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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

　　与平日一样，李淳风一早便离家去城外的亭中与袁天罡相聚，但与平日不一样的是，与之相聚的又多了一个人——侯卿，这个昨日新收的徒弟身上的许多谜团倒是让李淳风颇感兴趣，心下如此想着，脚步也快了许多。

　　来到凉亭，只见侯卿正闭目躺于亭子的飞檐之上。

　　侯卿闻到烤饼的香味，察觉有人靠近，顺势翻身跳下飞檐，睁开睡眼，发现是师父李淳风，便当即行了礼：“师父早安”李淳风也随即回了礼：“徒弟早安”，之后便径直向亭中走去，坐于茶案前，将包放于案上。

 　“我原以为徒弟是睡于亭中，没想到竟是睡于亭上。”

　　“回师父，昨夜月色颇美，徒儿于亭檐赏月，得以沐月光而眠，若是在亭中睡去，岂不辜负明月照我之恩。”侯卿说得头头是道，李淳风细思一番，连声感叹徒弟颇有雅致，与自己有几分投缘。

　　二人谈话间，袁天罡也如平日一般来到亭中，但同样与平日不同的是，其手中竟持了一把佩剑。

 　　“袁兄今日为何佩剑而来？”李淳风嘴上问着，心下里已然猜出七八分缘由。

 　　“防身！”袁天罡于李淳风对面坐下，将剑放于桌上，斜眼看向靠于栏杆之上正玩弄骨笛的侯卿。

　　侯卿缓缓抬起头，目光与袁天罡撞上，二人眼中各自多了几分敌意。因为三百年后的种种事件，侯卿本就对袁天罡无甚好感，不过是为了拜师学艺才勉强与之待在一起，本想尽力将其忽视，没曾想袁天罡竟也对自己颇有敌意，既然如此，自己倒想会一会这三百年前的不良帅。

　　眼见挚友和自己徒弟之间紧张的气氛需要缓和，李淳风拿了放于案几上的佩剑，掂量了几下对袁天罡提议道：“袁兄今日既然带了佩剑，不如我们到亭外切磋一番如何？”李淳风的话打断两人对视，袁天罡匆匆转过头来同意了好友的提议。“只是单有这一把剑……”袁天罡道出为难之处，李淳风不以为意，“无妨，既是切磋，点到为止，我以剑鞘代剑即可。”

　　亭外空地上，黑衣袁天罡持剑，白衣李淳风以剑鞘代剑，二人相对而立，简单行礼后便开始打斗，原本旁边靠于栏杆上的侯卿也忍不住被这场面吸引，离了栏杆坐于亭前的石阶上细细端详二人的剑法。

　　李淳风剑法轻巧凌厉，见缝插针，袁天罡对于李淳风的进攻亦能防得滴水不漏，甚至趁机反攻，两人虽招数狠厉，却点到为止，分寸把握得极好，你来我往打斗了几十回合亦难分胜负。

　　只见袁天罡挡了李淳风剑招，绕于身后向其左肩上刺去，李淳风察觉身后暴露了空档，便俯下身子向后下方横扫，袁天罡见状腾空而起，翻身转向另一边，待李淳风起身向袁天罡落地方向刺出时，却见袁天罡已落回地上出了剑，二人同时刺向对当，却因李淳风拿的剑鞘，本就比袁天罡的剑短上几寸，因而袁天罡的剑刃距喉咙微毫，自己的剑鞘距对方喉咙却还有些距离，二人相视一笑一同收了招。

　　“袁兄剑术更加精进了。”李淳风笑着将剑鞘扔向袁天罡，袁天罡以剑相接，剑入剑鞘，分毫不差。袁天罡将剑在手中转了一圈，背手负于身后，微微颔首，“承让承让。”

　　比剑过后的二人也有些疲惫，李淳风快步走入亭内，拿了茶壶正要烧水，“来，喝点茶水歇息一下。”袁天罡应了一声也往亭内走去，路过坐于台阶上的侯卿，侯卿把玩着手中的骨笛，漫不经心，“不过是借着剑的长度赢了师父，竟也有脸说承让二字。”声音不大，仅仅传入了旁边袁天罡的耳中。

　　刚刚脸上还带着微笑的袁天罡笑容逐渐消失，停下脚步侧身俯视旁边坐着的侯卿，“看来阁下对袁某人很不服气，在下不知可否讨教一番阁下的武功。”用词极为谦逊，但语气却甚是轻蔑。

　　察觉到袁天罡的眼神，侯卿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尘，站直身子，低头俯视站着的袁天罡，用同样轻蔑的语气说着同样谦逊的话，“还望袁先生不吝赐教。”

　　“你们俩到底还是要打起来。”旁边的李淳风叹了口气，旁边的小炉上水已烧开，“不喝口茶再打？”

　　袁天罡将剑递到李淳风手上，“切磋完再喝也不迟。”随后与侯卿一同来到之前的亭外空地上。

 　　“不知阁下所修是何功法？”

　　“那要靠你自己发现了。”侯卿轻声笑道。

　　“好。”伴着话音，袁天罡闪现到侯卿面前手中出了一招，被侯卿顺势挡下。

　　二人紧接着便一招一式对打起来，表面上似乎是在讨教武功，实则招招指向致命之处，袁天罡虽已经与李淳风打了数十招，但手中招式丝毫不显疲态，依旧凌厉，侯卿靠着因泣血录而练就敏捷性灵巧躲避对手的攻势，寻找破绽。

　　“怎么，只会躲吗？”袁天罡出招同时也不忘嘲讽几句，眼见对方说话时无意中露出了破绽，侯卿趁机出手却突然意识到自己中了计，手还未来得及收回便被袁天罡抓住，侯卿奋力挣开，用了内力与其对掌稍许便被袁天罡的天罡诀弹开，没想到年轻时的袁天罡内力依旧不俗。

　　二人打得难解难分之时，亭中的李淳风见两人招式似乎动了真格，担心袁天罡做得太过分以致让侯卿与之嫌隙更大，便拿着剑使出七星诀将二人分开，二人见此只得停了手。

　　亭中，案几前，三人每人面前放了一个茶杯，茶杯中是李淳风刚刚泡好的菊花茶，“去年秋日里，我在山上采了些菊花，晒干用来泡茶喝，这菊花茶有清热降火的功效，你们俩今日可得多喝一些，好好降降火气。”李淳风语气虽十分平缓，但二人都能听出其中的不快。

　　鉴于李淳风的面子，袁天罡和侯卿只得暂时安静下来，维持一丝表面的和睦。

　　时至正午，李淳风从包中拿出几张纸包了的胡饼，递给侯卿一张，“今日早上出城门时见几个胡人在城门外买胡饼，想着徒弟你今早定然没吃东西便买了几张给你当作早饭，没曾想到中午才来得及吃饭，权当早饭午饭一起吃了。”侯卿应声谢了师父，伸手接了饼，就着茶水吃了起来。

　　见好友在旁边盯着桌上的胡饼，李淳风也撕了一半饼给了袁天罡，自己拿着另外一半吃起来，“你素来不爱吃这胡人吃食，怎么今日倒对这饼如此感兴趣？”袁天罡拿着饼端详一番向李淳风说道：“这面揉得颇为劲道，看来揉面之人是有些功力的。”

　　“袁兄眼力不错，买饼时我见那几个胡人有些功力，跟他们交谈了几句，听他们说原是西北商路上的响马，因前些日子大唐和吐谷浑打仗，没了商队，只得金盆洗手，来长安做些正经营生。”李淳风在旁边解释道。

　　“倒是有趣，杀人越货的响马竟然来长安城卖胡饼。”侯卿已经吃完一个正要拿第二个胡饼。“不过他们的饼做的味道确实不错，和我一个兄弟有得一比。”

　　“他们的行踪确实需要调查一下。”袁天罡几口吃完手中李淳风递来的半块胡饼后便不再吃其他，默默喝起菊花茶来。

　　李淳风和侯卿一起将余下的胡饼吃完。

　　三人在亭中安静地度过了余下的半天，虽说安静，但也只有李淳风是真的安静，侯卿想着李淳风为何还不教自己算卦，袁天罡心中想得更多，侯卿的来历，他那根人骨笛，阴邪的内力，早上长安城外卖饼的胡人，平日里自己与李淳风在亭中倒也自在随意，今日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侯卿多少有些不自在。

　　每到烦躁之时，袁天罡便喝几杯好友泡的菊花茶，一整个下午，竟不知不觉喝了三四壶，李淳风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着调侃：“看来袁兄很喜欢这菊花茶，这几日我差人送些到你那里去怎么样？”袁天罡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得胡乱答应下来。

　　天色已晚，袁李二人与侯卿作别，二人将走之时，侯卿忍不住叫住了李淳风，行礼问道，“师父，你答应教我占卜打卦，不知何时开始？”李淳风转过身来笑着回应，“不急不急，为师自有安排，对了，明日是上元佳节，长安会非常热闹，明日一早，徒弟可否愿意与为师一道前往？”侯卿虽无心看什么热闹，但因师父相邀只得答应下来。

　　“那袁兄？”

　　“不了，我明日要调查一下卖胡饼的那伙胡人。”侯卿没想到袁天罡竟拒绝得如此干脆。

　　“每年相邀，你都有理由拒绝。唉！我今早应该买馒头的。”李淳风明显被拒绝了很多次，但也不恼，像是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回去的路上，袁天罡向李淳风讲了自己关于侯卿的疑虑，此人所习功法未知，似乎在刻意隐藏，其内力颇为阴邪，尤其是那杆骨笛，应该是一个人的腿骨所做，之前打斗时摸其筋骨，他的实际年龄要比面相所示大了太多，看来他的功法能保持容颜。

　　“看来这个人比我们预感得要复杂许多。”李淳风脸上是白天不曾有的严肃。“他似乎并无恶意，他只要不随意伤人，还是不要大动干戈为妙。”

　　到了长安城内，袁天罡召来三个潜伏于城内的不良人心腹，命他们夜晚监视亭内的侯卿，三人应声之后便隐去执行任务。

　　“袁兄留心莫要被他发现，今早我隐了气息，来到亭前，侯卿虽然睡着，还是很快发现了我，由此想来，此人反应十分灵敏。”李淳风不忘提醒了一下自己的好友。

　　“那我倒是要试试他能不能发现我。”袁天罡看穿了李淳风的担心，又补了一句，“李兄放心，我不会伤他的，李兄先回去吧。”

　　二人分别，一人往城内走去，一人又原路返回，去往城外凉亭。

　　“就你们三个杂兵，还想监视我？”侯卿坐在亭子的檐上，刚刚吹完了一首曲子，满意地抚摸着手中的笛子，三人自觉被发现，只得现身跳上飞檐，领头对着侯卿的背影轻轻行了一礼，“在下只是查看您的举动，并无动手之意，请配合。”

　　“若我不愿配合呢？”侯卿握紧骨笛正要出手，却听见了袁天罡的声音从亭中传来，　　　　　　“我可是为了你的安全。”自己刚刚竟然没有察觉到此人的气息，着实失算。

　　侯卿跳下亭子，身后的三个不良人也跟着一同跳下亭子，对袁天罡行礼后便消失于夜色之中，“我为朝廷做事，在江湖之中自然树敌颇多，若是仇家寻上门误伤了你，多少有些不合适。”袁天罡端坐于亭中，听语气似乎并无动手之意。

　　“你怀疑我是向你寻仇的刺客？”识破袁天罡话术的侯卿并不想与他对坐，便坐在了旁边的栏杆上，月亮还未升起，两人身处黑夜的笼罩之中，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一个自称浪迹天涯的习武之人，恰巧跑到我和李淳风的身边，仅仅为了所谓的拜师学艺。”

　　“打住，我的目的是简单纯粹的，想杀你的人很多，我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别误伤了我师父就好。”侯卿并不想听袁天罡过多言语，用一个哈欠打断了袁天罡的推测。

　　黑暗中一阵掌风扑面而来，在距离极近的位置停下来，侯卿慢慢睁开眼睛，黑影虽然离得很近，但也依旧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从语气中也足以听出那人的愤怒，“你最好别动这种拿李淳风来威胁我的心思！”侯卿自觉此人疑心如此之大，甚是麻烦，只得承诺下来，“好吧好吧，在我拜师期间，绝不拿师父威胁你，而且我保证师父的自身安全。”

　　那人影很快消失于夜中，压迫感也随即消失，留下一句话在山中回荡，“你最好说到做到。”不想搭理袁天罡的言语，侯卿转身望向亭外的山谷，东边山上已漏出几丝月光，便起身又跃上亭檐，练起笛子，还好刚刚的一番交锋没有耽误自己于此月色下吹奏笛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