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春日。
这天,风大,太阳却好。院子里冰封了一冬的池水已经化开,树木现出绿意,甚至一棵还开了花,像是桃树,花间是粉白。
书房门窗尽开,书桌正对门外,可见一切景致,书生却始终低着头,稍稍皱眉,看着手中信件。
信从西南来,笔自上任不久的凉州刺史,信上说道:疫除,无做担忧;谢氏已稳,皆随门下。却田地之乱,未平,税重,难...
难。书生看着这个字,心里冷哼一声,他如何不知其中难,只是,何处不难?战事当前,边疆吃紧,才行此道。却这点难,还要呈上前来,要他又作何用?
想着又是一阵心烦,此人舅父亲信出,无才,却牢靠,才得此重任。
“不是好事。”
只偏因这点,即便气在心头,亦不可明言。去年事,自己与舅父间终是起了芥蒂,虽册少将封号,给了府邸,可自立门户,他却仍留在舅父府上,一如从前。如今在府中,他再次小心翼翼起来,乃至低眉顺眼,不过是为了告诉舅父,他错了。
此时信上谢氏二字,让书生想到去年事,也想到林溪。
那夜林中,她被石青雨救走,从此江湖上再没了她的消息,关于她的那些纷乱之言也在谢氏门内争斗和边疆战事中一皆消逝。
“在何处?”书生低着头,许久后终是回过神来,看着信件,又思索一刻,总是想了一些合适的话来。随即抚平纸张,却正落笔时,一只雀飞了进来,竟不怕人,直飞到桌子上。书生被它惊了一瞬,一滴墨就此落在纸上,他放下笔,看着它。
这雀胆子果真大,在桌上蹦来蹦去,转着脑袋,看去机灵得很。
书生看着它,先是笑着,或许一些新奇,目光随着它也跳来跳去。
却不过一会儿,或是一刹那,书生挑了挑眉,目光还随着那雀,脸上却没了笑。他沉了面庞,心里竟升腾起一阵怒火,仍盯着它,手却悄悄拿起桌旁的书信筐子,轻轻向着那还在欢快漫步的雀去。
他要捉住它,他要它没法在离开,没法再飞出去,没法再那般自由自在。
这怒火是嫉妒,他嫉妒眼前这只雀鸟,嫉妒它可以飞进屋内,也可以飞到远远的天上去。
他举起筐子,眼盯着它,脸狰狞起来。
却一场空,那雀飞走了,直飞出门外,飞向空中去了。
书生手举在半空,他望着雀飞去的方向,正有一缕阳光照着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筐子,他低头想着什么似的,过了会儿,又抬头望了望雀飞离的那块天。
他笑了,摇着头,笑了。
换了纸张,再度拿起笔来,继续写那封要回的信件。
“叔父苦劳,保重身体要紧…”
院子里又传来鸟叫声,书生却再没抬头看一眼。
夏初,朝堂之上,新帝端坐龙椅之中。
战时吃紧,朝上文武百官战战兢兢,书生站于舅父身后一步远,低着头。
只听龙椅上传来一声咳嗽,舅父突而上前,跪地抱礼:“老臣请命,将军刘竟,扫除边疆敌军,为国效力!”
书生抬起头来,脸上震惊闪过,却也一瞬而已,随即他快步上前,跪地:“臣愿战前杀敌,尽忠报国。”
此时,朝上百官纷纷跪地附和,一时殿内人声喧嚣,豪情壮志一般。
却许久,未得新帝回应。喧嚣终为寂静,乃至舅父面色有异。
又过一刻,单听殿上传来声音:“准,安邑公主指婚于刘将军,全胜归来,便成婚事。”
此言使得舅父面露惊色,倒是书生,坦然行礼,叩谢皇恩:“臣自当平定异乱,安稳边疆!”
朝事毕,舅父未对书生说一言,匆匆回了府去。
书生在众人寒暄之后得以踱步宫门外,阿宁正等在那。
阿宁:“老爷车辇前时刚过,大人可要回府?”
书生愣了一瞬,抬起头看了看天色,是好天气:“回。”
阿宁只觉书生有心事,却也不可问,得了这句话,他点点头,着小厮引了马车来。
书生坐进车内,阿宁左侧随车而行,见书生坐稳,才对小厮说道:“走。”
车辇动起来,却不过一轮去,只听车内的书生说道:“回府上。”
阿宁愣了,一时不明其意。
书生话又传来:“我府上。”
阿宁这才明白了,他垂了垂眼皮,继而对小厮又道:“虎坊昭阳府。”
清晨,天明气爽,有微风。
号角起,城门开,军马为先。
战将盔甲在身,眉宇见英气。
马蹄飞溅落花起,传来坊间赞言:将军刘竟,年少有为,平步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