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莓特里莓
露山 2019-02-16

故事的开头是在福葛只有12岁的时候,那不勒斯的明珠还是庄园的少爷,家里正在为让他读医还是读法争执不休。他养着一只身材很细瘦的格雷伊猎犬,是观看赛犬后他向父亲要来的。父亲当时押了这只赛犬得第一的,可是无奈它只得了第二名。父亲大失所望之下大骂没用,有足足十分钟满口不离蠢材狗、废物等等,最后说要让赛犬会杀了那“败钱的玩意儿”,这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小少爷抬头说,把它送给我吧,爸爸。

“你要气死我吗,潘纳科达!”

“不是的,我会每天打他。”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小少爷低着头说道。

一旁的福葛夫人淡淡道,潘尼脾气一直不太好,你让他有个发泄途径也好。

这只格雷伊就是这样来到福葛家里的。

父亲有一些忘却的天赋,说过的话立即就会抛在脑后,做过的事也是,爱过的人也是。这样“东西”必须要先出现在他的面前,随后才会进入大脑;足够无足轻重的时候,就算是整天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也是没有任何反应的。格雷伊犬就是如此,儿子牵着它每天出现在花园,他既不会想到狗,也不会想到儿子。

但是呢,弗拉戈拉,父亲最想不起的既不是我也不是你,是我的母亲。母亲就算是站在他面门前他也想不起她长什么样子,是真的,你明明见到了这张脸对吧,可却完全不觉得这个人每一天都睡在你旁边,我的父母是经过了怎样的性事才有的我呢,我可能从第一秒起就诞生在冷漠中了。

福葛对着狗自言自语。

没有人教他什么是性,他自己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明白了,也知道胎儿是怎样孕育的,也知道细胞是如何分化的,知道自己一整个是怎么来的。要明白那一切的起始对他来说缘由多得很,在这种庞大的庄园家族里举目不看到一些不堪的东西都很难,遛狗算是安全的活动,但是也偶尔牵着弗拉戈拉经过一些会发出人类哼哼的灌木丛。

父亲有不少情人,其中一些小福葛也见过,父亲对于让小儿子看见自己的情妇并无不快,毕竟男孩会成为男人,他们迟早是一个同盟。福葛对此则是麻木、或是没来由地恼怒的态度。可是因为小少爷恼怒成性,他和其他人都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为了父亲留情太多而恼怒。陌生的女人来的时候,他会自己就牵着狗去花园散步了。

那种女人要来福葛家的时候,总是一个人,这很好理解对吧,既可以明确地表达自己的目的、又不带来麻烦。可是12岁那会儿却有一个奇怪的女人带着另一个小女孩来。福葛那时就在父亲的书房里,看着那个女人牵着小女孩的手推开门站在逆光中。

女人是一个歌手,星途不太顺畅,或许是想从父亲这里得到某些支持,当然的,作为报答她也可以奉献别的东西,父亲带着一些油滑但是又冷漠的语调问,好的,乌纳小姐,你可以给的是什么东西呢,你也知道如果是某些交易的话其实我有更好的,歌手,我听过比你更好也更年轻的,甚至皮肤也更好的,你要靠什么交换呢,海的女儿?

福葛强忍着颤动继续低着头写他的入学意向书,可是笔下并没有多出几个字,他陷入一种极端的恐慌,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带自己的女儿来呢,明知道这种场合根本就不适合带孩子来啊,蠢女人,真的要做那种事吗,太下贱了,太下贱了,太下贱了,……

下贱,下贱,下贱,……

回过头来的时候,钢笔尖断了,脸也烧得通红,他猛地站起来,机械地说,爸爸,我出去了。

老福葛点了点头,指着那个女孩说:“那你带这位小女士出去逛逛,我和她的母亲有事情要谈。”

福葛好像噎住了,怎么回事,难道是我把父亲的人格看得太脏了吗,我还以为他会选择那个小的……

“好的,爸爸。”他好不容易抓住这一点释然的心情,但又被更深的难以置信噎住,摇摇晃晃地去拉那女孩的手离开房间。这时的难以置信已经不是对父亲,而是对自己,可能是自己更不堪呢?怎么会有那种想法,真是太不知羞耻了。

从那女人的口中听到,这女孩11岁了,令福葛有些丢脸的是女孩竟然比他高一些。出于刚才那种不合时宜的想法,他也不敢去打量女孩的脸,松开她的手独自走到前面去了。弗拉戈拉在花园的转角等着他,可能是为了尽早摆脱尴尬,他快步跑去搂过弗拉戈拉,解开他的项圈,让它在花园里跑起来。

女孩却很不识相,大声喊道:“少爷,我怕狗。你把它弄回去。”

福葛很不耐烦地回道:“弗拉戈拉很温和。你应该对我用‘您’!”

女孩也立即回复:“你的父亲也没有对我的母亲用‘您’!!”

福葛一时无语,但坚决不把弗拉戈拉系回去。他自顾自地呼唤猎犬过来,搓了搓弗拉戈拉的脑袋。弗拉戈拉摇着尾巴向花园深处跳去,他也跟在它的后面,女孩则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要是一直保持这种无奈的沉默的话,倒也不是不行,毕竟以后也不可能再见到这个女孩子了,现在是否建立无必要的友谊都不重要。但是女孩真的很不识相,偏要说话,一说话就叫人生气。

“我说,福葛家的少爷,你的母亲在哪里呢?”

“我请问你问这个有什么意义呢?”

“我很好奇。令尊不是总让你在旁做文书工作吧,你最多只有十二三岁对吧,意大利文能不能读通呢,还是说令尊觉得让妻子在一旁待着比较麻烦呢?”

福葛简直火冒三丈,牙齿都要咬出声了,过了三秒钟,他回答道:“乌纳小姐,你听着,我明年就要去博洛尼亚读大学了,意大利文,我敢说我比你好出三个高中那么多,也不会对着不认识的人问这种失礼的问题,至于我的母亲,她不会打扰我工作中的父亲,她是一个死人,这一点绝对比你的母亲好很多,……”

女孩“啊”了一声,说:“我明白了,你们家是那种单亲家庭对吧。”

福葛可能真的气疯了,回过头指着女孩的鼻子说:“你才是单亲家庭!”

女孩点点头:“是啊,如您所愿。”

女人真是难搞,福葛掉头就走,他不太擅长骂人,他受的礼教和他的性格相差甚远,每到要生气爆发的时候,反是他最气郁的时刻,他总想找个机会发泄掉这些垃圾,可又没办法发泄。或许找个人打一顿、写一些咒语诅咒谁、砸坏家具,什么都可以,或者对着弗拉戈拉踹几脚,这些事情他都想过,可却没做过。母亲说的是对的,他得找到途径发泄掉这种腐烂的感情。

他漫无目的地在花园里绕来绕去,女孩可能在他看得到又看不到的范围内时隐时现。弗拉戈拉跑到建筑的阴影下,那里是父亲书房的背面,福葛低声叫它回来,弗拉戈拉不怎么听话。“万一弗拉戈拉在这个时候叫起来,吵扰了里面的‘好事’的话,父亲这次准会杀掉弗拉戈拉的,”他电光火石地想到。于是,他蹑手蹑脚地凑近,摞过弗拉戈拉的头,“你给我过来——”

“乌纳小姐,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不过如果犬子不是正好在的话,我可能向你要那位年轻的小姐,你对此有心理准备吗?”

福葛的脑袋“轰”的一下。

“那样的话,我会挣扎一番,但是我带她来,就已经准备好了。”

福葛立刻逃离了那里,一面大口地喘着气,胸膛里就像有一只坏了的、烧得通红的熔炉。他并不愿意去想别的,只是带着一些庆幸:尽管我坐在那里也不会站起来反对父亲,可竟然也阻止了一些坏事发生,算是我这懦弱者也有一些用处呢?麻烦,为什么女人给我们家带来这么多麻烦。

这么想的时候,他却在懦弱地流着眼泪。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父亲的声音从厅门里响起:

“潘纳科达,你和那位小姐在哪?”

父亲让司机把车停在门口,乌纳女士已经坐在里面了,正等着女儿进车。老福葛搂了搂女孩的肩膀,塞给她一只小礼盒:“来,可爱的小姐,好好打扮自己。”

女孩拆开了盒子,里面躺着一枚方形的腮红盒子。“纪梵希,……谢谢,先生。”

福葛面无表情地看着女孩捏着那盒腮红钻进了车里。麻烦的婊子带来一个麻烦的小婊子。他沉重中不无轻蔑地这样想,无意间和女孩四目相对——

那才是福葛头一次盯着女孩的脸看,相反的,那女孩脸上有他没有的东西,比如说更坚毅的眼神——有一些人可以长得美若天仙,但还是缺这少那,福葛很懂那样的脸是什么样的脸,是他自己的脸。

女孩也用十分尖锐的眼神回应福葛,从这眼神里都能看出来她记仇了。

随便你吧,记仇又如何呢,我们不可能再见面的,乌纳小姐。


人不可能做了好事就会获得相应的好报,一开始就没打算做好事的人自然更不可能,至于主动去接近恶魔的人,不受到报复是不可能的。母亲曾说过“坏的情绪要找到一个开口才能发泄掉”,13岁时,潘纳科达·福葛病态地给自己找到那么一个开口。我发泄不出去,是因为我的家庭从来都是顺从我的,没有人真正冒犯我。但如果有人真的过来冒犯我呢?如果有人真的来抢夺我的东西、撕毁我的尊严,或许我就可以顺势爆发,或许……

他很快地因为此事被退学拘留,马上又和家里断绝关系,离开家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去看一眼弗拉戈拉。偶尔游荡在那不勒斯小巷的时候,他是那么惊奇地想到自己和父亲相似的地方,许多他们经历过的人和事,还有狗,都可以轻轻地忘却,富足的生活也可以忘记,刺痛的身体也可以忘记,侵犯的屈辱可以忘记,只要那些东西不在眼前,立即就会被抛诸脑后,他活着,就像一片蜉蝣的翅膀,他甚至可以毫不羞愧地称自己像一名仙子,他很有兴趣饿着肚子想想那流落在暗巷的仙子,倚门卖笑的仙子,犯毒瘾的仙子,正在死去的仙子。他也想到自己和弗拉戈拉相似的地方,不,或许弗拉戈拉比他还好许多,虽然都是父亲嘴里“败钱的玩意”(买官司花了他不少钱),但是弗拉戈拉可是第二名啊。

15岁的时候,布鲁诺·布加拉提邀请他加入黑帮,他以“无论怎样都可以”的态度同意了。不敢说超然,至少15岁和13岁对他来说,中间像是隔着一个冰河纪那么长,就算是愚钝的人,能活过那么长那么冷的时期,想必也已经进化了。


“人我带来了,这就交给你们。”

“就在这里?布加拉提,难道说,那家伙,啊不是,这位就是……”乔鲁诺惊讶的声音响起,福葛抬起头去看那装扮成清洁工的少女时,敏锐的知觉立刻让他明白过来,这就是他们这一次要保护的对象,老板的女儿。不仅如此,他意识到的东西比他能说出来的更多,但此时他被这巨大的信息量暂时蒙蔽了语言力。

算是倒霉呢,还是命运呢,他好死不死地想到之前对她说“你应该对我用‘您’”,为什么想起别的什么话都行偏偏想起这句呢,实在是气恼至极,他甚至暂时没有去想“没有遭到侵犯的她”和“竟然接受了侵犯的自己”这两件可笑的事情,或许这更值得气恼,或者,痛苦,但他没有去想。

少女的名字是特里休。

她走出洗手间的时候那样光彩照人,有那么一刻,福葛心想,这么光彩照人的新的人,说不定连那不值一提的记恨也忘记了呢?她哪里记得我,我连西装都不是同一件好吗。

特里休没有忘记,她的眼睛里就差写着“是你啊,福葛家的少爷”。

福葛做出完全没有见过她的姿态,在表演上,他自信有一些天赋。

“那个……”

“是在说我吗?”

“是的。……那个,以后我就要和你在一起了吗?”

“是的,是这么回事。是跟我们六个人一起。”他为什么还特意强调了是跟6个人一起,话一说出口都觉得好拙劣。

脑子不清不楚地继续说了些什么敬语之后,特里休突然打断他的话:“我说,你现在能把上衣脱下来吗?”

啊?

“快点脱啦,我也不是想看你的身体。”

就是的好吧,小姐。少以为这样能羞辱到我,我早都不是什么少爷了,而且我现在不认识你。

他一言不发地脱下衣服。少女倒真是一眼都没看他,拿他的上衣擦了擦手。

啊?

“帮我去买替换的丝袜,”少女转过身,接着扬声说了一串她的必需品,福葛脑中拼命回震的是“纪梵希的2号腮红”,为什么啊?

要说她是想借此羞辱自己也好,误以为我没想起她是谁才故意提起这件小东西也好,……可是纪梵希的腮红,那东西对她来说又不算什么光彩的礼物……所以说为什么啊,为什么呢,而且为什么我福葛要思考这种问题?!

也不要对着我喊“帮我买丝袜”啊?!!

他都不知特里休再次降临算是好笑还是好气事件。从庞贝挨揍挨到不想见人回到车里那会儿,特里休的脸上写的算是什么表情,少爷,你做黑帮也很差劲耶,死吧,什么狗事情。米斯达和纳兰迦都有点幸灾乐祸地围着布加拉提看他治疗阿帕基,乔鲁诺也还没醒,只有他和特里休坐在后座。

他都有些害怕这样的时候,就像当时他看着弗拉戈拉、不去在意身后的女孩一样,他总的来说不想和人产生什么联系。光是想一想彼此的今昔,其中的荒谬都足够痛苦了。

他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其实脑中却没办法停止思考特里休这个存在,倒不是带着别的想法,只是因为她是老板的女儿,他也可以来回想很多了。因为父亲的身份而被狙击,她自己又是作何感想?

“我懂了我懂了,福葛,你也在盯着她那里看吧!——”米斯达一把搂过他。

哦自己原来毫无知觉地却在盯着她看吗?那也太逊了?

“不过福葛啊,你怎么可以一直盯着她看呢?她可是老板的女儿耶!要是她在任务结束后,向老板告状说,福葛用色眯眯的眼光看我,或是我被福葛性骚扰了的话,那你就完了!你会被那个喔——!最好小心啊!”

“你……你说什么啊!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是你说了之后我才!”

车子此时突然急刹,几人都收不住脚地往前摔去,a=(Vt-Vo)/t 是这样吧!去死吧!为什么会这样啊,t太短了,福葛只来得及想到公式这一步,醒过来的时候脸在特里休胸里。

很短的这段时间,福葛抬脸和特里休无限靠近的时间里,倒都没有谁感到害羞——谁也没有红脸,或者什么别的,特里休的表情更像是,真诚地、好奇地看那受了伤的漂亮的脸。福葛或许是用值得珍惜的这几毫秒拿出疑惑端详特里休,乌纳小姐,我确实更想从你那里找一些我身上没有的东西,再看一眼那种坚毅,虽然我们对视的方式不乏尴尬,但是,但是……

这家伙不可能知道我救过她吧,再要我救她一次是做梦啦,因为那第一次也并非我的本意啊。尽管我为那件事流了眼泪,可我却不是付出行动的那种人。

再要我救她一次,恐怕我也不敢踏出那一步吧……但是事实和命运都是,这个女孩会美好地活下去,是这样吧?

不需要我去踏出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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