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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暖冬(二)
milly668 2024-03-10

阿斯兰转醒之时,天还蒙蒙亮。习惯性地摸了一下身侧,发现节假日习惯性赖床的妻子已经早早地起床了,连被褥都是凉的。掀被下床,走进浴室刚挤上牙膏。属于卡嘉莉的影子从右侧挤入眼帘。

  “太好了 你起来了,我还正打算叫你了,再晚就要迟到了。”

  阿斯兰注意到她已经穿戴整齐,甚至已经画好伪装用的妆。

  “你定的什么活动要迟到了?天还没亮呢。”

  “阿斯兰,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嗯?”

  “现在是冬天,我们在北欧。”卡嘉莉得意地扬起了下巴,她很少有机会在知识上超过阿斯兰,在自然人眼中,这些调整者就像行走的电脑,普通问题根本难不倒他们。但电脑也有宕机的时候,比如现在。

  “原来如此,那现在几点了?”

  “已经快10点了。”

  “我睡了那么久?”

  “你才睡了多久啊,我们昨晚3点多才到的。”卡嘉莉笑着帮阿斯兰擦了擦眼角,“早餐已经送到了,你慢慢来,其实也没多赶。”

  坐在宽大的原木餐桌前,嚼着粗粮面包,看着眼前神采奕奕的老婆,阿斯兰心中充满疑惑:她不也四点多接近五点才睡吗?怎么这么有活力?看样子卡嘉莉对今天的活动充满期待,照着妻子的性格,阿斯兰开始猜测她会做出怎样的安排……

  “再慢慢来也不能这么慢呀。”思考被一杯“砸”到面前的热咖啡打断了。

  忘记老婆本质上是个急性子的行动派,阿斯兰立刻端正态度,一口气“豪爽”地干掉这杯热气腾腾的苦咖啡:“我们走吧。”

  习惯性走到驾驶侧的阿斯兰被一只手挡住了车把,卡嘉莉挑着眉毛提醒他昨晚上承诺。阿斯兰摊开手:“你是驾驶员。” 

  卡嘉莉如愿以偿地坐进驾驶室,越野车的高视野让这位老驾驶员十分满意,她在阿斯兰指导下挂上档,却被车身突然的抖动弄得有些慌乱。

  “怎么这么抖?这车是要坏了吗?”

  “别担心,这是正常的。”

  “抖这么厉害还正常?”卡嘉莉左顾右盼地在仪表盘上找故障灯。

  “抖动是因为内燃机在起作用。”

  “我想起来了,我在北非开过内燃机引擎的皮卡。”卡嘉莉想起那段惊心动魄的游击队岁月,转眼间已经是十四年前的事了,“那时用内燃机是无奈之举,没想到在这么发达的地方也有这些老家伙。”

  “对于这里的冬天来说,汽油还是比电力更可靠。”阿斯兰拉上了安全带,“我们出发吧。”

  迎着正午的“朝阳”,越野车平稳地行驶在斯堪迪维纳山间公路上。平稳地甚至让阿斯兰有了倦意。

  “你以前有雪地驾驶的经验?”阿斯兰问。

  “只有雪中驾驶MS的经验,开车还是第一次。”

  “那你挺有天赋的,开的很好。”

  “那还用说吗?现在几点了?”

  “十点半了。”

  “要迟到了,抓稳了。”

  “什……”突然爆发的推背感让阿斯兰措手不及,未出口的尾音化作一团雾被抛弃车辙中。

   直到下车阿斯兰•萨拉还有些惊魂未定,他无法想象这半小时内发生的一切:一个女人驾驶着一台以公元时代技术为核心的汽车以80km/h的速度飞驰在斯堪迪维纳狭窄的盘山公路上,最后还毫发无损地抵达了目的地。

   任由阿斯兰站在雪地里平复心情,卡嘉莉走到了木屋前,见到了招待他们的牧场主人,一个金发碧眼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站在空旷的牧场大门前。

   “欢迎,欢迎,凯瑞Carey女士,我是这里的牧场主,你叫我索尔就行。”

   “索尔?好威武的名字。”卡嘉莉和索尔握手,她问,“请问其他客人还没来吗?”

  “今天只有你们两位客人,现在是淡季。”索尔笑着说,“我以为这个冬天不回来客人了 本打算今天回城里去。”

  “我们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不会,不会,我想说的是你们能来太好了,反正回城里我也是一个人。冬天的北欧实在太荒凉了,有人来反而热闹。请跟我来,这里其他的主人已经准备好迎客了。”

  “阿斯兰!”卡嘉莉转身用力地朝还对着牧场大门发呆的阿斯兰挥手。

  卡嘉莉遇到了一个热情好客的主人,索尔讲起话来滔滔不绝,让卡嘉莉莫名地想起生锈的轴承重新抛光后涂上润滑油样子。短短三分钟的步行,索尔说了整整三分钟,而卡嘉莉一句话都没插上。

  他们来到了一座看着像谷仓一样的木屋前,准确的说,那是一个三角形的屋顶,组成结构件的原木上覆盖着厚厚的青苔。

  “很抱歉,虽然你们付了钱,我还是需要你们帮忙,我的工人昨天回家过圣诞了。”索尔一边打开沉重的老式铸铁锁,一边歉意地对卡嘉莉说。

  “没事,你今早上已经电话告诉过我了。”卡嘉莉回过头,发现阿斯兰没有跟上他们,他居然落在十米外,还在左顾右盼,“达万佐Davanzo先生!我们需要你帮忙!”

   听到她用化名喊自己,阿斯兰加快了脚步,很快就站在了卡嘉莉面前,他看着敞开的大门和正在门内翻找的壮汉:“你确定你们需要帮忙吗?”

  “是的!”索尔抢先回答,他攥着一根粗绳递到阿斯兰眼前,“要麻烦你陪我一起将雪橇拉出来。”

  索尔让阿斯兰学他的样子将粗麻绳扛在肩上走在前面,他自己走在后面牵另一根麻绳,这样才好把木板雪橇从谷仓里拖出来。阿斯兰刚学会如何正确用力,索尔就丢下麻绳跑回谷仓,只留下阿斯兰一个人拉雪橇。好玩的是阿斯兰没发现身后少了一个人,还在那埋头苦干。

   “这里就可以了,谢谢。”索尔抱着两卷巨大的驯鹿皮追过来。

   “你今天的安排是狗拉雪橇吗?”在索尔忙于整理铺设鹿皮的间隙,阿斯兰问卡嘉莉。

   “是雪橇,但不是狗拉雪橇。”卡嘉莉眨眨眼,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音量说,“祝你圣诞快乐,阿斯兰。”

   阿斯兰望着卡嘉莉的笑脸,思考着是不是自己记错了日期。

  “是驯鹿对吗?”

   卡嘉莉微笑着没有回答,收拾好的索尔走向他们,索尔问:“我这就去把我的朋友带来,或者,”他顿了一下,“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你们也可以跟着我一起去。”

   “我们当然乐意。”卡嘉莉替阿斯兰做了回答。

    索尔领着两人朝谷仓后的树林走去,路过谷仓时还顺手从房顶上薅了一把地衣递给卡嘉莉。穿过几棵赤松,又翻过一个矮坡,一个直径二十米的圆形畜栏映入眼帘。

   畜栏里立着十六头披着洁白雪毯的驯鹿。就算提前被告知了答案,阿斯兰第一次用肉眼看到驯鹿还是触动了内心的某根弦。

   卡嘉莉已经在索尔的指导下愉快地喂了驯鹿地衣还摸了驯鹿毛茸茸的鼻子,她刚想招呼阿斯兰,左右都不见丈夫的影子,回头才发现他还呆立在栅栏外,犹犹豫豫地踟蹰不前。

   卡嘉莉抓住阿斯兰手腕半拉半哄地将他带到驯鹿的前面,看着与自己一般高的驯鹿,平日一向从容不迫的调整者今天却有些腼腆。

   “阿……阿列克谢,拿着这个。”差点就叫出了他的本命,还好自己反应快。卡嘉莉趁阿斯兰端详驯鹿时,手快地拉扯掉阿斯兰一只手套,将还覆盖着白雪的地衣塞进他手中,“把你的手摊开 慢慢的,放在它鼻子前面……别攥那么紧啊。”

   看阿斯兰如拳击选手般的喂鹿动作,卡嘉莉真担心他突然一记上勾拳打破驯鹿的鼻子,于是她握住阿斯兰的手,带着他松开拳头。

   “放松,放松,没事的。”驯鹿靠近时,阿斯兰的手又有握紧后缩的迹象,但有卡嘉莉握着他的手,防止了阿斯兰的“临阵脱逃”。

   最小的驯鹿扇着耳朵慢慢的靠近,它小心谨慎的样子像极了握着地衣的人类,绒毛覆盖的鼻子隔着10cm的空气嗅了又嗅,淡蓝的鹿眼也是看了又看,经历了两分钟的试探,直到人类手指被冻的发红,它才凑上前,从调整者手上掠走那一小把地衣。

    “哇。”第一次触碰驯鹿的感觉是一种难以描述的美好。星辰中诞生的阿斯兰,踏在祖先生活过的大陆上,触碰来神话故事的动物。警惕就在某一刻里悄悄地从指缝溜走了。阿斯兰微微抬手,捧住了驯鹿的毛茸茸的脸,驯鹿也听话的蹭了蹭他,很快,调整者的嘴角就挂上了欣喜的笑容。

    卡嘉莉适时地松开了阿斯兰的手,退后几步,把时间留给阿斯兰。索尔正在一旁给另外几头驯鹿套缰绳,卡嘉莉走去问他还需要帮忙,索尔笑着婉拒了。

    “你们是PLANT调整者吗?”

    “嗯?为什么这么说?”

    “战争开始前我们牧场接待过许多来自PLANT的客人,说起来好玩,PLANT的动物园可以用基因技术让白垩纪的恐龙复生,却没有几头北欧最常见的驯鹿。那些来这里的调整者见到驯鹿就像见到圣诞老人一样开心。我猜对了吗?”

   原来是这样。卡嘉莉笑了,动物园里有史前生物却没有一头普通的驯鹿,的确挺符合PLANT人对基因技术狂热崇拜的刻板印象。

   “猜对了一半。”

   “啊?”

   “我不是调整者,”卡嘉莉抬头,“我是自然人。”

   “啊?啊!”

   索尔的惊叫引来阿斯兰的侧目,卡嘉莉看到他侧身左手藏在了腰后,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为防止他误判,卡嘉莉赶紧边朝他笑了笑边轻轻地挥手以示安全,而着一系列小动作,索尔都没注意到,他还陷在自己的震惊中。

   “真的假的?”索尔问,“PLANT现在允许调整者和自然人通婚了?哦,对不起……”可能是意识到这么问有些不礼貌,索尔开始道歉。

  这时阿斯兰已经走近,他手揣在包里,盯着索尔,却在问卡嘉莉:“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我们聊了一下动物园而已。”卡嘉莉笑着说,“吐槽了一下PLANT的霸王龙。”

  “吐槽莉莉?为什么?”

  原来他们还给霸王龙起了名字,居然还是个母暴龙,还给了这么个淑女的名字……这下卡嘉莉真的想吐槽PLANT了。

  “没什么,该走了该走了,雪橇上的雪都要2厘米厚了。”卡嘉莉不给他继续问下去的机会,推着他就往外走。

   索尔将三头驯鹿套在雪橇上,他让客人们坐在铺好鹿皮的木制雪橇里,还细心地提醒他们盖好鹿皮防寒。牧场主一手握着长杆一手牵着驯鹿走出农场,走到被白雪覆盖的乡间小道上时,北欧人用力的巴掌忽然扇在驯鹿圆润的屁股上,本来慢悠悠的驯鹿一激灵地抡圆了蹄子,带着风朝前冲去。索尔跟着驯鹿小跑一段,在雪橇接近自己时不慌不忙地坐了上去。

    卡嘉莉被突然而来的推背感吓了一跳,接着她很快适应了在雪中飞驰的感觉。

    北风卷着森林的气味呼呼地刮在眉眼上,冰凉中带着点点刺疼,兴奋像鼓点一样落在心间。对于卡嘉莉•尤拉•阿斯哈来说,冰天雪地的北国却是那么的让人热血沸腾,她不由自主地高举双手,伸张五指,直起膝盖,想要拥抱这里的天地。

   一旁的阿斯兰发现了妻子即将实施的疯狂举动,及时地把她摁回到雪橇里。

   “这也太棒了!哇哦!”

   “太危险了……”

   看起来卡嘉莉完美没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举动有多危险,刚被妻子惊出一身冷汗的阿斯兰正想抱怨,但一看到卡嘉莉脸上挂满了开心而纯粹的笑容,那些爬到嘴边的言辞又吞回了肚子里。

   随她吧。

   阿斯兰想着,只是悄悄地用手臂护着卡嘉莉,防止她再次激动地从飞驰的雪橇上站起身。

  驯鹿们拉着雪橇在林地中狂奔了一个小时,飞驰过密密麻麻的针叶林,一片山谷出现在客人们的眼里。那是一个被黑色岩石环绕的小天地,岩石群的中央吐着白色的热气,卡嘉莉看到此情此景,脑子里浮现的是巴特尔菲尔德大叔抽雪茄的场景。

   索尔停下了雪橇,在对这里的风光做了简单介绍后,请客人下车,接着他告知大概什么时候返程后,便一个人叼着烟走到林间去了。

   “喂!”阿斯兰还在想刚刚索尔说的地形地貌,卡嘉莉已经像兔子蹿到山谷下一层了。

   当阿斯兰跟上卡嘉莉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山谷底部,那白色的热气露出了它的本面目——一汪蔚蓝如宝石的温泉。温泉蒸汽缭绕,却又沉静如冰,棱镜般的清澈诱惑着来访者伸手触碰。

   卡嘉莉无意识地抬手,阿斯兰立刻把她拉了回来。

   “这可不是手能碰的。”阿斯兰记得索尔警告过别碰温泉,“这里的温度至少有70℃。”

   “70℃?”刚才开了小差的卡嘉莉脸上写着不可思议,“这颜色看着挺凉的。”

   “蓝色的天然温泉是不能泡的,之所以会呈现纯粹的蓝,不仅是钙化物的作用,还因为温泉内部温度太高,以至于内部不能繁育生命。”

    奥布是火山岛国家,只可惜奥布公主小时候过于调皮,逃课导致她地理课成绩常年处于吊车尾状态,对自然温泉的形成更是一窍不通,她没想到为她补齐知识的竟然是PLANT人,于是她不甘心地开口:“PLANT上有温泉吗?”

    “有,但不是天然的。”阿斯兰温柔的语气让卡嘉莉一拳落在了棉花上,该死的胜负欲还没破土就被摁回去了。

    “PLANT啊……”卡嘉莉望着天空感叹,阿斯兰跟着抬头看向天空,他听见卡嘉莉说,“不过天然的也不都是好的。”

    “嗯?”

    “没什么,既然不能温泉不能碰,我们就在这里静静观赏吧。”卡嘉莉说着撑着岩石盘腿坐下,此刻的天空也开始飘起小雪。

两人都没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水汽弥漫,看着阳光藏入冰晶缓缓下落,最后又在地球的温度下消失在蒸汽中。

沉默生出一些莫名的忧愁善感,卡嘉莉看着温泉平静的水波纹,记忆飘回到了C.E.70年,那年的世界就像一口猛火加热的高压锅,小小的泄压阀早已压制不住从人类世界四面八方升腾的怒气,但在爆发前一刻,所有的怒气都被封存在脆弱的铁皮中。一切关于战争爆发的言论都被打为了谣言,惧怕战争的人们或是选择闭目塞听,或是抱着侥幸心理,天真地以为战争的怒火不会烧到自己身上。

她想起自己的父亲——乌兹米·尤拉·阿斯哈,为数不多的对世界局势有着清醒认知的男人,在PLANT和地球联邦还虚伪地在谈判桌上你来我往时,他已嗅到危险的气息,一边起草中立宣言,一边放权让曙光社研究保卫奥布的武器。年幼的卡嘉莉还不能理解父亲的用意,在亲眼目睹MS出现在战火弥漫的赫利奥波里斯后,她一边痛斥父亲背叛了奥布的理念,一边任性地跑到非洲的不毛之地,加入当地反抗组织,守护着心中理想的正义......

一晃十二年过去了,在经历两次核战争的泄压后,世界这块铁皮终于以破碎的形式恢复了冷静。想想也是有趣,她如此厌恶战争的同时,也会在某个时刻感谢过去战火纷飞的岁月。她看向身旁的丈夫,这种感激之情在此刻又一次升起。无数个属于奥布最高代表的寂静夜晚,她总是会想起那个植被茂密的无人小岛,那个坚决又温柔的ZAFT士兵,甚至时那片散发着潮湿焦味的篝火......卸任后她和米利雅莉亚坐在太阳伞下喝茶聊着琐事,好友曾好奇地询问她是如何只对一个男人保持烈火般的热情——还是在身边有那么多优质男性的时候。

“我不放心他。”面对着米利雅莉亚一脸的疑惑,记得自己当时就是这么回答的。也不知是哪来的自信,身为自然人的自己敢给出这样的答案。现在再想起好友当时的疑问,似乎又多出了几个答案。善良、责任、勇敢.......各种内在的美好品质轮番出现在爱慕的男人身上,接着又是外在的吸引:英俊的面庞、健康充满荷尔蒙气息的身材、忧郁又纯净如湖水的眼眸。要保持对阿斯兰·萨拉的喜爱实在太容易了,米利雅莉亚提了一个实际上不需要答案的问题。卡嘉莉感慨着,接着一个与之相对的问题冲入她的脑海。

阿斯兰为什么只会对她保持热情呢?

那时觉得问出来太矫情,于是便在自己的世界里回溯过去的时光,以求寻找到答案。结果那晚想了许久,得出的结论让她很不愉快,她实在感受不到自己的优势在哪儿。与PLANT那些调整者相比,外貌和智力都不占优势。15岁的自己还是个鲁莽中带着莫名自信的假小子,说话大大咧咧,嘴边还总是挂着粗口,怎么看都和温文尔雅的阿斯兰毫不相干。如果不是看见了赫利奥波利斯上的MS,不是在沙漠中帮助基拉,不是登上了大天使号,不是被ZAFT军追击到了奥布,她就不会在那座小岛上和阿斯兰有了命运般的相遇,也不会在撒满碎片的海滩上捡到伤痕累累的他,日后发生的一切也就没了根源与契机。

这便是她感激之情的由来,如果不是战争,他们会像世界的两条永不交叉的平行线。他会遵循PLANT法令,和拉克丝·克莱因结婚,在PLANT上某颗殖民星上过着平顺、幸福的一生。她也会和奥布某位大家族的子弟联姻,也许她不会走上世界政坛的舞台,也许有一天她父亲会因年迈而引退,接替老雄狮的会是某位年轻的贵族,也许那个人会是她在另一个世界的丈夫,然而那位站在她身边的男士绝不会叫阿斯兰·萨拉。他们也许会在某个国际会议上见面,带着礼貌的微笑,说着疏远的客套话,会议结束,再无交集。

这份感激之情时常伴随着罪恶,毕竟世界上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在了那些充满灾难的岁月里,只是单纯的因为爱慕一个人而去感谢一场灾难,光是这种想法就让卡嘉莉觉得感到难堪。

在某一次纠结中,她把自己的苦楚告诉了亲密无间的兄弟。基拉很理解她的矛盾,因为他自己也常常困于此中,战争让他遇见了拉克丝,也解开了他的身世之谜,他现在过得很幸福,而幸福的背后却是芙蕾、托尔还有百万无辜生命的消逝。

有意思的是,基拉告诉她阿斯兰从未陷入过这种困境,这让她很意外。原来基拉在受到内心折磨时也会找人诉苦,不过他倾诉的对象是自己的挚友。

“我们从未按下过核弹的按钮。”基拉将阿斯兰的原话一字不改地传递给自己的姐姐。她起初不肯相信基拉所言,因为她记忆里的阿斯兰有许多困惑。然而随着和基拉更深入的交谈,她开始明白其所言为实。

曾经的阿斯兰的确有很多困惑,但他的困惑来自于看不清被迷雾笼罩的未来,来自于明明有力量却无法改变世界的无力。而对于在别人手中爆发的战争,他从不觉得自己该背负一份从未问过他意见的罪孽。在谈到各自的感情之路,阿斯兰只是淡淡地以一句“那天能遇到卡嘉莉实在是太好了”作为总结。

阿斯兰是对的。坐在潮湿温润的岩石上,呼吸着湿润的夹杂着硫磺味的水汽,感受雪风带来的刺痛,看着温泉蒸汽袅袅.......能活着,能有爱人的陪伴,能感受地球脉动的呼吸。那些因宗教因素诞生的原罪想法飘散在水雾之间,接替它们的是突然闯进的带着快乐的念头。

   “早知道带两个鸡蛋来就好了。”

   “嗯?”阿斯兰笑了,“你怎么总是有这么多新奇的想法?”

   原来她又把脑中的念头说了出来:“只是觉得既然温度这么高不煮个鸡蛋可惜了。”

  “那就走吧。”阿斯兰站起身,掸去羽绒服表面的冰晶的同时伸出手对卡嘉莉说,“我们去找些吃的。”

  “我可没说我饿了。”嘴上硬气,喉咙下确实生出一些对美食的向往。

  “是我饿了”。他又露出那种让自己着迷的微笑。她只好认输地握住他的手,被他拉起身。攀上岩壁前,卡嘉莉念念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碧蓝的温泉,纯净的水镜似乎又倒影除了刚刚投影在意识之海的画面。

   回到道路旁,索尔已经将驯鹿再次套进雪橇。牧场主永手指敲击着手腕上并不存在的手表,夸张地撇着嘴摇头,还打趣地说着谷中的温泉并不适合洗浴之类的话。卡嘉莉听完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在下面停留了许久,只是她沉醉于思考与回忆,以至于忘记了时间的存在。

   驯鹿雪橇带着他们继续顺着小道飞驰,周边都是白雪皑皑的森林雪景,相似的树木一棵一棵掠过,旅客不能辨别方向,久了还会产生迷路的担忧。好在手持缰绳的是个地道且有经验的本地人,很快雪橇就冲出了林海,在一汪结冰的湖边,是散落着几座小屋的村庄。

   雪橇最终停在一座挂着写有SALON & BAR鹿角招牌的木屋前,这也是村内最大的一座木屋,屋内的世界与屋外的世界被两个小小的方形玻璃窗隔开。透过明亮的灯光,卡嘉莉看到屋内只有两三个坐在吧台前喝酒的男人。

  索尔再次宣布自由活动,只不过这次他指着天空友好地提醒了两位客人返程的时间,虽然才下午三点,太阳却已经有了下落的趋势。

  推开门走进木屋,酒吧内寥寥无几的客人纷纷回头,好奇地看着来客。习惯了寂寥的本地人充分展现了他们的热情。主人们让出了中间的位置,把客人围在中间。他们七嘴八舌地欢迎着远道而来的朋友,他们对卡嘉莉尤为热情,因为她是屋内唯一的女性。戴着棒球帽的光头大叔甚至为卡嘉莉买了一杯酒。

   只有老板注意到女客人并非独自一人,而陪伴她的男人表面上平静如水,眼底却全是戒备。

  “今天的规矩是各买各的。”老板一句话拒绝了男人们喷涌而出的热情,转而友善地问阿斯兰,“先生,你们需要点什么酒?”

  “两杯啤酒就可以了。”阿斯兰没有看菜单,他坐在了光头男人旁的空位上,眼睛在屋内搜寻,“有什么吃的吗?”

   “只有套餐,今天是前菜是番茄浓汤,主菜烟熏三文鱼,饭后甜点黑莓派。”

   “两份,谢谢,麻烦端到那一桌去。”阿斯兰指着离吧台最远的一张餐桌说道,然后他礼貌地向眼睛还定格在妻子身上的男人们笑了笑,便带着卡嘉莉离开了吧台。

   “别看了伙计们,”老板打了个响指让失落的男人们回过神,“再这样别人的老公会发火的。”

  确定距离足够远后,阿斯兰才不再盯着那几个本地人看。他收回目光,视线里出现妻子调皮又意味深长的笑容。他知道他如果现在开口,对方一定会问他刚才为什么那样,于是他假装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想蒙混过关......

  “喂。”

  结果还没过十秒钟,阿斯兰就被妻子捏着下巴把头扭了回来。琥珀色的眼睛下面似乎藏着一点点使坏的意味,看来她打心眼不打算给他机会让他蒙混过关了。然而阿斯兰也是个固执的人,他就是闭着嘴不说话,卡嘉莉看着他他便看着卡嘉莉,像头沉默的倔驴。

  过了一会儿卡嘉莉打算认输了,如果在奥布的家里她是一定会坚持到底的,然而这是在异国他乡,周围还有一群急于散发荷尔蒙的本地男人,她要维护丈夫的面子。于是她松开手,问他是不是喜欢驯鹿这种动物。

松手时,她好像听见看客遗憾的叹气声。

虽然这个地球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品尝到烟熏三文鱼,但作为三文鱼的故乡,这里的三文鱼别有一番滋味。吃完后,卡嘉莉忍不住请求老板教授她烹饪的秘诀,老板毫不见外,热情地带她进后厨,用新鲜的三文鱼演示了一番。卡嘉莉默默地记住了每个步骤,想着回奥布后一定要实践一次。

很快,太阳的西下从未来时变成了进行时。他们离开了木屋,刚好遇见准备提醒他们返程的索尔。坐上雪橇前,卡嘉莉牵着阿斯兰来到驯鹿的前面,鼓励他再摸摸驯鹿。

“嘿,你看,它的眼睛和你一样。”卡嘉莉激动地喊着,阿斯兰才发现,今天带他们来到此处的驯鹿,居然有着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再看其他驯鹿,都是统一的冰蓝色瞳孔,只有这只年轻的雄鹿,长着一双碧眼。

  “索尔,驯鹿的眼睛不是蓝色的吗?”看着索尔拿着套索靠近,卡嘉莉兴奋地指着碧眼的驯鹿问。

  “一般的驯鹿到隆冬眼睛都是蓝色的,但阿斯兰Aslan不一样。它天生就是绿眼睛,而且一直如此。”

  “它叫什么?”卡嘉莉怀疑自己听错了。

  “阿斯兰A-s-l-a-n,它爸爸是鹿群的头鹿,可惜它天生体格小,没办法继承它父亲的位置。”索尔拍着驯鹿脑袋,遗憾地说。

   发音相似,但可惜拼写不一样。卡嘉莉也觉得遗憾,她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北欧的阿斯兰,笑着说:“我想跟阿斯兰拍照,可以吗?索尔。”

牧场主笑着点头:“你甚至可以亲吻它,阿斯兰不会介意的。”

  抱着驯鹿亲密拍照又耽误了十几分钟,等他们回到农场时,太阳已经完全沉入山峦之间,只留下浅紫色的光晕告示着众人它还没完全下班。

  与农场主告别后,两人回到了越野车边,粉雪遮盖了大半个车身,凭空地在空地上筑起一座雪丘。阿斯兰清理挡风玻璃上的积雪时,卡嘉莉饶有兴致地在车顶捏出两个恶魔角,造型完毕后还踩在车顶行李梯上哈哈大笑。伴随着爽朗笑声的还有逐渐加大的风雪。阿斯兰望着她,掠过的风雪模糊了暗淡的光,晕染了瘦削的女人,只留下灿烂的笑容和凌乱的衣角。
  为了防止她被雪风刮倒,阿斯兰伸出手,卡嘉莉却先一步地从车顶上跳了下来,没给他展现风度的机会。、

  准备回度假小屋时风雪变得更大,没有一丝衰减的痕迹。为了安全阿斯兰坚持自己开车,卡嘉莉只好老实地坐在副驾驶上。太阳在她做雪雕时就悄悄地落下,道路上的世界一篇漆黑,全靠高粒子的远光灯照亮。卡嘉莉好奇地打开手机,惊讶地发现现在也不过刚到下午15:00。从未在12月来过北欧的奥布人忍不住为这里极端的白昼感叹。

   靠先进的导航技术和高超的驾驶技术,越野车在风雪中行驶了两个小时,这才安然无恙地把两位乘客带回到木屋。客人不在期间,服务生已经打扫了屋子并换上了新的炉火。

  一进屋,卡嘉莉就急不可待地脱掉厚重的外套踢掉沾满雪泥的靴子,两三步跨过客厅蹲在炉火前搓着手取暖。阿斯兰过了几分钟才跟着进屋,进屋后先每个房间巡视一圈,看完后才不紧不慢地脱掉羽绒服和厚毡帽。

  “我脸上有东西吗?”阿斯兰掸着雪笑着问,卡嘉莉笑着摇摇头,琥珀色的眼睛流淌着柔情爱意,环绕在男人身上。阿斯兰被她看得心底升起一团火,他走到妻子身前,弯腰将她托在怀里,又轻而易举地让她脱离了地球母亲的怀抱,“你在想什么?”

  “和你想的一样,”怀里的妻子带着调皮意味的回答,她伸出手,捏住丈夫的下巴,不费力气地拉近了调整者的脸,“嘿,我想要亲亲阿斯兰。”

  “你不是刚才才亲过吗?”

  “你吃醋了?”

   调整者不置可否的沉默,然后用一个深情漫长的湿吻做了回答。带着温度的热吻似乎改变了室内的潮湿度,唇瓣分开时两人的气息都变得凌乱短促,掌握着主动权的阿斯兰抬头看了看雪花被疾风挟持着拍打在玻璃上化成水珠,他很快就拿定主意,目光暗示地看向卧室:

“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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