。
“来不及了…”
鸣人听到已经死去的宇智波鼬这么说道。
“求你…让我见他。”
***
止水走了之后，鼬背着佐助回家，孩子的眼神却依旧看着不远处的森林，直到它们慢慢消失在眼前，换成了灯火通明的街道。
佐助将下巴搁在鼬的肩膀上，终于把视线投到了前方。
街道的尽头处，一轮圆月高悬于空中。
「哥哥。」
「嗯？」
「怎么样…我才能变得像你一样？」
「佐助为什么要像我一样？」
「我想可以帮助父亲…」
「现在不好吗？」
佐助嘴巴一憋，抽了抽鼻子。
「我想出去玩。」
「哎，佐助。」鼬叹息着，「长大可一点都不好，而且我希望，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其他事情交给我们来就好。」
「我身体好一点，是不是就可以出去玩了？就可以像哥哥一样在外边学习，然后成为=父亲的助手？」
“没错，现在的你最重要的就是先把身体养好，变得更健康一些。」
佐助没有再说话，只是抱紧了鼬。
晚上躺在被窝里的佐助最后看了一眼窗外就准备睡觉，房门却被拉开，一个身影飞快闪了进来。
「哥哥？」
佐助当然不会认不出这是鼬，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个点了还过来。
鼬提着一个黑色的袋子来到窗边，把窗帘合起，遮住了最后一点遗漏的月光。又来到佐助床边坐下，摸了摸佐助的脑袋。
「给你看个东西。」
袋子被打开了，佐助看到了一点萤火从漏口处飞起，接着一点又一点的荧光跟着升腾，整个屋子里都被笼罩上淡淡的光芒。
森林的尽头一下子被拉到了眼前，佐助坐起身伸出手，一只萤火虫恰好落在他的掌心。
「好丑。」
佐助看着虫子皱了皱眉，眼睛里却满是笑意。
「还是在远处看漂亮点吧？」
「嗯。」佐助动了动手，萤火虫如愿再次飞了起来，「但是就算很近，它们飞起来就很好看。」
「我有时候很忙，止水哥也不一定能经常陪你，你身体也不好，最好也不要单独出去玩。」鼬的语气有些抱歉，「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等你不需要去检查的时候，我就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好。」
「我们是兄弟。」
鼬把被子拉起来裹住佐助，自己朝后坐了些，让佐助依靠在他的怀里。
「你的不足我可以来弥补，我的也一样。」
点点荧光中，佐助抬着小脸认真的看着鼬。
「可是哥哥没有需要我的地方啊…」
「当然有。」
鼬揉了一把佐助的头发。
「很多时候我都希望我就是一个平凡的人，生在一个平凡的家里，像其他人一样随波逐流。那样的话，或许会快乐很多。」
「哥哥不开心吗？」
「嗯，所以才希望佐助能开开心心的，每天都笑着。」
「好。」
「你要知道，你不需要像谁，也不需要多特别，你只要存在着，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佐助没太能听懂，有些不解的思考着。
「止水总跟我抱怨他没有兄弟。」鼬语气中有了些许得意，“可是我有。」
我们对彼此来说，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心里的结缔就这样轻易被抹平，佐助使劲朝着鼬怀里钻了钻。
「哥哥，今晚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好。」
佐助意识渐渐朦胧，冰冷的手忽然间被握住，那几乎察觉不到的温度缓缓传递过来，他努力从模糊的视线中看去，熟悉的人影开始清晰起来。
他似乎看到了哥哥在哭，一滴泪垂落下来，滴在他的唇上。
佐助疑惑的看着鼬，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哭。
他张开口想问，却发现这是一件如此艰难的事情。
他只能微微的颤抖着舌尖，气若游丝的唤了一声——哥哥。
哥哥。
“…佐助。”
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却比不过从胸口传来的闷痛，应该是没有温度已经凝固了的血液，却顺着臂膀交缠着两人的指尖，他们都感受到了复苏的温暖。
努力地传递到两人交握的位置。
鼬紧紧抱着佐助冰冷而僵硬的身体，快被汹涌爆发的情感淹没。
不属于丧尸的泪水从眼角滚落，他品尝到了新生的第一种味觉。
是淡淡的苦涩，难以下咽的重量。
沉甸甸梗在喉咙，只容人发出细微的呜咽。
佐助依偎着这令人安心的怀抱，记得承诺过哥哥的话语，唇角上扬缓缓勾勒出一个笑。
鼬纷乱繁杂的思绪被笑容安抚，他忽然间觉得自己像是不知道多少次看着佐助入睡，从儿时偶尔踢被子到后来睡相越来越好。
又或许是后来的佐助，只有在他睡下的时候才会显得宁静而安好，褪下了满身尖锐的棱角。
给人感觉，似乎全世界都寂静了。
「该睡觉了，佐助。」
相似却又不尽相同的身影渐渐重叠，耳边传来鼬哄劝的声音，叹息般的温柔。
「嗯，晚安。」
晚安。
佐助在鼬的注视下合上眼，额头上传来柔软的触感，转瞬间消失不见，黑暗翻涌着包围而来，他却半点不觉得害怕。
因为他知道，哥哥就在身边。
他抱着自己，温柔的低语着晚安。
鼬听到心脏传来了跳动的声音，突兀而起，再不肯停下。他泪水不住的往下掉，却又诡异的感觉不到任何悲伤。
他只是努力的看着佐助，小心翼翼的将他放下，给他盖上被子。
接着跪坐在床边，握着佐助的手，也这么趴下了。
佐助只是睡着了。
鼬不知道哪种思绪占据了上风，又混在一起变成虚无的安静。
他只知道，佐助睡着了，整个世界都陪着他，一起睡着了。
仅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