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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不换》
第十一章——惑心幻境睿明己心
“对呀，人间。”说着，无羡翻了个身，双手枕在头下，望着晴空，白云随风游走变幻：“我打小就在岛上，师尊教我习字修炼，跟我说天上的景色如何绚丽多变，若我得成正果，便可去看，但那要很多很多年以后才行。师尊也告诉过我，人间的景色如何生动多彩，可我每次夜猎看到的都是丛林莽山，去的人最多的地方也就是琼仙城。人间就是琼仙城那样的吗？要去天上需要等好久，而我现在只想去看看人间到底什么样。师尊还说人间的月亮比天上的好看，可那不都是同一个月亮吗？”
“你师尊去过天上？”蓝睿听了无羡的话，有些惊诧，若他的师尊去过天上，那他的师尊不是一般的散人，无羡也必不是凡人。
“对呀。师尊说她曾参加过什么会，就是有很多人聚集的那种，应该和你们开的清谈会差不多吧。”无羡随口说道，并没有觉得有这两者有什么不同。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蓝睿自然明白，他口中的会和清谈会有多大的差别，那是修真界遥不可及的向往，是所有修士耗尽一生也未必能实现的梦。
“人间多纷扰，每个人眼中的人间都不一样。”蓝睿淡淡地回答道。
无羡闻言突然翻身看着蓝睿，扬了扬眉说：“对对，师尊也这么说。她说千人千面，千面千眼，人间繁杂红尘纷扰，在人间历练是对修行的最大考验。可师尊让我去夜猎却不许我在人间逗留，她总说时候未到，怕我会在红尘中迷失自己。”
蓝睿垂了眼眸：“夜猎是对术法的考验，而入世行走这是对心的考验。若是心志不坚，则会迷失在红尘之中。”
无羡歪着头问：“若迷失红尘了会怎样？”
“这个，我也不知道。”蓝氏修行，讲求清心寡欲，以除魔卫道为任，虽然先祖曾为一人而入红尘，可蓝睿也不知道那个能让自己沾染红尘的人会是什么样的，自己都未曾对红尘了解多少，又怎么回答无羡？
“你也不知道啊！那我就更想去红尘人间看一看了！”说完，无羡又躺下望天叹气。
不知不觉间酒意上来，有些困了，于是翻身侧躺，两掌合十垫在头下，闭上眼，嘴里念叨着：“嗯……蓝睿，歇会吧。还有好一阵才到呢。我先眯一会，等会陪你看夕阳哈。”后面的话越说越小声，竟然是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不大一会，蓝睿便听无羡呼吸绵长，知道他已睡熟，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着实佩服无羡心大。
四周海面空旷，方向都分不清，船上就两个人，自己还不知道路，他也能说睡就睡，就凭船下的两只海鬼？但看无羡招海鬼拖船，想来以往他也是如此吧。就这样在海上飘荡，顶着炎阳在孤舟里喝酒打盹？想着，蓝睿起身换了个方向，盘膝坐下，正好影子遮在无羡的头上，又将外衣脱下折好，垫在无羡颈下。做完这些，无羡竟然也没醒，甚至还嘟了嘟嘴。这是有多信任自己啊！蓝睿弯了弯嘴角，闭上眼睛，静心调息打坐。
……
无羡是被船的晃动晃醒的，醒来时，发现天都黑了，已经快圆满的月亮上了中天：“我睡了这么久啊！还说一起看夕阳呢！”说着伸了个懒腰翻身坐起，便看见自己颈下枕着的白衣。抬眼借着月光，看到身边的蓝睿正闭着眼打坐，笑着凑到跟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蓝睿，躺下睡呗！”
……没有反应，无羡又拍了两下，这次使了点劲，但蓝睿仍是没有反应，无羡心中一惊，忙从乾坤袖中拿出一颗夜明珠，举到蓝睿面前仔细查看，这才发现，蓝睿额上满是细汗，连抹额都打湿了，好看的长眉紧蹙，眼睫微颤，薄唇时而紧抿似在隐忍，时而微微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呼吸沉重，明显是被魇住了。
无羡四下一望，发现船不动了，已是进入思行川，这里是去浮梦岛的必经之路，是紫鳞鲛人的领地。船正随波飘摇，船下的两只海鬼不知去向，怕是已被鲛人吞食。鲛人不但食人，还吃海鬼。看来蓝睿是被哪个鲛人的歌声给迷惑，陷入了鲛人的惑心幻境，但他心智坚定，一直在抵抗。
……
蓝睿打坐良久，微觉寒意，睁眼一看，天刚黑不多时，一轮明月却已挂上半空。四周也不再是空旷的海面，还是寂静无声却多了一丛丛的怪异礁石，而身前的无羡依旧睡的正香。虽然变了景象，但船行的平稳，应该无事，蓝睿不忍吵他，盘膝静坐，从袖中拿出锦盒取出玉佩，修长的手指滑过玉佩上的雕纹，细细摩挲。虽不是满月，但月华仍是将玉佩映的灼光闪烁。
赏玩了片刻，蓝睿刚把玉佩挂在腰带上，忽觉船底震动，有尖利叫声自船底传来，接着船也停了。船底有异！心中顿时警觉起来，归鸿出鞘，立在身前。正欲叫醒无羡时，背后传来哗啦一声水响，扭头看去，只见一圈涟漪。不知从何处飘来一阵歌声，婉转萋萋，似低诉又似私语，时近时远。
蓝睿闭上眼细细听去，忽的一剑刺向声音来处，却刺空了，再睁眼发现眼前景象异变。自己站在一座院落里，院中杏花开的正盛，树下的石桌边坐着两个自己想念已久却只能梦见的人——父亲母亲。蓝睿不到十岁时父母双双故去，眼前这两人正是当时的样貌，父母亲皆是一身蓝家服饰，抹额翩飞，笑意温柔，母亲冲着自己伸出手说：“睿儿过来，尝尝娘做的杏花酥。”蓝睿不由得伸出手：“母亲。”眼看就要握住了，突然一阵风起吹落大片花瓣，抬袖遮眼，再放下手时，哪还有父母的身影，连杏树和院落也不见了。
不过眨眼间，蓝睿再看到的便是云深不知处的寒室，伯父坐在窗前看书，似有感应，抬起头看向自己，淡淡一笑：“璟琛，过来看看启仁第一次夜猎的笔记。”“是。”
迈步推门再看，室内赫然是蓝氏的藏书阁。一排书架前，一块席子已被掀开，露出一个向下的入口——禁书室！自己就是在禁书室的《域外寻仙录》中找到了关于浮梦岛的记录：“琼海以北，空岛浮梦。永晔之心，绛冰红梅。”仅仅十六个字，后两句还搞不懂，蓝睿就凭头两句，走了两个月，找到了琼仙城。
走下台阶，黑漆漆的通道前有光，不是烛火的光芒，是一片白光。睁开，眼前景色很美，一片花海，一望无边，漫漫行步，蝶舞翩跹。花海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蓝睿！这边，来这边！”循声望去，一抹玄影，冲自己招手。几步到了近前，面前这人一袭玄衣，金丝绣纹，手里拿着一只翠笛，却配着一尾红穗白玉挂坠。红绳束起长发，盈着笑意的桃花明眸望着自己，他牵起自己的手，拉着在花海里走，边走边笑：“蓝睿，你看这多美，还是人间好，天上可没这么好看。”
“嗯！”天上有人间好么？蓝睿不想知道。
“睿哥哥，你家好看么？你带我去你家看看好不好？”
“好！”我真的很想带你去。
“睿哥哥，你家的人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你不要回去了，一直陪着我，好吗？我也不去天上了！”无羡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好。我愿意陪着你，去哪都好，都陪着你。”蓝睿听见“自己”张嘴说道。虽然不是真的自己说出来的，但他却也不想反驳，似乎自己心底确实是愿意的！与无羡携手走遍人间，也挺好。
“睿哥哥，我们去钓鱼吧！”
“好！”
“睿哥哥，我们去城里喝酒吧！”
“好！”
“睿哥哥，我们去放烟花！”
“好！”
“睿哥哥，人间的月亮真的很好看！”
“你比月亮更好看！”
“睿哥哥……”“睿哥哥……”
无羡每喊一声，蓝睿便答应一声，不管他说什么，蓝睿都说好，没有不耐烦，没有不愿意。自己就想这样和他一起，一起，一起！！
不管场景如何变幻，两人始终并肩不曾放开对方的手。
又行了些许，无羡突然放开手，转身对着自己说：“蓝睿，你走吧。我师尊不许我们在一起，我也想要得成正果，你走吧！”说着，无羡推了自己一把，扭头走远，蓝睿看着刚才还握着的手，手心里的余温还在，脑子里有个声音不停地说：“不要放手！不要放手！不要放手！”
“无羡！”蓝睿向着渐渐模糊的身影追去。刚跑了几步，身后却传来一阵清脆铃声，伴随着一声熟悉又急切的呼喊：“蓝睿！”停下脚步，刚转头迎面便扑来一阵冰凉！下意识地闭了眼，再睁开，眼前正是刚才自己想要抓住的人。
一把拉住正握着袖子给自己擦脸的手，蓝睿喊了一声：“你别走！”
无羡愣了一下，赶紧像师姐哄自己一样哄着蓝睿：“啊，不走不走，我不走！”心中却有些想笑：这是在幻境里被吓着了？原来蓝睿也有怕的呀！
蓝睿喊了这么一句，倒把自己喊清醒了，眼神清明，已经回过神了。见自己还握着无羡的手，赶紧撒开，不自然的低了头。
无羡见了心中又是一乐：这是害羞了？
“我，我刚才，刚才怎么了？”蓝睿轻咳了一声，声音还有点紧，问道。
“你刚才被鲛人歌声迷惑，险些掉进海里。”无羡说着，靠着船舷边一屁股坐下：“幸好我及时拉住你，又用海水泼了你一下，你这才清醒。”
蓝睿伸手抹了下鬓边：“多谢。”
无羡摆摆手：“不用客气。说起来也是我大意了，才让你着了道。”
蓝睿整了整衣服，拿起之前给无羡枕着的外衣递给他，无羡伸手，却没有接衣服，而是拉着自己坐下，这才接了衣服，却是抖开盖在两人身上。
无羡拿起腰上坠的银饰，给蓝睿解惑：“此地叫思行川，这里的鲛人尾部皆有一圈紫鳞，故又名紫鳞鲛人。据说鲛人貌美歌如天籁，又善纺丝织绡且能泣泪成珠，食鲛人心肉者，可不老不死，以鲛人血肉炼油点灯，可长明不灭，真正的全身都是宝。当年，琼仙城附近海域的紫鳞鲛人一族就因此差点被凡人捕杀屠灭。幸得师尊出手，护下了这一族余脉。师尊怜惜，便赐了这思行川给他们居住，为报恩，紫鳞鲛人一族便世代守护浮梦岛。故而，思行川多暗礁，且白日里大雾弥漫，夜晚便有鲛人卧于礁石上唱歌迷人心智，但凡被歌声迷惑的，皆会触礁沉船，人被拖入思行川的深渊。这鲛人可不像他们的外表那般纯良，嘴中生有利齿，双臂极其有力，露出水面时和常人无异，若入了水，利齿就会显露，手臂也会遍布鳞片，手掌化成利爪，食人血肉。但鲛人一族好奇心重，喜爱美丽事物，漂亮的人也不放过，所以当初便是被凡人以金银玉器引诱捕猎的。刚才想必也是看上了你的什么才会引诱的。这花铃里有师尊刻的咒印，所以迷雾歌声对我无效。”
说话间，小船忽的晃了晃，二人对视一眼，翻身看向船外。只见不远处的礁石后露出两个脑袋，借着月光，是两个少年模样。
无羡轻笑一声：“还敢来！”说着将手中花铃向礁石抛去，只见一片白光笼罩，将正欲潜水逃跑的两只鲛人困住。
无羡伸手，凌空一抓一带，那白光像一张网一般拖着两只鲛人来到船边。
无羡一脚踏在船边，手臂搭在腿上，冷冷一笑：“你俩胆子不小啊！敢打凝月府的人的主意！可知道我是谁？”
“您，您是凝月府的三，三公子。我，我们知错了，求三公子饶了我们吧。”两只鲛人看起来还未成年，未曾定下性别。鲛人寿命很长，要到成年时才会定下雌雄。当他俩被困住时便知道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困住自己的是凝月府特有的彼岸花铃，铃中注有苿鸯上仙的灵力，还有给亲传弟子特设的咒印。听闻苿鸯上仙座下三弟子常乘船漂游海上，又配有这特殊的花铃，不用说也该知道眼前是谁了。
“饶了你们？小小年纪就会迷人心智，长大了那还得了？！我记得师尊说过不许你们害人性命！否则……”无羡端着凝月府三公子的架子，训斥着眼前两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鲛人。
两只小鲛人闻言，吓得哭了起来：“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别杀我们！三公子，我们知错了！”一滴滴泪珠滚出眼眶，顺着脸颊滑下，变成了一粒粒光亮的半个指甲盖大小的明珠，无羡赶忙用手接住。
哭了几声，无羡大吼一句：“别哭了！”这一下，两只小鲛人愣住了，竟真的不哭了。抽抽搭搭的傻愣得看着无羡。只见无羡双手捧着满满一捧明珠，献宝似的给蓝睿看：“原来鲛人泣珠是真的啊！来，收好。”说着便把一捧明珠全倒进蓝睿的手里。
转头看看还犯傻的两只小鲛人，无羡摸了摸下巴，问道：“你俩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蘼殇，他叫一方。”有着一双灵动大眼的小鲛人抽了两下，小声回答。
“你俩谁把我拖船的海鬼给吃了？”无羡又问。
“我俩，都吃了！”叫一方的胆子可能大一点，回答的干脆，声音也大一些。
“我要回浮梦岛，你俩却把我拖船的海鬼吃了。我怎么回去啊？”无羡一脸的不怀好意，俯视着船边的小鲛人。
“我们可以拖船送三公子回去！我们对思行川的路很熟的，天亮之前一定能到。”两只小鲛人立刻反应过来，一同回答道。
无羡笑着一挥手，收回花铃：“很好，那就赶紧去吧！”说着转身要坐下，忽的又想起了什么，趴在船边指着蓝睿问道：“哎，你俩刚才看中他什么了？想要迷惑他。”
蘼殇脸一红，低头潜入水里，一方看了看跑掉的同伴，又看看无羡，说：“我看他腰上玉佩好看，蘼殇说他人长得好看。”说完，也赶紧潜进水里。
蓝睿：“……”看来长得好看也是个麻烦啊。
无羡：“……哈哈哈！”
鲛人的描述借鉴《中国妖怪大全》，电影《加勒比海盗》《阴阳师》
小剧场：
蘼殇：西湖的水，我的泪……
无羡：怎么？介意我拿你的泪珠子还钱啊？
蘼殇：人家哭的眼睛疼。
无羡：哦，那好吧。那就别哭了，把你炖汤好了。
蘼殇：不不，我还能哭QAQ我可以叫上一方一起哭！
一方：她谁？我不认识她！（塑料友情）
无羡拿个盆坐一边：哭满一盆！改天再织几匹鲛绡，我要给蓝睿做新衣服，明珠做饰！（敢觊觎三公子爷们的美色！！！敢对玉佩起歹意！！敢迷惑蓝睿！看三公子怎么收拾你们！）
蘼殇、一方：上仙救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