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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燕娘·第一部·君心似我心

刚一出了张府,她就被王诚如兜头盖脸地拿披风裹住了。

燕娘正挣扎时,王诚如低声道:“方敬祖。他应该是刚进宫里回了案子回来。细柳河街六十七人的命案和张邓臣一行六人的命案,都归他了。别出声。”

方敬祖从轿子里出来,朝这边走来。

王诚如将燕娘抱上马,自己也翻身上来,调转马头,拱手行礼:“方提刑。”

方敬祖手一抬,道:“王指挥使。”

燕娘听出来了,这个方敬祖就是那日许鸣霄命案的主审官方大人。

王诚如客气地寒暄道:“方提刑今日忙得着实憔悴,办完差事还要来吊唁。”

方敬祖嗟叹道:“六郎这事,当真是任谁都没有想到。以六郎之骁勇,生平未有敌手,没想到不明不白地没了。内人哭得怎么都劝不住。”燕娘此时想起来了,张邓臣当初找的他妹夫来审许氏药铺命案,那个妹夫就是方敬祖。

方敬祖见王诚如宽阔的肩臂内护着一个遮得严严实实的人,看身形应该是女子,便问道:“这是——”

王诚如笑道:“刚刚看中的一个丫头,五郎做了人情,让我带走了。”王诚如策马告辞:“家中有事,先走一步。方提刑,请。”

“王指挥使请。”

燕娘待到马走远了许久,才钻出来半个头。

王诚如道:“方敬祖为人精细,看样子,他应是查出来什么了。”

燕娘没好气地道:“姓王的,还有比你更精的人么?”

王诚如笑道:“多了。”他忽然间嘱咐道:“这三日你就卫府好好待着,别出来。”

燕娘心中咯噔一动,他们这就要动手了。终于。这几个月的风起云涌,终于要收网了。他们挑在中秋月圆之时,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她低声道:“反正也不知你三日后能否再回来,我就这会儿问你了。你有真名么?”

王诚如笑道:“你这嘴,咒我做什么?我们好歹睡过,娘子,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当然有真名,我是当真姓王,这点没骗你。我单名一个翊字,立羽翊。诚如是我早年学棍棒时在师兄弟那里排的,是诚字辈的,后来就留做一个草字了,亲近的人都这么叫的。我跟六郎是同一个棍棒师父,他学艺的名字叫诚戟,刀戟的戟。我们跟六郎也是没出四代的亲戚,他娘和我外婆是一个姓。”

燕娘低声叹道:“你们这圈子还真小。原来每个人都能绕上关系。”

王翊笑了笑,没再说什么,策马前行。

王翊最后将燕娘放到卫府的侧门,说道:“你们大爷让我送回来的。送他屋里去吧。”三个门房连忙哈腰赔笑道:“好的,好的,王二爷您慢走。慢走啊。”

王翊骑着马走了两步,又回头交代道:“你弟弟没事,他一直跟着我,你不用担心他。只是如今这个节骨眼,他不能来见你。”

燕娘点头道:“我知道他没事。若是他死了,你们就不会这般心平气和地跟我说话了。”

王诚如含笑望着她,摇摇头,调转了马头离开。

燕娘跟着小厮们进去了,过了二门换了仆妇引路,又过了一道门,变成了有头有脸的丫鬟来引路。后面出来一个丫鬟,笑吟吟道:“聂娘子回来了。”

燕娘一愣,然后才想起来如今她叫聂轻辰。

“聂娘子跟我来吧。”

燕娘第一次才知道原来洗个澡要这么多人服侍。这个浴池跟她整个院子是一般大小。一层层洗下来,整个人都累得精疲力尽。她裹了一件绸袍起来,跟着她们去了卧房。前面有四个丫鬟在提琉璃灯笼照路。丫鬟们开了门,她看见床,就直接扑了进去。

梦里全是张邓臣。一幕幕都是他。每一幕都是他们两个在吵架。燕娘在梦里边吵边哭。后来哭得实在是心痛,竟然醒了。她起来洗了脸,复又躺在床上。

第二次就是噩梦了。张邓臣的整个后背,被王诚如拿匕首割下来,血流了一地。王诚如将那张皮摊开,在她眼前晃了晃,那张皮一面是血淋淋的,另一面是她没有纹完的月下虎啸图。王诚如笑着,在她柜台上放了三两银子,说我买你。她拿着那盒胭脂砸烂了他的头。结果一转眼,她就被卖到了玉湖楼。赵妈妈逼着她接客,一个龟奴拿着烧得火红的铁饼在她后背上烙了下去。她回头看去,还在流血流脓的烙印,是个鲜红的“妓”字。

她睡醒时,发现贴身衣物已经全湿了。她连忙脱了衣物,回头看自己的背。她反复确认自己背上并没有那个“妓”字,最后才放了心。

此时夜还深沉。她却也不敢再睡了,抱着双腿直坐到天明。

丫鬟们进来收拾床铺时,摸着枕头被子皆是湿的,没说什么,只是将这些都换掉了,然后带着她又去沐浴。

她趴在浴池上,嗅着熏香,只觉得这香气有些熟悉,似乎是淡茉莉加了栀子的味道,仔细分辨,还有些清寒的感觉。她脑子灵光一闪,她想起来了上次闻见这个味道是什么时候了。卫守之在她家中住了三日,离开时就给她点了迷香。她还没有挣扎着从浴池里起来,就软了身子,渐渐沉了下去。

燕娘睡起来发现已经整整过了一日,睡到了第二日午间。丫鬟们笑盈盈地进来收拾床铺:“娘子起来了。”

燕娘问道:“你们点了迷香?”

丫鬟们笑道:“不是什么下三滥的迷香。是太医院里太医们专门配了,内贡的。名字叫好梦甜。我家大爷说娘子若是睡不安稳,就帮娘子点一支。”

“你家夫人回来了么?”

“没有。夫人说要去三日,过了明晚儿才能回来。姨奶奶那边实在是离不了人。”

燕娘想了想,问道:“过了三日就要出殡,是么?”丫鬟回道:“姨奶奶家是这般说的,先到庙里扶灵,待到第七日才入土。”

燕娘低声叹道:“那张家人就过不了这个中秋了。”

丫鬟笑道:“娘子这时候还操心中秋么?张家那样子,哪有心情管过节。丧子之痛哪有这么容易过去的。六爷还是个百里挑一的好苗子,张家如今上上下下都灰蒙蒙的。”

燕娘问道:“去哪个寺院有说么?”

丫鬟道:“自然是去大相国寺。”

燕娘的话原本是张家人活不过这个中秋,见丫鬟误解了,也就没有再提。她问道:“有小刀么?”

丫鬟从果盘上拿起那把珐琅刀柄的水果刀。

燕娘摇摇头:“我要的不是这种。劳烦你替我去找管家问一下,你们这么大的府上,肯定有养专门的木匠。帮我要两把刻木头的小刀。”

燕娘吃了饭,头发花白的管家就直接亲自送了一整套刀具来了。

琼枝仙萼金漆梅花式箱盒打开,明晃晃的刀足有四十余把,带钩的带刨的带锉的带凿的,单面刃的双面刃的,应有尽有。

管家还让下人抱了几块上好的木头在她眼前排开。燕娘挑了一把样式最简单的单刃小刀,一把直角刻刀,然后挑了一块最小的黑檀木,道了谢。

管家连忙说着娘子客气了之类的话,然后使眼色让其他人把一箱刀具收走。

管家并没有走,他盯着燕娘一上午,见她拿着刀当真是刻木头的,这才稍微放下心,又悄悄叫了两个力气大的妈妈在外屋机灵点看着,这才去忙了。

丫鬟们见燕娘除了吃睡,都一直在雕这块木头。到了夜里吃饭,已经出来了一个大致的模样,是只黑虎。

第三日睡起来,黑虎的斑纹与五官也有了,那黑虎怒目圆睁,威风凛凛。丫鬟们笑道:“娘子真是好手艺。”

到了第三日夜里,黑虎踏石的木雕已经好了。燕娘趴在桌子上,两只手摸着那黑虎,怔怔地出神。

丫鬟在一旁劝道:“娘子该睡了。若是还怕噩梦,那就给娘子点一支好梦甜。”

燕娘问道:“你家大爷回来了么?”丫鬟摇头:“还没有。”燕娘又问道:“夫人呢?”丫鬟道:“我去打听打听,看二门外有什么消息没。”

直等到三更天,仍是没有见人回来。

燕娘心中越来越沉,倘若他们败了,不知会是什么样的人来卫府抄家,也不知会有什么样的下场等着她。像王诚如和卫守之这种人倘若都会输在对方手里,那赢家只会感觉狠绝无情。

她伸头看,见丫鬟们都在外间里支着脑袋打盹,便将那把单刃小刀藏在了怀里,想着若有万一,她不愿受人强迫,好自行了断。


燕娘第二日是被丫鬟们推醒的。

丫鬟笑道:“夫人回来了。”

燕娘藏在袖子下的手,松开了小刀。她彻底松了一口气,然后问道:“你们大爷呢?”丫鬟笑道:“大爷把夫人送回来,换了公服直接就去入宫了。”

燕娘见她笑得甚是开心,不由得被感染了,笑道:“傻丫头,你高兴什么呢?”丫鬟笑道:“张府的白事终于过去了,我们也不用再穿孝服啦。”

燕娘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那个黑虎,默不作声。

这事于她,并没有过去。


接下来这一日新皇即位,驾坐紫宸殿,受百官朝贺,佑德四年改年号为天启元年,大赦天下,应有民间税赋,一律减免三年。

汴州城城关上,新皇朝贺结束后,便有两个赤裸上身的壮汉,头戴红巾,手绑红带,开始交替撞钟,钟声绵绵不绝,中气十足,城内城外几十里都在震荡回响,敲得河水都在震颤,鱼跃雁惊。钟声共有三百下,直撞到正午时分。

到了正午,汴州府衙前立出来一根一丈半高的竹竿扎成的粗柱子,最上面吊了一只三寸长的金鸡。各路杂耍踢弄的技人武夫都纷纷使出看家本领挤上去抢金鸡讨喜头。汴州府衙前围得人山人海,都来看抢金鸡。金鸡一落地,数百挂大红鞭炮便齐齐燃放,一众妇孺都尖叫欢笑着跑开。

汴州府衙的牢狱听得炮鸣声,便打开了牢房。大赦天下的政令沿着全国驿道迅速扩散传开。

燕娘听着外面连绵的钟声,心想,这一切终于过去了。鼓衰兮力竭,矢尽兮弦绝,白刃交兮宝刀折,两军蹙兮生死决。

赔上了这么多人命,折腾了这么久,终于尘埃落定了。

 

到了中秋这日,一边是新皇登基普天同庆,一边是民众欢度佳节,一派繁华盛世丽景。

卫守之忙得始终没露面,但是差人给燕娘送来了一套衣裙首饰,并交代了夜里等他回来一同喝酒。

燕娘心中咯噔一声。男人送女人裙子,那就是确定无疑要睡觉了。

一群丫鬟一大清早便服侍着她,给她洗漱更衣装扮化妆,像伺候姨娘似的。

丫鬟们都退下后,留燕娘一人在屋里。她怔怔地对着落地铜镜,不免自嘲地笑起来。

镜中人乌云叠鬟、粉黛盈腮,一身蜜合色杏花春燕织金妆花缎裙子,青丝挽起来一个挑心髻,插着并蒂栾枝象牙对簪,额间坠着水光蓝宝石金满池娇心,耳垂上是吊雪梅银丝累莲子珠坠子,两只雪白的腕子上带了一叠明晃晃的双鱼游荷纹金压袖和宝蓝色珊瑚钏儿。

丫鬟们还给她化了妆,贴了珠翠玉靥梨花钿,描了点愁眉,涂了圣檀心莲瓣唇。

她瞥着镜子中的人影,嗤笑道,做豪门妾便是这样子了?她将那把刻木头的小刀藏入怀里,安静地吃饭休息。

终于等到黄昏,燕娘趁着卫府上上下下忙着张灯结彩的间隙,偷偷溜了出去。

她拦了个轿子,低声道:“去大相国寺。”她在轿子上拆了所有的首饰,沿街偷偷抛掉,散了头发重新编回辫子。


大相国寺里千灯燃燃如火,彩霞光艳,琉璃金碧,鸣钟击鼓,香花灯烛,下面挤满了祈福烧香捐钱的善男信女,瓜果香料将所有台子都堆满了,放不下就只好堆放在地上。

燕娘在月光的辉映下,往后面的往生堂走去,灯渐渐稀少了,人也渐渐静了。

燕娘心想,书上说的“鸟无声兮山寂寂,夜正长兮风淅淅”,就是此夜的情景吧。她低声叹道:“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幂幂。”

燕娘进了往生堂,看见搁置一旁的棺木,上面的裹布也被扯掉了一半,想来是张家倒了,庙里再也不敢做法事了,但棺木太重,寺里众人忙着为新帝祈福祝好禳灾,一时间也没有腾出人手抬走,就先搁在一角落灰。

燕娘抬起右手摸在棺木上,红了眼眶。她忽然间想推开这棺盖,看看里面那张皮。

这时身后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这位姑娘。”

燕娘回头,看见是那位周身都泛着珠光月华的陆小姐,她一身白衣,飘渺似仙。

燕娘心中满是疑惑,她家竟然没有倒台。她还以为张家和陆家交好联姻,会是共同进退的。

陆小姐轻声道:“这位姑娘怕是认错了棺木,这是我未婚夫的。”

燕娘装作惊讶的样子,连忙致歉:“真抱歉,我以为这是刘家的,是千水巷刘三家发的丧。”

陆小姐道:“这家人姓张。”

燕娘走远了之后,躲在一颗槐树后面,遥遥地望着陆小姐。陆小姐背靠着张邓臣的棺材,缓缓在地上坐下,自己抱着肩,头埋在膝盖里,很压抑地哭起来。

燕娘说不上为什么,每次一见陆小姐掉泪,她也会忍不住跟着掉泪。陆小姐单薄的背影,如同孱弱梨花,在寒风中颤颤瑟瑟,却仍倔着,不肯被吹落泥土中。

燕娘轻轻擦了泪。她本想将自己雕的黑虎放在棺木上,见陆小姐哀恸至此,只得悄悄走掉了。

陆小姐和张邓臣才是一对故事里的璧人,这故事里从来都没有她。

燕娘自嘲地笑着,缓缓往外走。这天下之大,一时间竟然无处可去。许燕娘早因为睡前打翻豆油灯,烧死在火海里了。

她走到一颗老松下,摸着树皮斑驳沧桑的印记,怔怔地出神。然而她的思绪不一会儿就回来了。陆小姐像是有魔力般,她满心满眼都是陆小姐。她心中满是怜惜,暗暗想着,像陆小姐这样的大家小姐,竟然一个丫鬟妈妈都没有带,想来也是一个人趁节庆偷跑出来的。

燕娘走出山门时,忽然间又想到了,像陆小姐这样一个弱女子,夜里怎么回去?这寺庙里各色人都有,以她的绝世美貌,难免会出事。

燕娘握紧袖中的小刀,起码她可以护送陆小姐安然回府。

燕娘折返回去,却撞见一个黑衣人捂了陆小姐的口鼻,将她放昏倒在地。燕娘正要喊人来帮忙时,也觉得口鼻一凉,瞬间失去了知觉。

 

燕娘醒来时,发现她和陆小姐被绑在一起。

这屋里点着两排九龙盘柱海水纹立地金灯,照得屋内亮如白昼,一派富丽堂皇的气象。屋里四角皆是一个大狻猊青铜吊背炉,燃着嫩柳金丝桃蒲香,香气清丽旖旎。地上铺的是一寸厚二十六尺见宽的杏黄绫地仙鹤灵芝毯子,毯子分外柔软绒实。

她和陆小姐就被放在这地毯上,手脚皆捆,萎坐在地。她转头看向陆小姐,陆小姐大概是身柔体弱,还没有醒。

这时进来一个侍卫打扮的,看见燕娘醒了,就出去通报了。然后进来另一人——燕娘记得他,他就是孟琴儿心心念念的情郎,那个协律郎秦爷。

燕娘看着秦爷在她面前的太师椅上坐下,脱口而出:“我不明白。”

秦爷柔柔地笑道:“许娘子不明白什么?”

燕娘问道:“张邓臣不是你的人么?卫守之他们那一派赢了,你不是应该失势了?你难道不是九王爷么?”

秦爷含笑问道:“卫守之跟你说了什么?”他忍不住笑骂了一句:“那王八蛋在床上是什么都跟女人说的?”

秦爷见燕娘这身蜜合色杏花春燕织金妆花缎裙,不禁一笑,果然是人靠衣装。她穿暖色比冷色调好看的多。

燕娘乌亮浓密的青丝在额前挽成挑心髻,后面的长发散落下来,不自觉的媚态如清溪流出山,活泼娇憨。然而她眉间若蹙,隐隐带着愁容,莲瓣唇描得甚是精致动人。

秦爷再定睛细看,觉得她涂唇的胭脂颜色着实好看,那颜色浓艳夺目,却又轻透娇美,比石榴红多了一点点暖桔色,愈发衬得肤色白皙,樱唇饱满。

“卫大爷什么都没有说,是我自己猜的。”

秦爷盯着她的红唇,不禁问道:“你这是什么胭脂?”

燕娘一愣,万万没想到自己被绑来问的第一句话,竟是嘴上的胭脂。她有些结巴道:“是、是叫——名字叫圣檀心,是一个荔枝大小、小圆胭脂扣镜里装的。胭脂扣是白瓷的。具体是什么——什么阁的,名字我也记不得了——”

秦爷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捏着她下巴抬起来仔细看,研究了片刻问道:“你是天生的唇珠,还是画出来的?”

燕娘涨红了脸,依然结巴道:“爷,我、我是天生的、天生的唇珠。但、但、我也画了。”

秦爷甚是好奇地含笑问道:“怎么画的?”

“拿深些的唇笔,在上唇中央倒着画一个小三角,然后再点一些偏桔粉的胭脂,点在唇珠上。翘起的地方。”

秦爷捏着她下巴,再次仔细端详了之后,又问道:“你也勾了唇线,对不对?你原来是唇角是向上的,是小猫嘴,但是今儿唇角向下移了些。看上去有些倔。守之是喜欢这种调调。”

“是、是勾了。”

秦爷对着她的红唇,微微一笑:“你勾唇线的笔,和你画唇珠的笔,不是一个颜色,对不对?唇线这个要略深一点,偏正红。这两层红色凑在一起,还挺自然的,不过来仔细看,根本看不来端倪。这颜色是你自己配的么?挺好看的。”

燕娘仍然处于极度震惊中:“爷、爷——您分得清、分得出来各种红色——您能看出来这几个红的差、差别?”

秦爷松开她的下巴,起身回到了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甚是放松自在地坐下。他温柔地笑道:“当然分得清。我又不瞎。”

燕娘道:“可是大多数男人都看不出来。”

秦爷淡淡笑道:“我自幼学画。调色时,颜色浓淡深浅,差一点,就差好远。”

秦爷半歪在椅子里,含笑问她:“你还做红枣山楂么?”

“好久没做了。”

秦爷好奇地问道:“为什么没做呢?挺好吃的。我后来寻了人来做,总感觉差点什么。”

燕娘老实道:“因为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得过明日,哪还有心思做这些。”

秦爷问道:“差了点什么?”

燕娘先是一愣,心想这个爷绑了她,到底是为什么,就是为了讨论化妆和吃食的么?她缓缓道:“那不是红枣山楂。是红枣山楂豆沙。我是把山楂在甜豆沙里腌上半日,然后才取出来,和红枣肉放在一起的。你尝着甜,以为是枣肉的味道。其实是豆沙和枣肉的味道。”

秦爷笑道:“你做这些小东西,还真会花心思。”他打量着被绑着手脚的燕娘,忽然间收了笑,蹙眉道:“我以为你死了。他们说邓臣同你吵了架,一怒之下直接放火烧了半条街。我本来不信,因为邓臣不是这种人。可后来方敬祖去验尸,也没看出来什么蹊跷。”

燕娘无比惊愕:“方敬祖也是你的人?”

秦爷笑了笑,没再说话。

燕娘心想,张邓臣的妹夫、表弟、师兄和准岳父都是这样子,张邓臣若不被人害死,那还真是说都说不过去。

秦爷语气温和地问道:“在想什么呢?”

“在想你绑了我能做什么?”

秦爷笑道:“我本没有打算绑你。我根本不知道你还活着。我之前是当真以为你死在那场火海里了。”他问道:“这么说,是守之收留了你?你是从卫府里跑出来的?”

燕娘连忙道:“不是。是我害怕,便一直躲在庙里。跟卫大爷无关。”

秦爷眯起眼睛看着她,心想这女人撒谎还真是不眨眼。她这个妆容打扮,这分明就是卫守之那王八蛋的口味。他不禁心底嗤笑起来,她躲庙里化花钿妆,难不成是给一群老和尚看么?

那她就是卫守之的相好了。

他转念又一想,她难道不也是张邓臣的相好么?那这女人就是同时钓一对表兄弟了。他再次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真心觉得她长得是一般,只能说是马马虎虎而已。跟一旁的陆家大小姐比着,差远了。

就在秦爷打量燕娘的时候,燕娘也在打量他。

燕娘觉得他很是眼熟。她有那么一瞬间恍惚,觉得他哪里有些说不出来的像卫守之。这个难不成是卫大爷的兄长?可究竟是哪里像,想片刻也未想明白。她觉得自己可能有点糊涂了。自从卫守之说张邓臣是他表哥之后,她就觉得这些表亲什么的,还真有点像,越想越像。在王翊说了他和张邓臣也是没出四代的表亲之后,她彻底明白过来了。他们这些窝里斗的人,都是一个圈子的。而且这个圈子,非常非常小。

她本来想问秦爷,你和卫守之也是兄弟或者表兄弟么,但是觉得有些唐突。也可能真的只是长得好看的男人都差不多。

燕娘发现这个秦爷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她便问道:“你要陆小姐做什么?”

秦爷笑起来:“你居然认识她?怎么认识的?你不是跟着老和尚一直住在这庙里,去哪里认识的陆家大小姐?”

燕娘不说话了。

这时陆小姐才悠然转醒,她抬眼见是他,冷冷道:“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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